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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晶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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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 ( 下 )






第十叁回 窦氏女遣仆寻夫

诗曰:

假惺惺前生夜债,
黑暗暗今生祸胎。
意茫茫风流黄海,
都只为些性事情。
痴情儿公心公意,
那知道难容安排。
思量起黄如枯柴,
赤红的十付面皮。
火热的一付心肠,
猛然间凉如冰海。

这一二妃兴谱,单说窦夫人寻夫的故事。且说张公子,将妙姑尽力盘桓了一回,弄得妙姑发乱钗横,淫水滥
下至精 之际,妙姑倦乏,身体昏昏,公子向盘中,拿了一个糖食素果,放在妙姑口内,回身几石几上落下
来了一枝桃花,公子拾起,拿在手中,将酒斟上了一杯,饮了一口,又将妙姑身体上下看了一遍,把那一枝
桃花,插在妙姑玉洞以里,坐在一旁连饮了叁杯,叫道:「仙妙姑口唱一绝,妙姑你若能序上一首,我就将
你放下柄来,小生也不从仙姑玩耍,何如?」

妙姑说:「愿闻。」

公子乃作诗一首,遂口念来。

诗曰:

一枝桃花玉洞开,
仙露点点水自来;
有朝花落结成了,
八月中秋看红白。

明公,此诗末两句,乃张才一生之夸妙姑,後来生子得中状元,正是这八月中秋看红白一句,这花落二字,
大有不吉,正应在张才叁月而死。闲言不必多叙。且说妙姑听罢,仰卧石几上了,口念四句。

诗曰:

玉洞门前桃花开,
不许小僧进门来;
有朝若入僧舍里,
玉户紧闭不放回。

公子闻诗,甚服妙姑之才,心满意足,即忙将玉肌上带子得解开。

妙姑金莲落地,他自己回手,将那枝桃花拔出,起得身来叫道:「郎君,你可就得依从我了。」

公子说:「情愿听命。」

妙禅说:「先及我穿上中衣。」

公子闻言,搂抱在怀,将妙姑的中衣与他穿上,妙姑将花枝用汗巾拭了拭,说道:「郎君衔於口内。」

公子便将花枝衔於口中,还得郎君自己涸裤来。公子闻言,将腰带解开,方才涸,只见老道姑进园而来。

一眼看见,便问:「徒儿,你也腰中带的什麽东西?」

公子即忙将裤提上答道:「无有什麽东西。」

老道说:「我不信,怎麽合个捣芥锤子,吊的悠悠打打的。」

妙姑一旁答道:「师父不知,妹妹出家,一来知道师父好吃芥菜,带了这个芥菜锤来,早晚好捣些芥菜汁,
与师父就待就待。」

老道姑说:「好,早晚你可拿出来我使使。」

妙姑说:「可自然麽?」

老道姑说:「这天已过午了,回房用斋去。」

妙姑说:「师父你且回 去,妹妹在此送要还席。」

老道姑说:「无有牙,我呢喇呢喇也好。」

言罢就坐,坐下,老道姑说:「二徒弟,你待摆个什麽酒席,我也暗着吃点何如?」

妙姑说:「师父,吃不得了,无了牙了!」

妙姑见他师父不去,遂丢了个眼色叫道:「妹妹,我这心内饥渴,咱用斋去罢!」

公子方才起身,随妙姑而来,妙姑一手拉住公子,说道:「暂且饶你一时,若到房中,可得还席。」

二人又说又笑回房去了。

张公子一同道姑陈妙 ,
手拉手离了这座桃花园,
自今後公子成了妙 夫,
他二人结成一对并头莲,
妙 女贪恋公子身不离,
张公子贪恋妙姑永不还,
他二人自昼黑夜颠鸾凤,
他二人起居坐卧一处眠,
且不言二人 中风流事,
急回来忙将窦氏说一番。

话说二人,在此 中,男贪女爱,坐卧不离,日夜得做那些美事。公子在此,如同身入月宫,永不想着还家
,这节书交代明白。

且说公子家中夫人窦氏,自从公子出门,日日挂念,到了四天上,打发家人牵着马匹,来向会上接,遍地寻
找,并无见面,只得细细的访问,又寻了一日,会也完了,人也散了,还是无曾问着,只得回家,报知窦氏
,窦氏暗暗思想,这事却也出奇的紧。

窦氏听得道,心内不自然。
低头细细想,暗暗用心参。
好好一个人,去了不见还。
年纪虽不大,出门也不晚。
至今不回报,叫人挂心间。

莫不是少年心性无主意,
遇着那光棍奔了去赌钱。

他又一回念说:「走了去赌钱,他自幼不好这一件事,莫不是朋友约他去吃酒,也不能去许多日子,难道说
吃酒得等六七天。」

又一回念说:「走了。」

想必是少年带着风流性,
贪恋那娼妓女子好容颜,
不就是那里遇着风流女,
引了去藏在家中不放还,
临行时妾身也曾嘱咐你,
你怎麽忘了苦口是良言,
窦氏女千思万想心挂欠,
不由得又将家人叫一番。

但不知窦氏心中待怎样,且听那下一回里接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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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众家人 堂间主

诗曰:

一朵名花占上界,
由来不许雪霜侵,
枝头虽有金铃在,
蝶使蜂王枉自寻。

四句闲言叙过。话说窦氏思想了一回,即忙吩咐了几名家人,向四外村庄细细访问,又访问了叁四日,并无
音信。窦氏惊疑不定,每日茶饭懒吃,走来走去,闷闷无聊。

这日正坐,忽听执板响 ,急命丫鬟说道:「你去将那算命请来,我要与你少爷推算推算。」

丫鬟闻言,出了府门。不多时,将那算命引进了内宅,坐在房门以外,窦氏坐在房门以内,吩付丫鬟拿了一
杯茶来,与算命吃,便问:「太太是待算男命,可是算女命呢?」

窦氏说:「算男命。」

算命说:「合八字来,待我算算。」

窦氏乃将一十八岁,叁月十五日子时降生的,八字合出,只见那算命一手弹着鼓皮板子,就算起来了。

算命听八字,耳朵一指萌!
口还未话说,先定吉合凶。
尊了声太太,我算卦最灵。
八字准不差,我就算得清。
或是算父母,或是算夫妻。
或是算寿限,或是算官星。
一切有定数,自来不奉承。

这八字一十八岁生得好,
他本是丙辰年来属大龙,
叁月里本是一个戊辰时,
十五日甲子又是子时生,
这八字自幼生来就主贵,
不用他念书自然有功名,
我算他十六岁上无父母,
我算他一妻一妾把身荣。

窦氏说道:「时下他只一房妻室,并无别人。」

算命说:「不用哄我,这八字里造就得了,理有个娇好美女把身从。」

窦氏问道:「你再算算他儿女几个?」

算命捏算了一回,说道:「论八字,今年就该生个子,可就是一层罗网将身蒙。」

窦氏说:「你再算算他的寿限。」

那算命又推算了一回,说道:「不好!论八字千年就得大运终,大约着合亡不出叁月中。」

那算命无心说出一句话,吓得窦夫人闻言倒在地下。

话说窦夫人,听得说,不出叁月就死,只吓得一口惊痰,堵住了咽喉,倒在地下,使女丫鬟一见,即忙上前
扶住,齐声叫道:「太太不绝。」

前心拍了几把,後心点了几捶,只听得咽喉内呐了一阵,一口惊痰吐出;方才送上这口气来。

那个瞎子听着声息不好,即忙倒个口来说道:「虽然是大运该终,内中可有救星。」

有一个丫鬟近前问道:「有什麽救星?你快快说来。」

瞎子说:「将他藏在家中,一百日不见妻女,自然躲过。」

窦夫人苏醒过来,眼含痛泪,听得明白,便问:「你再算算,他当下身在何方?」

瞎子说:「你打一个时辰来,我与你捏算捏算,看看何如?」

窦氏抬头一看,白日将落,乃打了一个申时,先生捏着指头,推算推算,说道:「当下不错,向西四十里路
,在一所大宅院,日日有女子陪伴,两个月以内,还可出头者。过了两月,乃占着酉时的境界,就不见踪影了。」

先生说罢,窦夫人命那丫鬟,支了卦钱,先生拿着明杖出门去了。窦夫人方才起身,丫鬟将他扶至房中,一
头倒在床上,就千思万想,哭起来了。

窦夫人一头倒在象牙床,
扑淋淋眼中落下泪两行,
暗暗声丈夫你向何处去,
叫妾身日日挂念不还乡,
算着你身在西方四十里,
算得你每日陪伴俊俏娘,
想必是闲花野柳将你恋,
不就是谁家女子将你藏,
你也曾思一思来想一想,
最不该十朝半月在外厢,
你若是在外有些好合歹,
叫我这少年寡妇怎麽当,
窦夫人一哭一个肝断肠,
众丫鬟走进房来迭茶汤。

话说窦夫人长呼短叹,思想丈夫痛哭流涕,丫鬟端了饭来,夫人也不想吃,遂秉上灯烛,独自寐寝,一夜不
曾合眼。

第明早起,吩咐家人,多带盘缠向西周围四十里,不论宅里乡绅, 观寺院,买卖客商,士农工庶,细细的
访问。众家闻言,遵命四十里访问,这且不题。

且说公子与妙姑日日吃酒作乐,交欢云雨,这日正在房中,与妙姑揽抱一处,老道姑进了禅房,说道:「徒
儿,今日苏州城中,双竹巷中,张学富张公子家人,来此 中,问他主人的下落,我说此 中就俺师徒叁人
,并无男子,无人见你主人,那家不信,要亲自进来看肴。徒儿可肯叫他进来麽?」你说妙姑闻听此言,如同是:

腹内灌上一盆水,
怀中揣上叁冬冰。

亲热的一个身子,一霎时,打在那凉水里一样一般,坐在床上,就如痴迷了的一样,他一声也不言语。

老道姑不知内中的情由,便叫道:「徒儿,是不愿叫他进来寻找?」

公子一旁见妙姑那个面貌,红变为白,白变为黄,一霎时:

如同莲花玉茎断,
好似牡丹色退鲜。

公子一见,心如刀割,叫道:「姐姐放心,他就进来寻找,你我俱是女子,他能找出男子来了不成!」

叫道:「师父,你去对那家人说罢,里边还有我的两个徒儿,并无男子。你若不信,亲自里边看验。他来就
来,不来就罢!」

老道姑闻言,出门去了。

妙姑一把抓住公子叫道:「亲郎呀亲郎,你可是恋我在此,你可是舍我而去。」

公子说:「仙姑放心,小生在此与仙姑作伴,如入郎苑月屈一般,恋爱仙姑,如同仙姑恋爱小生,是一样的
。若说离开,那心真如刀割肌肉的一样。」

正说话间,进来两个家人,毕竟不知认得张公子否?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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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贪奸淫劳身殒命

诗曰:

昼夜欢舞不弹劳,
两下热肠更难抛,
快刀难割连理肉,
恩情美意何日消。

四句闲言莫论。且说妙姑,听公子之言,心中放宽了一步,叫道:「郎君,来人若是认出你来,回家报於姐
姐知道,咱二人姻缘可就不得长久了。」

公子说:「小生这样打扮,他何能认出。」

二人正然说话,进来了两个家人,东瞧西看,只见床上坐着两个女姑,又上下的观看,妙姑恐的一声,喝曰
:「何处的家人,焉敢无故至此?」

有一名家人说:「我乃是城中双竹巷张府的家人,特奉窦氏太太之命,前来寻找主人下落。」

妙姑说道:「此 原是女姑所居之地,你主人来此何为?」

说得二命家人,无言回答,逐出门去了。妙姑方才放心,一把拉住公子,叫道:「郎君,方才几乎将我吓杀也。」

妙 女又把公子拉一把,
尊了声好心郎君多娇才,
你本是一颗明珠无价宝,
但恐怕无福消受两分开,
闻听得贵家人来相访问,
吓得我魂灵飞上望乡台,
你若是还家今日将我舍,
小奴家大约就是一死了,
从今後你我不得再相见,
如同是捧打鸳鸯两分开,
妙 女说了一套热情话,
张公子尊声仙姑放心怀。

妙姑言罢,公子说:「仙姑放心,小生与仙姑情投意合,就死於此地,也不与你相离。」

妙姑说:「多谢郎君美意。」

二人相偎相抱,又做美事。两人一种之情,似漆投胶,不论日夜交舞不歇。

日月似箭,光阴如梭,不觉得就是叁月有馀,张公子面颜青惨,骨瘦如柴,身体怯弱,妙姑见此光景,日夜
忧愁,尊道:「郎君,你我贪欲爱色,做得郎君身体这等不堪,我心甚是挂虑。自今以後,将这交媾的事儿
,暂且推推,我与郎君抱养几日,身体康健,再做美事。」

公子亦自觉身体不堪,遂用口应承。妙姑自今日不近身,夜不解带,专心与公子抱养身体。

那知公子贪色太甚,白日解闷,非是下奕,即是饮酒,略可戒止。若到晚上卧下,则阳物硬举,耿耿不寐,
身体难受。妙姑坚心典他戒床,又不肯犯,时久无奈,遂用摘花手与他探取,妙姑亦不犯恶,公子又如背边
饿鸟、乳下娇儿,叫的妙姑心中难受,遂解下中衣,将那话拿入牝中,与他盛着。也是不依,公子身体自已
败坏,不觉真正是:

好似小孩恋乳母,
如同亲娘哄娇儿。

好歹的哄着公子睡下,便合那做贱的一样,慢慢的将那话离了牝户。公子若是睡醒,还是难受,妙姑则苦口
解劝。公子仍是千般哀鸣,百般央计,妙姑无奈,还是将那话盛起来。

明公,贪色的若是如此,那有不死之理。

好一个风流道姑陈妙 ,
如此的保养公子也是贤,
虽则是少年心淫情偏大,
想人生风月之事谁不贪,
可惜的淫荡无度失主意,
到此时思前容易退後难,
为情郎拿定主意淫心戒,
专心要保养公子身体安,
那如道公子得了伤肾病,
每夜里金 不倒病来缠,
妙 女虽然诚心要保养,
那知道病入膏肓实难痊。

但说妙姑,与公子保养身体,夜夜如此,又住了几日,公子病体越重,卧床不起,身不能动,汤水不下,面
如黄菜,瘦如马架。

妙姑见这个光景,大惊失色,不由得抱头大哭,叫道:「郎君呀郎君!我可害了你了。」

妙 女怀抱公子哭痛肠,
叫了声好心好意美貌郎,
我与你初次见面迎春会,
咱二人两意相投成了双,
在 中你亲我爱两相恋,
但恐怕恩爱夫妻不久长,
因此在 中将你扮成女,
实指败长地久乐无央,
想当初家中也曾将你找,
目今我是悔得心中悲苦,
最不该将你隐匿把身藏,
郎君那郎君那谁知你病,
你今曰若是有些好合歹,
叫小奴难在阳世度光阴,
妙 女抱着公子声不住,
张公子喘喘吁吁把口张。

话说妙姑,抱着公子,哭诉了一回,公子喘喘吁吁的,说道:「小娘自今以後,不用恋我了,万望你自己保
养身体,小生命尽,也是自己愿作风流之鬼,岂肯怨小娘子之过。」

妙姑闻言,心如刀割,哭声不止,叫道:「郎君,小奴与你交接,身边有妊,也不知是男是女,郎君与他取
下一个乳名,早晚好叫,也是你阳世来了一场,长大成人,他好思念。」

公子闻言,将头点了几点,说:「好!若生一女,就留於 中,与小娘子作伴;若是一男,你若有夫妻之情
,将他送进苏州城中,双竹巷内,窦氏夫人膝下抱养,也是俺学富在世一回,立下一条根基。」

言罢,低头不语。妙姑将他揽怀中,一行落泪,一行说道:「郎君,郎君,妾身无不从命。」

一行说着,但见公子咽喉中,响了一阵,口中吐了鲜血,将牙一咬,又将脖颈一垂,将腿一伸,呜呼哀哉,
绝气而亡。

叁月以前会上游,
得遇妙姑卖风流;
贪香恋美身不舍,
巧作鸳鸯扮女流。
男贪女爱风月美,
千方百计乐不休;
百日郎成风流鬼,
悔却当初不早收。

不知妙禅如何张放?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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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守孀寡遗腹生男

诗曰:

此情此意何日休,
一人死了两人愁;
几世还见才郎面,
彩袖相携歌白头。

闲言少叙。且说妙姑,见公子己死,痛哭流涕,那一些悲切的光景,真今人难言也。

妙姑女放声大哭痛伤怀,
扑嗽嗽珠泪点点湿香腮,
哭了声短命郎君那里去,
起几时摇摇摆摆自那来,
再休想罗帏帐中共欢笑,
再休想起居动作楚阳台,
急回家顿足捶胸自己怨,
好把那千般恩爱拥满怀,
妙禅那妙禅,这都是你来。

你将他留恋在此最不该,
这不是变人送了人的命,
把一个好意突然变祸胎,
忽想起情投意合那些事,
又急得手挝两耳又挠腮,
这是我命小福浅难消受,
把一个美貌才郎一命灾,
哭了声苦命郎君死的苦,
好可怜有处死来无处埋,
妙 女数黄道白哭不止,
徒儿你是哭得什麽的事,
老道姑来至房中问明白。

话说妙禅啼声不止,忽听得他师父问道:「这半夜叁更的,徒儿因何这等啼哭不止?」

妙姑说道:「师父不知,我妹妹绝了气了。」

老道姑说:「他已死了,不过来此叁两个月,他也未与 出什麽力,哭他怎的,待我将他拉出,埋在桃花园
里去罢!」

妙姑说:「师父说话差矣!我与他姐妹一场,岂肯忘的,不如将他埋在供台以下,徒儿早晚烧香奠茶,祭奠
祭奠他,也不忘得是姊妹之情一场。」

老道姑说:「徒儿,你到是个有情的人,若我死了,你也把我合他埋在一处,早晚也稍待我进点香气何如?」

妙姑说:「不用说了,你快取柁檄来与他,除个窝子我好抱出他去。」

老道姑闻言,取了柁檄来,将供台下除了一个窝子。妙姑将公子的头改了换成男装,又拿过一疋绫子将体裹
了个结贵,自己抱将出来,埋於那供桌以下。

师徒二人用土埋了,天尚未明,妙姑回至禅房,看了看冷冷清清,不由得又哭起来了。

妙 女进得房来冷清清,
不由得痛哭流涕放悲声,
哭了声短命郎君那里去,
自今後叫偏 房典人应,
再休想有说有笑同欢乐,
再休想吟诗答对饮刘伶,
思想起桃园相会那一日,
只急得耳目朦花手拍胸,
想这样才貌郎君无福受,
不如道那世作恶无阴功,
这一等浅命贱人不如死,
枉在阳世这苦把衣裳蒙,
到不如白绫套儿寻自尽,
与我那郎君一路归阴城。

又一转念,说:「且住,今我怀胎二月馀,还不知是男是女,我若死了,岂不绝了张门的後代,到底是命不
可废,还得苦熬日月。若生下一男半女,也是张门的一点骨血,也不忘得与我那郎君交接一回呵!」

妙 女想到这里要寻死,
到底是苦熬日月留残生,
倘若是生下一男合半女,
也是那相公死後有根痕,
妙 女心中拿定大主意,
因此才坦诚忍耐度日生。

话说妙姑,拿定主意,说不了得过些冷冷清清的日月,难消难受的光阴,不几月就是十月满足,忽然觉着腹
中疼痛,就知道了分娩的日期,正是:

九天仙女下界来,
身披罗衣倒撮鞋;
城隍土地来接送,
送生娘娘送儿来。
妙姑疼痛两叁阵,
九结八结都解开;
鲜血淋漓阴门外,
内中生下娃子来。

小孩落草,妙姑昏了一阵,胎衣自下,妙姑听得娃子声音,於是抬头一看,见是一男,即忙抱起,自己剪断
脐带,又喜又悲,好一个凄惨人也。

妙 女一见是小男儿子,
不由得抱将起来好凄惨,
你本是有娘无爹孤苦子,
你还不曾下落就得孤单,
就将你父亲追进鬼门关,
你来这桃花 中把生降,
怕得是为娘难留在此间,
你应该生来是女不是男,
想当初你父也曾嘱咐我,
我岂肯忘了情义负前言,
咱母子见面就有离别意,
好叫我把肝至肠左右难。

妙姑抱起思想了一回,婴儿在 中实难存身,又想起相公嘱咐的言语,遂说道:「也罢!我不如叫师父寻一
个人来将他抱去,送到双竹巷窦氏姐姐那处,扶养他长成人,也张门的一条根基。俺母子也好见面。」

妙姑想到这里,便将师父叫了几声,老道姑闻言,即忙近前,惊而问曰:「徒儿,你是抱的谁家的孩子?」

妙姑说道:「师父,莫要高声,你今快去叫一个心服人来,将他抱出 去罢!」

老道姑出得门来,心中想道:「这近就地有寡妇叫王叁思,常来 中烧香念佛,我不免去叫他罢!」

一时间就将叁王思叫至,说道:「我徒儿在禅房候你,有事与你说话。」

王叁思闻言,进了禅房,但见妙姑怀中抱着一个婴儿,高声叫道:「好!我那小陈师父,你这可作下祸来了。」

叁思进门来,出言巧声怪;
叫声陈师父,神沈难猜。
你们当姑子,小孩那里来;
主若知道,您师怎安排。

王叁思进门打点一些话,
一旁里好叫妙姑不自在,
众明公要知以後加何事,
且再看下一回里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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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王婆子鬻卖婴孩

诗曰:

叹起少女美才郎,遭颠倒不得长在;
结成夜夜灯花债,捞不着扶云握雨长长爱。
至诚忍耐,十月满足生婴孩;
又把心怀,不得不母子分手两离开。

这一曲落花生,单说王叁思,背後卖儿的故事。

且说妙姑言罢,即忙拿出一个银子,递与王叁思,言道:「与你这十两银子,将这孩儿托你送於苏州城中双
竹巷,张宅窦氏太太膝下,扶养成人。」

王婆说:「陈师父,这婴儿可是自何而来,对我说说,我好得其明自。」

妙姑知道这事难以隐瞒,不起来讲,妙姑说:「太太若赦小贱人无罪,才能从实说来。」

王婆上前一把拉住,说道:「赦你无罪就是了。」

妙姑拜了两拜,说道:「太太,是你听了。」

妙姑女开口又把太太称,
一旁里珠泪滚滚把话明,
虎丘山今年初开迎春会,
我与我师父同行到会中,
遇见了温柔典雅一公子,
他与我眉来眼去动了情,
那公子随我来此把香降,
俺二人暗结姻缘系赤绳,
那相公在此玩耍叁个月,
不明究里我便珠胎暗结。

夫人问道:「在此叁月,此後他向那里去了?」

妙姑闻言,扑嗽嗽珠泪不止,就如那断线的珍味一般,叫道:「太太!」

那公子生得大病丧残生,
妙 女一句话儿方出口,
只听得呀呀了一声扑通,
王夫人翻倒身在地流平。

话说妙姑,说是公子死了,王夫人闻言,跌倒就地,妙姑难舍难离,把小儿的小指,咬下了一节,小儿叫哭
不止。王夫人这才将小儿抱了个结实,抱在怀中出门去了。

王婆怀中抱,急急出山门,
要上城内去,送与窦夫人。
迈步上前去,小儿紧抱身,
方才进得城,人马乱纷纷。

只听得吆吆喝喝说回避,
倘若是撞着马头伤了身,
众明公要知这是那一个,
这本是苏州知府名苏坤。

话说王叁思怀抱小儿,正向前走,只见迎面来了一起人马,吆吆喝喝,声声吩咐回避。

王婆只得躲在一旁,头梢来至近前,内中有一个差役,认得王婆,便一声叫道:「你不是王叁思麽?你怀中
鼓鼓那那的,甚麽东西?」

王婆说:「管他什麽东西,不该你事。」

那人说:「你长向人家走动模模梭梭,莫不是偷了人家什麽东西?」

差役说了一句戏言,不屐老爷在轿内听得明白,一声问道:「什麽人吵闹?」

差役遂禀道:「无人吵嚷。」

苏大人说道:「方才听得说话,怎麽又无人吵嚷,与我带上来。」

差役不敢怠慢,禀道:「大老爷,原是王叁思,撞着大老爷的马头来。」

苏坤闻言,吩咐与我带上来。差役不得不将王婆带上。王婆跪轿前,说道:「小妇人与大老爷叩头。」

苏大人抬头一看,但见王婆怀中,果然包藏的是一件东西,便问道:「你是王叁思?」

王婆答道:「小妇人是王叁思。」

老爷曰:「你那怀中抱的什麽东西?」

王婆道:「老爷,小人怀中无有什麽东西。」

老爷怒曰:「明明怀抱一物,还要瞒我,两边与我将他的怀解开。」

王婆闻言说道:「小人自己解开就是了。」

言罢,将怀一解,原是身蓝衫,包着一个血捎童子,老爷一见,心中暗想道:「王婆年过五旬,怀抱小儿出
门行走,内中必有缘故。」

遂问道:「王婆,你这是抱的谁家儿子,血尚未乾,你就抱出门来,向何而往?」

王婆说:「这是小人养的,要上老老家去。」

老爷闻言,说:「 !好狗才!焉敢欺我,我且问你,你当下什麽年纪?」

王婆说:「小人今午六十二了。」

老爷又曰:「你丈夫什麽年纪?」

王婆说:「他今午八十岁,他已死了四十年了。」

老爷说:「可,有来天地间那有无父之子,况是年过五旬,你若是实说罢了,若不实说,你老爷可就难为你。」

王婆闻言,心中想道:「欲待实说,又有妙姑送我一锭银子叫我休说。欲待不说,老爷又加怒强逼。」

遂心生了一计,说道:「也罢!待我说个信话,哄过去罢!」

王婆忙开口,老爷在上听;
说起这小孩,不是我亲生。
我那西邻家,曰子过的穷;
取了个媳妇,养儿不费功。
一年二叁个,养了七八名;
无得及他吃,送於我家中。
叫我抱出来,长街卖儿童;
明是我作主,银子要那称。

王婆从头说一遍,喜坏苏川知府公,开口就把王婆叫,我今却少小儿童,目下就叫称银子,下一回里说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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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苏知府螟蛉有子

诗曰:

窈窕淑德女,风流出奇才;
中生贵子,天降状元来。

闲言少叙。且说苏大人,闻听王婆之言,心中大喜,自想道:「我今午五十有馀岁,膝下无子,不免将此小
儿买下,有付不可?」

遂问道:「王婆,你老将此小儿买下,你今要多少银子麽?」

王婆闻言,暗自想道:「这内中又有些悬虚,他若买去,待送甚麽往张宅上去?」

又一转念说:「也罢!不如就将这孩子,卖与苏大人,他再送我一丁银子,我这不是一计两得,不强过我在
外看病念佛。」

王婆想到这里,遂道:「大老爷,你待留下小人,只要十两银子。」

大人闻言,说道:「不多。」

遂命人称了十两银子,交与王婆。

王婆接在手中,遂将那孩子抱起来,心中又想:「将这身蓝衫留下,也还换他几两银子。」

於是将那小孩光光的送於轿中。

苏大人接到怀中一看,心中欢喜,说道:「天庭饱满开方圆,日後必定主贵。」

遂吩咐挑轿回府,众人即忙抬起回府。

苏老爷抱子升轿回府中,
老太太即此着堂来接下,
问了声老爷抱的谁家子,
苏老爷对着妇人说实情,
大街上十两银子将他买,
收了来你我膝下作螟蛉,
老太太闻听此言心中喜,
急忙忙接将过来抱怀中,
自今後苏老大人有了後,
看待他如同明堂掌上珠,
起了个乳名叫个苏宝玉,
六七岁送在南学把书攻,
十叁四胄中锦秀文才好,
初进场得进秀才第一名,
这也是天意不绝张门後,
窦夫人一见面貌就生情。

话说王婆偷自将小儿卖与苏大人,二老看待,如同掌上的明味。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苏大人官满任,要回家中,百姓苦苦相留,启奏万岁,又命他实受苏州知府,十五年
方换还升。因此苏州府缙绅门第,皆有来往,不觉得就是十年有馀。

苏公子时年十五岁,入了个学,因进入十材院公查,这且不在话下。

但见那人,自门前向东,见那相公自门前向东去了。窦氏太太即忙起身,来至大门以外,向东一望,说道:
「那不是你少爷是谁?何故不上家来,丫鬟你快快叫他一声罢!」

丫鬟说道:「太太,你是想少爷的花了眼了。那原不是少爷,看他言身子举动,与我少爷在家虽是一样,他
的年纪与我少爷,大不相同。此人也不过十五六岁,少爷出门就是一十八岁,一去这是十五年了,若是,他
也是叁十叁四了,太太你再想。」

窦氏闻言,长叹了一声,说道:「苍天苍天,我这是想坏了心了。」

窦夫人一声长叹呼苍天,
叫了声无影无踪可意男,
自那年游春望景去赴会,
细算来至今一去十五年,
叫妾身在家依门常盼望,
你因何至今仍不把家还,
跟前里少年夫妻不相见,
好叫俺痴心化做启山,
正是这夫人门前盼夫主,
那相公摇摇摆摆又回还。

话说窦夫人,自是来那大门以外,胡思乱想,但见那位相公,不一时又转将回来,窦夫人一抬头,正正的看
了个大回,具正的看个仔细,怎见得:

身穿蓝衫头戴巾,
温柔典雅声气现;
面貌好似张才夫,
骨格与他不二分。
身体举动二相若,
可惜年庚不二旬;
夫人看罢心中爱,
又把相公问原因。

话说窦夫人,迎面看了一回,那位相公来至近前,夫人无及奈何的说道:「那位相公,你且暂住。」

那相公闻言,走至夫人面前,就是深深的一礼,尊道:「大太,将小子叫下,有何指教?」

窦夫人听这相公声音,也与他丈夫无二,心中动了念虑之心,遂说道:「此处不是叙话之地,请到内宅少坐。」

遂命丫鬟领着公子头前,夫人随後进了大门。又是二门,这进了客舍。

窦夫人与那相公分宾主而坐,那相公再叁不肯,乃与夫人坐了个平坐,夫人问道:「相公尊姓?」

那相公答曰:「小子姓苏。」

夫人说道:「苏州府姓苏的不多,惟有知府姓苏,子是与相公一家否?」

相公答曰:「那就是小的家父。」

夫人闻言,起身下拜说:「原是贵府少爷,多有简慢了。」

苏公子道礼说:「不敢不敢。」

二人复命,又看了茶来了。窦夫人心中暗暗想道:「闻听一言,苏老大人膝下无子,十两纹银买了一子,相
比就是此子,也是有的十,待我问他一问。」

遂问道:「公子兄弟几位?」

公子答曰:「小子孤身一人,并无兄弟。」

夫人又问道:「令尊大人年庚几何?」

公子答曰:「六十叁岁了。」

夫人又问:「令堂老太太甚麽年纪?」

公子答曰:「与父亲同庚的。」

夫人又问曰:「府中几位太太?」

公子答曰:「就是母亲一人。」

夫人又问曰:「公子贵庚几何?」

公子答曰:「今年一十五岁了。」

太太闻言,心中暗算生产年月,即知公子不是苏门亲生之子,可也不知道他的亲生来历。这又不好对面相问
,遂说道:「公子,老身在大门以外,猛然抬头看来来往往,其生亲一至,若一见公子,忽然就生了爱虑之
心,有意与公子结个母子之亲,不知公子意下何如?」

夫人言罢,公子从与不从,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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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刻桃花  卷四

第十九回 窦夫人新认母子

诗曰:

思想丈夫不回程,
情相面貌认亲生;
只念暂作倾心志,
那知竟是骨肉情。

四句题纲勾开。

且说窦夫人言罢,公子心中暗想:「张宅也是世袭进士,是州府有名的乡绅。张公出外多年,无回,闻得那
窦氏太太,节烈德妇,他於今要与我作个乾母,也是小生一生之幸,何不就此拜认。」

想到这里,遂即忙起身下拜,尊道:「母亲有此美意,小子就此叩拜。」

窦夫人见他跪下,连忙上前,一把拉起,叫道:「我儿,你有此意,老身即欢喜不尽,不必行此大礼,作速
就坐,为娘的还有实情一告呵!」

窦夫人一见从命心里欢,
叫一声我儿听我说根源,
皆因为夫主那年出门去,
细算来一十五年不见还,
为娘的虽在家中常盼望,
那一日思念到了大门前,
但见你大门以外走一趟,
如见夫君归来进入中堂。

我今一见了你,与你那不见面的乾父,如同一样的行动。

见你身体与乾父似一般,
因此才将你让进我的家,
这是我不知不觉出大言,
我的儿你若能从为娘命,
我必然当作亲生一样看,
俺张门本是世袭进士第,
自今後就与柴门相往还,
吩咐声丫鬟快排酒筵座,
我与你少爷陪坐把酒宴,
好把心事曲折诉说情怀,
且不言新认母子两相问,
大门外来了送子的天仙。

话说窦氏太太,心中得意,吩咐丫鬟,正排酒席,款待公子,这且不表。

且说王叁思自从婴儿卖於苏门,共得文银二十两回家,有吃有穿有戴,专与人家说媒看病。迁延岁月,又过
了一十五午,就七十有馀了,也说不得媒了,也看不得病了,银子也使用完了,遂日里米柴难得,今日忽然
想起来,还有包裹小孩子的那一身衣服,待我拿出来,向城中大家门首,打换他几两银子,我好使用。

想到这里,遂拿将出来,锁上房门,往城中而来。

走至城中,心中想到,这往向那去卖,听得人说俺那乾女儿,这二年在双竹巷张宅做饭,我不如找着他,叫
他与我换几两银子,强得我吆吆唆唆的,又无有平信。

王婆做定主意,至张府门首,并不用传报,自己进去。到了那厨房门首,有一个做饭的使女叫道:「那不是
乾娘麽,你怎麽来到这里?」

王婆就地坐下,说道:「我儿,我这不是要来,只因家中少柴无米,无地借凑,还有这一件蓝衫,你与我拿
去於你太太看看,他若要时,叫他随便赏我二两银子,我好度日。」

那使女说道:「太太在客舍陪客,等他送了客去罢!」

王婆说:「这天已过午,我还要回家,你速去问问的罢!」

使女遂将蓝衫接过,看一看鲜然甚妙,遂拿进来客舍,禀道:「太太,王娘拿了一件蓝衫,前来要换二两银
子,拿来与太太过目。」

窦太太正与公子讲话,听得使女来禀如此,窦氏太太说道:「於今咱家又无男子,要此蓝衫何用?」

使女禀道:「太太,那王娘七八十岁了,家中缺少柴米,因此前来相投,我看这身衣服,甚是华美,太太一
来是要一件好衣服,二来是周济了孤寡,岂不是好。」

一行说着,将那蓝衫打开一看,窦氏夫人也跟着一看,明公,这正是:

自己拣来自已服,
就是百年也认得。

窦夫人一见蓝衫仔细观,接过来上下打量举周全,看了看这身衣服好面善。遂将那一件蓝衫的领扣、花缘针
线女工,仔细一看,叫道:「呀!不好了!」

但只见呀的一声变朱颜,
暗想道蓝衫本是我亲做,
我丈夫那日出门身上穿,
今日里不见丈夫回家转,
是怎麽他的衣服转回还,
细想来若要知道丈夫处,
除非是叫过来人问根源。

话说窦夫人一见,认得是他丈夫穿的衣服,遂问道:「这件衣服是谁拿来的?」

使女答道:「是俺乾娘。」

夫人问道:「你乾娘果有儿子无有?」

使女答道:「他儿花女花一点也无有。」

夫人说:「你将他叫来,我要亲自问他。」

使女遂将王婆叫至客舍。

王婆说:「与太太叩头。」

遂嗑了个头,起身又见一旁一位少年公子,遂又与公子试了个礼,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位相公,想是太太
膝下的公子,好清秀的一个相公,後日一定又是个大官了。」

窦夫人闻言,说道:「你太太无有这样福,担不住这个儿子,这原是那苏大老爷膝下的少爷。」

王婆闻言,沉了一沉说道:「这就是本府苏老爷的公子麽?」

夫人答曰:「正是。」

王婆说:「好好,你今日到了这步天地,身为公子,你昔日抗苦抗苦,老身若不送你到苏府,你如何到了这
步地位?」

公子闻此言,便问道:「这位大娘,素不相识,你在小生身上,有什麽恩惠,何不言明。」

王婆说:「这话一时也说不完,二来在太太面前,也说不得,我今问太太将老身叫来,有何话问?」

窦夫人问道:「我是问你蓝衫,是你家中之物,还是外人的?」

王婆说道:「是我家里的。」

夫人说:「你家中并无男子,这蓝衫是何人穿的?」

王婆那言语无法对话,如此不言不语。

夫人说道:「你若实说,莫说是二两银子,我也与你。你若不实说,必是偷盗来的,我将你送至当官,只就
难为於你了。」

夫人开言道,王婆你是听;
蓝衫真来历,要你说分明。
赏你银十两,回家度日生;
若不说实话,叫你受苦情。
王婆听言道,心中犯叮咛;
我今七十多,隐 待怎生。
今如说实话,银子到手中;
欲如真情事,再看下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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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王婆子细说情由

诗曰:

实话有情理,瞎说难安排;
王婆若隐 ,此案何日开。

话说王婆想到这里,禀道:「太太,实不相瞒,这蓝衫就是这位公子穿了来的。」

公子在旁,闻听此言,心中疑问,叫道:「你这位老大娘,小生自幼不出府门,家中的衣服不少,那有此事?」

王婆说:「公子,老身说来,你可莫怪。」

公子说:「有话请讲。」

王婆说:「公子,你不是苏门亲生之子,你可知之?」

公子说:「不知。」

王婆说:「料想你也不知。」一旁坐下,听着老身道来。

王婆开口道:公子你是听。
你的真来历,惟家知了情。
那年正月节,十五正张灯。
有个桃花 ,妙禅小尼僧。
叫我老身去,与家一儿童。
初生方二曰,蓝衫包身中。
叫家抱出来,家主他养身。

那一时老身抱出 中去,
我方 一直进了苏州城,
正遇着苏大老爷去拜庙,
西门内一见老身问分明,
我就说要把小儿找主卖,
苏老爷一见婴儿就应承,
立时就送我纹银十两正,
苏老爷当面抱去小儿童。

那一时,我见这件蓝衫极新,还可以值几两银子,因此我就留下了。

这就是少爷一生真来历:

太太呀太太在上仔细听,
这一身蓝衫情由一切明,
王叁思从头至尾说一遍,
客舍内母子二人各心惊,
苏公子 知不是苏门後,
心里要 中访问母亲生,
窦夫人听罢蓝衫真来历,
急慌忙又问夫主内里情。

话说窦夫人听得出这蓝衫来历,开口问道:「桃花 中果有几位女姑?」

王婆道:「就是师徒二人。」

夫人问道:「这婴儿是何所生?」

王婆答道:「原是小陈师父所生。」

夫人又问道:「这 中无有男子,这蓝衫他是来於何处?」

王婆说道:「你好不明白,若无有男子,这婴儿自何处而来,内中情由,他各人知晓。」

窦夫人说道:「我实不瞒你,这蓝衫原是我家丈夫的,自上虎丘山看会未回,至今也是一十五年,并无音信
。今日得见我这衣服,他必然知道丈夫的下落。待到明晨,我要亲自前去访问,他若不肯实说,是要你做个
对证,你对证得起?」

王婆说:「太太自管放心,老身情愿做个对证就是了。」

夫人说:「说是如此,相公且请回府,明晨老娘前去降香,以待回来时候,相公也有了生身的来历。」

只是:

一见明两心闷,
十年寒冷一朝回。

苏公子是日回府,窦夫人留下王婆,到了明晨,窦夫人坐了轿,将这件蓝衫,暗带了自己的身中,却又带着
王婆,往桃花 中而来。

窦夫人降香要进桃花巷,
一心里访问丈夫结发男,
实只 年夫妻今朝见,
又那如夫主早已染黄泉,
这夫人坐在轿中暗思想,
这件那中情由实不明,
多者是女姑生得风流样,
将夫主暗暗引在桃花 ,
你二人颠鸾倒凤两合意,
因此才食恋恩爱不回还,
又转念说此事令人可疑,
你就是情投意合恩爱好,
想此处相隔苏州城不远,
为怎麽无音无信十五年,
这其中情由今人实难辨,
必得是亲自细细问根源,
正是这夫人轿中胡思想,
众家人报道来至桃花 。

窦夫人正然思想,来至山门以外,下了轿子,使人进 通报,此时老道姑也下世去了,独有妙姑一人。

妙姑听说是双竹巷窦氏太太,前来降香,慌忙出来,接至客舍,窦夫人一见妙姑,真乃是一等上好人才,心
中暗想:「这事,就十有八九。」

用目看毕,便要进庙拜佛,妙姑引着参拜佛像,焚香化纸,拜礼一毕,回至客舍,妙姑自承素菜茶食,就坐
,坐下便问道:「大太,小僧有失迎接,万望恕罪。」

窦太太说道:「好说好说,仙姑妙龄,今年几许?」

妙姑答曰:「叁十二岁,请问太太年庚几何?」

夫人答曰:「叁十叁岁了。」

妙姑以言挑曰:「膝下几位令郎?」

夫人说道:「仙姑不知,妾身自从出嫁,丈夫出门,至今一十五年,并无音信,膝下儿女皆无。」

妙姑闻言,心中作一小惊,暗自想道:「当初曾命王叁思将小儿送去,因何说是无有,想必我儿大命不长,
亡故去了,也是有的。」

眼中轻轻落下了一点珠泪,窦夫人见他心中凄惨,便问道:「仙姑因何听妾身之言,面带不悦?」

妙姑答曰:「我见太太叁十馀岁,孤身守寡,与我这出家人一样,深为可叹。」

夫人闻言,说道:「仙姑与我情同此心,心同此礼,我有心与你拜为姐妹,不知仙姑意下何如?」

妙姑言道:「但恐太太有贵贱之忌。」

夫人说道:「仙姑说得那话,既然有意,二人请拜。」

言罢,离坐叩拜,遂与夫人平拜了四礼,复入坐位,各叙年庚。窦夫人年长一岁,为亲姐姐,小僧为妹。

又叙了几句闲情,窦夫人说道;「妹妹,愚姐今日来此,还有一见明,还望妹妹指教。」

妙姑言道:「姐姐有何事情,何不明言?」

夫人闻言,将带的蓝衫拿出,说道:「就是这件衣服,不明。」

妙姑闻言,伸手接过来一看,忽然仰面回头,暗地里流泪来。

一见蓝衫珠泪倾,
想起当年张相公;
凤舞鸾交恩情重,
至今算来十五冬。
房生下娇身子,
王婆包裹出门庭;
至今忽然见一面,
难免心中不泪零。
妙姑时下泪难止,
夫人就要问实情;
明公不知後来事,
下一回程说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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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一回 叁个月先父去世

诗曰:

千言万语嘱王婆,你把言语须记着,
暗抱小儿送过,千万莫说。
谁如情由今日破,怀念丈夫思想多,能不令人泪如梭。

话说妙姑一见此衫,暗暗流泪。

窦夫人问道:「这衣服你还认得否?」

妙姑暗将泪眼止住,说道:「姐姐,说话差矣!你妹妹身入玄门,身还又无男子,认得什麽?」

夫人说道:「这蓝衫本是你人之物,前日曾对王婆说道:『你不多言,你将这个小孩抱去,送到苏州府双竹
巷内窦氏太太那里,叫他好好扶养。他若问时,你可千万的莫说是这 中抱去的。』那王婆得了银子说道:
『陈师父,你的事情,我是无不尽心,你就与我抱去罢!』」

妙姑说道:「且慢,待我将他包裹包裹。」

遂在箱中,将公子的那件蓝衫拿出包在身上。

王婆上前去接,妙姑心如刀割,眼含痛泪,叫道:「王婆子,我今日小儿之事,要嘱咐於你呵!」

妙姑女怀抱娇儿哭痛伤,
但见他嘱咐初生小儿郎,
双竹巷张才本是你的父,
桃花 妙姑本是你的娘,
皆因为 中不能将你养,
因此才使人送你还家乡,
他有心对着窦氏说实话,
又恐怕窦氏变脸要才郎,
有心的不将你送别处去,
你的父当日嘱咐不能忘,
你本是世袭进士传家子,
我的儿成人长大富贵长,
泪珠儿点点落了前胸膛,
启朱唇樱桃含定小儿手,
不由得心中生下一妙计,
幼小儿指头咬去不大长。

话说妙姑不忍离别小儿,怀抱在手,哭了一回,此是前事,这且莫题。

再说窦夫人一闻此言,一口惊痰,吐於地下,长叹了一声,说道:「苍天呀!苍天!我盼了你这一十五年,
不想你已经死了。」

王婆说:「太太,相公已经下世去了,哭也是无益了。」

二人遂将太太扶起来,太太说道:「已属仙游去了。这蓝衫因何送於王婆?」

妙姑说道:「太太,这件蓝衫,岂肯轻以与人,只因内中有个缘故。」

太太说道:「你说来我听。」

妙姑说:「太太在上,小妾却一一道来。」

只因为腹中怀胎叁个月,
我曾对相公从实说原因,
他说道日後若是生一子,
务必要送到我家窦夫人,
到了那十月满足分身後,
果然是天差神灵送麟来,
你若是成人长大作的主,
後可来桃花 内认亲娘,
妙姑女怀抱娇身难抛拾,
小师父因此去把王婆叫,
我将他嘱咐言语记在心,
将此儿务必送到双竹巷,
好送於太太恩养长成人,
特送了王婆纹银十两正,
才将蓝衫与他了包在身,
至如今算来一十五载了,
好叫我时时刻刻挂在心,
今日里得与太太见一面,
问一问亲生娇儿果安身,
妙姑女哭哭啼啼诉一遍,
窦夫人眼含痛泪问原因。

话说妙姑哭诉一遍,窦夫人闻言,眼含痛泪叫道:「妹妹,你到有这样好心,可惜那孩子,我如今捞不着了
啊!妹妹!」

妙姑闻言,惊而问道:「那孩子向那处去了?」

夫人哭道:「这孩子是王婆卖於苏家了。」

妙姑闻言,又痛又恨,手指王婆骂曰:「老贱才,我因何故与你十两银子,你反将这个小孩儿卖於他人,你
好不恼死人也,是你说,是你道。」

妙姑一时怒气生,
大骂王婆不是人;
千言万语嘱咐你,
临行赏你十两银。
命你送到双竹巷,
大太膝下去安身;
我与相公情意重,
不断张家後代根。
因何不听我的话,
反将我儿卖苏门;
负命贪财无天理,
老而不死怎算人。

王婆闻言,连忙下跪,口尊师父息怒:「这原不是老身愿意卖於苏门,当时老身抱去,进了西门,正遇苏大
老爷拜庙回家,他将老身叫至轿前,追问小儿来历,老身原不肯实说,遂谎道是邻舍之子,家贫不能抚养,
命我抱出寻个主顾,谁想那老满口应承,赏我十两银子,老身反说不过,遂将小儿抱去,老身将蓝衫留下,
方 送於太太啊。」

师父妙姑,一闻此言,哭了叫苍天,好不哭死人也。

妙姑女闻听此言痛伤怀,
骂一声人面禽心老贱才,
我也曾千言万语嘱你托,
将我儿卖於他人最不该,
他本是世袭皇上进士第,
你胡为抱去卖到他人家,
现如今张门後代那有根,
妙姑女思想小儿泪不止,
窦夫人叫声妹妹自安排,
昨一日门前曾把娇儿见,
我拿着当了夫主还家来,
因此才将他让在客舍内,
就遇着王婆卖衣说分明,
那孩儿半信半疑还家去,
好叫我前思後想挂心怀,
因此来巷中降香将他问,
内中情由今日我得明白,
张才夫虽然身死十五载,
你与我同去要见小婴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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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二回 二贤妻苏家索子

诗曰:

可惜庭中树,灵根异地埋;
只因来时晚,移向别处栽。

话说窦夫人,叫道:「妹妹,肓至此,不用说了,你我算是一夫二妻,自此同我回府,向苏门要儿,乃为正
理。王婆,你可对证得起?」

王婆说:「太太,那个自然,我就活到百岁,还做个对证。」

夫人说:「既然如此, 就一同回家。」

妙姑说:「等我拜了神像。」

姐妹二人一同参拜神灵,一夥一同上轿,带领王婆,同回了双竹巷。

是日天晚,窦夫人与妙姑共一床,说不尽夫主当日的恩情,念不尽今日儿子面貌。闲谈一夜,不曾合眼。

明日起来,梳洗已毕,先吩咐家人,往苏府探问,若苏大人在府,咱好登门要儿。家人去了,二人一同用饭
,方才用完,家人回报,苏老爷今日带领苏州府各县的举子,向南京送考,今日起身,方才上轿而去。

明公,窦夫人与妙姑,要见苏公子,如同一颗明珠,恨不能将他一时拿过来,不挟日又不凑巧,正是:

一片热肠如火烧,
几点冷水倾下来。

窦夫人叫道:「妹妹,苏大人今日这场,内中必有 的儿子,也料他自这大街所过,你我登楼一望何如?」

妙姑此时思儿之心,恨不得一时见面,遵从夫人登楼一望。但见大街之中,有许多的轿子车马。

苏大老爷坐轿在前,众举子骑马在後,又有同城的官员送行,好一个光景也。

二夫人楼窗之下看分明,
但只见多少轿马闹哄哄,
苏大人坐轿头因不看,
单看那举子之中认分明,
夫人说一十五年你不见,
大约你难以认识此儿形,
纵然是对面相逢认不清,
妙姑那秋波一转看得明。

有一位少年,骑马在前,面貌举动,与当日的张公子无异,遂说道:「姐姐,待我猜猜何如?」

夫人说道:「你猜那一个是?」

妙姑手指道:「这头一个,就该不差。」

头一个面貌品格如面善,
如 的短命丈夫一样同,
行的时马摆钤声跑过去,
楼窗上姐妹二人好伤情,
恨不得两手拿来托掌上,
也是张家里不绝後代根,
此一去不如何日才回转,
二夫人盼娼日如叁冬,
且不言贤德思念娇生子,
再把那苏门公子明一明。

按下二人盼怅题。且说公子进了南京,上京科举,入了会试场,又会上进士,连日又殿试二场,已毕。圣上
的皇榜悬挂午门,苏宝玉中了头名状元,正官簪花披红,赴了琼林宴,往相府拜客,承相程际,招了女婿,
御阶封官。

拜官已毕,见驾谢恩,圣上赐他金鞍玉佩,还家祭扫先祖,苏大人上下打点明白,使人即往苏州府报喜。

是日同状元儿子,一同回家,苏夫人心中,好不欢喜极也。

苏大人一同儿子新状元,
一路上闹闹哄哄把家还,
报喜人早已报到苏州府,
满城中大小官员接状元,
窦夫人忽然听了这个信,
一伸手抓住妙姑喜又欢,
的儿今日得把状元中,
是怎麽无人报喜到家园,
这本是灵根移於他人地,
一见这大樱桃空眼馋,
到明晨苏府之内去道喜,
问一门灵根异种谁家男,
且不言窦氏夫人拿主意,
急回来且说大人归家庭。

话说窦夫人听得公子中了状元,又喜又悲,这且不讲。

再说苏大人带领儿子进了苏州地界,但见各县里的大小官员俱来迎接,进了苏州城中,入了府衙,太太接着
进了内宅,天地中崛香案,先拜谢天地,状元又於母亲叩头。

太太一见,甚是喜软,大人又将相府程老大人招赘的话,说了一遍,太太喜出望外,却问何日前去娶亲。

苏大人说道:「归家祭扫一毕,亲自至相府入赘。」

言罢,崛筵宴,合府大小人等,俱来叩喜头,苏大人一一重赏。

到了明晨,同城中的官员乡绅,俱来叩喜。大厅之上,崛宴席,挂灯结彩,苏大人让坐、陪客,命状元一一
拜见。苏大人正然陪坐,有一名家人来报,张府中窦氏太太,前来叩喜。我想张宅也是世袭进士。苏大人也
惊,怎肯慢待,遂吩咐家人报於太太得知,叫他接出府门,後堂赐宴款待。家人回报太太,将窦夫人接进了
後堂,叩拜一毕,分宾主的坐下。

不知窦夫人怎生开口?再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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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叁回 苏状元归宗认母

诗曰:

折叁秋桂,心疑犹难通;
托根虽得所,未肯即随风。

这四句诗,单说苏状元改门归宗的故事。话说苏太太让了窦氏太太坐下,茶罢,又酒,窦夫人问道:「太太
年庚几何,送身体这麽康健。」

老太太答曰:「今午七十叁岁了。」

窦夫人又挑曰:「府中几位太太。」

老太太此时说话,乃不留意,遂答曰:「自幼就是一夫一妻。」

窦夫人说:「好,现下公子几位?」

老太太答道:「就是这一个儿子,无命得多的。」

二人正然说话,状元回後堂,来与窦氏夫人叩头。

夫人立起身来,看着公子拜罢,便说道:「我儿,此处并无他人,坐下,我还有话问你。」

公子闻言,近前作揖,尊道:「二位母亲尊坐。」

老太太见他儿子这等称呼,便问道:「我儿因何这等称呼?」

夫人未及答言,公子说:「母亲不知,这原是孩子认过的母子。」

窦夫人闻言,叫道:「我儿,我今穷了,他为亲母了,你还是做什麽呀?」

公子说:「小儿实不知情。」

老太太在旁答道:「你这夫人好无来由,我的亲生儿子,谁说你是他本生母?」

窦夫人说道:「你且莫要强辩,我且问你,你今多少年纪,他是何年何日的所生,你今日一一说来。」

老太太呀了几呀,甚难应对,遂说道:「你说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还有什麽的为凭?」

窦夫人说道:「这个自然。」

窦夫人心急欲要小娇生,
酒席上朱颜忽变怒气生,
他本是有爹有娘张门子,
你今日欲带强霸万不能,
你本是倚官压劳强相买,
想当日 了为娘不如情,
现如今水落石出事情见,
你还要 心昧己将人蒙,
我跟前现有王婆作见证,
还有他生身母亲作凭证,
窦夫人酒筵之前大发话,
前厅内惊动知府老苏公。

话说窦夫人在後堂与老太太吵嚷,苏大人在前应陪客,听得後堂吵闹,连忙起身告别,来至後堂。

见一夫人与他妻子吵闹,口口声声说是他的亲儿,急忙近前,打躬尊道:「夫人息怒,请坐,下官有话相问。」

窦夫人见他以礼相劝,遂说道:「大人请坐。」

两人告坐,坐下,苏老爷说道:「夫人今日来与下官道喜,为因下官官礼不周,岗恕罪。」

夫人答曰:「今来取扰。」

苏老爷说:「好说好说,下官一进内堂,听得夫人口中说是我的亲儿,但不知谁是你的亲儿?」

夫人说:「就是这新科状元是我的亲儿。」

苏大人闻言说道:「夫人说的差了。」

苏大人未曾开口自沉吟,
但见他开口又把夫人称,
俺二老一生无有第二个,
这一子就是苏门後代根,
至今日金榜题名有身价,
无故的你来我府将儿寻,
你那儿何年何月何处去,
两家并无来往无姻亲,
你这是想儿想的花了眼,
你这是想儿想的迷了心,
苏老爷说长道短一番话,
酒席上气坏一个窦夫人。

话说苏老爷言罢,窦夫人说道:「大人你说状元是你的儿子,我且问你是何人所生?」

老爷答曰:「是我的夫人所生。」

窦夫人问道:「你的夫人当今多少年纪?」

老爷答曰:「七十叁岁。」

窦夫人又问:「状元多少岁数?」

老爷答曰:「一十五岁。」

夫人说道:「你夫人七十叁岁,状元一十五岁,这七十叁岁去过一十五岁,你的夫人五十八岁,送能生男养
女不成,未闻天地间还有这等奇事!」

明公,这几句话,说得那苏老爷,也是无言对答,遂说道:「你这位夫人,俺的孩子,俺有来历,你说是你
的自儿子,你还有什麽凭证不成?」

窦夫人说:「自然,我有凭证。」

遂吩咐随身的使女,吩咐出去将你陈氏太太与王婆子俱皆叫来,使女不敢怠慢,出了府衙,吩咐家人,家人
去不多时,将妙姑与王婆叫至後堂,夫人叫道:「王婆,你今说那新状元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你可从实说来。」

王婆闻言,双膝跪下,尊道:「老爷,老身与大老爷叩头。」

苏大人一见王婆吃了一惊,说道:「王婆,你还未死麽?」

王婆答道:「此见明白,我还死不了。」

苏老爷说道:「王婆,听说你在家难以度日,孤身一人,自今日将你留在我府,坐吃请穿,实要你今日说话
,长个心眼,这状元爷到怎是谁家的儿子?」

窦夫人叫道:「王婆,自用你实说,这状元爷到底是谁家的儿子?」

王婆说道:「太太与大老爷,你们不用争,也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原是俺这位陈师父的。」

苏大人闻言,大怒说:「 !好王婆,我的儿子因何又成了他人的,是你说,是你道。」

王婆说:「老爷莫要烦恼,听我道来。」

王婆开言道,老爷息雷霆。
说起状元郎,惟我如其情。
本是桃花 ,师父将他身。
叫我抱出来,送进苏州城。
张门进士第,太太养他生。
遇着大老爷,叫我说实情。
师父嘱咐我,不肯透了风。
因此说谎言,要把老爷蒙。
说是找主顾,老爷即忙应。
与我银十两,将儿抱怀中。
老身难回答,免有这事情。

小夫人不知他是谁人子,
可知道妙姑师父他亲生,
这就是起根发 实情话,
若说状元爷是谁家的子,
陈师父他的亲儿他自生,
王叁思从头至尾说一遍,
要把那来笼去脉说分明,
苏大人又要说话把儿争,
不知道大人怎麽讲情理,
且等等下一回里说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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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回 後代根一担双挑

诗曰:

天产奇男在 中,
少年得中状元红;
王婆做出弯转事,
惹得苏张两相争。

话说王婆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苏大人心中转念,我好容易尽心尽意,养成儿子,中了状元,再把人家要去,
我苏门大事,何人承挑?想到这里, 定主意,要他发愿,遂叫道:「王婆,想当年原有这一件事,只是这
个小儿,一则死了,这是我亲生儿子,不是那一个了。」

妙姑闻言,急忙近前说道:「大人莫要抵赖,我养的儿子,难道我不认得不成?」

苏大人说道:「你的儿子,你还有什麽记认?」

妙姑说:「这个自然,想当初俺母子离别之时,妾身悲切痛恨,遂将他的左手小指咬去半截,今日叫状元前
来,当堂同验,若是十指不缺,就是你的儿子;若有一指伤坏,你还霸占不成?状元我儿过来,为娘的生你
一场,至今一十五年, 的子来得一见,你若念母子之情,你今日当面相认;若是竟负了生育之情,为娘的
死於此处,我也不回去了。」言罢,病哭不止。

这公子一见了,急忙近前,尊道:「母亲,孩儿不得见面一十五年,今日得见亦大幸沙,惟孩儿怎敢忘你母
亲恩。」

妙姑女记得左手指不全,
在旁面走出新科一状元,
走近前开口又把母亲叫,
不孝儿不得见面十五年,
至今朝得与母亲两相认,
竟忘了生育之恩难对天,
後堂上母子二人情难禁,
一旁里气坏苏老如府官。

话说状元认了嫡母,正在悲喜之际,苏老爷夫妻二人,惊了半刻,看看这儿子也争不得了,忽一声叫道:「
状元过来!」

公子闻言,急忙进前,扫地一躬,尊道:「父亲,叫孩儿有何训教?」

苏老爷听得还叫他父亲,竟眼中含泪说道:「我还是你的父亲麽?」

公子说:「父亲不必如此,小儿方才名登金榜,今日得见生母的确,若不相认,是不孝也,若忘了父亲养身
之恩,是不义也。小儿名题金榜,若做出这等不孝不义之事,就该天不覆地不载了。」

正是:

为人莫慢读书子,
还是书中出贤人。

苏老大人闻得此言,心中略缓了一些,遂叫道:「我儿,你今日已认了嫡母,果是归宗,你还是顺名。」

公子说:「此事还与父亲计议。」

苏大人闻言,心中暗想:「我如叫他顺了我的姓,此时大人心里不允,我若叫他归宗,我今日苏门无子,何
人承挑,只是我苏门就该绝了不成?」正是:

一人难遂两家愿,
俱是要个後代根。

苏老爷来至这里,不肯作主,遂说道:「老夫也不肯为主,到前厅中各大人议论何如?」

公子说:「任凭父亲作主。」

苏爷一同亲母,至前厅将请的府学大人、本县教授,同至後堂与窦氏太太相见,叙礼已毕,将前後事情一叙。

府学大人与县学教授商议曰:「状元根出张门,天生是张门的骨肉,礼宜归宗。苏大人抚养成人,名登金榜
,抚育甚厚,膝下别无承挑苏门之根,亦不可缺礼,宜受挑入赘。承相之女为苏门子媳,生子姓苏,承挑苏
门基业,亦是苏大人养子之功。张门另择妻妾,状元成婚,生子姓张,承挑张门,宜有张门之嗣,一担双挑
,岂不两全其美。」

两位大人言罢,苏张两家俱各欢喜。

窦夫人与苏老爷拜谢不尽,当面谢了各位大人,遂与妙姑、王婆一齐回家。

状元在苏府住了几天,才回了张家府第。此时同城的大小官员,又至张府前来道喜,时窦夫人一家欢乐,恭敬待客。

正是:

一十五年无男子,
忽然来了状元儿。

张门又择昆山县徐门为婚,状元先相府入赘,後娶徐氏为妾。其後苏门生子有叁,皆举进士。张门生了二子
,俱以高选入官。

後人有诗赞曰:

张才可为风流男,忽遇窈窕陈妙 ,
少年难禁原心乐,张才理当染黄泉,
妙姑虽为淫荡女,一生恩爱无二男,
中产下状元子,母子见面十五年,
苏门教子成名早,窦氏可为女中贤,
志在张门留根业,得收夫骨张逐还,
可算一部勋烈传,提笔写在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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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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