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明德做了个梦。
一个男人在一片芒草丛生的野地望着他。不用问他是谁,也知道他是秀琳的先生,秀琳就在附近,她假装不知道似地在野风中走向宽广的大路,只留下明德和那男人夹着芒穗面面相觑。
梦中的记忆只剩下这些,那人的表情不知消失到何处,只剩某种想看透一切的清冷感触在脑子 。
梦中醒来,明德立刻看看身边,秀琳正背对而眠,睡前她是全裸的,不知什麽时候起来换上睡衣。
枕畔的钟已指着五点半,天就要亮了,遮住阳台的厚厚窗帘下摆透着微白。
明德望着开始泛白的窗边,回想刚才的梦。
梦中的白色芒草,是来自擎天岗草原芒草原野的深刻印象吗?或许心中一直念着秀琳的先生,终於梦见,但因为不曾见过,所以表情、外貌都茫然无形。
但是秀琳穿过两人中间迳自而去的样子,愈想愈妙。
紧追着不着边际的梦後,他起床拉开阳台的窗帘。外面还笼罩着浓浓的雾气,只有美仑山山顶一带像淡墨画般微微浮现。
到天完全亮还要一点时间,覆盖平原的雾急速飘动。
明德再度入睡,再睁眼时已过七点半,窗帘下透进来的晨曦亮度大增。
秀琳依然在睡,明德独自下床,从阳台窗帘隙缝往外看,秋高气爽的天空下,美仑山近在眼前。但是山腰以下还笼罩着雾,白色圆形雾块停在半空中。
上次来这饭店时也是秋天,随着尘雾散去,在淡淡雾霭中,高尔夫球场逐渐浮现,发球区附近已看到几个人影。
明德想起今天要来花莲打球而离家的藉口。太太相信他说的话吗?明德瞬间感到愧疚,但立刻像想除去这个想法似的关上窗帘,动作惊醒了秀琳。
「已经起来啦┅┅」
「刚醒。」
明德想起梦见秀琳先生的事,但没提起,回到床上。
「想再睡一下。」
秋高气爽下打高尔夫球固然愉快,但没有东西胜得过秀琳柔软光滑的肌肤。
他伸手解开她睡衣的系带,秀琳低问:「做什麽?」
无需回答,只是想浸身清晨的性爱中。
「还早啦! 」
话虽如此,但幽会的时间确实所剩无几。
明德像被时间追赶般吻着睡衣领口露出来的乳头,双手拥抱她下半身。
外面雾已散去, 面两人还在夜的持续中。
黎明时梦中看到秀琳的先生,五官却完全记不得。
明德虽然没把这梦告诉秀琳,但那冰冷的不快感觉反而激起他的情欲。
晨光照射不到的床上,明德比平常更折磨秀琳,让她总是在高潮欲到还走的境界中徘徊,秀琳受不了,好几次出声哀求他,他仍把她荡在半空中。
秀琳并不知他那冷冷的折磨是因为黎明作梦的缘故。
好不容易到达高潮,低声念他「你好坏」後,那娇嗔含怨的表情惹人怜爱,两人又再相拥入眠。
是高潮满足後的女人更易沉沉入睡吗?明德醒来时秀琳还在睡。
时间已是九点半,窗帘下泄进来的光线更亮,窗外也有鸟鸣。雾大概都散了,晴朗舒畅;打球人正追逐着小白球。和这些健康的人成对比,明德还在床上享受秀琳躯体的温润。
虽然只有自己沉浸在这怠惰、淫荡、不健康也不道德的世界中,但此刻的明德毋宁是畅快的。
他贴近秀琳,秀琳微弯着脖子,缓缓睁开眼。
「又睡着了。」
「因为我太粗暴┅┅」
「不要那麽说┅┅」
秀琳伸手封住明德的话,看看枕畔的钟。
「糟糕,已经十点了。」
今天本来打算到秋太鲁阁和天祥去看看,下午回台北的,但荒淫而不谨慎的时间正逐渐步向结束。
「起来吧?」
秀琳再度催他,明德才放开揉弄中的乳房下床。
房间还是阖着窗帘,有如夜晚,秀琳一下床便走进浴室冲澡。
明德打开电视,在两人耽於性爱的时间 ,这世界也没什麽特别的变化。
不久,秀琳走出浴室,对镜照着,轮到明德进去泡澡。几乎一整夜和秀琳肌肤相亲,但不觉得浸染到她的味道,明德就爱秀琳皮肤那份清淡。
泡完澡出了浴室,窗帘已经拉开,秀琳在窗边的梳妆台前梳头。
明德很想抚摸那白嫩纤美的脖子,对着镜中的秀琳说:
「真漂亮┅┅」
「我都不好意思说,跟你在一起後,上妆容易多了。」
「或许做了那事以後荷尔蒙分泌活泼,连这边也滑溜溜的。」
明德轻碰她臂部,秀琳赶紧闪开。
「不行,会弄乱头发。」
「乱了也没关系。」明德从背後轻吻秀琳的脖子。
「性爱满足後,女人皮肤愈有光彩,男人却愈来愈无精打采。」
「没那回事。」
「这是雌性和雄性与生俱来的宿命,最後雄的还被雌的吃掉。」
「宿命」这个词很好笑似的,秀琳在镜中笑着说,「可怜的雄先生,快穿上衣服吧」秀琳命令下,明德勉为其难地脱下睡衣,换好衣服。
在饭店餐厅吃完不早不午的餐点後,两人走出饭店。空气有些凉,但说不上冷。在刺眼的秋睛中先到太鲁阁。
星期天游人相当多,他们在途中的九曲洞下车,再步行走向天祥。
这段路程有数量极多且弯曲的隧道,由隧道中的孔洞,可窥视对岸紧逼的垂直山崖,以及深邃惊险的立雾溪谷。
两人饱尝沿途的秋凉与清风,到了天祥,已经是下午四点。
要回台北的话,如果不马上下山,恐怕会陷在车潮 。
「怎麽样?」
看看问了也没有清楚的答案,或许秀琳还不想走。
「晚一点回去不要紧吧?」
再问,秀琳点点头,明德决定再在天祥待一会儿。
再穿过开始壅塞的山路回到市区的餐厅,吃完稍微提前的晚餐後,回首眺望,包围美仑山的天空已映着酡红。
因为山高,日落也快,从已泛黑的云间漏下来的斜光,横剖山腰直落地面。
明德走到窗边,望着浮现在红色天空下的群山向秀琳低语:
「能一直待在这 多好!」
秀琳没回答,但好像微微点了点头,明德鼓起勇气再问:「再留一夜吗?」
秀琳望着暮色渐掩的大地点头说:「好啊┅┅」
老实说明德不是真心约她的,以为她会拒绝才轻率地开口。
「真的可以?」
「你不要紧吗?」
被她一反问,明德霎时穷於回答。
的确,虽然不是想留而不能留,但总得和妻子联络一下。他还没想到藉口,还有明天公司的事。幸好他是份闲差,没有赶着要办的事,但最晚也得在十点左右到公司不可。
而最令他挂心的,是秀琳的家。
虽说同学会之後和大夥儿一起出去玩,但连着两个晚上不回家行吗?而且明天是星期一,秀琳的先生也该上班的。
「我可以想办法,奶那边┅┅」
他咽下奶还有丈夫这一句,偷窥秀琳的表情,秀琳仍望着夕阳西沉後红霞满布的天空低声说:
「只要你行我就行。」
太阳下去了,群山环绕的地面急速失去光彩,变得黑沉沉的。
望着那黝暗落寞的地面,明德想起黎明时梦见的秀琳先生的脸。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轮廓也模糊不清,但当时那冷冷的印象仍残留至今。
是不是秀琳已预见回去会和先生发生纠纷,索性再留下来?
「真的可以?」明德再次确认,与其说是担心秀琳,不如说是扪心自问是否担得起秀琳不想回家的贵任。
「没问题的。」秀琳仍望着渐暗的山脉,笃定不移。
知道秀琳再留一夜的心意坚定,明德走到餐厅入口的公共电话,打电话到饭店去。
幸好是周日夜,饭店都空了,可以再住昨晚的房间。
之後,有些困扰地打电话回家,太太不在,开着电话答录机,明德暗自庆幸,只说「朋友约好今天还住同一饭店,不回去了。」便挂掉电话。
他这边暂时没问题了,倒是秀琳那边有问题。
回到餐厅,告诉秀琳订好房间後,问她:「要打电话吗?」
秀琳稍做沉思後就起身离座,不到几分钟就回来了。
「他没问题吧?」
不安的明德一问,秀琳像事不关己地说:「不知道。」
「可是明天是星期一,奶要是勉强的话,现在赶回去也行。」
「是你想回去吧?」
这一反问,明德慌得摇摇头:「我想奶比较要紧吧?」
「我会想办法的。」
秀琳有豁出去的语气,既然本人都这麽说,也就不必再想东想西了。
「那麽,今晚两人就一直黏在一起吧!」
秀琳既然已有这层觉悟,男人怎能怯场,至於结果,只要是和秀琳在一起,也没什麽好怕的。
「走吧」明德突然心绪高昂起来,牵起秀琳的手说:「谢谢奶!」
与其说是对决定留下来的秀琳说,不如说是对给予他这份勇气的秀琳的谢词较恰当。
决定再过一夜,两人又回到饭店。
又回到中午之前才结账离开的饭店,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柜台人员像没事一样带他们到昨天同样的房间。
四周已经暗下,侍者开门点灯,床和桌椅摆设,完全和昨晚一样。
侍者放下行李离去後,两人就站在房中互相望着,突然不约而同地紧紧相拥。
不需要交换任何语言,因为他们太了解彼此的感受。
「奶终究没回家。」
「你也要再陪我一晚。」
话并没说出口,但躯体拥抱之紧已说出这心声。
明德更用劲地抱着秀琳,一边吻她一边在心底间:「即使挨先生骂也不要紧吗?」
秀琳回应他的物,也在心中反问:「老婆生气也不要紧吗?」
贪吮着彼此的唇,两人都在心 回答:
「管她怎麽说都无所谓啦。」
「我也管不了他说什麽啦。」
嘴唇分开,明德楼住秀琳的头,耳鬓厮磨,他知道两人正越过那条线。
虽然彼此相爱也不能越过的那条最後防线。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再也无法後退,从这 跨过去,就是枪林弹雨的最前线,或许两人就这麽中弹倒地不起。
「可以吧┅」
明德再问一声想确定时,秀琳已泪湿面颊。
这突如其来的泪是担心连续两天不回家後的麻烦而流的吗?还是想到自己这样决定後心绪激动而流的呢?不论如何,现在要问流泪的理由是无意义的。
明德用手抚拭秀琳泪湿的脸颊後,脱掉她的外套,解开罩衫。
外套和罩衫掉在闭目而立的秀琳脚边,裙子也落下来,但秀琳像人偶一样动也不动。
昨夜苍白的月光从阳台悄悄渗进床边,今夜因为云层厚,阳台四周也闭锁在幽黯之中。
秀琳身上只剩下胸罩和内裤,明德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抱起秀琳上床。
床的宽度和弹性和昨晚无异,两人像崩落似的躺下,再紧紧相拥,就这样两胸紧贴,腰身紧挨,四肢交缠中,秀琳的体温渐渐传给明德,与之同时,方才还盘据脑中的家庭、太太和工作等事通通消失到遥远的彼方。
此刻他专心一意溶入秀琳的温润 ,明德有种被缓缓吸入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的错觉。那是一种孤立感,也是堕落感。不能这样,这样下去会被社会摒弃,坠入无可挽回的境地。心 面虽然嘀咕着不能这样,但事实上他已熟稔这堕落的感觉,身心都沉醉在堕落的舒畅 。
「危险┅┅」这字眼在明德脑中一闪而过,但两人早已无话,再度坠入彼此尽饷贪欢的愉悦花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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