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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景緞

發言人:方寸光


十景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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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野茫茫,殘陽獨掛西山,一片黃綠色澤的乾草隨風興波。

  陜北一帶的闊野,平靜如昔。一名中年漢子漫步草間,三個孩子跟在後頭
,說說笑笑,沒半刻停息。

  那漢子踱步來回,停在一顆枯樹下,忽然說道:「淵兒,你撿跟樹枝,用
劍法跟你師兄練幾招。」那三個孩子一聽,知道又是練功的時間,兩個十來歲
的男孩齊道:「是!」

  年歲稍小的男孩撿了根長樹枝,左手捏起劍訣,法度竟也甚是嚴謹。另一
個男孩站開步伐,吐了口氣。兩童架式既定,旋及交上了手。餘下那孩子卻還
是八、九歲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到那漢子跟前,眨眨眼睛,道:「爹,文師
哥這幾下,就是指南劍了嗎?實在沒什麼好看的。」那漢子拍拍小女孩的頭,
微笑道:「瑄兒別胡說,乖乖看清楚師兄們的招數。」

  但見持枝小童招招挑刺,力道甚微,方位卻十分穩固,另一少年左掌右拳
,勁力卻大得多,上擊下劈,拳掌忽地調換,變化開闔,竟是極高明的功夫。
那漢子看了十來招,道:「好,停!」

  兩童各自收式,跑到漢子身邊。那漢子接過樹枝,道:「淵兒,你剛才刺
左肩的這一招,後著施的不好。該當如此轉過劍鋒,這般轉刺……揚兒也是,
如果這一拳改打小腹,你師弟便要輸……」

  小個男孩專心聽著師父講招,小女孩坐在草地上,仰望父親又說又比,似
乎甚感有趣。直到夕陽落盡,朗月在空,四人這才慢慢出了草原。

  如此日落月起,不知幾多時光,來到這草原之上的,卻只有三個人了。兩
個小男孩已是神采飛揚的青年,身後的女孩也出落成了俏生生的少女。

  三人來到那顆孤立原野中的樹下,停了下來。其時正當初夏,草木榮翠,
卻是枝繁葉茂,並非枯樹了。樹下一塊堅石,簡單地刻著「華玄清之墓」五個
大字。

  少女向石墓一拜,道:「爹,我們又來看您啦。」說著解開一袋米酒,盡
數淋在石上。這少女便是墓下之人的獨女華瑄,葉影搖曳下,見其眉目如畫,
體態盈盈,當真是個十分容色的少女。

  那兩名青年便是這華玄清的門徒,師兄向揚已二十歲,劍眉星目,英姿颯
爽,師弟文淵才十七歲,還比華瑄大了兩歲,面貌極是溫文俊秀,望之風雅翩
然,竟似書生一般,渾無練家子的樣子。

  文淵朝墓一拜,說道:「師父在上,弟子和師兄、師妹今日便要起程,以
師傳絕藝,管不平之事,請師父靈祐。」向揚拍拍文淵肩頭,笑道:「好啦好
啦,憑你現在這身功夫,也不用師父怎麼保佑你了。」又道:「咱們同門學藝
,各有所長,不過日後江湖上談到我們這三號人物,會是如何,那是誰也不知
道。每年此日,我們便回到這裡一聚,順便看看那個沒能發揚師父的遺訓、鏟
奸除惡的,便給師父磕上三百六十五個響頭!」

  華瑄拍手笑道:「向師哥,這可是你的主意罷?到時候磕得頭昏眼花,可
別賴皮!」向揚哈哈大笑。文淵微笑道:「師兄的本事最是厲害,看來多半是
小弟來磕頭了。」向揚一笑,道:「胡扯八道,咱們上路罷!」

  三人離開學藝舊地,斜陽之下,分道揚鑣。這一番入了江湖,前途未知,
便待一年之後聚首再敘!

  向揚告別師弟師妹,一路東行。他生性飛揚跳脫,一人獨行,雖然偶感孤
寂,但當興之所至,飲酒練拳,見得不平之事,便以拳頭干預。他跟著師父華
玄清最久,見聞不少,一路上拳打土豪,腳踢惡吏,倒也沒吃半點虧,畢竟他
武功非同小可,尋常惡徒卻也敵他不過。

  這日來到趙縣,夏日炎炎,向揚隨意找了個涼亭休憩,解開酒袋,自顧自
地飲酒賞景。向北一望,只見一座石拱橋橫河而建,造型甚是秀麗,當下向身
旁一個儒生樣子的人問道:「老兄,這橋建得倒是好看,叫什麼來著?」那儒
生道:「這是趙州橋,乃隋代李春所建。你瞧,這橋設計的可好,兩端厚,中
間薄,坡度也小,橋上車馬通行是方便的,船要行過橋下也不礙著。這兩端石
拱嘛,各開兩個券洞,你道這叫什麼?這即是敞肩拱,這一來的好處嘛……」

  向揚見他搖頭晃腦,說個不停,當即哈哈笑道:「建個橋的名堂倒也不少
。」不去聽他多說,走上了那石橋。橋上欄板上各有雕刻,或山水人物,或龍
虎異獸,望柱也頗有花樣,蟠龍、竹節、雙寶珠,他雖然不懂,卻也知道這些
實是精美之作。

  看得片刻,正要下橋,忽聽遠遠傳來陣陣馬蹄。只聽旁人紛紛叫嚷起來:
「強人來啦!白虎寨的三大王!」橋上橋下眾人盡皆失色,邊叫邊逃。向揚抽
身離橋,抓住那正要逃命的儒生,問道:「白虎寨是什麼東西?是這一帶的山
賊窩是罷?」那儒生牙齒打戰,道:「是……是是……」

  向揚笑道:「瞧你怕的,也罷,是就是,你快逃遠些吧!」說著放開了他
,那儒生雙腳發軟,一時不能移動,呆了一呆,才大叫而逃。

  向揚站上橋中央,見一片黃霧遠遠而來,心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
竟有這大批山賊出窩,難道這白虎寨本事當真不小?」只過片刻,數十匹健馬
齊衝向橋,馬蹄聲響成一片。向揚提氣喝道:「領頭的是哪一個賊子,給本少
爺停了下來!」這一番話以內力字字送出,清晰響亮,如雷突鳴,一眾山賊不
禁一震,紛紛勒馬,待見橋上只是一名毛頭小子,又大罵起來,叫道:「小雜
種是什麼東西,在這裡大呼小叫!」「快給你爺爺讓路!」「滾下橋去,要不
然便給你撞死!」

  向揚不去理會,見當頭一名胖漢滿臉橫肉,手中抱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
,便指著他道:「你就是白虎寨三寨主?」

  那胖子橫了他一眼,左手一邊在那女子週身上下其手,道:「怎麼?你是
哪條道上的?」他見多識廣,知道這青年一喝之中,已顯示了內力不凡,但他
自恃武功精強,卻也不放在眼裡,只是顧著狎玩懷中的女子。那女子低聲哭泣
,肩頭起伏,不敢作聲。

  向揚點點頭,說道:「好,把劫掠來的財物女子全部放下,滾回你們寨裡
去吧!」三寨主小眼一瞪,怒道:「臭小子……」一句話沒說完,向揚已飛掠
而上,右掌直拍而出。三寨主隨手一格,不料手腕一緊,向揚化掌為爪,立即
拿住他手腕,一揮一拋,一個肥大的身軀騰空而起,「噗通」一聲被擲入了河
中,那女子卻已在向揚懷裡。

  向揚將那女子坐靠在橋欄邊,笑道:「姑娘莫驚!」那女子似乎嚇著了,
軟軟坐倒。忽聽「潑刺」一聲,三寨主已跳回岸上,手舞雙鎚,罵道:「兄弟
們,一齊把這小雜種斃了!」群賊大聲呼喝,紛紛下馬,拔刀殺來。

  三寨主雙手銅鎚上下飛舞,直撲向揚。向揚看得真切,雙手圈轉,順勢一
帶,三寨主只覺雙鎚左右各生一道巨力,吃驚之下,雙鎚已互撞一記,「噹」
。地一聲大響。這一下可把他自己震得雙臂酸麻,不由得雙鎚脫手落下。豈料
向揚右足輕輕兩點,兩把銅鎚一偏,正砸中三寨主雙腳,只痛得他好似腳骨碎
了一般,大聲哀叫。

  向揚哈哈大笑,身形遊走,雙掌連珠拍出,繞著三寨主打了他三十多下耳
光。好在他本是一張肥臉,現下是肥是腫,倒也看不太出個樣來。向揚飛身竄
出,掌力到處,山賊們一一倒地,竟是絲毫閃躲不得。向揚搜出山賊身上財物
,放開其他被抓的女子,邊走邊踢,將一把把鋼刀通通踢入河中心,數十斤的
銅鎚竟也依樣踢到河中。眾賊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忽聽向揚喝道:「滾吧,
不用三天,本少爺便去踏平白虎寨,回去報個信罷!」

  群賊哪敢多留,慌張上馬,亂成一團。有些山賊中掌一後,竟連上馬的力
氣也失了,一眾山賊狼狽而逃。

  向揚見一眾女子衣衫不整,約有二十來個,便道:「你們知道怎麼回自己
的村子麼?」一個女子低聲道:「是……就在前面的周家村。」向揚將財物分
給眾女,讓她們各自回家。眾女逃出山賊魔掌,對向揚千恩萬謝,互相扶持,
一齊去了。

  那被三寨主所虜的女子卻還坐在橋上。向揚上前查看,卻見她緊咬雙唇,
瑟瑟顫抖。向揚面露微笑,道:「姑娘,怎麼了?來,站起來。」說著伸出右
手。那女子抬起頭來,望著向揚看。向揚這才看清楚這女子的相貌:但見她約
是十七八歲,眼瞳深邃,櫻唇修鼻,體態纖弱,被山賊虜掠至此,極是疲累,
更令人興我見猶憐之感。她本來縮在欄板邊,眼見向揚臉上一片溫和,全無凶
態,這才怯怯的倚欄站起,卻不接向揚的手。

  向揚道:「你怎麼不跟她們一起回去?」那少女扯住散亂的衣襟,囁囁嚅
嚅地道:「我……我不是這裡人。請教恩公大名?」向揚微笑道:「在下向揚
。不知姑娘芳名?」少女臉上一紅,低聲答道:「小女子姓趙……名、名字是
婉雁。」向揚道:「別叫恩公什麼的,多彆扭。趙姑娘是哪裡人?若是不知如
何回去,在下也可幫幫忙。」趙婉雁紅著臉,吞吞吐吐地道:「那……不……
小女子是住在洛陽。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勞向公子費心……」不料身子
剛離欄板,只覺全身乏力,腳下一個不穩,竟跌在向揚懷裡。趙婉雁輕呼一聲
,大感嬌羞,竟昏了過去。

  向揚知她先前驚嚇太甚,又已疲睏,身子虛弱,當下讓她倚著橋邊一株松
樹休息,自己坐在身旁照料,感覺就像照顧師妹華瑄幼時生病一般。

  他細細端詳,見趙婉雁衣著雖亂,也頗有損毀,但顯然衣料甚是華貴,確
然和那些村女的粗布衫不同。只見衣裙的破洞中露出剔透的肌膚,衣襟被風拂
動,隱約可見酥胸在急促的呼吸下緩緩起伏。向揚心中一動,凝視那張秀麗的
臉龐,烏黑的髮絲雖然散亂,卻不失嫻雅。「莫非趙姑娘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小
姐?」向揚暗自疑惑,卻也不如何在意。

  天色漸漸昏暗。向揚見晚風吹起,涼意大增,便欲解下外衣,蓋在趙婉雁
身上。不想趙婉雁正在這時悠悠醒來,見到向揚正在解衣,嚇了一跳,驚叫道
:「啊……你做什麼?」向揚一怔,轉頭望著趙婉雁。趙婉雁神色驚惶,嬌軀
又縮在一起,紅著臉道:「你……為、為什麼脫衣服……」

  向揚啞然失笑,心想:「這姑娘當真多疑得很。」心中忽然起了惡作劇的
主意,一聲咳嗽,道:「因為……想這樣子!」說著身形一晃,欺到趙婉雁身
前,雙手按住了她小小的肩。趙婉雁驚叫一聲,身子卻是動也動不了,眼前見
到向揚上身只著一件布衫,卻是近在咫尺,心底又羞又慌,一雙澄澈的眼睛閃
動著驚怯的神色。

  眼見趙婉雁如此神態,向揚忍不住哈哈一笑,雙手收回,轉而將自己的外
袍蓋在她的身上,兩手立時反負身後,臉色板得至為嚴肅,道:「就是這樣子
。」趙婉雁一時愣住了,轉念一想,便已明瞭,暗想:「我睡了那麼久,他如
果真要對我……對我……做那種事的話,也不用到這時候……」想到此處,不
由自主的臉泛紅暈,低聲說道:「你……你不冷嗎?」向揚道:「不打緊,到
前頭市鎮再買便是。這裡離洛陽可遠呢,今個兒先找個地方住才是。」

  趙婉雁低頭擺弄衣角,低聲道:「不……我是要到京城去。」向揚點點頭
,道:「好,那近得多了。咱們走吧!」趙婉雁輕呼一聲:「啊,你……」向
揚道:「在下當然送姑娘去啦。姑娘一人行路,豈不危險?」趙婉雁大感羞澀
,聲音更加低了:「可是……你……我……」

  忽然向揚仰天長嘯,聲達四野,河水似也隨之澎湃起浪。趙婉雁吃了一驚
,說道:「怎麼啦?」向揚收聲一笑,道:「你又是怎麼啦?是不是要在下把
耳朵拉開來聽姑娘說話?細聲細氣的,可多不自在!」

  趙婉雁一聽,禁不住噗嗤一笑,大聲道:「好啊!那我就……就……」才
大聲不了幾個字,頗覺不好意思,又壓了下去,顯得十分靦腆。向揚見她初展
笑靨,如是春暖花開,嬌柔典雅,不覺一陣迷亂,微一定神,才道:「天黑啦
,走吧!」

趙婉雁忽道:「等一下……」


十景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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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揚回頭說道:「怎麼?」趙婉雁抿著嘴,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我
……我們別住村裡的客店,今晚就宿在這裡……好不好?」

  向揚大感奇怪,道:「卻是為何?」趙婉雁紅著臉,道:「現在村裡可
能有些人在找我……」向揚投以一笑,道:「趙姑娘擔心那群山賊嗎?這個
可以放心,人數便多了十倍,姓向的一樣應付自如。」

  趙婉雁急忙搖頭,道:「不是他們……總、總之我不想被那些人找到…
…」

  向揚心下詫異,眼見趙婉雁秀眉微蹙,一付不知如何措詞的姿態,便道
:「姑娘若有難言之隱,在下就不問啦,不住店又有何妨?只怕姑娘睡不慣
荒郊野外。」趙婉雁面色喜色,梨渦淺現,柔聲道:「向公子,多謝你啦。
」說著又是一陣臉紅,低聲道:「小女子還要再請向公子幫一個忙……」向
揚笑道:「但說無妨。」

  趙婉雁滿臉通紅,雙手緊握在一起,偏下頭去,只聽得一個如蚊細語:
「請……請向公子看看四周有沒有人……我、我想……我想在河裡洗個澡…
…。」一番話說來,絲毫不敢抬頭,十指搓揉,顯得既羞怯、又不安。

  向揚哈哈大笑,一提內力,使開輕功身法,越橋穿林,四下環顧,迅捷
無匹地繞了一圈,回到原地,道:「人是有的,不過也就兩個,一是姑娘,
一是區區在下,便該如何?」

  趙婉雁心頭突突而跳,低聲道:「多謝向公子……嗯……,你……」向
揚一拍手,道:「是了,我在橋墩之後睡大覺便是,決計不偷看姑娘一眼。
」趙婉雁嗯了一聲,又道:「最好……最好不要睡,萬一有人來,我……我
……」向揚笑道:「好,我去站衛兵便是。」說著大步而去,涉入河中,站
在橋的彼側。

  趙婉雁望著他背影,忽覺臉上一熱,心底暗思:「我怕有別人來偷看,
為什麼又不擔心他來侵犯於我了?」

  她緩步走到河邊,心思一片迷亂,想到橋的那一邊,是一個風采飛揚的
男子,自己卻在這裡沐浴,不由得越想越是害羞,卻又不自覺的十分放心,
只覺他明朗爽快,決不需要提防。想著想著,她輕輕除下了向揚的外袍,解
開了破損的綢衫,如同蛹化彩蝶,展現出了人間罕有的美麗姿態……

  向揚在橋墩的另一側,雖然看不見河中情景,但憑著內力精湛,耳朵卻
是聽得明白。耳聽衣服窸窣褪下之聲,足踏淺水之音,又聽到了「潑啦、潑
啦」的掬水聲,偶爾聽得銀鈴般地淺笑,清脆動人。他不知橋後究竟如何光
景,一顆心卻也不禁怦怦而跳,頭頸卻是一轉不轉。

  向揚深深吸了口氣,長聲一吐,心情稍加平復,忽聞趙婉雁「啊」地一
聲驚叫。他心頭一驚,心道:「難道有人來到,我竟不察!」心如電閃,縱
身直上,立時翻過橋去,待要將闖入者斥開,卻不禁呆住了。

  半月掩照下,月影投過趙婉雁側身,襯出了纖纖身段,曼妙娉婷,肌膚
如溫軟白玉,竟與月光如是一色,溶溶不分。這聲驚呼所為河事?卻非何人
擅入,而是一條躍出河面的金錦鯉,就在她身前騰起,向揚反應快絕,正睹
到這一幕。這條金鯉絢麗出奇,竟也不及趙婉雁的胴體精緻無瑕、靈秀脫俗
。金鯉一躍,魚身輕輕滑過一對巧挺的雙乳,微微一彈。魚尾帶起一道水弧
,盡數灑在趙婉雁身上,原已全身濡水的她,又似披上了一片細碎水晶,噗
通一聲,金鯉落回水中。

  趙婉雁左手輕撫胸部,彎腰向水中望去,原本散亂的長髮已洗得如綢緞
一般柔順,披灑開來,水紋連連,金鯉已不知游去何方。趙婉雁面現微笑,
自言自語道:「這麼漂亮的鯉魚,還是第一次看到呢……」忽覺一旁多了個
身影,轉頭一看,向揚竟過了橋來,怔怔地望著自己。

  「啊!」趙婉雁又驚又羞,雙手擋在胸前,身子急忙躲到水中,只露出
頭來。向揚如夢初醒,失聲叫道:「抱、抱歉!」連忙翻回橋後,喘了幾口
氣,兀自心馳神醉,方纔的綺景實已深印腦海,只怕這輩子是永生難忘了。
他對女子雖也豪爽明快,卻極是尊重,從未見過一個赤身裸體的少女,何況
是這等絕美的少女。他不知趙婉雁要如何發作,心想:「管她要打要罵,都
算我活該,沒弄清楚就衝了出去,害得人家沒來由的難堪。」不覺又想到她
在水中的樣子,不由得手足無措,心緒不寧,連發兩掌,將石橋墩印下了掌
印。至於這橋是藝術名品,也沒留心了。

  不知多久時間過去,向揚聽得趙婉雁的呼喚:「向公子,向公子……」
他走出橋後,只見趙婉雁已穿上了他的袍子,她自己的上身衣衫俱已洗得乾
淨,只是沒乾,晾在一棵小樹上。寬大的男子長袍加上長布裙,顯得甚是有
趣,向揚若是平時一見,定要大笑,但現下氣氛甚是尷尬,兩人都說不出話
來。但見趙婉雁肌膚皎於明月,粉臉卻是紅如霜楓,時而抿嘴,時而玩弄衣
角,羞不可抑,方才向揚不在眼前,幾聲「向公子」才勉強叫得出來,現在
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向揚忽然說道:「趙姑娘,你今年幾歲?」趙婉雁一怔,低下頭去,比
了個十八的手勢,芳心鹿撞,不知他問來做什麼。

  忽聽啪啪聲響,向揚右手連揮,正反來去,一口氣連打了自己三十六個
耳光。趙婉雁大驚,叫道:「你幹什麼?」向揚道:「慚愧之至!姑娘托我
看著四周,在下反而看到了姑娘身子。姑娘雙親養育姑娘十八年,這三十六
個巴掌算是給他們兩老賠罪。」

  趙婉雁一聽,露出靦腆的微笑,道:「你給我爹娘賠什麼罪?你……你
又不是看到他們身子。」向揚一拍手,道:「正是!應當再給姑娘賠罪。」
說著提起手掌,又要打去。趙婉雁連忙握住他手,道:「夠了,別打啦!」
向揚只覺她手掌柔軟,手腕被她兩隻小手一握,不禁心神一蕩,便打不下去
,向她一望。趙婉雁雙頰飛起紅雲,放開了他的手,跑了開去。

  向揚怔了一怔,仰望夜空。他自幼相處的女子只有一個師妹,但華瑄活
潑開朗,平日又多跟師弟文淵玩在一起,跟自己倒是純然的師兄妹情誼。此
刻遇上這位羞答答的趙姑娘,竟覺漸漸不知所措,又有幾分奇妙。

  正自想著,趙婉雁已走了回來,遞給他一張濕手帕,低聲道:「擦擦臉
吧?會不會痛?」向揚接過手帕,隱然似有一陣幽香,笑道:「痛也是活該
,這叫罪有應得。」趙婉雁輕輕歎息,道:「唉……我又沒說怪你,何必要
打得那麼快啊?」向揚奇道:「為什麼不怪?」

  趙婉雁一聽,登時大增嬌羞之態,雙手緊緊互握,轉過頭去。向揚心下
似也隱約瞭解,走近了幾步。趙婉雁不由得退了幾步,背後忽地一阻,卻是
靠到了她晾衣的小樹。趙婉雁輕呼一聲,向揚已走到面前,當下低著頭道:
「別……別再過來啦!我……我……」

  向揚本已心悸神搖,聽得她軟語之聲,不禁伸出手去,輕輕摟住了趙婉
雁,輕聲道:「趙姑娘,若你應允,我想到了京城後,也要送你回洛陽。」

  趙婉雁聽他如此說,又是害羞,又是欣喜,低聲說道:「我……我早就
許了……。那些大盜對我不乾不淨的……我怕你不喜歡……才……才……」
說著指了指河水,又指了指樹上的衣衫,又低下頭去。

  向揚仍是輕輕抱著趙婉雁,微笑道:「是啦,現在你是洗得乾乾淨淨,
不用再怕那些惡賊了。」趙婉雁抬起頭來,神態既羞赧,又帶著些許興奮,
柔聲道:「向公子,你……你救了我,待我又很好……你又見到了我……我
……」說著頓了一頓,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輕聲說道:「若不是你,還有
誰能……能……嗯……」只覺女孩子家說這等話,實在太過羞人,終於說不
下去,但意思卻是顯而易見了。向揚再無考慮,緊緊抱住懷中佳人,吻上她
的雙唇。

  「啊……」趙婉雁輕呼未畢,粉唇已被封住,星眸微睜,長長的睫毛微
微顫動,一時但覺週身四肢暖洋洋、軟綿綿地,再也使不上半點力。直到吻
畢,才漸漸睜開眼睛,眶中隱隱有濕潤之意。

  向揚慢慢地讓趙婉雁躺在草地上,小心地解開了她長袍的腰帶,像是對
待珍而重之的寶玉一般,唯恐稍有侵損。拉住衣襟,輕輕向左右褪去,現出
白皙的肌膚。趙婉雁「啊」地輕歎一聲,玲瓏精巧的乳房不安地微微擺動。

  「趙姑娘……?」向陽將她的衣襟拉開到了雙肩,停下了動作,凝視著
趙婉雁。趙婉雁柔弱無力地躺著,將紅暈的臉別了過去,稍稍放鬆了雙手。
向揚右手托起她的背部,伸出左手,讓長袍自肩滑下,穿出雙臂,落在草地
上。

  至此,趙婉雁的上身已全部展露無遺。無法抑止襲來的羞意,趙婉雁的
右手遮起了半張俏臉。

  「啊啊……羞死人了……」趙婉雁完全不敢看著向揚,雙眼又閉了起來
。雖然如此,她仍然感到晚風吹拂上了雙腿之間,因為長裙已被溫柔地除下
了。趙婉雁低聲問道:「我……我還穿著什麼?」向揚在她耳根輕輕一吻,
笑道:「什麼都沒有啦!」趙婉雁「唔」地發了一聲,雙唇緊抿,全身立時
繃得緊緊的,發出了輕聲的嬌息,還是不敢睜開眼來。直到她察覺身體似乎
被什麼壓住了,知道終於到了時候,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眸,向揚已在她的身
體上面,報以安撫的微笑。

  一對赤裸的青年男女,在這片青蔥的草叢之中。趙婉雁竭力壓抑羞怯的
情緒,耳語般地小聲說道:「向公子……請……嗯……你要小心一點……。
」話才說完,趙婉雁不禁對自己的用字遣詞羞得無地自容。「小心」兩字,
實在不甚符合如斯情境。

  向揚臉上泛出微笑,說道:「姑娘是千金之軀,敢不小心?」趙婉雁心
底一甜,道:「你……你還叫我姑娘嗎?」向揚輕撫她的秀髮,微笑道:「
不叫了。以後我就直接叫你婉雁,婉雁……」「嗯……啊啊……」趙婉雁感
受著他雙手的愛撫,由發至肩、乳房、手指、小腹……柔嫩的少女胴體承受
著從所未有的刺激,雪般的柔肌隨著喘息的增加,逐漸透出淡淡的桃紅色。

  向揚對男女之事的認知,跟趙婉雁並沒多少差別,同樣是初嘗情愛,只
是趙婉雁實在過於怕羞,使向揚自覺到他必須引導一切,極盡愛憐地撫弄每
一寸所接觸到的肌膚。這雙出招剛猛、摧敵無數的手掌,現在卻滿是溫柔情
致。向揚謹慎地引發著趙婉雁不絕的低吟和嬌喘,右掌漸次滑到兩條修長的
腿間,試探著少女最隱密的私處。

  「嗯……」趙婉雁敏感地夾起了雙腿,露出哀怨的表情。「別怕……」
向揚輕聲安撫,自己卻也不禁怦然心動,雙手稍一用力,將趙婉雁兩腿扳開
數寸,稀疏的體毛上已經一片濕淋淋地,在月光下顯得綺麗異常。向揚定了
定神,將下身向前對了上去。

  「呃……嗯嗯……!」趙婉雁初次見到男子玉莖,又慌又羞,不知如何
應對,見向揚對著自己下陰慢慢挺了過來,忍不住發出慌亂的鳴聲。向揚吻
了吻她,按住受到刺激而翻動的嬌軀,一點一點的向內前進。

  隨著向揚的深入,趙婉雁的神情更加紊亂了。「啊啊------!啊……」一
聲高亢的哀鳴下,兩人緊緊地結合在一起。向揚喘了口氣,只見趙婉雁矇矓
的雙眼流露一付無辜神情,一邊傳出微弱的喘息:「要開始了……?」

  向揚點了點頭,跟著慢慢抽動起來。趙婉雁初時尚能勉力壓著聲音,但
是當向揚的手指拂過她櫻唇時,全身的快意似乎齊湧而至,再也顧不住最後
的矜持。

  「唔……啊啊……啊、啊啊----------!」
  天上月色隱入雲中,地上兩人卻達到了最絢爛的一刻。

  一切平靜下來,向揚為趙婉雁披上長袍,讓她靠坐在自己懷中。趙婉雁
看著草叢間的落紅,想著方才情狀,仍是俏臉生暈。

  向揚輕聲道:「婉雁!」趙婉雁側頭仰望,面露淺笑。向揚問道:「會
不會太累?剛才弄痛你了嗎?」趙婉雁低聲笑道:「還好。」說著低頭想了
一想,道:「向大哥,我們自己做了這種事,可不能……可不能先讓爹娘知
道了。」向揚笑道:「是了,我該想法子準備份聘禮吧?可惜我無家無業,
倒要花點心思。」趙婉雁微笑道:「不用啦,爹爹向來只怕我不肯嫁人,我
自己選中的……難道還有不好的?」向揚一笑,道:「哪天我突然壞起來,
你就知道了。」趙婉雁抿嘴一笑,道:「你才不會呢。」

  忽然向揚橫抱趙婉雁,笑道:「我壞給你瞧瞧如何?」說著往她雙乳吻
去。趙婉雁雖然已識雲雨,仍是不改羞澀,掙扎著笑道:「別胡鬧啦!」

  猛聽一陣呼喝遠遠傳來,叫道:「無恥奸賊,快放下我們小姐!」向揚
一怔,抬頭便見三條漢子衝了過來,腳步迅速,竟是身負武學。三人轉眼即
至,齊聲喝道:「賊子受死!」三人六掌,並力一路,勢道極是猛惡。

  趙婉雁大驚,叫道:「三位快住手,他不是……」

  向揚不及等趙婉雁為他分辯,左手後攏,將趙婉雁擋護在身後,右手成
掌,喝道:「六掌對一掌,咱們過一招就夠!」這一掌乃是他師傳絕藝「九
通雷掌」,由黃帝戰蚩尤時所用雷鼓而命名。傳說此鼓聲響震天,達五百里
。一連九通鼓,使得黃帝一軍聲威大振,一擊而敗蚩尤。這路「九通雷掌」
使將出來,招招凌厲威猛,端的是無堅不摧,剛猛無倫。

  那三人六掌一路的本事,是他們的最拿手的殺著,既快且猛,本當萬無
一失。不料向揚一掌拍來,立時抵去一人兩掌之力,雷掌後勁一至,又破兩
掌。剩下兩掌未及敵身,又被第三道雷掌後勢擊潰,一掌三勁,竟把三人的
絕藝破得乾乾淨淨。三人驚訝之餘,第四道雷掌掌風又生,三人猝不及防,
同時擔當了這道巨力,連退數步,腳下一個不穩,翻倒在地,猶覺氣息滯礙
難行,不由得面如土色。

  向揚哈哈一笑,轉身向趙婉雁說道:「他們就是來找你的人?」趙婉雁
點點頭,道:「是,不過我……啊,小心!」說到最後二字,語調忽然大為
驚惶。向揚陡覺頸後寒意大盛,吃驚之下,箭步疾竄,立時回望,果然一團
劍光灑在眼前,使劍的是一個中年道人。若他反應稍慢,頭顱早被割了下來。

  那道人「咦」的一聲,喝道:「好個惡賊,有兩下子!」這「子」音未
落,劍光連連變幻,混沌蒼茫,一柄長劍竟似化作大片青白雲霧,頃刻間裹
住向揚週身四尺方圓,和趙婉雁劃了開來。向揚見那劍光錯落,連道人身影
也擋得不見半分,雲雨至樂後立逢強敵,精神一振,驀地霹靂般一聲大喝,
九通雷掌隔空一擊,如響雷霆,「鏗」地一響,竟將急舞中的長劍震成兩截
,斷劍直飛而起。


十景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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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人見向揚掌力凌厲如斯,不由得臉上變色,喝罵道:「小賊!」道
袍右袖一揮,踏開七星步,手中雖只剩半截斷劍,但架勢依然穩凝如山,向
揚不敢輕忽,心中暗思:「這道人的劍法當真渾無破綻,全憑雷掌剛勁,硬
是震斷他劍刃,現在可不成了。」

  忽見那道人左晃右繞,踏准七星步伐著著進逼,一柄斷劍青光霍霍,破
空成聲,招數威力竟不因折刃而稍減。向揚拆解閃避,雷掌不時連連反劈,
兩人身形忽忽來去,只瞧得一旁四人目眩神迷。

  趙婉雁生怕向揚受傷,連忙叫道:「陸道長,這位向大哥是好人,你別
打啦!」那陸姓道人鬥得正緊,一聽此言,心中大奇,急忙回劍抽身,退開
數尺,盯著向揚上下打量。

  向揚走到那三人身旁,各在肩頭拍了拍,笑道:「得罪得罪!」三人本
來但覺胸口真氣鬱悶,連站也站不起來,不意肩上受了這一拍,一道潛勁直
透百骸,立感舒暢,三人一齊跳了起身。

  陸道人收劍入鞘,說道:「小姐座車為白虎寨賊子所劫時,貧道正與那
賊寨主纏鬥,分身乏術,累得小姐受了驚嚇,當真罪該萬死。」說著和那三
人一齊跪倒。趙婉雁臉上一紅,道:「算啦,起來吧!我……我好得很呢。
」說著偷偷瞧了向揚一眼。

  四人站起身來。陸道人道:「小姐既然無恙,實乃天幸。貧道已在前面
鎮上備好座車,請小姐上路。」趙婉雁嗯了一聲,說道:「不用啦……你們
先去京城吧,這位向大哥會送我去。」

  四人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聞。他們素知這位小姐最是害
羞,平日跟陌生男子一句話也難說出口,怎會要跟此人同行?陸道人道:「
我等奉命在身,要護送小姐上京,請小姐勿要為難。」趙婉雁微笑道:「陸
道長別操心,我去跟爹爹說清楚,他決不會怪你們的,我還要帶向大哥去見
爹爹呢。」

  陸道人經驗老到,看趙婉雁和揚之間的眼神始終含情脈脈,又聽她如此
說,已猜到了是怎麼一回事。又見趙婉雁穿的是男子長袍,說不定已私托終
身,當下哼了一聲,對向揚道:「閣下這路『九通雷掌』,果然非同小可。
尊師是姓龍,還是姓華?」向揚答道:「先師姓華。」

  陸道人「哦」了一聲,道:「華玄清過世了麼?可惜可惜,當世高人又
少一人。」說著又道:「華玄清的傳人,人品定是不會差的。也罷,小姐如
此吩咐,貧道不敢不從,但望小姐早日到達京城,以免……」趙晚雁忽然急
叫道:「啊,別說!」陸道人怔了一怔,說道:「是,以免老爺掛懷。」向
那三人道:「把東西交給小姐。」三人中便有一人解下背上包袱,交給趙婉
雁。四人向趙婉雁行禮,一齊離去。

  向揚道:「婉雁,你家裡高手可不少啊,這陸道人功力著實厲害。」趙
婉雁微笑道:「是啊,他是我爹爹最器重的人。」說著打開包袱,裡面都是
些衣服首飾。陸道人等人四下尋找趙婉雁,又生怕她已在山賊手裡受了凌辱
,因而命人帶著兩套衣衫,找到人時可以免去衣衫不整的窘態。

  向揚笑道:「這下可好,你可有衣服穿了。來來來,袍子脫下來還我。
」趙婉雁抿嘴一笑,道:「我想穿這件袍子呢,向大哥,你穿這些好了。」
向揚翻翻包袱,件件都是女裝,笑道:「你想捉弄我?剝也要把你的袍子剝
下來。」說著一把摟住了趙婉雁。趙婉雁輕笑道:「好嘛,我換就是啦!」

  向揚脫下她的長袍,在包袱裡拿出一套淡綠綢衫,道:「就這件?」趙
婉雁低聲笑道:「好啊。」向揚左手掌輕輕摩娑著她的乳側,笑道:「這麼
美麗的身體被衣服遮著,真是可惜得很了。」趙婉雁一陣害羞,道:「別說
啦!」便要去接過衣服。向揚拿衣服的右手往身後一藏,說道:「且慢,你
先回答我個問題。」趙婉雁道:「問什麼?」向揚道:「你方才要陸道人別
說什麼事情?」

  趙婉雁倚在向揚胸膛,柔聲道:「別問啦,到京城你就知道了……我如
果說了,可能……不太好的。」向揚本不欲強問,當即微笑道:「好,那就
不說啦!」一邊說,一邊為趙婉雁穿上綢衫,趙婉雁拿出銀釵別在髮鬢。佳
人一加打扮,更增容姿,趙婉雁倚橋婷婷而立,一襲綠衫迎風輕擺,當真若
河畔青柳,柔美無止。向揚讚歎道:「婉雁,難怪那金鯉魚一跳起來就沉了
回去,『沉魚落雁』四個字,形容的真是一絲不差。」

  趙婉雁滿心歡喜,輕聲道:「這兒可沒有雁兒在飛呢。」向揚笑道:「
怎麼沒有?我眼前就有只好漂亮的雁兒落在那兒。」趙婉雁螓首微偏,現出
羞澀之態。

  兩人沉浸在一片濃情蜜意之中,倚樹談心,一夜未眠。清晨日出,向揚
和趙婉雁在鎮上買了兩匹馬,北上京城。

  兩人初嘗情滋味,行程走得極慢,似乎只盼京城永遠不到。趙婉雁怕羞
,不敢在客店中和向揚纏綿,生怕它房客人聽見,接連兩日都露宿在野外。
這日天色將暗,兩人行經荒山,尚未見得市鎮。向揚笑道:「婉雁,今天還
是睡荒郊野外?」趙婉雁輕笑道:「不知道,你說吧。」向揚一笑,突然勒
疆停馬,凝神不語。趙婉雁奇道:「向大哥,怎麼啦?」

  向揚不答,過了片刻,對著前方一片樹叢說道:「前面的朋友,你們還
要等上多久才肯現身?」

  忽然之間,週遭樹叢中紛紛湧出人來,有持刀的,有拿長槍的,大多面
目不善,接著便是三個領袖樣子的人走將出來,有一人便是白虎寨三寨主。
另外一人瘦骨嶙峋,長鬚雜亂,瞇著一對細眼。最後一人身形魁梧,頂上一
根頭髮也無,頦下短鬚卻是極濃,氣態威猛。

  那魁梧巨漢虎目圓睜,道:「老弟果真言而有信,三日一到,當真踩到
我們白虎寨來了。」向揚抱拳道:「不敢!其實在下初得佳侶,一時間心情
鬆了,三日內踏平白虎寨的話,早早忘啦,今天不過途經此地,想不到天下
事無巧不成書,忘都忘了,還是逼得我來踏一踏。」說完哈哈一笑。

  那瘦子哼了一聲,道:「小子,你是何人?」向揚道:「在下姓向名揚
,料來三位寨主也沒聽過我這無名之輩。反正我也不知三位大名,剛好扯平
。」瘦子怒道:「死到臨頭,還這等嘴硬!」身形飛出,右手五爪斜往向揚
左肩抓落,勢道既準且狠。

  「這瘦子好生了得,非那胖子所及,這路抓法極厲害!」向揚心下暗喝
一聲采,翻左掌將爪招格向外門,側身逕出右掌,中宮直入。那瘦子疾出左
手擒拿,卻落了空,掌力已轉襲腰側。瘦子面露驚色,晃身斜飛退開,堪堪
避過。

  那巨漢姆指一翹,道:「好功夫!向老弟,這是我三弟郭得貴,這個呢
,是二弟丁澤。」說著指了三寨主,又指了指瘦子,續道:「在下童萬虎,
咱兄弟三人立下白虎寨,你道是為了什麼?」向揚道:「願聞其詳。」

  童萬虎一望趙婉雁,道:「便是因為你身旁這姑娘的父親,堂堂的靖威
王趙廷瑞,哼哼!」說到此時,眼中露出極憤恨的神色。向揚看看趙婉雁,
只見她臉色蒼白,輕輕咬著下唇。靖威王趙王爺在民間聲名不佳,許多百姓
暗地咒罵,說他如何斂聚錢財、欺壓良民,雖不知實情如何,但傳聞確是如
此。

  童萬虎道:「十九年之前,這趙老賊在這山嶺上遇上大批刺客,那時我
們兄弟三人都是他手下的侍衛。二弟在他身前擋了一枚毒鏢,嘿嘿,死是沒
死,但是毒性深入筋骨,始終除之不盡,一個精壯漢子成了現在這模樣。趙
姑娘,你瞧清楚沒?」趙婉雁低首不語。

  童萬虎又繼續說道:「姓童的一力為他斷後,三弟救起二弟,跟其他幾
名侍衛護著他,逃到了河邊,只有一條小舟,哼哼,二弟,當時情形如何?
」丁澤的一對細眼陡現精光,沉聲道:「咱們都上了小船,小船吃水太深,
行不快。老賊看追兵轉眼便到,嫌我傷重無用,把我推下河去。」童萬虎點
點頭,道:「三弟,你又如何?」郭得貴道:「老賊說我體形太重,叫那姓
陸的牛鼻子也把我踢進河裡,只是他想不到二哥沒死,我便被二哥救到岸上
,給二哥起鏢救治,一命換一命。」

  向揚見趙婉雁臉色越來越難過,心中不忍,道:「童寨主……」童萬虎
道:「至於我姓童的,殺了兩個刺客後,自己也受了重傷,滾到一旁的山坡
下,昏了過去,以為必死無疑。豈料當我醒來,身側竟有兩隻斷手,瞧臂上
服色,正是追擊我的敵人的。再一看,竟見到一隻白色巨虎。虎兄,請出來
一見貴客如何?」

  只聽得山林間隱隱傳出虎嘯之聲,一眾山賊紛紛讓開,一隻白毛黑紋的
猛虎緩緩步出。向揚跟趙婉雁都吃了一驚,他們從未見過此等白虎,只道是
神話中物,豈料竟真有一隻。那白虎身型比尋常老虎更加龐大,氣勢洶洶,
眼中似有光芒流閃,似乎隨時要擇人而噬。

  童萬虎道:「這只白虎竟不吃我,反而讓我在一座山洞中養傷。過兩天
,它又負著二弟、三弟來到洞中。我們三人死裡逃生,全拜這位虎兄之賜。
不知是否我名中與虎有緣,和這位虎兄相處的極好。我們傷勢半癒後,一日
童某下山買酒,才發現趙老賊發下通告,說我與刺客合謀叛上,懸賞捉拿。
我驚怒之下,一人趕到洛陽去,想知道家人們情況如何。嘿嘿,男的全部下
獄,女子都捉進了王府,不到三年全死了。」

  說到此時,狠狠瞪著趙婉雁,喝道:「童某瞎了眼,認了個忘恩負義的
主子,那也罷了。我妻子被老賊的手下擺佈的生死不知,老賊絲毫不管,反
而怕我還活著,想除去童某。童某當時不是陸賊道的對手,奈何不了他們。
嘿嘿,童某回山立下白虎寨,寨中兄弟個個受過趙老賊的迫害。趙姑娘,寨
中兄弟打探過了,你心地仁善,洛陽城裡人人稱好,童某本來不願傷你。但
是白虎寨眾兄弟的仇恨不能不報,你父親積的孽,便從你身上討一分回來。
」又道:「向老弟,你路見不平,將三弟打了個落花流水,那是你的仗義之
行,童某無話可說。但是此事與你無關,老弟便請自行離去,莫要干預。」

  趙婉雁淒然搖頭,道:「爹爹他……真的是這樣的嗎?」向揚縱身下馬
,朗聲道:「童寨主,在下對趙王爺所知實在不多。但即使你所言不虛,郭
三寨主虜掠之行,卻是在下親眼所見。白虎寨立寨是為了對付趙王爺,那也
罷了,但是其他的行逕卻顯然無所相關,更非光明之舉。你們想留下趙姑娘
,我向揚便絕不認同。」

  童萬虎「刷」地抽出厚背鬼頭刀,喝道:「向老弟執意如此,沒得說,
只好動手將你請下山!」向揚雙眉一挑,道:「領教!」童萬虎怒吼一聲,
三名寨主一齊攻至。童萬虎使開家傳刀法,力沉勢猛,丁澤空手出招,成鷹
爪勢,奇狠無比,郭得貴雙鎚被踢入河中,沒了趁手兵器,改拿一根鋼杖。

  向揚沉聲吐氣,凝神尋隙,手格鷹爪,掌震刀面,三招未過,一腳踢中
郭得貴腰間重穴,力到人受,一個肥胖的身子直飛出去,摔在地上動彈不得
。童丁二人不敢輕敵,招數嚴謹,絕不輕忽。

  趙婉雁看著情郎獨鬥二敵,手心全是冷汗,心中焦急,卻莫可奈何。忽
然腳下一緊,竟是被一名山賊抓住。

  「啊!」趙婉雁驚叫一聲,幾個山賊已把她拉下馬來。他們垂涎趙婉雁
的絕色,寨主鬥得正緊時,卻也來趁機侵犯。六七個山賊圍了上去,將她壓
在一株柏樹上,不顧她驚恐的神情,數只手掌同時爭了上去。

  「該死!」向揚望到這一幕,不禁勃然大怒,再顧不得自身安危,衝出
童、丁兩人的夾擊,呼呼數掌過去,一眾山賊接連慘叫,一個個飛了出去,
左手把趙婉雁緊緊抱在臂彎裡,道:「還好吧?」趙婉雁驚魂稍定,點點頭
,忽然失聲叫道:「血……向大哥,你的左腿……!」向揚這才感到左腿一
陣創痛,剛才脫身來救,破綻畢露,已中了童萬虎一刀。不及點穴止血,童
萬虎刀芒又至,同時丁澤爪路上下襲來,數名山賊也圍上來助陣。

  情勢凶險,向揚毫不思索,擋在趙婉雁之前,內息疾轉三周天,長嘯一
聲,兩條手臂猛然如狂風怒濤般連連出招,一招未盡,次招又出,九通雷掌
「雷鼓動山川」,恍若天邊雷霆暴現,萬物皆栗,沛然莫禦。

  瞬息間鬼頭刀刃面受力,震為兩斷;丁澤鷹爪受挫,胸腹間連中兩掌,
鮮血狂噴而出,搖搖晃晃地連退數步;欺近向揚的山賊全部飛退而出,或撞
樹、或摔地。總算向揚全力攻向童丁二人,山賊中掌多受餘力,雖負重傷,
卻未當斃命。童萬虎格擋得及,卻也內息翻騰,臉色大變,一望手中所餘厚
背斷頭刀,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

  向揚奮力打出絕招,氣血騰湧,腿上創口鮮血迸射而出,險些站不住腳
,暗哼一聲。趙婉雁驚道:「向大哥!」向揚回首一笑,道:「沒問題!」
,重振精神,點了腿上數穴,流血立緩,抬起頭來,眼光一掃週遭。

  眾賊為其餘勢震懾,一時竟無人敢上前,大多反而向後退了幾步。

  猛地一聲咆哮巨響,眾人俱感一震。山谷迴響聲中,白虎緩緩步出,朝
向揚、趙婉雁走來,虎尾上下輕擺,眼中流光不定,沉聲悶吼。



十景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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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寨眾賊見白虎上前,紛紛後退,讓開了一片空曠。童萬虎曾親見牠
殺死上山攻寨的官兵,包括一名武功精強的侍衛,知道牠與一般猛虎大不相
同。平日牠居於山洞中,偶爾在山澗走動,白虎寨因牠而起,以牠命名,面
對向揚這個強敵,竟似有親身出獵之態,童萬虎不禁大喜,道:「虎兄,你
要幫咱們料理這小子,那是再好不過了。」說著接過一名手下遞來的鋼刀,
大步上前。

  不料白虎驀地回首,發出極深沉的低鳴,向著童萬虎把頭一偏。童萬虎
一愣,才道:「是了,虎兄要獨自出獵,不用我們參手。」

  白虎調回頭來,恭起身子,凝視向、趙兩人。向揚見這只異獸隨時便要
撲來,心道:「婉雁在這裡,太危險!」心念一轉,抱起趙婉雁,縱身而起
,要將趙婉雁安置在樹上,自己好放心大鬥一場。

  才縱高五六尺,頭頂赫然響起勁風,一道黑影蓋住兩人,白虎竟一躍而
起丈許,已在向揚上空,奇快奇猛,暴吼聲中虎爪直落,直取向揚頂門。趙
婉雁不禁大聲驚呼,向揚亦大吃一驚,危急之中發掌重擊樹幹,借力向後飛
出,堪堪閃過虎爪。白虎一個翻騰,穩穩落地,前爪一探,狂嘯撲上。

  向揚眼見虎威驚人,生怕誤傷趙婉雁,左掌才將趙婉雁向後遠遠送開,
虎影已至。向揚清嘯一聲,在虎爪臨面之際旋身一個轉折,自兩隻虎爪之間
盤旋拔身,半空一個觔斗,雷掌直拍而下,正中白虎前額,借力又是一翻,
竟騎上虎背。白虎腦門中掌,怒咆一聲,居然行若無事,待得向揚翻上背去
,虎尾陡然捲起,猶如一條黑白相間的軟鞭般抽來。向揚一把緊抓住虎尾,
正待施力,萬不料虎尾忽然暴甩開去,直不下數百斤力道。向揚身不由主,
立被甩離虎背,摔向地下。

  白虎大吼一聲,迅雷般調頭撲來。向揚不及落地,右手向地一撐,橫飛
避過重爪,這一爪撲在一顆柏樹上,柏樹幹猛然搖晃,應聲而斷,枝葉紛落
,直倒下來,眾人紛紛閃避,無不心驚。

  向揚暗自駭異:「這白虎究竟是什麼東西?尋常猛虎哪有此巨力?」不
及細想,已旋身立穩,白虎動作迅速絕倫,一撲不中,次撲立至,直如武林
一流好手,虎虎生風,威不可當。向揚施展輕靈身法,連閃兩次撲擊,繞到
白虎身側,勁貫足尖,右腳飛起疾踢,正中虎腹。

  這一踢厲勁如錐,虎腹內創,白虎「嘩哇」痛嘯一聲,猛地橫爪回掃,
向揚這一踢使力太強,難以閃避,勉強轉身翻開,只覺左腿劇痛,刀傷處被
虎爪掃過,一大片鮮血飛撒開來,白虎寨眾賊齊聲歡呼。

  「向大哥!」趙婉雁嚇得花容失色,奔上前來,看著向揚的傷處血肉模
糊,又急又怕。向揚大驚,白虎此時一撲,他再也難以同時保護趙婉雁和自
身。

  然而白虎卻不撲上,只是緩緩弓身逼近。向揚掌心狂催真氣,心道:「
便是終不免死於虎口,也要拚命一掌擊殺牠,以保婉雁周全。」忽然心中一
痛:「便是殺了這頭白虎,婉雁也不免落入這些賊子手中,那是比死更慘,
絕不能這樣……」

  趙婉雁瞧著白虎走近,心底驚懼無比,緊緊靠著向揚的身體。白虎忽然
停步,對著趙婉雁昂了昂首,「呼吾、呼吾」沉鳴了兩聲。

  向揚和趙婉雁互望一眼,均感奇怪。眼前白虎凶態全斂,和剛才相較,
可說極是友善。白虎走近趙婉雁,又輕哮一聲。趙婉雁大為驚奇,大著膽子
,緩緩伸出手去,輕輕碰到虎首的皮毛,白虎立時把臉往手上摩娑。

  這一下眾人都是驚訝無已,萬萬沒想到方纔還兇猛無匹的巨獸,在美人
玉手之下,竟如貓兒一般溫馴。白虎伏低身子,尾巴向趙婉雁一甩,又往背
上一卷。趙婉雁懼意稍去,道:「向大哥,牠是不是要我騎上去?」向揚心
裡也是一片疑問,道:「不知道,或許呢?」白虎對著向揚一昂首,轉看著
趙婉雁,尾巴又是一甩一卷。

  趙婉雁鼓起勇氣,走上前去,輕輕撫摸白虎的皮毛。忽地虎尾捲來,竟
繞住趙婉雁纖腰,將她舉了起來,輕輕放到背上。趙婉雁又驚又喜,叫道:
「向大哥,牠不會傷人啦,你也過來罷!」向揚正要走來,白虎迎面一聲大
吼,甩了甩頭。向揚哈哈笑道:「不成不成,這位虎兄只愛美人,對我只有
當頭一爪奉送。」

  白虎虎目圓睜,繞了一圈,右前足在地上頓了兩頓,似乎在說:「你們
通通在這裡別亂動!」接著便負著趙婉雁向林間竄去。

  向揚和童萬虎等盡皆一驚,便要追去。才奔出數步,白虎陡然回頭,大
吼一聲,向童萬虎一瞪,又盯著向揚「胡」地一聲,似在示意「你們幹什麼
?」、「急什麼,一會便送她回來!」眾人驚訝之餘,白虎已竄出林外。

  趙婉雁見白虎奔走,大驚之下,只覺草木飛快倒退,正是「騎虎難下」
,只有緊緊捉住虎頸,以免跌落,心底暗想:「這頭白虎似有靈性,要帶我
到什麼地方去,我便去看看。」雖然不免懼怕,卻也無法可想。

  白虎在山林間忽高忽低,來去自如,當真勝於駿馬。不多時到了一個山
洞前,林木繁盛,左鄰陡坡,顯是罕有人煙。白虎奔入山洞,趙婉雁眼前一
黑,又是陡然一亮,原來這不是山洞,卻是一小塊四面皆巖的空地,一條洞
道通到外頭。白虎停了下來,伏低身子,讓趙婉雁下來。

  虎背極寬,趙婉雁騎了一陣,只覺胯下有些不適,險些沒站穩。她四下
環顧,不見有異,正自奇怪,忽覺背上一重,竟是白虎向她壓來,趙婉雁驚
叫一聲,已被壓倒。

  白虎懸壓趙婉雁,伸出前掌去扒她的衣杉,利爪已收在肉墊下。趙婉雁
大吃一驚,羞懼之下,不斷掙扎。白虎停下動作,盯著她的臉,似乎頗覺奇
怪。趙婉雁喘了口氣,這才想到:「牠是隻老虎,走獸豈有穿衣服之理?牠
當然覺得我不該穿衣杉了。」眼見白虎又要伸掌,趙婉雁臉上一紅,心想:
「牠又不是人呢,我不穿衣服倒也無所謂。只是……牠到底要做什麼?」當
下已無暇細想,伸手輕輕解下上衣。白虎後退幾步,又扒向她下身。趙婉雁
臉上一陣發熱,橫臥過來,屈著身子,又脫下了紗裙。

  一隻珍奇異獸、一個赤身露體的絢麗少女,搭配成極詭極美的景象。

  白虎搭上趙婉雁的身子,伸舌舐了一下她的臉頰,一路擺首向下舔去。
趙婉雁驚啼一聲,只覺被虎舔過之處火辣辣地,又酥又麻,一種難以言喻的
強烈刺激傳遍全身,不禁「啊」地叫了出來,心中慌亂,不知道究竟是要如
何。

  白虎的舌頭舔上她的胸口,忽然張開虎口,一口含住了一對柔軟的乳房
。「啊啊、啊啊!」趙婉雁哀叫了起來。白虎並沒有讓尖牙碰到她一點嫩肉
,上下顎慢慢稍開稍合,舌頭來回舔食般地撥弄著兩顆乳尖。

  少女的雙手緊緊地抓著白虎的皮毛,在白虎而言,這等力道像是呵癢一
般。趙婉雁只覺腦海一片空白,連聲喘叫,雪白的雙乳泛起紅潤,在虎顎的
擠壓下變型彈動,虎口中的乳首不知不覺中已挺立起來。一道熱氣從白虎喉
嚨中直噴出來,趙婉雁難耐地哀鳴一聲,只覺胸前一團溫熱,像是融化了一
般。

  「啊……為什麼……像、像是向大哥一樣……」趙婉雁忘我地發出了嬌
柔的呻吟,覺得這白虎簡直像極了向揚。對敵時的威猛和對她的溫柔,是她
心儀於向揚的重要緣故,她沒想到一頭異獸竟也給她這種感覺。不同的是,
向揚不可能把她的雙乳同時這樣含著舔弄,根本不是人的嘴能辦到的。

  「嗯、嗯、呼啊……」趙婉雁體驗著不知算是野性還是溫和的感受,嬌
喘、呻吟、扭動。「怎麼會……現在是跟一頭野獸……老虎……」趙婉雁心
底一團迷惘,不斷接受莫名的興奮。「現在在舔下側……了……尖端……啊
……摩擦著…好熱…不行……我、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如果這只白虎是一個其他的男人,基於對向揚的愛意,趙婉雁可能只會
感到羞恥和侮辱。但是面對與道德無關的老虎,她的防線根本無從建立。趙
婉雁已經忘記了白虎的尖牙和銳爪,完全沉醉了。虎口之中充滿白虎熾熱的
吐息,對少女嬌嫩的身體而言,如同烤爐般火熱。

  白虎低聲沉鳴,終於吐出了趙婉雁的乳房,兩團粉紅色的嫩肌濕漉漉地
,晃動時似乎發出滋滋聲響。「嗯啊……」趙婉雁長聲哀喚。在滿是熱氣的
虎口中發燙的肌膚,突然暴露出來,冷熱的大變化使她渾身一緊,身子劇烈
地彈了一下,胸口好似變成了一團輕飄飄的棉絮。

  白虎突然沉聲連吼,繞著趙婉雁走了一圈,看著她下身,虎頭竟往她雙
腿之間鑽去。「啊!」趙婉雁全身一顫,只覺一條柔軟之物滑過,傳出「嘶
啦嘶啦」的響聲,原來下身早已濕透,虎舌一伸,便舔了一大口。兩隻虎爪
上前扒開兩條粉腿,整個虎頭埋了下去,呼嚕呼嚕的又舔又喝。趙婉雁羞得
快哭了出來,她打從出生以來,雙腿從未像這樣撐開,下身完全一覽無遺。
虎爪上力道不大,但也非這柔弱的軀體所能承擔,趙婉雁緊咬雙唇,終於忍
不住大叫起來。

  白虎昂首起身,又懸壓她身上,向前挪了一挪。白虎體形龐大,趙婉雁
身體嬌小,整個被黑影覆蓋。白虎前爪一撥,翻過趙婉雁的身子,一隻虎爪
壓在她背上。趙婉雁「唔」了一聲,喘了一口氣,尚覺熱辣的胸口已整個擠
壓在土地上,悶塞難受,張口欲呼之際,忽感股溝間有一條東西前後磨蹭。

  「啊啊!」趙婉雁大驚失色,身子若受電殛,心頭突然浮現出一幅極為
不倫、淫靡、羞恥、放蕩的景象。她從未想過野獸對人會不會做出那極不堪
的行為,那物卻已經往她的秘處試探,只是進不去。

  「不、不要啊……!」趙婉雁無助地哀叫,期望這只異於常獸的白虎能
聽懂,但那物卻施加了力道,激壓著濕潤的花穴,像是一片厚肉要衝將進去
。趙婉雁絕望地哭了出來,眼前漸漸模糊,忽然見到一個白影,白虎正立在
她前頭,股間卻明明有東西在試著伸入。趙婉雁一怔,「不是虎……啊!是
、是誰……?」

  趙婉雁急忙翻過身來,定睛一看,立時滿臉通紅,原來是一隻小虎,一
樣通體白毛,還是小貓一般大小,正用前腳挖探她雙腿之間,像在試著掘泉
取水。趙婉雁舒了一口氣,心中暗思:「我怎麼會想成……想成……那種…
…見不得人的事?」思之不禁又好笑,又覺羞愧。

  白虎低咆一聲,小虎立即跑了過去,右前腳在地上踏出數個濕腳印,趙
婉雁看見,心中一羞,白虎又對她低咆一聲。趙婉雁一愣,正欲起身向白虎
走去,白虎卻連聲低鳴,虎首輕搖。

  趙婉雁心中一動:「總是要學著老虎的樣?」當下強抑羞意,四肢撐地
,向白虎爬了過去。白虎似甚滿意,伏低身子,小虎立即上前,吸起乳來。

  趙婉雁見這景象,恍然大悟:「啊,這隻老虎是雌的,這是牠的小孩啊
。」想到牠不是雄虎,心中一寬,安心了許多,方才一些奇怪的念頭盡數丟
開了。白虎任由小虎吸乳,前腳朝趙婉雁招了招。趙婉雁心念一動,心想:
「牠要我學小虎的樣子?」忽覺臉上一熱,望著虎乳,竟不好意思起來,正
打不定主意,白虎卻連鳴催促。趙婉雁向自己說道:「罷啦,反正沒人瞧見
,就這樣吧……」輕輕抬頭,吮著虎乳,有點不知所措。嬰兒吸乳,乃是本
能,長大了反而不知如何行之。她生澀地吸吮片刻,忽覺口中流進一道乳汁
,溫溫熱熱,甚是濃稠。當下蛾眉輕顫,一點一點地喝了下去,覺得也沒什
麼味道,不多時,已抓到了吸吮的要領。

  白虎讓小虎和趙婉雁吸了一陣乳,忽然撥開小虎,單讓趙婉雁一人吸乳
。趙婉雁心中驚奇,不知所以,卻也不敢停下,柔唇收放,吸個不停。小虎
想上前來,總被白虎撥開,嗚嗚而叫,沒精打采地繞來繞去。趙婉雁吸了一
陣,虎奶越來越越稀,白虎忽地前爪一頓,也撥開了趙婉雁,趴在地上,張
大了嘴,似乎甚是疲倦。

  趙婉雁吸了一肚子虎乳,輕輕俯臥在地,只覺全身緊繃,胸口尤其更感
脹塞,連連喘氣。「嗯嗯……好難過……好像到處都熱熱的……」正自迷惘
,小虎忽然跳了過來,朝她聞了一聞,臥下來含住了她右乳。

  「呃……?啊……」趙婉雁立覺一陣酥軟,小虎竟是開始吸起乳來。趙
婉雁心中一鬆,似乎週身的脹熱都隨之慢慢吸去,暗想:「我才剛和向大哥
結合,尚未有孕,怎會有乳水啊?這隻小小白虎,再怎麼吸也沒有用啊……
嗯……嗯……?」才想著,忽覺一陣溫熱竄向乳間,小虎「滋」地一吸,竟
有乳汁流出。趙婉雁驚羞交集,不明所以,只覺小虎吸吮之下,四肢百骸漸
漸放鬆,乳端上酥酥癢癢,說不出的異樣。白虎望著,長聲低鳴,聲調微揚
,似乎甚是滿意。

  趙婉雁坐起身子,將小虎抱在懷中,靜靜讓牠吸奶。小虎曲起身子,閉
目飽飲。趙婉雁忽覺一絲喜樂,暗想:「若我能這樣抱著向大哥和我的孩子
,那有多好!」

  小虎吸飽了奶,跳了下來,白虎將趙婉雁的衣衫銜了過來。趙婉雁輕笑
道:「虎姊,你差點把我嚇死啦,原來你要我餵這個虎寶寶。」說著已穿好
衣裙。白虎對小虎一聲吼叫,甚有威嚴,虎頭朝趙婉雁一偏。小虎調首望望
趙婉雁,向白虎低聲嗚嗚而叫。白虎沉聲嘶吼數聲,前爪拍了下小虎頭頂。
小虎嗚嗚叫了一陣,似乎下了決心似地,靠到趙婉雁腳邊。白虎對趙婉雁輕
吼一聲,伏低身子,尾巴一揮一卷。趙婉雁一怔,抱起小虎,騎上了白虎,
道;「虎姊,你要我照顧虎寶寶嗎?」

  白虎巨嘯一聲,衝出洞道,疾行如風,往林中回奔。不多久,便到了先
前之處。丁澤臥在一旁,向揚正和童萬虎纏鬥,掌風刀芒,戰得極是激烈。
白虎大吼聲中,撲將上去。兩人猛吃一驚,分了開來。

  趙婉雁見向揚左腿已披滿鮮血,地上橫七豎八的倒了數十名山賊,知道
他剛才定是受這傷勢之累,經歷了極險惡的戰局,連忙自虎背下來,奔上前
來,叫道:「向大哥!你的傷……」向揚見趙婉雁回來,心頭大喜,笑道:
「小傷罷啦,不算什麼!」見她懷中抱了只小白虎,怔了一怔,道:「怎麼
?那是什麼?」趙婉雁笑道:「是虎寶寶呢。」

  白虎忽然大聲吼叫,吼聲中帶著急促喘息,對向趙兩人連聲急吼。

  趙婉雁跟牠經歷方才一段奇事,隱約似能感其心緒,低聲道:「向大哥
,她要我們快走!」說著便要放下小虎。白虎一聲巨吼,腳下忽然不穩,向
前一跌,仍是昂首急嘯。小虎哀聲嘶叫,一轉身,又躍向趙婉雁懷中。趙婉
雁一聲輕呼,低聲道:「虎姊,你要我帶寶寶走嗎?」

  童萬虎怒道:「想走到哪裡?」說著一揮鋼刀,衝上前來。白虎陡然立
起,對童萬虎張口怒咆,虎鬚賁張,童萬虎吃了一驚,叫道:「虎兄,怎麼
了?」

  趙婉雁輕笑道:「童寨主,你弄錯啦,該叫虎姊才是啊!」童萬虎一愕
,向揚見機得快,已抱起趙婉雁,笑道:「童兄,失陪啦,咱們日後再分勝
負!」腳下輕功急馳,向林外奔去。童萬虎正欲追擊,白虎卻擋在路上,虎
嘯一聲。童萬虎心中大疑,心道:「虎兄怎地反來阻我?難道牠覺得不該捉
那趙姑娘?」

  向揚抱著趙婉雁奔出山林,絕不稍緩,直至前方可見市鎮,這才停步,
放下趙婉雁,自衣袖上撕下布條,包紮好左腿傷勢。趙婉雁見他左腿血流不
止,心裡一直擔憂,道:「我們到鎮上去找個大夫罷?」向揚搖頭,笑道:
「這等傷勢,我自己便應付得來,不用麻煩了。」趙婉雁不安心,這晚便找
間客棧住宿,讓他可以養傷。

  兩人進了客房,趙婉雁打賞了店小二,將小白虎放下來。店小二看著,
大感奇怪,道:「姑娘這隻貓倒也奇怪,瞧這花紋,簡直像只小老虎似的。
」趙婉雁笑道:「本來就是啊。小二哥,你去忙罷!」店小二面現奇色,退
出房去。

  向揚今日一場惡戰,左腿外傷實是不輕,為不使趙婉雁擔心,總是談笑
自若,問到白虎之事,趙婉雁俏臉通紅,吞吞吐吐地清楚說來,只聽得向揚
不知該驚奇還是好笑。趙婉雁低聲說完,怯生生地道:「向大哥,你……你
會不會瞧不起我?」向揚笑道:「怎麼會?」趙婉雁急道:「可是……可是
我那時居然會覺得……那樣……實在是對不起你……」

  向揚心中一動,抱緊了趙婉雁,柔聲說道:「婉雁,別亂想啦!那是只
老虎呢,你沒有做錯什麼,更沒有對不起我啊。」

  趙婉雁心中歡喜,低下頭去,突然想到童萬虎之言,心中又是一陣淒楚
,歎了口氣。向揚奇道:「婉雁?」趙婉雁低聲道:「向大哥,我爹爹是靖
威王,他的聲名一直不好,我也不知真不真。」向揚道:「我也不清楚。」
趙婉雁道:「向大哥,我一直不敢告訴你……你……」向揚輕輕吻了趙婉雁
一下,道:「我哪裡管你爹是善是惡、是貧是富?只要你是這樣溫柔可愛,
這樣善良,我還管得什麼?」

  趙婉雁倚著向揚肩頭,心中甜絲絲的,憂愁一時俱忘。這一晚兩人纏綿
異常,趙婉雁想到白虎之事,心中羞澀,卻表現得更是嬌柔萬狀,一時忘我
,未能顧忌身在客店,什麼聲音也收不住了。向揚見她放開羞態,神態更加
動人,心中越發憐惜,兩人翻雲覆雨,心意相通,房中儘是溫存愛意。

  小白虎趴在桌上,睜眼望著,動也不動,似乎目瞪口呆。

  深夜,趙婉雁已沉沉睡去,向揚輕輕為她蓋上被子,望著清麗秀雅的臉
龐,心中不覺感到一陣暖意:「有侶如此,尚有何求?」。小白虎在屋角睡
的正香,四下一片安祥,窗外明月當空,傳來陣陣蟋蟀鳴聲。

  這蟋蟀聲向揚自幼聽得熟了,此時聽得,突然想起幼時和師弟師妹灌蟋
蟀的情景,不由得面露微笑,暗想:「不知師弟、師妹現在如何?也許師弟
也找了個好姑娘,師妹也遇著了意中人。」想著想著,漸漸也進入了夢鄉。

  同在此時,一般月夜,江南無數湖中,一葉扁舟琴聲錚錚,出自一個少
年指下。他奏至泛尾,一聲舒嘯,走出艙外,長吟道:「石魚湖,似洞庭,
夏水欲滿君山青。山為樽,水為沼,酒徒歷歷坐洲島。長風連日作大浪,不
能廢人運酒舫。我持長瓢坐巴丘,酌飲四座以散愁。」一詩吟畢,少年拿起
一隻銅把酒壺,長笑道:「元次山!詩果然做得好,可惜湖上既無賓客,我
又不善杯中物。酒兄酒兄,小弟文淵可對不住你啦!」語畢,袖袍一振,銅
壺直飛夜空,美酒飛灑成碎弧,轉身回入船艙。

  又一曲平和的琴聲響起,酒壺才落了下來,「噗通」落入湖中,酒液如
雨而下。



十景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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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淵與同門作別後,逕自向南而行。他久讀詩書,對江南風光極之傾慕
,乘舟下江,一路南遊,觀景吟詩,撫琴舒懷,好不逍遙自在。

  這夜他獨乘孤舟,輾轉難以成眠。文淵正當年少,面對湖月佳景,心緒
繁多,不自覺牽掛起師兄師妹來。他們自幼同門學藝,日夜形影不離,有時
師兄奉命外出,總有也華瑄在。這些日子他卻始終只有一人獨行,不免心生
落寞,只得彈琴自娛,對月吟嘯。

  他一曲將完,搯撮三聲,心情稍稍舒暢,耳中忽聞轉軸撥絃之聲,凝神
細聆,湖岸隱約飄來陣陣琵琶聲。雖不甚響,但靜夜中清晰可聞,應和湖波
,聲聲入耳。

  文淵心中一動,暗思:「哪裡來這等佳妙之音?」步出船艙,遠處琵琶
聲自湖岸穿霧而來,如泣如訴,如怨如慕,一首「漢宮秋月」,道出那人心
頭無盡愁思,奏來動人心魄,文淵只聽得如癡如醉,心中暗道:「琵琶曲雖
多有借宮怨為名,也有昭君怨、湘妃淚、傍妝台、懶畫眉之類的女子意象,
其實貫串全曲的還是『思漢』二字,古人巨匠寓於這些宮詞離曲中的,乃是
去國懷鄉之沉痛,繁華退盡之喟歎。琵琶之柔,乃是『百煉鋼成繞指柔』的
柔,並不真是女子之柔婉。這一曲竟能一柔至斯,怨慕至此,卻非是女子不
可成。」

  只聽琵琶聲漸止,一曲已終。文淵回艙抱琴而出,端坐船頭,撫琴而奏
,一串滾拂指法,正是一曲「高山流水」,流暢清雅,大有伯牙得遇知音鍾
子期之樂。他奏得興起,內息流轉,琴絃錚然而響,真有名山雄峙、波濤浩
漡之勢。琵琶聲跟著傳來,竟也是「高山流水」之曲。琴曲由那人琵琶奏來
,竟然精緻無已,如是翠峰挺秀、涓流淙響之景,雖不及文淵琴聲之開闊寫
意,卻是千回百轉,婉約嫣然。兩音互相應和,文淵心中似乎正和一名少女
並肩,攜手游於山水之間,自己高述胸中之志,她便在一旁巧笑應對……

  待得琴音琵琶俱歇,文淵心神暢快無比,鬱悶一掃而空,心神一動,奏
起一曲「關雎」,默思曲詞:「關關班鳩,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曲中迴繞戀慕之意。

  「關雎」曲終,琵琶聲起,乃是取自詩經「鄭風」的一首「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
,褰裳涉洧……」

  這詞曲卻頗有取笑之意,意思是說:「你要是真心想念我,就提起衣裳
淌過溱水來。你不想念我,難道沒有別的男子嗎?你這個傻小子真夠傻呀!
……」曲音輕快,似縱似收,極之動聽,好似一個俏生生的姑娘,正遠遠站
開,若即若離,巧笑嫣然。

  文淵一怔,不禁心神蕩漾,心道:「溱水便如何?得見此女一面,便是
越過窮北之冥海,又何足道哉?」當下顧不得小舟,便想游向湖岸去,忽然
一想:「這位姑娘雖然如此示意,但我若這般唐突前去相見,在此深夜,若
有人不經意瞧見,豈非於她名節有損?我怎可自顧自身冀望?」想到此處,
又即坐下,彈起一曲「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
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
晞……」曲意飄逸,似對那可聞而不可即的女子訴出無限憧憬,欲即轉離,
曲盡意不盡。

  待他琴曲彈畢,湖上但聞晚風起波之聲,各無聲息。文淵心中忐忑,不
知那姑娘心思如何。良久,才聽得琵琶聲起,仍是「鄭風」的一首詩「風雨
」,曲中隱約寄託詞意:「風雨淒淒,雞鳴皆皆。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
雨瀟瀟,雞鳴膠膠……」曲意是描述風雨寒涼之夜,雞兒鳴個不停,心情郁
郁。但是見到了心上人,還有什麼不快意的?

  琵琶聲中情意繾綣,漸遠漸去,終至不聞。文淵悄立船頭,心中潮思起
伏,湖上似乎仍然餘音迴盪。

  日照清晨,文淵離湖東去,想到昨夜以曲會女,仍是不禁出神,難以忘
懷,心道:「不意來到江南,便遇得此一才女,未能一見,實在可惜!日後
不知可有機緣再次邂逅?」

  他心神不定,信步而游,這日午後到了杭州城郊。放眼望去,青石道上
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想來多是游西湖的遊客。文淵心道:「人詠西湖是『
山光湖色步步隨,古今難詩亦難畫』,若不親見,豈不遺憾?」當下收起遐
思,興高采烈地遊湖去了。

  首先到的便是白堤。白堤、蘇堤橫越湖面,將西湖分做了裡湖、外湖、
小南湖、岳湖、西裡湖等。白堤上植滿楊柳桃樹,風景秀麗,當真是翩翩柳
絲泛綠,樹樹桃顏帶笑。文淵漫步游賞,心情舒爽,不覺讚道:「白樂天有
詩云『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最愛湖東行不足,綠楊蔭裡白沙
堤』,著實妙哉!人人皆稱西湖十景,其實此間可觀處,豈止十景而已?」

  一旁楊柳樹下正有數名男女席地談笑,一名學士模樣的人聽他此言,起
身向他走來,作了個揖,笑道:「這位公子可是獨身出遊?若有雅興,何不
過來一同賞景談天?」文淵見他約莫四十來歲,面目清雅,言語倒也有禮,
當即還禮笑道:「如此打擾了。」便與那人走到楊柳樹下。

  樹下本是三男三女,現下多了文淵一人。文淵自通了姓名,那學士一一
給他接識諸人。兩個男子都是中年儒生模樣,一個白淨臉皮,一個高高瘦瘦
,是蘇州人張和德、張和方兄弟,是那學士宋尚謙的朋友,一個少婦是宋夫
人,另外兩個女子是宋家夫婦帶來遊湖的丫環蘋兒、翠香,前者清秀可人,
後者面容嬌艷,都是身著輕衣薄衫,裊裊婷婷,甚是嬌美。地上鋪了黃布,
擺著許多杯壺菜餚,頗為精美豐盛。

  文淵將背上古琴解下,放在一邊。宋尚謙向左右道:「翠香,還不給文
公子斟酒?」翠香應道:「是!」便持壺倒酒,嬌聲道:「文公子,請!」
文淵笑道:「多謝。」接過酒杯,酌了一小口。宋尚謙道:「文公子何不盡
飲?這酒味不好麼?」文淵微笑道:「酒是極佳的,然則實不相瞞,晚生酒
量淺薄之至,若是酒到杯乾,不出數杯,晚生只有醉宿白堤了,豈不壞了好
景?」宋尚謙大笑道:「好罷!既是如此,美酒難以饗客,文公子便多飲些
茶吧。」

  張知方道:「文相公背琴遊湖,定是極善琴道的了,不若奏上一曲,我
等恭聆雅奏。」張知德也道:「不錯。」文淵一笑,道:「如此小弟獻醜了
。」端坐起音,撥刺綽注,琴音流暢而似歌聲,極具韻味。彈得片刻,一旁
楊柳樹下,一個倚樹酣睡的漢子忽然坐起,凝神細聽。待得文淵奏完,宋尚
謙等盡皆叫好,一旁遊人也有人發聲讚歎。那漢子一拍大腿,叫道:「妙極
!妙極!清遠空曠,超然塵外,好一曲『鶴舞洞天』啊!」

  眾人向那漢子瞧去,見他約是三四十歲,體魄健壯,一頭蓬髮,兩道濃
眉,滿腮亂鬍極短極刺,似乎十分扎手,面目倒仍是清清楚楚,前額一道長
長的傷疤,穿著一件破爛短杉,實不如何體面,雙目卻是炯然有神。

  宋尚謙和張家兄弟心中暗道:「這個粗漢懂得什麼琴曲?當真是豬八戒
夾草紙,充斯文。」卻聽那漢子大聲道:「富家子弟幾個懂得好琴曲?不過
是豬八戒夾草紙,哈哈,冒充斯文罷啦。小兄弟,方才聽你客套得緊,任某
本來只聞到臭屁連天。想不到你當真有些料子,琴曲倒也罷了,琴韻實在妙
極,尋常俗人可奏不出了。」

  文淵聽他一番話說來,正說中自己曲中意境,不禁大喜,笑道:「繆讚
了。閣下精通音律,何不也一獻所長?」宋張三人聽那漢子罵上自己,心中
本已不快,聽文淵出言相邀,均自不願,宋尚謙便道:「這位爺台嘛……」

  那漢子一揮手,道:「這裡俗人遍野,聽不得我的曲子。小兄弟,你若
真想聽任某的琴曲,一個時辰後到孤山平台來。」說完站起身來,伸腰打了
個大呵欠,頭也不回的走了。」

  張知德怒氣勃勃,道:「這粗漢忒沒禮貌。」張知方道:「這種人口出
大言,又有什麼實學了?」文淵微微一笑,暗想:「這位先生雖然無禮,但
琴上的見識著實不凡,這孤山平台之約,不去可就遺憾了。」宋尚謙笑道:
「文公子剛才的琴曲,實在好得很啊,那粗魯漢子倒也懂得好聽,這才叫雅
俗共賞呢。來啊,大家敬文公子一杯!」

  眾人談詩觀景,品茶飲酒,過了半個多時辰,除了文淵專門喝茶,兩個
丫環來回服侍,其他人都已醺醺然有酒意,言語有些不清不楚了。宋尚謙摟
著夫人調笑,張家兄弟高聲吟唱,忽然張知方把翠香抱進懷中,兄弟兩開始
不規矩起來。翠香格格嬌笑,被張知德灌了三杯酒,臉蛋染上醉紅,更是鬧
得凶了,搓來揉去,衣衫都頗為凌亂。

  文淵見眾男女漸漸戲謔放蕩,不欲多看,望著遠處斷橋的湖山風貌,拿
起茶壺,壺中卻已沒剩下一滴茶。蘋兒輕笑道:「文公子,你只喝茶,不飲
酒,倒把茶喝乾淨啦。蘋兒幫你再熱一壺罷。」文淵微笑道:「如此麻煩了
。」蘋兒伸出手來接壺,碰到了文淵手指,臉上微微一紅,道:「文公子,
你指甲長啦,彈琴不太方便吧?」文淵道:「倒也還好。」蘋兒低聲笑道:
「文公子,我幫你修修指甲,好不好?這樣你彈琴一定更是好聽的。」說著
沏了一壺茶,熱將起來。

  文淵置之一笑,道:「我又不是你家公子,何須如此?你還是去服侍你
家老爺夫人罷。」蘋兒歎了口氣,她見文淵風采翩翩,溫文儒雅,已是暗自
傾心,心道:「若我真是你的丫環,那可多好。」

  忽聽翠香膩聲嬌笑,滿是蕩意。張知方自背後抱住翠香,左手往她裙帶
裡伸了進去,直入雙腿之間,捏捏揉揉,當真肆無忌憚。張知德將一杯杯酒
向她臉上、衣裙潑去,笑道:「看啊,通通……濕啦!啊哈哈……」翠香伸
舌舔去唇邊美酒,又笑又喘,衣服上下皆已濕透,緊附身子,貼出了胸口曲
線。張知方笑道:「好啊,裙擺下這一大片都濕答答地,也不知是不是酒。
」張知德抹抹嘴,笑道:「嘗一嘗不就立知分曉?」說完當真把她衣裙掀起
,一顆頭鑽將進去。翠香扭著身子,笑得花枝亂顫,只是笑聲中帶著呻吟,
越笑越緩,也越發輕佻了。

  蘋兒看得臉上發熱,不禁把衣襟拉緊了些。文淵道:「蘋兒姑娘!」蘋
兒心下突地一跳,低頭怯聲道:「文……文公子,你……你不會也要……也
要……」文淵淡然笑道:「要什麼?茶快燒乾了。」蘋兒一驚,羞著臉笑道
:「我忘啦。文公子,你別叫我姑娘,我一個小丫頭,叫蘋兒就是了。」說
著處理了茶具。文淵一笑,想起那姓任漢子之言,又不願再看宋張等人胡搞
,喝了口茶,起身道:「諸位,小弟尚有要事,先行一步,承蒙款待,就此
告辭。」

  宋尚謙正和宋夫人調情,無暇客套,只是笑道:「請啊請啊……文公子
,後會有期……哈哈,來,讓我親親這裡……」蘋兒紅著臉,欠身道:「文
公子,老爺糊塗啦,你別介意。」文淵背起古琴,笑道:「怎會?蘋兒姑娘
,喝不完你的茶,真個抱歉了。」

  蘋兒目送文淵離去,回頭看著一眾男女纏在一起,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文淵步履輕快,左轉右繞,三步並作兩步,通過一處林蔭道,沒多久便
見迎面石壁上刻著「孤山」兩個大字。上了孤山平台,只見北邊便是一座「
西湖天下景」小亭,有橋有池,假山疊石,參差中又有疏密之別,端地非俗
,只是假山上卻坐了條大漢,雙手叉胸,翹著二郎腿,一見他來,哈哈笑道
:「好啊,小兄弟不錯,信守然諾,了不起!」說著一躍而下,跳上實地。

  文淵微笑道:「任兄好生豪氣,小弟敢不赴約?」那漢子道:「哦,你
怎知我姓任?」文淵道:「閣下先前自稱任某,自然可知。」那漢子笑道:
「是了,我可忘了。我聽你和那些傢伙報了名,叫做文淵。在下全名任劍清
便是。來來來,剛才壞了一張琴,向你借琴一用。」文淵道:「請。」便將
琴遞了過去。

  任劍清坐下撫絃,笑道:「總算任某想得還准,這時此地沒遊客,否則
他們可受不了。」文淵不明所以,正要詢問,任劍清吸了口氣,「錚」一聲
響,琴音一起,飛揚騰起,文淵不禁心頭一撼,心道:「好大的氣魄!」

  任劍清神采昂揚,越奏越強,琴聲四方奔騰,聲勢大開。文淵聽得氣為
之懾,意氣賁張,全身緊繃。

  猛聽得一陣霹霹響聲,琴上七絃一併震斷,琴身啪啦啦一陣亂響,散了
開來,一曲彈完。文淵大喜,叫道:「好!『志在廖廓之外,逍遙乎八紘之
表,若御飆車以乘天風雲馬,放浪天地,遊覽宇宙,無所羈絆也』!任兄,
好豪邁的『八極游』!」

  任劍清仰天長笑,道:「小兄弟,任某毀了你一張好琴,你覺得如何?
」文淵笑道:「好琴易得,好曲難得!任兄若肯彈十首曲子,小弟便買十張
琴奉送,又何足惜!」

  任劍清一拍琴身殘骸,喜道:「好小子,果然是知音人,任某送你這一
曲,真沒瞧錯人。尋常人哪裡聽得下去?不到一半,若不震昏,便是逃開遠
遠的。只有知琴之人方能領略,武學高手才可消受。小兄弟兩者兼俱,難得
難得,好痛快!」

  文淵一驚,道:「任兄,你怎知小弟會武?」任劍清笑道:「你琴調與
脈息呼應,我同道中人聽來,自然知曉。你瞧我內功如何?」文淵道:「凌
厲非凡,內蘊柔力,若長江大河之無盡。任兄的功力,比小弟更勝一籌。」
任劍清笑道:「你聽得真夠準,了得!」


十景緞(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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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淵見任劍清爽快磊落,心中歡喜,道:「任兄這一曲奏來無拘無束,
今日得聞此曲,實在快意。可惜琴已破毀,否則小弟還欲彈上一曲,請任兄
指點一二。」任劍清笑道:「我也聽過你一曲了,咱們扯平,豈不是好?」
文淵搖頭道:「不不,方才奏那首『鶴舞洞天』,未曾想到在場有任兄這等
善琴之人,因而未盡全心,不足與此『八極游』相比。」

  任劍清大喜,叫道:「好啊,原來你還有壓箱底的本領沒使出來,這可
妙極!」說著忽然神情凝重,道:「不成,今日我琴興已盡,可沒辦法再回
你一首佳曲了,只好改日再聽小兄弟的妙曲,豈能只有我佔便宜?唉,可惜
!」語畢長歎一聲。

  文淵面現微笑,說道:「任兄若有興致時,小弟隨時奉陪。任兄可是本
地人?」任劍清道:「不是!我居無定所,哪裡待著舒服,便待久些。近來
在這兒遇上件麻煩事,這才多逗留了幾天。」說著哈哈大笑,道:「小兄弟
,只好請你在西湖多賞幾天景,咱們再來彈上幾曲。」文淵笑道:「正是。
」兩人一見如故,極是投機,道別之時,互約三日之後,再於此一聚。

  和任劍清作別時,已是黃昏。文淵忽地想起一事,連忙施展輕功,直奔
了開去,直奔了六、七里路才停下,只見遠方便是夕照山,其時夕陽西下,
彩雲繚繞,山頂一座塔影,正是雷峰塔。文淵一笑,自言自語道:「好在趕
得及,沒錯過了這『雷峰夕照』,不早不晚,剛好無誤。」

  他任意游景,逛了一會兒,來到一處林間道上,便到市鎮上投宿歇息。
尋到一間客店,小二出來招呼,卻道:「這位爺台是要投宿,那可不巧了,
今個兒樓上已沒了房,剛剛才給個姑娘訂了最後一間。」突聽一個嬌嫩女音
說道:「是啊,就是我。」文淵回頭一望,店中滿滿的儘是人,也不知是誰
說的,便即微笑道:「好罷,麻煩你給我帶個位,我用些餐便也夠了。」店
小二便覓了個坐位給他。文淵叫了兩個饅頭,正自吃著,一批五十多人的鏢
隊進了店來。領頭的漢子向店小二道:「小二,有房間沒有?」文淵吞了口
饅頭,在一旁道:「沒啦,剛才我可就沒定到房。」

  那領隊漢子望了他一眼,拿出一錠銀子,向小二道:「今晚跟你們包了
一樓借宿,宿費另付。」小二接過銀子,連聲答應。文淵看那鏢隊,押著十
輛鏢車,鏢旗上繡滿銀色雲紋,甚具氣勢。那漢子約莫四五十歲,一張方臉
,身形高壯,也頗有威嚴,只聽他朗聲道:「洪兄弟,你帶十名兄弟看著,
其他兄弟先進來休息。」一個鏢師答應一聲,走了開去。

  文淵吃光了饅頭,起身便要走,忽然聽得一個女子叫道:「啊呀!」接
著便是一聲破碗聲。文淵轉頭一看,一個姑娘指著地上一灘湯麵和碎碗片,
正對著一個鏢師道:「你怎麼搞的嘛?走路不看路,把我的麵給撞翻,這樣
浪費!」聲音嬌柔動聽,正是方纔所聽到的。那姑娘看來十七八歲,身材嬌
小,穿著一身粉紅絲衣,肩披薄綃白紗,彎眉秀目,望之極是俏美可喜。文
淵一笑,心道:「那間客房運氣可真是好,住進這麼個小姑娘,勝於我文淵
這個臭書生。」

  那鏢師皺眉道:「姑娘自己把碗放得這麼外面,怎能怪我?」那姑娘噘
起小嘴,表情便如是要哭出來一般,叫道:「你這人怎麼這樣說?在場各位
評評理啊,難道說碗靠了桌邊些,被撞下桌去就是活該?這碗麵我才吃到一
半呢……」說著當真急得要掉眼淚似的,旁人看著不禁好笑。

  領頭漢子道:「算啦,楊兄弟,你賠給她便是,別跟小姑娘鬥氣。」那
姓楊的鏢師道:「好吧。」那小姑娘嫣然一笑,道:「還是郝總鏢頭明事理
,多謝你啦!」那漢子一愣,道:「姑娘是何人?如何知道在下……」小姑
娘食指敲著桌面,笑道:「那面旗上都是雲霧花樣,還不是京城的鐵雲鏢局
嗎?總鏢頭郝一剛本事多好啊,誰人不知?這麼多鏢車的大鏢,難道郝大爺
他會坐在局裡喝茶,只派一些普通角色出馬麼?」說完抿嘴而笑。

  那漢子正是鐵雲鏢局總鏢頭郝一剛,武功精湛,京城左近無人不知,鐵
雲鏢局開立七十年,名望非小。這次他受人保鏢,押了一批大鏢上紹興曾家
府。他見這一個小姑娘竟也知道他得名頭,不禁微感得意。

  楊鏢師向店小二道:「小二,再上碗清湯麵來……」那姑娘笑道:「且
慢,我這碗麵剩下半碗,你也不用賠我一整碗麵啦!我另外找個便宜東西就
是,可以吧?」楊鏢師見她一派天真可愛,也不嫌煩,便道:「姑娘要什麼
?」

  那小姑娘站了起來,指著店門外一列鏢車,笑嘻嘻的說道:「就這十部
大車,算來便差不多啦!」楊鏢師笑道:「姑娘別說笑了,這是我們鏢局押
送的鏢……」小姑娘卻不理會,背負雙手,走到門邊,叫道:「喂喂喂,你
們都走開到一邊去!車伕,跟著姑娘走罷!」一個性子暴躁的趟子手一揮手
,道:「小丫頭少胡鬧……啊喲!」話沒說完,便是一聲慘叫,那隻手揮到
中途,一個手掌竟爾飛了出去,血濺門廊。那小姑娘淡淡地道:「好啊,你
對姑娘如此不敬,只少了只手掌,也算是便宜你啦。」

  這一來店中賓客人人變色,不少人大聲驚呼。看車的洪鏢師衝了上來,
罵道:「小賤人,想找麻煩麼?」說著出掌向她抓去。這一抓力道非小,豈
料一道鮮血灑開,不知如何,洪鏢師一條右手腕又斷,飛到一個臨桌客人桌
上,落入一鍋熱湯裡。那人嚇得大叫:「媽呀!」向後跌落坐倒。洪鏢師慘
呼一聲,跌跌撞撞地退了四五步。

  文淵大吃一驚,心道:「這位小姑娘外貌可喜,手法竟然既快且狠。」
郝一剛更是驚怒交集,站上一步,怒聲道:「小丫頭,你是什麼路道?」那
小姑娘滴溜溜地轉過身來,笑道:「郝總鏢頭,你這六十萬鏢銀,都是送到
紹興曾家府的罷?紹興也沒離這兒多遠,我瞧就不勞您駕了,小女子代您送
去如何?」

  郝一剛心頭火起,道:「小丫頭,報上名來。你傷了我兩位兄弟,是硬
要和姓郝的過不去了?」那小姑娘微一抬頭,道:「那又如何?喂,你也算
是江湖上有些本事的人物,『大小慕容』的名號,多少該知道吧?」

  郝一剛心頭一懍,道:「大小慕容?這是當今武林中一對著名的魔頭,
那是眾人皆知。你和他們怎麼稱呼?」小姑娘格格一笑,道:「你果然知道
。那大慕容麼,我便叫他大哥。這小慕容呢,不好意思,小女子這點薄名,
只怕不好跟大哥相提並論呢,嘻嘻!」

  此言一出,鐵雲鏢局眾人盡皆大驚。

  「大小慕容」,乃是一對複姓慕容的兄妹,均甚年輕,武功卻強,行事
詭異,其中的兄長尤其惡名昭彰,陰狠毒辣,一手「大縱橫劍法」名動江湖
,奪人性命不計其數。妹妹武功另成一格,不若其兄四處逞兇,名聲卻也極
差,那是因為兄妹時常並肩行事,一件惡事兩人擔,自然都不得佳譽。兩人
出道三年,便已搏得江湖中魔頭之稱,人稱「大小慕容」,原來姓名反而少
人知曉。

  郝一剛原是料想她必有同伴,否則孤身一個少女劫鏢,決無是理。不料
她竟自稱是「小慕容」,又見了她連廢兩手的絕技,詭異陰狠,不由得一身
冷汗,心道:「難道我郝一剛便要今日命喪此地?」口中不能逞強,便道:
「原來是小慕容姑娘到了,但是這鏢銀……」小慕容俏眉一揚,道:「這批
鏢銀,你不給也得給!郝總鏢頭,你的本事姑娘清楚得很,決不是我對手。
要鏢不要命,要命不要鏢!你意下如何?」

  鐵雲鏢局人人臉現怒色,郝一剛心道:「咱們有五十多人,這妖女不過
孤身一人,難道我們當真鬥她不過?失了這筆鏢,我這祖傳的鐵雲鏢局也砸
定招牌了,左右是個死,今日跟你拼了。」當下喝道:「眾兄弟,並力擒下
這女魔頭,為武林除害!」眾鏢師轟然答應,紛紛抽出兵刃。

  小慕容忽然一頓腳,眼中淚光盈盈,叫道:「喂,這算什麼?幾十個男
子漢欺侮我一個姑娘家,我,我……」話沒說完,雙手掩面,嗚嗚的哭了起
來。眾鏢師楞了一楞,見她嬌滴滴的模樣,似乎一陣風來便要倒,不禁暗想
:「這小姑娘真是那魔頭小慕容?」

  陡然間小慕容飛身躍出,劍芒乍現,似是一團絳雲閃著青白電光,進退
遊走,四下來去,只聽得連聲慘叫,此起彼落,一眨眼間,地上七名鏢師橫
屍就地。眾人大驚,卻聽小慕容笑道:「看來還是我一個小姑娘來欺侮一群
男子漢,比較合道理些,是不是?」

  郝一剛又怒又駭,大吼撲上。小慕容柳腰輕擺,皓腕抖動,一柄短劍不
知何處而來,變幻無端,口中笑著數道:「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
四五六七八……」數到後來,越數越快,眾鏢師眼前尚未看清,小慕容拔身
而起,落在一張木桌上,笑道:「數到五五二十五啦,你們到底是想送死還
是想殺人啊?」短劍輕輕擺動,劍尖鮮血滴落。

  楊鏢師手舞單刀衝上,罵道:「你這妖女!」小慕容飄身避開,一伸右
腳,絆了他一個觔斗,笑道:「姑娘跟你說過幾句話,算你有福,可以留著
倒數第二個殺,最後再殺郝一剛。」郝一剛大怒,使開一套五行刀,正反生
剋,變化增生,刀刀力勁沉猛,連連進攻。小慕容見他刀法不弱,嬌笑道:
「郝總鏢頭果然有真本事,假如這五十幾人都是這麼好功夫,我可不太有把
握啦!」說話之間,連刺三名鏢師咽喉,一劍立斃,已死了二十八人。店中
客人紛紛奪門而出,掌櫃、小二嚇得縮在牆邊,只有二樓客房尚有人不知下
頭已是殺成一團。

  文淵見了小慕容如鬼如魅的劍招,不禁駭異,心道:「這路劍法陰狠多
端,好生厲害。我若以師傳劍法對付,似乎失之靈動,難道我也不是她的對
手?」心念一轉,暗想道:「若是師兄在此,他見識高得多,必能以九通雷
掌尋隙震她短劍。」思索之際,郝一剛手臂連中兩劍,險些斷了一條胳臂,
躺在地上的屍體已有三十三人。

  郝一剛叫道:「兄弟們退開,別上來送死!」小慕容笑道:「哎喲,對
不住了,他們不死,我怎麼殺你啊?」身形飄忽,專攻其他鏢師,變成了郝
一剛追著她跑,還須阻她出招殺死自己人,登時破綻大現。小慕容飛起一腿
,踢中他腰間穴道,郝一剛單刀落地,頹然坐倒。

  小慕容短劍抵住他頸後,眾鏢師不敢妄動,均自慌了手腳。小慕容笑道
:「姑娘我今個兒也殺得夠了。喂,你們一個個都引刀自殺罷,郝總鏢頭馬
上跟上你們腳步,冥府中再起一座鐵雲鏢局。」

  郝一剛穴道受制,動彈不得,哀歎道:「罷了,罷了!慕容姑娘,你放
了我兄弟們,送郝一剛上路罷!」小慕容一聲輕笑,道:「你們若不死得乾
乾淨淨,我大哥可要罵我手腳不俐落了。」左手指著一個趟子手,笑道:「
還不自殺?橫刀抹脖子,這麼難麼?」那趟子手臉色發白,拿著單刀的一隻
右手不住顫抖,一個拿不穩,「噹」一聲落在地上。小慕容罵道:「沒用!
」左足一踢,地上一柄鋼刀飛出,去勢急勁,立時要在那趟子手胸口對穿而
過。

  驀地一個身影自旁掠來,衣袖拂出,鋼刀被撥了回來,力上加力,直向
小慕容射來。小慕容大吃一驚,揮劍格開,但覺手上一震,短劍險些脫手,
心下暗驚:「這人好強的真力,是什麼人?」定睛一看,橫加干預者卻是一
個少年書生,郝一剛也已被他拉開。

  這人正是文淵。文淵先前見小慕容出手毫不留情,心中不忍,只是一時
捉摸不到她劍法精要,自覺難以制敵。且她出手迅速絕倫,實也不易拆解。
待得她足踢鋼刀,文淵再也不能袖手旁觀,當即出手,反激來刀,進身揮掌
將郝一剛震離她短劍之下,再行解穴,連環一氣,小慕容竟未及應對,硬生
生被他救走郝一剛。

  小慕容見了他這番身手,不敢輕忽,嫣然笑道:「這位公子好俊的身手
,真了不起,不知公子大名?」文淵作了個揖,道:「在下姓文名淵,途經
此地。慕容姑娘,你殺傷這麼多人命,太也蠻橫,還是請收手罷。」小慕容
眨眨眼,似乎沒當他說話是一回事,笑道:「好啊,你武功不錯,就交給你
來殺好了,反正姑娘我也殺足啦。」文淵道:「這怎麼可以?昔有白樂天詩
曰:『誰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人命關天,焉可等閒視之?」

  小慕容翹起小嘴,道:「誰跟你囉哩吧嗦的,好啊,你不殺他們,我可
要殺你啦,你覺得如何?」文淵心道:「這位郝爺看來是打不過慕容姑娘的
,我能不能贏,那也難說。既然插手管了,便管到底,救他們一命吧。」打
定主意,便道:「姑娘要殺,便請出手,只是在下非得抵抗不可,豈能把性
命輕易交於人手?鐵雲鏢局死了這麼多人,實在太慘,無論如何不能再給姑
娘殺了……」

  一句話沒說完,但見劍光閃現,小慕容劍招已至眼前。文淵一驚,腳下
方位陡變,身形斜轉,只差毫釐,險被斬首。文淵心頭一怒,叫道:「姑娘
,你也不先聲明,又不等我說完話,那不是偷襲嗎?」小慕容道:「我愛偷
襲,你便怎樣?」她手下不停,短劍如流星飛、如百花綻,寒光點點,漫天
紛錯而到。

  文淵清嘯一聲,騰空起身,半空回身,腰間長劍出鞘。平時他劍不出鞘
,旁人只當他是個帶劍儒生,那也尋常。此時劍光既出,他身子一落,站開
步法,依訣起劍,長劍直指小慕容,登時氣定神閒,穩凝如山,劍刃分毫不
動,正是他自幼研習絕技「指南劍」。

  想那黃帝造指南車而破蚩尤迷霧,便是憑著車上木人始終指向南方,而
知破霧之法。這路「指南劍」要旨便在一個「指」字,一指而中敵人所不及
,劍勢不求繁多,但求精準。小慕容見他氣度不凡,心中不敢大意,笑容早
斂,一柄短劍如風雨飄搖,連串急攻。

  文淵長劍始終直指對方,刺擊多而削掃少,便有削帶,劍尖仍是指住對
方週身半尺之內。小慕容攻勢越出越快,心中也是一般的焦急,鐵雲鏢局人
人瞠目結舌,郝一剛看得眼也花了,文淵瞧來同樣心驚。但他劍勢不急不徐
,內力加重,以簡制繁,越發得心應手。但聽得噹噹噹噹,雙劍交擊聲連綿
不絕,到得後來,倒像是小慕容專往長劍上招呼,不將長劍一招擊斷,便奈
何不得文淵一樣。

  小慕容心中漸漸不安,心道:「學大哥這套劍法當真難使,我若不出全
力,豈非要輸?」心思稍分,文淵劍芒透圍而入,正中她手腕,只聽「鏗」
的一聲,一圈金手鐲應聲而斷,小慕容「呀」驚呼一聲,短劍脫手而出。

  鐵雲鏢局眾人齊聲歡呼,文淵也是一喜,暗想:「師父的劍招當真厲害
,果然使得。」

  萬萬不料小慕容反應快絕,右手一揚,兩截斷鐲當作暗器打來。文淵揮
劍擊落,暗覺手腕發酸,原來適才擋得一輪快劍,也被小慕容的內功震得氣
血微亂,心道:「這姑娘著實不簡單。」

  小慕容得此一阻,半空抄住短劍,笑道:「喂,我不鬧啦,現在真要殺
你了,看招!」忽然劍法一變,柔雅綿密,曼妙無方。文淵一怔,但見小慕
容白紗飄揚,衣帶輕舞,俏臉上梨渦淺現,蓮步輕移,繞著他翩然來去,劍
光來勢大增精妙,卻是令人看得心暢神舒,幾乎沒想到要抵禦。

  文淵見她如此出招,心中怦然一跳,右肩一痛,立時中劍。猛吃一驚下
,連忙重組「指南劍」架勢,嚴密守住門戶,凝神觀察,心道:「一不小心
,險些沒命。這劍招怎麼如此好看?當真是『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
衣舞』。啊呀!」一個分神,短劍橫削而過,避得稍慢,胸膛必然重創。他
不敢亂想,心道:「先看準她的招數,再行反擊。」

  小慕容見自己絕招一出,立佔上風,不禁欣喜,心道:「果然還是我這
『霓裳羽衣劍』順手,大哥那套大縱橫劍,我的內力實在還使不來。」

  這路「霓裳羽衣劍」好不厲害,望之看似歌舞,大是美觀,其實招招暗
伏後著,柔裡含剛,變幻之中更生奇處。文淵使動指南劍,心道:「管你劍
招再奇,我以不變應萬變,就這一套指南劍對付你了。」



十景緞(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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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見小慕容手上短劍如風動弱柳,劍路柔到極處,全無半分銳氣,卻是
無孔不入,萬般變幻,在這麼一個嬌美少女使來,有如天仙起舞,令人目為
之奪。然而文淵劍法平淡,介乎拙巧之間,初時尚受小慕容招數迷亂心思,
但相鬥一久,心神便已寧定,驚險處應付得當,反擊時大顯凌厲,「指南劍
」中的大氣勢逐漸顯出。

  小慕容仗著身法靈巧飄逸,不與文淵正面對招,但每當雙劍一交,虎口
便覺一震,心中暗自不安:「再這樣鬥下去,我短劍遲早被他震飛,久攻不
下,如何是好?」心裡飛快閃過數個念頭,靈機一動,纖腰輕擺,出劍回刺
文淵左肩,便即飄開一旁。文淵移步轉身,長劍追指小慕容,眼前忽地一片
白霧似的東西,心中一驚:「不好!」

  就這麼一擾,小慕容趁虛而入,短劍突出,已貼住文淵右手腕,隨即一
翻。文淵陡覺手腕一陣劇痛,腦海裡閃過她斷人手腕的情況,大驚之下,松
指撒劍,翻腕張手,疾出一記擒拿手法,反扣小慕容右手腕脈門。同一時間
,腕上鮮血泉湧,短劍已劃出長長一道傷口。若他反應稍慢,這隻手掌已不
在他身上了。

  小慕容不料文淵手法快絕,雖傷他一腕,脈門卻已受制,驚急之下,左
手橫打他頸側。文淵運轉內力,一道真氣直衝過去,小慕容氣脈一阻,穴道
被封,左手上力道盡失,軟軟垂了下來。

  文淵這一運力,腕上更是血流不止,連忙止血裹傷,心中仍有餘悸,望
著傷處,心道:「手掌啊手掌,你自救自命,當真了不起,不過這等事太也
驚險,今天學了個乖,以後千萬不要重蹈覆轍了。」

  小慕容坐倒在地,難以動彈,坐著已甚勉強,連番運氣衝穴。郝一剛走
上前來,向文淵抱拳行禮,道:「多謝文少俠相救,郝一剛和這裡兄弟的命
都是文少俠所救,鐵雲鏢局上下永感大德。」文淵連忙還禮,道:「郝爺請
勿多禮,晚生見識淺薄,致使貴局多位仁兄喪命,實是不足為謝。」

  郝一剛指著小慕容,咬牙切齒,道:「你這小賤人,殺了我這許多兄弟
,郝一剛不把你碎屍萬段,誓不為人!」說著拿起鋼刀,便要斬落。忽聽一
個冷冰冰的語調響起:「把刀放下。」

  這一句話雖不甚響,但陰森冷淡,眾人心中都是一寒。文淵轉頭一看,
客店門邊站著一個灰衣男子,只見他頭繫灰白頭巾,身材也不甚高,但一張
臉極是陰沉,面上一片淡灰氣色,肌肉僵如鐵石,雙眉平直,瞳孔色澤極淡
,竟是了無生氣,不似生人。

  小慕容一見那人,臉色大變,顫聲道:「你……你是……」郝一剛狂怒
之際,見了此人面容,竟覺一股寒氣打從心底直透上來,冷汗涔涔而下,道
:「閣下是什麼人?莫非便是那大慕容嗎?」

  那人一聲不發,緩步走向小慕容。郝一剛心道:「怎麼能給他救走這小
賤人?」心一橫,更不理會,鋼刀劈下。

  灰衣人身形忽爾飄出,如是一片灰霧展了開來,霧卷之處,一隻手如鬼
爪也似,正抓住郝一剛喉嚨。郝一剛厲聲慘叫,一個健壯的身軀竟被他緩緩
舉起,渾無反抗之力,甚至一動也動不得。

  文淵大驚,使開指南劍向那灰衣人攻去,喝道:「快住手!」灰衣人身
子不動,一擺手,將郝一剛的身子橫砸長劍,文淵欲轉劍避開,竟然不及,
長劍已被砸斷,郝一剛身子斜飛而出,摔落地上,生死不知。

  灰衣人一伸手,向小慕容肩頭抓去,小慕容大聲驚叫:「啊呀!」滿是
驚恐之意。陡然間一個漢子飛身直入客店,大喝道:「姓黃的,看這裡!」
身隨話到,一招飛腿跟著趕至。灰衣人暗哼一聲,拔身而起,伸手搭上屋樑
,借力一按,身子橫空飛出,竄出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