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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才子风流性,天下佳人欲罗尽,
难了心愿憾陋貌,脱换形骸祈仙灵。
良友苦箴祸为淫,偎香怜玉孤意行,
幸得老僧鹦鹉唤,空空幻出梦中情。
古语云∶顽石点头,铁人下泪。人疑其言为诞妄,不知所以云者非真谓顽石可使点头,铁人可使下泪,不过谓振蒙警贻之言乃至理实情所发,虽以天下无灵性之物,如顽石如铁人者闻之尚感怀流涕,岂以有血气有心智之人与铁人顽石不如乎。
且说前朝浙江嘉兴有一秀士姓花名春字金谷,年方十七,颇渊通于诗学,擅美于丹青,才名流布无不企柳。椿萱已皆逝世,并无兄妹姐弟,家资巨万富称敌国。所居房屋尽是朱栏翠槛。所穿的衣服俱是锦绣绮罗,其享福之处自尔琐说不尽。
唯所抱憾者,尚有一则,看客们你道他负此才学,际此境遇,尚有甚麽不足,不知他才虽渊博,貌不风流。其平日立志,曾谓∶我若娶妻,不一而足,必尽天下之佳人罗而致之方快我意。而又自以容貌之陋,佳人未必能对我生怜。故常引镜自照,唯叹彼苍赋质不能给我全美,使难做得一个风流才子,诚恨事也。所以琴瑟蹉跎未谐秦晋时。
花春有一友姓柳名莺,字迁乔,其才学之美不多让于花春,若论其貌则又丰神秀雅。二人谊重金兰夙敦雅好,花一日无柳,无以罄引触醉月之欢,柳一日无花,无以尽玩景吟诗之乐。
而每花春一见柳,愈觉其好,难掩自惭,每每谓柳莺道∶「才子佳人四子本分拆不开,天生才子必生佳人,盖无佳人,不足以舒,才子之气也不足以显才子之奇,弟虽眷恋佳人唯有愧于才子,兄何既为才子而反忘情于佳人,此我所不解也。」
迁乔道∶「不看李白才人,陶潜才人其生平不过以诗酒怡情而已,谓其恋情于螓可蛾眉则弟未之闻。」
花春道∶「古来才子指不胜屈,兄何必以二人论哉,即如帘窥相如香贻韩寿,世之佳人且动情于才子,岂才子不留意于佳人,且不特与佳人有遇,即与仙子亦未尝无缘,如半勺琼浆裴子成缘于王杵,一餐麻饭刘郎迷路于天台,才子奇缘皆历历可稽,若我兄际此芳年,具此才貌,竟无情于韩寿相如之遇,其与世上庸夫俗子相去几何,亦徒负天工赋质之意矣,午夜盟思且禁为兄叹惜。」
柳莺道∶「我岂不知才子佳人往往有遇,然我所以略去粉白黛绿而不敢役志者,诚以万恶淫为首,古人屡屡言之。若以归夷赠牧之事,恋恋于中,是遇佳人而不逐,其欲则不快,势必至荡,捡逾闲,纵其所欲,而不知止,由是孽增,恶积天理,难逃阴司之罪,狱固不必言,即目前之报,应亦不网漏一人,只苟沽沽于女色,将毋蹈此迷途。」
花春道∶「弟非才子固不必论,但以造物之待才子自弄于待常人,天既赋彼以才子之质,自必有一翻奇遇与彼,古来才子之遇种种不合,未闻有责其淫狎而为之报者,兄何过虑之甚,我观兄潇洒不拘,自有雅人韵趣,略去脂粉不知所乐何事。」
柳莺道∶「富贵功名之念余,实淡然志。在离城数里起一别墅,约广十数亩,其间池塘曲绕,楼阁峥嵘,四季名花无所不植,春则有宴花楼,夏则有涤暑台,秋则有望月亭,冬则有香雪阁,郡中名人才士络绎而来。或雅爱琴台或性耽诗酒,或闲谈竟日,或秉烛夜游,为东道主者酒肴粗备,想与为欢,将终我身,以徜徉陶然,不知有世事之忧。弟之志如是而已。」
花春道∶「子之志则不然,唯愿美姬盈座,娇妾环回,歌声婉转,午袖翩迁,玳瑁之床,香透鸳鸯之被,扬柳楼头肉屏,围缓芙蓉院里,归帐肉妍直乐,此不疲有不知老之将至云尔。」
他二人之志性迥殊,有如此故。花春虽常抚形自憾,其心终贪恋无已,即其平日所作之诗无非艳词丽句,所描之画亦不过是涂脂抹粉之观,清夜自思每谓我徒具才子之学,而无才子之形,空有风流之情而无风流之貌,即遇佳人焉能使之一见生怜相为勾引,心想得遇一个仙人,须将法水把我偏身一洒,使向来的陋相变为一个俏丽庞,我生平大欲遂矣。
却说花春一日在书斋静坐,见门公启禀道∶「外面有精严寺涵修和尚求见。」
花春即令请他进见,见伊手持一白鹦鹉,经入庭心与花春作揖道∶「贫僧无事不敢造府,这只鹦鹉贫僧正驯养多时,今日特来相赠。」
花春知此僧素有得道之称,闻有一白鹦鹉畜之已久,曾有人出重价与之相实而不得者,何以今日特来赠我,想其中定有隐情,说道∶「既承长老雅好须议价领赐。」
那僧人笑道∶「此鸟亦非凡种,遇合有缘,不日要破笼飞去又何价可议。」
花春听得他语言奇异,逐谨谨领爱,那僧人自作别而去。
就将这鹦鹉挂于帘外,举目细看,但觉仪光皎皎,素彩翩翩,异金精之妙质,喙不涂丹殊火德之明辉,襟非染翠洵如粉羽,看了一遍心窃爱之,但思此鸟畜于涵修,曾闻有谈经乱局之奇,为甚笼中寂寂不闻,又想涵修适才所言甚是不解。
寻思久之似有倦意,遂俯几而卧,卧未几,闻得帘前鹦鹉唤道∶「花贵人欲快生平大欲,脱换形骸,余日须速出门往西而去,自有所遇。」
花春闻唤不觉惊喜交集,忙起身自步出门外,也不带童仆,独自一人飘然行去。行许久到了一处,名唤桃花村,但觉树深见鹿,溪午闻钟,光动绿烟,影遮岸竹,粉开红艳,香塞溪关,四周碧树成丛,一带清流绕位。
俳徊良久见林中走出一道者,肩背葫芦手持鹿尾,足登云履,身服丝衣,童颜,白发,还疑跨鹤而来,道骨仙姿,见了花春遂上前起手道∶「贫道因与花贵人有缘,故特下长春岭而来,在此静候数日了。」
花春骇然道∶「小生与道长素不相识为甚知余姓氏。」
道者道∶「不但知你姓氏而,已即後来之姻缘遇合,贫道已一一知悉。」
花春闻言惊喜道∶「道长既知之,肯为我略言之否?」
道者道∶「有缘得会,何妨略泄其机,汝之功名福泽如在掌中,固不待言,至于抱玉偎香之乐事,则良缘美遇,尚要贫道小施奇术。」
花春道∶「如此敢乞道长指示,祈勿吝教。」
那道人就于葫芦内取出丹药两颗,付于花春道∶「这颗红的名曰醉心丹与酒杯中一浸,凭他海量,不消饮得数杯,便尔一醉如泥,只要将半杯冷水灌下,顿时醒转,另一颗红的,名曰补天丹,乃是房术之用,若将此丹吮入口中,就可通宵不倦,一心御千女,欲泄时消将此丹吐出,此乃贫道在长春岭上采仙芝异草提炼而成,不比人间丹药有耗肾损精之患,可珍藏之,自有无穷妙用。」
花春接过丸丹藏好,不禁挥泪道∶「天下唯才子爱佳人,唯佳人亦怜才子,以我生就陋容,既未得为才子,焉有佳人与我结绸谬之乐,若无众佳人盈盈满座,即有此妙丹亦苦于无用,未识仙师能为我脱换形骸否?」
那道者闻言微笑道∶「也罢,既要成全您的美事,须索成全到底。」逐携了花春的袖,一步步走近溪边,竟把花春一推,推下溪中。
花春在水中挣了多时,然後挨迈岸旁,慢慢爬起,那道人已倏无踪影了,身上水淋淋,衣衫尽湿,幸是暮春天气不至十分寒冷,只得向左近乡村人家借布衲衣衫换了,把身上的湿衣脱下,取了丹药,暗想这道人不知是仙是怪,他为甚将我推入溪中。
一路上疑疑惑惑来到自家门首,不料管门的竟上前拦住不许他进内,花春又气又恼道∶「难道本相公换得一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麽?」
那管门的亦嚷道∶「你说什麽?衣服一样可以冒得,难道我家相公的容貌都认识不出来麽。」竟尔叱嚷不逊。
花春闻言暗想道∶莫是方才溪内这一浴,已将本来面目已改换了,不然他怎麽认我不出。正在呆想,只见里边走出两个家僮来问道∶「张伯这是何人,你为甚与他嚷闹?」
门公未及回言,花春遂说道∶「本相公实因方才遇了仙人将我人形容貌改变了,所以你们皆认识不出,面目即非,声音犹是,你们若不信,可于我卧房中西边衣架上取一个折叠钥匙,将榻傍第二只皮箱内,取出粉红衫子一件,方巾一顶。」
内中有一童子,果然进去不多时取了出来,众人惊以为奇。花春进了书房,就将衣帽更换脱下,命家童往那乡村人家调转不表。单说花春换了衣服,遂引镜自照,见镜内的姿容直不啻日月,入怀琳琅,触目与向来的面目竟迥然不同,不觉欢然大喜道∶「诚哉!仙术多奇,造物已成之,形质且能化其本来,想这二颗丸丹自然灵妙无穷,自今我愿已遂可不愧风流才子之称,温香软玉自享不尽衾帐欢娱矣。」遂命家童去请柳相公到来。
无何柳莺至竟不相认识,花春遂将遇仙变容之事,详剖其,故言语之间喜形眉睫。
那柳莺闻言默然良久道∶「兄以此为喜,我实以此为兄危。」
花春骇然道∶「兄何出此言?」
柳莺道∶「以兄秉性风流素恋恋于朱颜红粉,准以陋质有憾,故未能尽情直行,观望今日这道人不知前生与兄有何债,故下此孽恨贻兄荼毒耳,兄颜一变恐後此欲海无涯孽冤层,积色途之,後患不可胜言矣。弟忝在爱下故敢斗胆直言,祈勿见罪。」
花春笑道∶「兄何拘执若此,人各有志不可相强,道学之谈,非余所乐闻,今日且开怀畅饮以博一醉为是。」
逐命家童暖酒备肴,豪饮尽欢直至夕阳西下,然後别去。花春闲步阶下一回,遂把双扉掩好倒在榻上,和衣而睡直至天明起身梳洗已毕,静坐书斋,暗想佳人不必多得只消十美环回朝朝为雨夜夜兴云,每于花朝月下美景良辰,各罄其欢诚,快事也,遂欲描画美人图十幅,每幅上画了十美,其间或弹唱或歌舞,或赋诗或刺绣,闺中韵事各尽其妙,而十幅上的描容布景又自各各不同。
不消数月早已功成,画上金佩玉艳之态自不必说。花春展图暗想道∶「自今以後,若遇姿容绝世佳人,就可以一幅美人图赠之,这十幅图画赠完,天下之佳人亦几几罗尽矣,但想天涯广泛,佳人自散布四方,若唯鞍守故乡杜门静坐且有佳人而遇,唯是驾一叶之偏舟游尽锦城绣市,历遇名胜古都,自有奇遇,倘今岁秋闱得提,不免要北上的,我就可一路留心察访。」
话休烦絮,到了秋试之时,花春与柳莺二人打点上省赴试,叫了船工搬了行李,又命两个家童随身服事,原来这两个童子为人聪明异常,一个是与他整叠诗笺的,一个是与他管理画幅的,是日一齐带去。柳莺亦带一童子又带一老仆,共主仆六人下舡径赴武林而来。
到了城中遂命家人去寻寓所,花春道∶「房金不论贵贱务要精洁雅静为主。」
家人应声而去,去了多时,欣然来复命道∶「此事真来得凑巧,二位相公今秋必定高中矣。」
花春笑道∶「我们若中,定是一元一亚,岂但中而已,且问你为何知道我与你家相公,是中的。」
家人道∶「老奴奉命而去,寻了许久不见有精洁租房,适巧遇见老奴的表兄,问我到此何干,我就将二位相公到省赴试命我寻寓之事,对他说了,因他在北很熟,托伊觅一寓处,却一时没有。他说道有一所在甚是精雅,但人不容多,若唯二位相公可以借寓,我问他在哪一处,他说此间告老红御史府中有一名园,屋宇颇多,他在红府管园,因主人远出不在,可略为作主,命老奴就将行李搬去。」
二人闻言不觉大喜,遂雇了脚夫挑着书箱琴剑随家人先行,花春与柳莺二人随了童子慢慢行来。行不多路已到红园门首,步进园门弯弯曲曲花径似为君开,千层曲槛,俯碧水似临风,缥缈桂枝,拂清香于静院,扶疏槐影,移翠盖于幽庭,溪树含芳,烟荡芙蕖之,晓亭,怡亭,畅亭,锦亭,亭亭环绕;凝香阁,栖霞阁,潜峰阁,摇碧阁,帘见半垂;芙蓉楼,翡翠楼,玳瑁楼,雨露楼,窗开四面风光娱日,还疑已入蓬莱,蹊径迷人,似暂游瑶岛,终终富丽之观,言难罄尽。
花柳二人遂在园内绿荫轩中寓下,相与谈今论古,赋诗饮酒为欢。
一日花春在阶前闲步,见一丛白秋海棠开的雅洁可爱,遂挥笔向粉墙上题道∶
曾记东风睡海棠,粉痕依旧晕残妆,
离魂倩女愁无主,新寡文君未有郎。
小院月明香陡峭,空阶露重夜凄凉,
可怜红粉都消尽,任是无情也断肠。
题罢,柳莺见道∶「兄欲题海棠则竟题海棠耳,又何必指东说西,牵缠到别处去,倘主人道学,见此艳词岂不嫌尔唐突乎。」
花春道∶「措语风流正是雅人深致,兄何反嫌艳丽。」
话不絮表二人在园过了数日,场期已近,各把进场物件端整,到了初八共赴头场,却说花春点名领卷,归号静坐,移时传题,头题是缁衣羔裘一节,二题是明乎效红之礼两句,三题是天时不如地利全节,毫不假思索,信笔挥了三篇,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把开讲细细咀味道,此讲精诚团结,笔气浑融已能横扫千军,即後亦觉经籍纷披令人目不暇给,竟欣然出场。
与柳莺来至寓所,二人共相贺喜不已,设酒肴对酌尽欢。欲罢,柳莺道∶「弟因在院中不能畅睡,此时意欲就枕,未知兄意如何。∶」
花春道∶「兄请先睡,弟还要略坐片刻。」
柳莺先去睡了,花春径自步出轩中,仰见一轮皓月万里无云,秋光正皎,走过几幢楼阁,但觉金风飒飒玉露零零,感叹道∶「春去几时,忽尔中秋矣,人生几何,须要及时行乐。」
遂一步步行过去,见一假山甚玲珑,花春依了这一条石路慢慢步上,足踞其顶,从空望下真是台上有山,层层碧楼,面面横秋。花春道∶「却不知此处倒有这一派景致。」
正眺望间,闻西南角上隐隐有笑语声,花春望下一看,只见一丽人同一待妾倚在栏杆望月,虽玉肌粉面看不十分明白,而绰绰之态已见一斑。花春想道∶「此二人莫非月魅花妖,人间女子那有如此姿色。」
错愕良久道∶「是了,这位美妹一定是红府的千金,想未闻箫史之笙,难觅宋朝之貌,空房寂历,倚枕无聊。未抛东阁之球,欲待西厢之月,故际此良夜缓步芳园,聊为消遣耳。我花春欲娶十美成欢,故描成十幅丹青为赠,今夜得见此佳人,乃平生第一良遇,正十美之始,不可错过。」
转想使彼得见我的貌,方可措词进说以图佳会。正欲思,见二人竟飘然进内去了,花春无奈只得步下假山回转。见柳莺与童仆数人正在熟睡遂解衣而眠,但闻得萧飒秋风,响飘桐叶,虫鸣不绝入耳,花春此时何能成寐,不觉境美有怀,口咕一律道∶
剔罢银缸卧未曾,夜深犹忆曲栏凭,
阶前佯拜三更月,帘底微明一点灯。
隐约楼中人悄悄,迷藏远处影层层,
不知可有蓝挢度,夜逢来合断魂人。
吟罢,辗转反侧,已听得远寺鸣钟,乱鸡报晓,东方渐白,见柳青已将起身,也只得披衣而起。梳洗毕,用过早膳,又要打点赴院听点二场之事,俱不赘言。
且说三场考毕,花春出帏归寓见柳莺未在寓,重又步出轩来,欲往前夜遇美之处,所行未几,见一使女警问曰∶「汝是何人,在此园中闲步。」
花春忙上前作辑道∶「小生乃嘉禾人氏,姓花名春为赴试而来,因与尊府园公相识,暂借芳园栖数日,姐姐毋得怪疑。」
使女见花春衣冠俊雅,丰致嫣然,不免垂盼留情,笑道∶「花相公寓此,婢子实是未得知,直言冒罪,祈勿见怪。」
说罢折了数枝桂花正欲进去,花春叫道∶「姐姐请转有话相问。」
花春意欲问及前夜在园中玩月是何人,又恐非即此女,她进去道起来,反为不美,只得问而不言。那使女见他唤转而无言相问,谓花春道∶「相公何戏妾若此。」
又笑了一声径自进去了,花春细视此女,身虽充为贱役,而其眉如远黛,肤如涂脂,竟不与闺阁佳人多让,毋论别的,即其一笑多情令我魂飞魄荡乎。
无何柳莺亦至,共以场中所作之策论,至晚掩扉就榻而寤。花春睡未几,心中想道∶「我今日有紧要心事未毕如何合得眼来,且起来完了这桩心事方可放怀安睡。」
未知他有甚心事,这心事可以完得来否,看官不用疑猜,自有下回分解。
评曰∶文贵乎奇,不贵乎平,贵乎出套,不贵乎宁,如野史中夸美风流学士者,潘安之貌欲其快人耳目也,花春独富于身偏陋于貌,未免稍留余憾,而不足快人耳目,孰知不足快人耳目处正可以快人耳目者,其之谓奇,斯之谓出套。
才子佳人四字,乃全书关键,盖天生才子佳人,钟情毓秀,实是超轶于匹夫匹妇之上者也,作者自之立准。而天下之不能为才子为佳人者,更无疑遇仙赠丹,亦野史中套习,特奇乎,改造面目,脱化丰裁也,既遇僧人,又遇道人,究不知僧人于花春何缘,道人于花春又何缘也,僧人何如人,道人何如人,此是疑阵,且至终篇自见分晓。
诗曰∶
碧天夜静思悠悠,一点芳心不自由,
月浸珠帘留冷院,残烧银烛入朱楼。
断金良友因疏远,如玉佳人可网求,
塘上别离旅店合,迷途从此正无休。
却说花春方才睡下,陡然想起那月下美人,思道∶「这两日因伤事缠身误我的佳事,今夜月明如水,何不再到那边去眺望一回。」
遂披衣起来,但闻柳莺鼻息呼呼,正在酣美之际。因念道∶「乔迁真无情人也,当此年青竟无待月迎风之想,方才就枕,逐入睡乡,此我所不解也。」
遂轻轻启扉而出,心中想道∶「我看今日折桂的女子,殊有顾盼与我之意,料她进去心与千金道及,若此夜美人依旧出来,此事已谐八九。」
遂往那边行去,步上假山眺下,杳无佳影,停立良久,叹道∶「前日偶然闲步得遇仙姿,乃今夜有意重来寻访,竟杳乎莫接矣,岂不令人怆怀不已。」
无奈只得回下假山来再步将过去,只觉风吹詹马似玉人之,杂佩遥闻月映疏帘疑金兽之,连环忽动院沉人静,何来巫峡之缘,碧落香消难作银河之渡,遥知杨柳是门,似隔芙蓉无路。徘徊久之,景况凄然,遂口沾一五律道∶
惆帐黄昏後,行上枉自劳,露浓香径湿。
云淡月轮高,不见人如玉,空怜脸似桃。
朱门深杏口,鱼钥锁牢牢,任尔敲棋子。
何缘听剪刀,三更犹悄立,望断手频招。
吟罢正欲步归卧室,只听得院门呀的一响,就将身躲在梧桐树下,看走出其麽人来。原来非别人,就是前夜玩月的俏美人,那婢子就是日间出来折桂的,她二人携手行来,过了小小木挢径往那边而去,就一时不见了。
那花春急得践迹而行,听那女子叹道∶「花郎啊花郎,你际此良夜,寓此芳园,不知寂寞否,奴红日葵未曾亲见芳容,据瑞芝之言说来已觉卫介重生潘安再世矣,故不禁静夜来园祈与一会,但恨为礼法所拘不敢投尔室,看来此事,指望瑞芝为我玉成了。」
那使女道∶「小姐不必费心,此事揣在婢子身上,明日就有佳音,此时月轮已午,恐凉风寒露小姐弱体难禁回阁去罢。」
花春只觉二个影子穿过回廊曲径而去,不由一步步接影而赶,又听得红小姐口中念唐人诗二句道∶
月出西南露气秋,牵穿肠断为牵牛。
花春听罢忙遂续二句道∶
须知化石心难定,韩寿香薰亦任偷。
那小姐听了这二句诗,惊谓瑞芝道∶「谁人在此和我诗句。」
瑞芝望後一望答道∶「此即是寓在我园的花相公。」
那花春不待说罢上前作楫道∶「小生花金谷因赴试暂寓尊园,今夜爱着月色溶溶星河灿烂,故尔闲步至此,耳闻佳句有动于衷,因逐集语以续其後,唐突之罪祈乞海涵。」
日葵闻言忽见眼前闪出一书生,月光下巾履翩翩,丰容秀美,正是如意郎君,慌忙倒退几步,闪影遮身,羞羞答答半掩娇容轻谓道∶「妾肺腑之言已渎君耳,不弃效频之陋,顾奉箕帚。」
花春道∶「小姐乃绣阁千金,小生乃篷门寒士,幸蒙青眼,愿谐琴瑟,此乃真是天赐之缘。」
言罢度步上前,深深一揖,又道∶「小生久慕芳姿,渴见一面,以续相思之情,今幸逢小姐,真乃平生之慰也,小姐如不嫌,我愿与小姐指月为盟誓结百年之好。」
言毕双膝跪下道∶「万望小姐垂怜。」
日葵初见花春俊美如玉,芳心大动,只碍着瑞芝,瑞芝早已窥出小姐胸怀,忙拉日葵道∶「小姐人家相公如此痴情,不如乘月夜了却了心愿罢。」
日葵顺势跪在了花春旁边,二人拜了月,红小姐解下一方白玉鸳鸯赠与花春。花春道∶「小生旅寓,别无他物相赠,唯有一幅美人图,乃是小生亲手描画的,明日交于瑞芝姐姐转致香闺。」
日葵道∶「君既专精于词赋,又擅美於丹青,真天下才士也,妾何幸焉得唱随佳偶。」
言罢遂欲分袂,花春忙拽住她,将她紧紧搂住道∶「既订百年之约,须尽一夕之欢,小姐毋得见外。」
边言边凑前亲日葵嘴,日葵忙推道∶「妾与君相逢月下,两订鸾俦诫以俊美如君者世所罕靓,故不嫌闺之羞,暂窬礼法,君岂可以视妾桑间边女哉。」
花春道∶「古来才子佳人又当别论,崔莺待月,贾氏窥帘先成巫梦之欢,後咏河洲之好,今日相逢洵非偶尔,岂可负此良宵,小姐请三思。」
花春见日葵默默无语,似有允意,忙用嘴对着樱唇亲一阵,双手伸向酥胸纤腰,抚一阵摸一阵。花春此时已欲火如焚欲褪衣求欢,日葵虽春心已荡,毕竟是大家闺秀,见状急以双手推住,娇声道∶「君何心如此,妾终身既属于君,岂敢自受,不过谓天成花独究效于飞,恐于礼有碍耳,如心欲一赴高唐之梦,君既多情妾岂草木,可至妾卧室聊叙绸缪,但与君同行恐多不便,妾且先往,请君暂立片时与瑞芝同至可也。」
言罢遂匆忙而去,花春想到,始则待我以礼,继则待我以情,吐同委婉,移步风流,如此佳人注可多得。遂同了瑞芝而来,谁知行至院门,院门已紧闭,瑞芝道∶「花相公今宵看来好事难谐,且请回去罢。」
花春见今夜无望,谓瑞芝道∶「小生自回寓矣,姐姐何以进去。」
瑞芝抿口笑道∶「婢子自有径路可通,相公不必虑及,只今夜小姐不知何故,待奴婢明日探明,定能逐相公心愿也。」
花春见其满面堆笑,含情不尽,玉质冰肌,雅趣天然,不让日葵几分,不由飘然,就把瑞芝搂在怀中,做了个吕字,含笑道∶「此时望陇不得,岂可弃蜀,只求姐姐将桃代李了。」
此刻瑞芝芳心已动,也不推辞,将花春引至傍边一座亭子内,半卸罗裙躺倒亭椅上,花春抚弄瑞芝一阵,下面那物儿突突而翘,霎时坚硬如铁,花春把那物儿对着瑞芝阴门一顿乱顶,不觉耸进寸余。瑞芝黄花为何甚快道,只因瑞芝对花春早已唾盼,适才见花春与小姐搂抱亲嘴已得动火,此时一给调弄已是骚水流出,那物又是坚挺,沾湿易进,待再进便觉赞眉退缩,花春初赴阳台情发如狂,又觉龟头被瑞芝牝户裹得紧紧,遍体通畅,不由挺身没根而入,肆意出入,弄得瑞芝娇啼婉转,弱不能禁,花春抽弄百余,自觉心醉神怡,爽快难言,龟头一阵酥麻,一阵突突,禁不住已春光漏泄。
瑞芝起来把云鬟整好,相视而笑,伸手轻捻那软软的玉睫,嗔道∶「相公这东西刚才真吓人,弄得我酥麻胀痛。」
花春笑道∶「不畅麽。」
瑞芝双腮羞红,笑而不语,花春想到为何日葵既诺而去,又把双扉掩上却是何意,寻思半晌道∶「她与我萍踪猝合,遂欲同人香闺共眠鸳枕,此光景殊觉难为情也,怪不得她诺而复悔了,且待明日与瑞芝划一妙策,潜入香闺自可图美事。」
又与瑞芝温承了一会,嘱明日假山一会,是夜归寝不题。
明日花春袖了一幅画图,专待瑞芝出来付她,眺望未几瑞芝果至,二人共入假山洞内,见里边有一亭子名曰留云亭,四边俱是假山围住甚是幽静。花春拽住她手问道∶「昨夜小姐既许我又闭门不纳,姐姐可知其故否?」
瑞芝道∶「我亦曾问及,小姐谓非有意拒你,实是为赧颜故耳,密令婢子今夜潜引花相公入闺,不可说是小姐的意思,我既坦怀以告,切不可把语言泄漏。」
花春喜道∶「姐姐之意他日决不有负。」
瑞芝偎至于怀低声谓道∶「昨身已付于相公,别无奢望,唯小星之位愿相公留以侍妾。」
花春搂住瑞芝道∶「此事不劳姐姐挂怀,小生决非薄情之辈,逐出袖中之物,令伊转交红小姐。」
瑞芝藏好对花春道∶「今夜于双柳亭静候,初更妾当作红娘耳。」
花春喜极,再三至谢,二人嘻笑成一团,又在亭中聊尽欢娱之情。正是∶
昨宵刚欲云雨场,今朝重开肉食庄,
轻勾玉肩相偎抱,接唇呷舌欲火狂。
颅肉突起探细缝,颠鸾倒凤翻桃浪,
罗裙半卸承恩露,倾尽风流谢红娘。
二人云雨已罢,相别去。花春回至轩中见柳莺整理铺呈有行色之况,并谓花春道∶「兄在园中玩了多时,尚未汤乎,何不将物件收拾,以便捡发下船。」
花春道∶「兄何急以,且在此间游览数日,待放榜後赴了鹿鸣宴席然後归去未迟。」
柳莺道∶「既如此兄且留寓,弟因有小斡,遂欲返舍不得奉陪了。」
花春因与日葵有约,若柳莺先返,殊便于出入,故遂任其先归,二人握别。花春遂留了诗囊画箧在寓服伺,柳莺自同老仆童子回家不表。
且说那花春在轩中寂坐,唯恨那红日不肯西坠,因想那今夜赴约的景况,吟成一律道∶
鸟鹊填风万里挢,朱门专待二更交,
犬依篱舍迎人吠,门掩桐阴趁月敲。
半点银灯帘外射,一声绣剪阁中抛,
不知今夕为何意,春风何时送柳梢。
吟罢又闻陡一曲,侍至黄昏时候,用过晚膳步出轩来,见月色已渐渐透起来了。一路行来,想道∶「我昨夜未能久敌,殊不畅意,今夜且将仙人所赠之灵丹吮在口中,不知果有佳验否。」
行至双柳亭畔停立未几,见瑞芝已悄然出来,花春极得意,上前拥住瑞芝又是亲又是摸,瑞芝笑唤道∶「公子这会小姐只怕等急了快走罢。」
边推开花春,引路一重重转弯抹角,行至楼下,遂步上扶梯见日葵正在倚窗望月。花春作揖道∶「昨蒙金诺,深信玉言,谁料不纳,使小生怆惶无地,今夜特来践约,毋使天台之客徒问津而返也。」
日葵微笑道∶「夤夜入闺本该相拒,念君蓄意殷勤,妾不忍拘此小节,使君有凄清之感。」
遂令瑞芝暖酒相与合座,桌上别无他肴不过清洁果品,二人对酌瑞芝在旁斟酒,灯光照耀此在月下时尤觉风流尽现,那时传杯弄盏直饮至月影将开,日葵粉面晕红微有醉意,此际芳心荡漾,千般娇羞,面似桃花,真令人魂消也。花春见日葵酒後愈显娇媚,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内,按耐不住一腔欲火,拽日葵坐在膝上相搂,劝酒摸捏,抱着亲嘴。日葵虽假微拒之态,见花春俊美丰致,早已如醉如痴玉容无主,任凭花春吮唇呷舌摩其双乳。花春见她星眸含俏,轻吮一口酒擅口轻轻津送,手游到她小肚下,只觉细松毛下二瓣嫩肉中已湿乎乎,启开二瓣微捻其蕊,日葵蛮腰款摆身颤颤,瞑目口吐娇媚声,纤手紧勾花春颈,玉脸斜偎,羞笑道∶「郎君我们进房罢。」
言毕二人逐入闺房,笑解罗带拥入香帏,花春先将丹药吮口中备久战,谁知一经入口,遍体舒畅,口内生津,精强神旺,孽根猛暴,铁般硬,粗又长,日葵见花春那硬硬铮铮的一根肉棍,约有六寸余长,五指多粗,青筋漯历露着红润润的一个尖头,惊惧万分耳语道∶「此物可畏人也。」
花春见日葵肌如凝脂,双乳白嫩,香馥袭人,腹下稀松松毛丛,颅肉突起,缝细诱人,甚可爱,花春亦耳覆道∶「一经入内,可爱煞人也。」
随以手抚其妙处,吮其双乳,花春此时荡意悠悠浓兴叠叠,手把阳物放在软软腹下细逢阴户口,抹弄抹弄摩擦了半晌,只觉日葵阴户中流出许多淫水,知她兴动,把阳物颠了两颠,龟头认准往阴户内一耸,日葵往後一缩叫声疼,怎奈花春欲火难消,又着实往里一送,送进寸余,还有三寸多长直挺挺在外边立着。日葵觉得一个锥子剌在里头一样疼痛难禁,连声叫∶「疼,疼。」
花春怜其不胜,退身将阳物缓缓抽将出来,日葵见他将这个东西退出来,就像肉里去了根大刺,微觉快活,阴户也不疼了。待会又觉满里头骚痒无常,极想此物摩蹭,花春见状兴复燃,随以手架其足,以指拨其穴,复以唾涂龟头,缓缓浅进浅出,足足抽了百余。日葵觉又疼又舒畅,齿咬衾角强忍之,花春又耸进少许,才着点化,腥红已盈褥矣,日葵复觉体内若迸裂,不觉泣而啼,花春急掩其口。恐外人听之也,退身抽出阳物,日葵声亦寂然。
花春那阳物在日葵腿边不住的暴跳,日葵知其未尽其兴,娇喘喘言道∶「妾身有负郎君美意,郎君着实欲火难禁,妾冒死一承也,只求缓进怜之。」
花春闻言无奈,只因丹之妙欲火难消,轻抚其乳,捻其峰,复语道∶「非不知怜,实下体发胀,欲罢不得,我定轻进缓出,不负小姐之情。」
重用唾沫在龟头上着上,慢慢用手将其阴户往两边一分,把龟头缓缓的钻进二寸余,花春知她不能全受,便止用了二寸长缓进缓出,足有百十余抽,日葵不似先前麻疼,只觉痒痒愈愈快活异常,不由阴户淫水浸浸,淫声括括,声娇气微,屁股乱耸乱颠,腰肢乱扭乱歪。花春知她已得趣,复用九浅一深入之,日葵只觉疼一阵麻一阵痒一阵酥一阵,直觉入骨之妙,不觉忍着疼娇唤道∶「郎君弄我快活煞也。」
花春也觉浑身通畅阵阵麻爽,不由兴起,尽狠拨出,直头耸入,或缓或猛,一连五六百椿,椿得日葵身颤息微,口呻气喘,神魂飘荡,酥酥溜溜,痒痒痛痛,扭又不是,不扭又不是,眼闭手摊体颤,娇唤道∶「入杀我也。」
花春听此语,一发显手段,覆压其上,吮温双乳,将龟头钻在阴穴内一顿扭,扭得她不知如何方好,那根肉根在日葵牝中如蛆钻狗舔,花春又将她两腿拉开,阳物在日葵阴户中来回,一口气足足抽了五六百抽,抽得个日葵浪水直流,香汗沾沾,真是笑不得哭不得叫道∶「罢了,罢了,饶了我罢。」
花春此时抽得龟头胀麻,酥爽阵阵,那里肯罢,不由紧抽慢拽,愈进愈力,又入了五六百下还多,眼见日葵已被弄得晕死过去,忙口中吐出仙丹,方才欲火大泄。日葵被这一泄,只觉一股热流冲花蕊,魂飘飘,意荡荡,晕去移时方醒,道∶「弄煞人也。」
此时闻更鸡唱晓,花春意欲未尽,叹道∶「真是欢娱嫌夜短,转想今夜酣战,全仗仙丹,此丹真乃是兵戈九丹之妙,果如那道人所言,花春喜不自胜。二人一夜未曾合眼,遂起身叫醒瑞芝,一路往後园而去,引至院门,瑞芝自回楼去了。
花春出来见月朗星稀,东方渐白,一路花枝夹道寒露浓浓,不觉衣巾尽湿,步至轩中重解衣就寝,睡至午日当窗方起来,静坐轩中遂集句吟成回绝道∶
半通商略半边字,莫到成荫却恨迟,
才动眼波心便会,人间方信有相思。
隔花何路可登楼,未见思量乍见羞,
赖有软言堪入骨,笑谈时颇涉风流。
珍重闲情莫浪痴,行踪唯许月明知,
睡中唤起肩梢重,已是红窗日照时。
歌唇尝酒湿珊瑚,笑压秋娥一世无,
残烛解衣教缓缓,月穿衫楼见凝酥。
吟罢无事,又迈出轩闲步,待至黄昏依旧瑞芝出来引至楼上与日葵小姐重叙旧欢。此夜日葵已能承战,直弄得通身大畅而归。
此後是夜赴朝返,竟无寂寞之宵。
停日放榜,果然花春是元柳莺是亚。
那日谓日葵道∶「小生已居榜首不免要上都赴试,小姐请待数月,自有冰翁到府,小生决不会负情也。」
遂赋诗一律以赠日葵,云∶
销魂怕见远山尖,话别殷勤酒更添,
三叠阳关催去去,半年芳约更淹淹。
秋残驿路风吹树,人倚雕栏月射帘,
他日泊舟杨柳岸,晓钟梦醒韵重拈。
日葵见诗,亦和韵吟成一律以赠花春云∶
离愁不合上眉尖,逼得乡家恨转添,
才许东墙窥宋玉,那堪南浦赋江淹。
鸡声茅店郎惊梦,月影回廊妾掩帘,
惆怅鹧鸪留未住,无情无储酒先拈。
赠毕,二人相拥相抱,曲尽温存。是夜,双双入闱你贪我爱,你替我宽衣解带,我替你卸裙脱衫,熟客熟主,全无一丝惧怯之态。一个是嫩娇玉体阵横,叉双腿,金莲双翘;一个是粗壮玉睫挺硬,探肉穴,紧拽慢摇。情到浓处,只见那玉睫发威一柱到底,提抽顶揉,提得那淫水淋淋,顶得那哼哼叫叫,足足抽揉了二千余下,弄得葵小姐淫声乱发,死去还魂,这一夜乐事尽情恣意,几度香汗透胸,牡丹着露。
至晓临别,日葵殊有恋恋之意。
却说花春赴了鹿鸣,下落舟船,想道∶「我虽画成十幅图以赠美人,但图上美人不能与所遇之美人形容相肖,莫若一幅画图遇一美人,即将美人的姿度态,并遇美处之形景况细细绘上,使美人图十幅赠完,十美得以朝夕展玩,怡情岂不甚妙。」
遂命画箧启匣,取一幅素质的手页,遂将以与红日葵月下相逢,偷依树影遮面的光景画了一幅。
是夜舟泊河溏,因月光未上,无甚观玩,只得闷坐船舱中酌酒而已。又因一人独酌殊少兴味,命家童拾去残肴,把衾稠整好,和衣而睡,追忆在晚对楼中与葵小姐绣被香浓云雨合欢,何等快乐,此夜孤航独宿倍觉凄凉,略寐片时重又起来,步出舱中,推窗而望,只见明月已照耀得如水如银,观玩未几反增感慨。正是∶
别离一日如三秋,怎耐孤舟泊渡头,
酒醒愁多情脉久,月明江水隐朱楼。
正欲进舱,忽闻邻船有人吟诗道∶
长途万里水淌淌,从此销魂暗自伤,
两浆绿波冲断岸,一帆暮雨锁横塘。
夕阳凄草悲人去,衰柳寒蝉惹恨长,
南北睽违程正远,云山缥渺隔家乡。
听罢,举首回顾,见有一号大船停泊在江中,想道∶「此分明是女子声音味,她诗是感叹离别家乡,即景悲怀的意思,她诗才因俊逸可佳矣,未知姿容美否?」
盼望久之,听得莺声娇语唤道∶「小姐你看云敛晴空,月光清皎何不步出舱中,赏玩一回,以消愁闷。」
一会舱门呀的一响,步出一位丽人,因月光照耀过去,看得十分亲切,只见那丽人指着月光与侍女说道∶「一月普照万方,万方不齐,若乐使畅怀得志之人,玩月则月色清辉,欢乐之景象耳,若使离人,羁客,怨妾,弃姬,际此深宵玩彼孤月,觉月光惨澹,难解闷怀,玩之也愈增凄测耳。我想在家时,楼上之月与此夜江边之月犹是月也,而景况已大为之一变矣,能不凄然泪下。」
花春听她论得亲切不禁出声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频妙人奇论触予愁怀,不必听江上琵琶而,已使我青衫泪湿矣。」
那女子闻言回头见了花春,不禁注目良久,若欲相与接言,光景闻得舱内有人叫唤,只得向舱内步进,见她进舱时,回头数次,那花春见美人进去也,只得进舱安睡,心中想道∶「曾不多时,已遇着一位佳人,天怜才子信有奇缘也,此女姓氏未通,怎能与她作合,且待明日乘闲细盘舟人便知着落了。」
岂知明日绝早起身,只听得一捧罗声,那邻船己欲开去了,连忙出舱一望,那只船只离得数尺多路,见内舱纱帘之下,坐着一位年近五旬的命妇,与一位绝色佳人,就是昨宵月下相见的,对了花春秋波微转,眼角飞心有恋恋之意。无奈舟船渐渐离远,霎时间已望不见了。
花春此时唯是对着江心,呆呆盼望而已。既而回进舱中,想道∶「我若不见倒也罢了,既已亲见其人,而空使两厢无缘,人孰无情,谁能遭此,唐句云∶好树有花难问兴,御香闻气不知名。其予今日之遇乎?然此美虽在水月镜花,而画图上必须置彼一座,以表缱绻之情。」
取过画幅展开,于红日葵之下,又画就一幅舟泊河溏月夜遇美的图。
不数日到了家中,自有亲邻贺喜,络绎盈门。冗忙了数日,遂欲打点此北上,花春想道∶「我此去访美之事,急求名之意缓,若与迁乔同行,岂能任我沿途寻花问柳之事,不若辞彼先行,则途中欲行则行欲止则止,若遇佳人便可迟迟留恋矣。」
主意已定,明知这几日迁乔冗事未及动身,遂遣人去约迁乔,果然不及同往,花春将家中出入总账托总管钟炎管理,备好行李,多带金银,随画箧诗囊,两个童子,一径下舱开发。
舟至维杨,遂欲寻寓住下,寻到一个寓处,主人姓逢号社来,他家屋亦颇宽阔,安宿四方商客,热闹异常,花春因外边甚是嘈杂要寻一个幽雅清洁的卧房,房金不论多少,那店家踌躇道∶「小店宿客的房间多是这样,中中庸庸的,相公既要清洁,不论房金,里边有个小的坐室,可以下榻,却从不曾留宿商客的,今日在相公面上只得权且破例。」
遂引花春入内,举目细视,果然小小结构,甚属幽静,室中诗画虽非名人之笔,却也可观,庭外种着几盆名花秋色尚未凋零,缸内又养着几尾金鱼,倒是名种。花春道∶「原来里面有如许清洁所在,老丈肯容情宿,我真乃小生之万幸也。」
命家童把铺呈运进,那店主人宿与花春,细细盘问一翻,闲文少表,花春自寓在此,暗想维杨风土秀美,人物俊丽绝色美人自然此地多生,我留心寻访见这须庸庸妇女,俱是脂粉妆成,就从不曾遇着一个倾国的姿容,注不可叹,又转念道∶「红楼中处子,粉阁内姣娃,静守深闺,岂能易观,焉知此处无绝色女子,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欲觅佳人,须要寻一个惯走大户的媒婆,与她串通计议,自有遇合。」
遂寻店主人问道∶「你这里近处可有走大户的媒婆否?」
店主答道∶「有就在那边百福街梅柳巷中,有一个姓梅的婆子,就是在下的姨姐,惯在缙绅富户人家出入,若有人托她干事,总无一件不成,为人倒也老成,办事颇属妥当。」
那花春问明店家,径望梅柳巷而来,问到梅家见一婆子在内,约有四旬外的年纪,见花春进内,遂启口问道∶「相公尊姓,今日特临贱地,有甚喜事作成老身干办?」
花春道∶「我姓花乃浙江禾县人氏,因会试北上,慕你贵处风景繁华,香生罗绮,故在此寻寓,那晓在城中遍访数日,却不曾遇着一位佳人,老妈妈耳目甚广必然得悉何处藏娇,可称国色,肯与小生作合一美,自有重谢。」
那婆子道∶「若说相公要见别的东西,老身不敢领教,至於红粉丛中唯老身的眼中见得多,耳内闻得广,妍丑美恶,直鉴别得分毫,不错,相公若要娶妾,只要肯出重资包在我身上,访几个绝色出来。」
花春道∶「我乃访求佳偶,以结琴瑟之欢,并非为抱衾奉帚计也,你城中不论乡宦富家,若有女子生得如巫山神女者,乞妈妈指引小生一一,日後事成决不有负于你。」
那婆子道∶「相公既非聘妾,这平寻人家的妇女,须一概略去,老身想起来我城中艳丽女子却也不少,若论超群拨萃的佳人,要算濮太守的小姐濮紫荆为最,因濮太守要访人才出众的佳婿以配千金,这须碌碌庸木皆不能入目,故紫荆小姐,尚在待宇。我看相公青年貌俊,雅度翩翩,若与赵太爷一见,定留一座东床以让相公,老身愿效其劳。」
花春道∶「妈妈的赏鉴谅无差谬,但须得与濮小姐一面,我心始放。」
那婆子笑道∶「相公既是访求正配,岂得如娶妾一般必先见其人,然後议价,况官宦千金森严闺训,府中童仆辈且谨守规榘,回避不敢相见,以相公陌路生人,焉得窥其半面,相公切莫作此想。」
花春踌躇许久,袖中取出三锭银子付与那婆子道∶「我闻得妈妈干事,无有不成,还祈你老人家与我画一妙计出来,玉成其事才好,事成後另有重谢。」
那婆子欢然接去,遂追内唤女烹茶,又与花春闲谈多时,用过香茗问明寓处,谓花春道∶「如此相公且请回寓,待老身慢慢留心,若有机缘得能相见,即来通达。」
花春遂别了梅婆,竟回寓处静坐移府,无甚消遣,欲握笔吟,忽听窗外姣声轻唤梅香,遂握笔步出,见一美人甚是艳丽,柳眉没扫,蓉粉轻涂,樱桃小口堪与樊素争妍,杨柳细腰直与小蛮比美,明肌绰约,几疑化月而来,玉骨轻柔还恐乘风而去,果然秀色可餐。若问芳年正欲启口,见一丫环走来,美人儿随即飘然离去,行时几番回首飞眉微笑,显而见了花春,殊有凝眸顾盼之意。
不知此女与花春有缘会合否,且看下回分解。
诗曰∶
访美痴心未肯休,维扬佳丽可贪求,
已留客邸成鸳侣,又溷梨园缔凤寿。
冤俩结因词丽艳,孳根种自貌风流,
沿途更有萍踪合,盟社招贤阻北游。
话说花春见了这女子不觉魄荡魂飞,暗自想道∶「这丽人想就是主人之女,我曾遍城暗访数日未能如愿,真是踏破铁鞋难觅得,得来全不费功夫。巫山咫尺,竟有如许妙人在此,若非今朝一面岂不使佳人埋没。」徒叹于邂逅之无缘耳。
少顷用过晚餐,挑灯静坐因很想那美人的形况,题吟四绝道∶
吟罢,只听得轻轻有叩门声,暗想∶此时夜静更深,谁来叩门?那叩声又来得频甚,莫非即是日间所见之丽人乎?亦低声问道∶
「叩门者是谁?」外面又寂然无语。
遂个举烛启扉见槛外立一女子,果就是日间所见的。欣然引进,将门闭上道∶「适才得见芳容,渴望再逢,但恨糜饭无缘,洛水神姬不能与我兴阳台之梦耳,乃蒙芳卿垂眼怜我客的凄凉来通佳好,小生何幸如之。」
那女子轻撩裙掩面说道∶「今日与君一面不禁起怜,故不惜自惹之羞,叩扉相见,君勿以桑间濮上之女视妾也。」
花春道∶「芳卿何出此言,自古猩猩惜猩猩,怜美爱才人有同志,注得姻女,闺礼概以为真私奔之例论哉。」
两人比肩坐下相与通问一翻,知此女小字凌霄,略谈数句,遂相拥抱入帏。花春本就日间思念已久,如今飞来艳遇且不欢喜若狂。不由兴浓,未及温承,扯下那女子罗裙就乱摸,拨弄得女子嫩腹下细缝内湿淋滴滴。
凌霄推其手道∶「相公今妾自投而来,必求大畅而归,君不必心急,待奴妾与相公脱光了必能大畅。」
言毕时衣裙既除,一丝不挂,又将花春脱得够精光赤条。花春见此女子是个惯家,又见她白嫩嫩滑腻腻一身好肉,真个儿魂飞,两人抱着拈在了一起。
你看他两个∶
淫兴俱发,朱唇紧贴,粉脸斜偎,鸳鸯交颈,鸾凤穿花。一头是∶喜孜孜笑吐舌头,呷呷津津唾甜。另一头∶怒冲冲狂送肉剑,刺杀杀阵阵颠欢。千般搏弄,妖娆万种情。柳腰脉脉,樱口气喘,香汗滴滴,酥胸荡漾,阵阵颠狂,通身舒畅。身颤颤,鼻喷火,元阳狂泄,热津津喜煞了骚美娘。
两人云雨罢,曲尽温承,凌晨别去,订以後期,于是潜来暗去约有数宵。
一日花春出外闲玩,偶在梅柳巷前经过,忆着濮小姐之事,未知可有商议否,遂欲进内一访。
梅婆正要出门,见了花春走来道∶「相公来得正好,老身正欲到寓相商前日所认之事。唯有一条计策可见千金一面,但不知相公乐从否?」
花春道∶「有甚妙策得见千金小姐,有甚不从。」
那婆子道∶「濮太爷曾奉吏部张大老爷之命,要选十数名俊俏女子教习梨园进献京师,今岁春间有一女班名曰月霓班,演习已久可以进献。不料前日忽有生角患病不起,现在空缺候补,濮太爷使我访一聪俊女子补入。我看相公聪明风流却也乔妆得过,若肯扮为女子混入梨园就可得见小姐一面,见过後即可见机而作,以图脱身金蝉之计,相公以为如何?」
花春鼓掌笑道∶「此计妙绝,就此乔扮便了。」
那婆子遂往里边拿出头钗环衣裙等物,将花春方巾除下,梳了一个时新的盘发,蓝衫卸去穿了一件鱼白飞花布衫,束上一条深色布裙,又把乌靴脱下穿上一双九寸长的板尖花鞋。
见梅婆笑道∶「幸亏老身的脚寸与相公相佛,故有这双不曾上足的新鞋,不然倒一时难觅。」
又拿些脂粉与花春敷好。梅婆道∶「相公如此一扮竟与濮小姐不相上下。」
花春闻言遂与梅婆借镜相照,也暗暗欣喜非常。
二人同出门来把门锁上。花春问道∶「前日闻得妈家呼唤烹茶是有一位令爱的,为何把门锁上。」梅婆道∶「小女昨日往母舅家中去了,所以不在。」
那花春同梅婆一路行来,傍人见者无不唧唧称赞。不多时到了濮太尊府,径入里边叩见,太爷细细盘问此女来由,自有巧言唐塞交银立契补入班中,花春即以身价银子赏了梅婆。
话休絮表,花春见这须梨园之女俱在十四五的青年,虽不十分艳丽,颇有一二分姿色,恐破露机关难成美事,故不敢现出本相与她们兴云布雨,唯是勾肩引颈相为戏调而已。
却说花春英姿灵敏,这些规模歌唱不消学得已是神而明之。一日太尊有事上省去了,内堂夫人传班演戏点了西厢正本,花春妆了生角做到游殿跳墙,见他丰裁俊雅举止嫣然,夫人与小姐皆喝采道∶「此女入班未久,而曲按工商雍容有度,如此心灵神慧,实属可嘉。」那花春暗中注眼紫荆,果然可称国色,梅婆之语不差吧。
少顷戏方演罢已是黄昏时分,赵小姐传令生角进房领赏,花春听了不觉魂飘天外,即随了使女来至小姐香房,见紫荆粉面微红醉倚杨妃榻上,愈增出一种媚态。
花春走近榻傍将身跪下道∶「小姐在上,婢子叩见。」
那小姐忙将手扶住道∶「罢了。」
遂命坐下,将方才演戏的妙处极为赞美,说他歌喉婉转舞袖翩迁,演习未久而遂能神化入妙诚兴事也,又将姓氏年庚细细问答了一遍。花春偶抬头见妆台上堆着无数书籍,其中有一纸花笺露出在外,遂身走过取出一看,红笺上有诗一首题是泳月韵,限搂头,休忧愁头,限敛云晴空冰轮,乍涌中坎西厢诗一首。
其诗曰∶
云影花阴月半楼。敛容面望粉墙头。
昨开王户风轻拂。容卷珠帘待不休。
冰镜朗吟之子拜。轮波微动是人忧。
乍来厢下疑瑶岛。涌到银河织女愁。
花春看罢赞道∶「情怀尔尔触手,生春下笔几忘限字之苦,有此奇才香闺增色矣。」
紫荆闻言欣喜道∶「你如何识解诗中意味,莫非也识得几个字会做两句诗的麽。」
花春道∶「略知粗浅,小姐如若不嫌婢子僭越,敢题和小姐一首。」
紫荆道∶「文墨一道,乃天下之公不拘上下贵贱,可以题咏有甚僭越,但恐此题限拘字,未得挥洒如意,你若果能吟咏,待我另示一题以试笔你道如何?」
花春道∶「这倒不妨待婢子聊学,以博小姐之一笑便了。」
遂把香墨浓磨下笔於花笺上和就云∶
云开月影下花楼,欣拜嫱西未卸头,
晴夜迎郎来可是,空厢待约眼无休。
冰寒绣户凉风拂,论挂急纱少妇忧,
乍见半疑登玉宇,涌金波处动人愁。
吟罢递于紫荆,紫荆展见直惊喜得疑神注目半晌无言。
乃谓花春道∶「你有如此奇才,乃身充贱下,混迹梨园岂不是美玉沉埋深为可惜,不如待奴禀过父亲另觅一女补入班中,你且在我闺房中,日遂相伴你意如何?」
花春喜之不胜道∶「得蒙小姐垂怜,真是婢子万幸了。」
遂相与并坐言谈,更加怜爱。花春乘间问道∶「小姐如此青春为甚不与君子好逑调琴瑟,尚可鸳帷寂寞绣枕孤眠?」
紫荆道∶「只因人才难得尚待宇闺中,讵可致叹,使鸳寿误订。」
花春道∶「小姐意见要怎样的人才便可缔盟偕老。」
紫荆道∶「奴家静处深闺不能鉴别天下人才定其优劣,然自我揆度起来,若论貌,你演戏时之文采可观即当目之真,君瑞相亦不过如此也;若论才,你和咏月之评直,可谓阿堵传神,香坛圣手,即六朝名士之你亦可与之并座。但恨才则真才貌乃假貌,只可作绣帘之伴不能谐锦帐之欢,若世上男子才貌有如汝者,便可订百年之好,而遂我愿矣。」
花春见她言语来得凑巧正可乘间挑逗,遂说道∶「蒙小姐如此雅爱设婢子此时果是一个张生,未知小姐肯作崔莺莺否?」
濮小姐亦笑道∶「若使你果做得张生,奴亦何乐而不为崔莺莺哉。」
言谈久之侍女俱已静睡,花春道∶「此刻重门紧闭,人俱熟睡,婢子不能出去,只好在小姐房中安宿了,不知可许婢子与小姐共枕鸳帏否?」
紫荆笑道∶「我与你联芳于翰墨之场,当略去夫贵贱之迹,不久要禀过父亲与你缔为姊妹,此夜同衾正可共剖情肠,破香闺之寥寂有何不可,错认奴作崔莺以日间跳墙赴约之风流以加之于我。」
花春遂掩上朱扉,背着灯光把衣裙卸下,遮遮掩掩,光身入了罗帏。
紫荆笑道∶「此夜非佳期会也,你何故作此害羞模样?」
亦解衣宽带入帏就寝,花春将右手轻轻拨行,与小姐面上偎腮摸弄,觉遍体滑若凝脂,香如腻粉,抚了紫荆的胸膛双指捻其乳头说道∶「莫说别的,就是小姐这两颗嫩乳,亦觉温柔香软,妙不可言,婢子欲吟诗一首,以诗赞其美未识小姐容否?」
紫荆道∶「如此最妙快且吟来。」
花春亦不假思索信口吟成七律一首,以嘲调紫荆云∶
酥娘年少最温存。生怕萧郎醉後扪。
春盒双双花并蒂。巫峰雨雨夜销魂。
几曲浴罢浮香露。一弱灯前映指痕。
温软玉肌娇又畅,解衣羞与阿侯吞。
紫荆听道∶「情虽入妙,尚可未能贴切,你说萧郎醉後扪,问你萧郎在那里?」
花春道∶「小姐若果欲见萧郎,待婢子就当萧郎便了。」
言毕,双手且在她细嫩嫩的身上摸弄,戏调久之紫荆芳心已开,春情荡漾,不由伸手摸向花春嘻道∶「你不也和我一样的身子怎当得萧郎。」
花春搂住她道∶「说当的便可当的。」
边说边用下身紧贴紫荆小姐的嫩腹下摩荡着。紫荆只觉俩人紧贴的小肚下有一硬硬的热突突的东西,伸手一摸,触到一根粗粗大大长长的头园尖尖的肉棍子,吓得紫荆惊讶万分。
花春遂乔扮细情一一剖诉谓紫荆道∶「小姐曾经说过的,我若做得张生来,小姐白头为崔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佳期之会,小姐不得推矢也。」
紫荆无奈只得娇口说道∶「妾乃千金之体,相公如此恋我,勿使我白头吟可也。」
花春亲其腮道∶「小姐今肯见怜,小生敢不以心相报。」
言毕,吮其口将舌尖伸进她口中舔搅了一阵,手抚其一双嫩乳,捻其二颗鲜鲜红红的樱桃似的乳头,紫荆被花春这舌与舌一触,乳头一捻,顿感舒舒麻麻,一阵晕脑软绵绵似醉似痴。花春这时欲火炽如焚,不由吮其乳伸手摸其妙处和抠其阴户,只觉淋淋阴水已布,不由挺马跃进玉门关。
紫荆莺声道∶「妾乃初发的芙蓉,风雨难禁,乞相公护持。」
花春道∶「小生自会怜香惜玉,自有软软款款的手段,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其中乐趣无穷,小姐就宽心罢。」
花春前有红日葵数人之经历,驾轻就熟,肩架其双腿,用手拨开它的阴户二肉瓣,龟头放在肉瓣中磨蹭,缓缓浅进浅出,岂多温存,几多摩弄,亲个嘴儿舌尖相裹似糖粘,弄得个紫荆小姐舒舒展展欲罢不能。此正是∶
鸳鸯戏水翻红浪,狂蜂采蜜花吐香。
女貌郎才真可羡,春宵一刻脔禁尝。
且说花春用轻轻缓缓的手段破了紫荆小姐的身子,两人海誓山盟,恩恩爱爱赤身相抱而睡。
到了明日,起身梳洗已毕,紫荆惊谓花春道∶「君混迹于女优中数日,未知曾露本相否,倘已破露机关则昨宵在房一宿,难免他人暗中滋议。」
花春道∶「小生唯恐乔装事露,难与小姐相亲,故虽混迹于红粉之中,唯把春心捺住不露其形,小姐不消虑得。」
紫荆闻说中怀坦放,是日又留住花春在房道∶「奴家前日曾得两题,一是咏笑,二是咏影,却未曾赋就合,日闲意无事就将二题与你分咏,如何?」
花春见有待女在前,仍自称婢子道∶「既如此,小姐咏影待婢子咏笑便了。」
旁边侍女遂个轻磨香墨,各送云笺一纸。
花春先题就云∶
曾闻一笑惑阳城,合阳相逢百媚生,
偶尔解怀增绰态,嫣然愿我送微情。
低头红晕春波脸,冷齿香消小口樱,
绝世风流描不出,倩兮灯下伴卿郎。
花春题罢,见紫荆纤纤玉手轻执银毫,也在那边题写了其诗云∶
相亲相近莫相离,乌有先生信有之,
依约送君灯暗处,模糊伴我月明时。
独来静夜何人捉,偷入深闺不尔疑,
真个形骸同傀儡,循墙面壁一无知。
二人互看诗句,共相赞美不已。是夜,仍留花春在房安睡。
言语间问及花春混迹梨园,将来作何计较。花春道∶「我已得令小姐芳容恋盟缔,就此心可放矣,我此去北上,无论春闱捷与不捷,来岁春尽必至,此情媒求合其约,请小姐宽心等待我,明日趁你令尊不在就要潜踪遁天了。」
紫荆闻言踌躇半晌道∶「郎君虽欲潜踪上京,就难与家尊见面,然须请一冰人,将君姓氏一通,并君之青年才富秋幄争元,倍详其细,好使家父留东床一座,以待君耳。若使君径北上残月蹉跎,恐家君作主缔姻妾,将何以回挽?」
花春道∶「我在维杨亦无故旧相知可托,若就令梅婆前来说事,恐令尊未肯全信,必欲面见小生奈何,我想令尊既欲挑选人才为雀屏之射,一时亦未能得,数月之内谅无变故,小姐且请放怀。」
紫荆道∶「君家既如此说,奴且安心待约,令听春雷始发必再会君便了。」
花春道∶「小生无物为赠,唯带得一幅美人图佩之如珍,明日到寓取出,命梅妈妈带来潜交小姐聊表盟海之束。」
紫荆道∶「被梅婆识破机关奈何?」
花春道∶「乔装之宵出自梅婆,彼作事老成,岂肯把机谋泄漏,彼即知道我与小姐有约,这不妨害。」
遂过了一宵,明日起身与小姐握别一翻,遂入班中与众女优闲谈,竟日自然问及小姐何故留宿两宵之事尽不细表。
挨到黄昏时分,竟不与班中女伴得知,悄然遁出府门。
先到梅婆家中换了衣服,梅婆忙问道∶「濮小姐的容貌如何?可见老身说话并不虚缪麽?」
花春点头称是,就将与濮小姐缔盟订约之事细细说明。
梅婆笑道∶「若非老身有此妙计,焉得相公皆其美事。」
花春道∶「小生自时时感念的,我今还有事恳求于你,我去了就来,你且在家等我一等。」
那花春匆匆来到寓处,取了画幅,又取白银五十两,命画箧张灯同到梅婆家中来。谓梅婆道∶「这幅画图烦你悄然带去,交与紫荆小姐,这五十两银子,若是濮太爷因不见了人,要你身上交还才价,可将此银还了他,若是免得,越发你的造化了,十两银子也赏了你,我明日消停一天,後日清晨就要长行了。」
那梅婆闻言大喜道∶「相公作事这等周到,老身与别人办事多年,从未曾有如相公这般慷慨的。」
那花春遂别梅婆,回到寓处,用过夜膳,命家人各自安睡。挑灯静坐以待美人,那知漏鼓频催,竟不见是人到来,只得解衣安寝了,明日与店主人弄清房金,命家童叫定船只,打点明晨起身。心中想道∶「今夜那人出来好赠与图,与彼相别了。」
等到了晚间,静候多时,见凌霄仍至,问及数日在何处掩留。花春饰词以对,也不述以真情,遂与凌霄盟誓一翻,嘱伊安心守约,後会不远。正在言语,忽听得外边叩门声,二人惊惶失色,谓定是败露机关是非难免了,只得令凌霄潜向榻底躲藏。
花春战抖抖持了灯火,启扉看来,却非别人,乃是梅老婆子。
便问道∶「夜静更深,老妈来此甚干?」
梅婆道∶「我奉濮小姐之命,有送别诗四首,赠与相公。命我于万叮嘱于你,必须早遣冰人为红丝之订,断不可延迟时日致叹惜哉,恐误一生。我恐相公明日早行,不及相会,故急忙到此通达。」
花春又问道∶「月霓班中之事,可曾发觉麽?」
梅婆道∶「相公昨夜遁出,他们已着急差人寻访,只怕太爷来,尚要着老身追寻哩。」
花春道∶「小生感谢你的。」
那梅婆言毕别去,花春即把扉掩上,展开诗笺一看,见是四绝其诗云∶
看未毕,那凌霄在榻底步出,笑道∶「你原来,又与甚麽濮小姐有约,我家姨母与你作合的,故在外担搁这几日,适才问你竟尔不吐真情,可见男子负心,从古如是。你此去都中占鳌得意,自有贵宦千金选乘龙,奴凌霄之约,只怕要付诸东洋大海了。」
花春道∶「芳卿何出此言,实不相瞒,小生曾立志要访十位佳人,以谐琴瑟,尚恐美人难觅,未能如愿以尝,贵贱之迹岂所计哉。莫说卿是良家闺女,可订鸾俦,就是青楼少妇,若果有拨萃的姿容,小生亦甘与之为配,决不以其为逐水杨花,而情生菲薄也。实情剖告,愿芳卿谅之。」
凌霄道∶「妾以愿君不负约足矣,岂敢有妒心哉。」
花春遂取画图赠于凌宵,是夜欢爱尽情,巫山之梦曲尽交媾之道,直弄得凌霄浑身舒爽,几承雨露方才夜深别去。
到了明日,将行李发下舟船,一路行去,在船中取出画图增上两幅,一幅是美人秉烛正视的模样,一幅是华堂演戏,自己扮作张生,濮小姐在筵饮酒的模样,画毕细观,真觉情景活现。
那日到了一个地方将船停泊在岸,见城中风景甚是可观,也不带家童,独自一人上岸飘然行去。约行数里,到一静僻之处,遥望见一座园林,古树连云,层层绿荫,只见园门大开,有许多车马停驻在外。心中想道∶「此处莫非任人出入游玩,何妨进去赏览一翻,又道地陌人生不可造次。」
车马虽停不见游人络绎正在躇疑,见粉壁上贴一张银红单纸,上写的是结社招贤小启,遂念道∶「窃以东汉伦才共企文章之,盛西园载笔,群夸风雅之。」
尚未看完,从内走出一园公来道∶「相公来得正好,今日正是社期,里面请坐。」
花春欣喜,遂欣然步入园中。此时正是秋尽冬初,但见篱菊枝残,井棺色老,唯小之芙藻间斗艳,枫叶争红,观之靡尽。约待百步外见有两童子在前迎接,引花春渡过小挢傍一紫围栏处曲曲行去。
众人见花春衣带整齐,风度翩翩,不敢傲慢,尽皆起身道以姓氏叙谈,俱欲花春诗一首。
花春道∶「诸位先生在座,晚辈何敢献丑。」
众人合应声道∶「花兄少年英俊,自是才藻不凡,少顷笔走龙蛇,我辈定邀荣未照矣。」
遂送过一纸红笺有数题在上∶梅聘海棠赋,以占群芳,还求嘉耦为韵落叶七律诗四首∶其一得秋字,其二得红字,其三得深字,其四得株字;秋闺词一曲∶调限隔溪;梅令采菱歌四首∶不构韵。
看毕命童子引至一间书室,四壁图书尽社季风流之句,几呈玩好皆玲珑珍重之奇,自是目不暇接,见几上云笺铺就,童子轻磨香墨以待濡毫。
花春暗想道∶「一日功程要完就诗赋歌词四则,若非我花春已被他压倒矣。」也不假思索,信笔挥来,早已完就。遂袖了诗笺出外,这个童子也随出来通报主人。
谁知主人方为见面,花春不觉忽然吃惊。看官们你道花春与他们相逢邂逅并无宿怨,非有旧仇,为甚吃惊起来。
且把此情慢慢的揣度一翻,少停续下回便开疑。
诗曰∶
画楼寂寂客魂孤,水月风流且谩图,
鸾语啼娇心半醉,熊声震响骨全酥。
绸缪未恋三更久,生杀先惊一命无,
人世风波何处险,温柔乡里是危途。
话说花春见了主人,你道为甚吃惊,只因他浓眉横竖怪眼睁,海下微须根根竖起,鼻间麻点密密成潭,额耸难堪,全形杀气。见他相貌不但丑陋,而且凶恶异常,且知接谈之中,甚觉吐词,谨恭无比。暗暗叹道∶「人不可以貌相者,有如此我意斯人,必然作事善良待人。」
二人各道姓氏,晓得主人姓水名澄,字石泉。花春递过诗笺,主人大惊,敏捷及至,阅毕不住的拍案赞扬道∶「花兄之才自是紫电前身,青缃後嗣奇情勃发,吐白凤于胸中逸韵横流,现青莲于舌上,有此奇才,我社增光万万矣。」
那同社人闻花春诗赋歌已完,皆惊讶不已,出座来观,先念诗道∶
览毕,又念词云∶
雁叫西风秋,复秋暮云稠,又见如如新,月下帘勾,断肠人倚楼。夜三更,蝶梦正悠悠,梦难留,为语楚娥。从此不须愁,虫声窗外啾。
看罢又念歌道∶
诸同人看毕,皆面面相觑道∶「花兄有此敏捷才华,我辈搁笔矣。」
石泉谓众客道∶「谅诸兄,此时俱未落稿,据小弟愚见今日之作,且不必完,可俟改日补入。夫以金谷兄之奇才世所罕观,今日萍水相遇,诚奇遇也。不如即命排宴畅饮尽欢,以庆千古一时之乐。诸兄以为何如?」
俱曰∶「石泉兄之言是也。」
遂邀入垂露轩,命家童暖酒进肴,共推花春以首坐,花春固逊。
众曰∶「小弟辈结社于此,乃客中之主,兄乃远客,因推席尊。矧今日之宴,乃为兄庆贺佳章,弟辈当洗邑奉敬,何而过谦。」
花春只得就座,但见罗列之物尽是山珍海产,凤屑龙肝,正是食费千金,富家气象。尔时酒逢知已话亦投机,虽然日色将阑,而座上倍添豪兴。正在欢呼畅饮之际,见一童子飞跪而至。
跪禀道∶「大爷不好了,赛燕娘方才悬粱自尽,幸亏小姐看见,传呼姐姐们关至房中救下,至今尚未苏醒,特此传话,命小人禀知大爷。」
花春见石泉听了家童的言语,怒气顿生,口中嚷道∶「这贱人如此做作,少不得身首异处,追悔无及。」竟不顾东客在座,怒目挺身而去了。
花春茫然不知其故,向众人问道∶「方才听云赛燕娘何人,为甚欲寻短见,而石泉兄又切齿痛言,若此想诸兄既在至交,谅必得悉其细。」
东人闻言,俱笑而不答,花春不好复问,只得满腹揣疑。
却说众人见石泉进去多时不复出来,而日已西沉,俱各与花春辞别言旋,唯花春一人在座,思欲归舟,尚有数里之遥,不早辞别,若欲权宿於此,则见主人如此气象,又是人心难测,然想我与他萍踪瘁合,一见我诗作而遂如此,款洽之殷,谅非无情也,借榻一宵,岂至见拒。
低徊久之,见石泉出来,颜色少解。
家童忙禀道∶「诸位相公嘱小的致意大爷不及面辞,各匆匆归去矣。」
花春不得不假意上前作别,石泉执手道∶「弟与兄机缘不偶,千里相逢,敢屈驾在荒园草榻数天,弟还祈赐教一翻,岂可遂言握别。」
花春遂欣然住下,意欲问及赛燕之事,想此中定有隐情,未可造次。斯时银缸已点,命家童重进嘉肴,二人对酌酒与倍豪,直饮至漏滴初更,见石泉渐渐醉态欲狂,竟扶入里边去了,石泉既去,即有童子引花春到那傍就寝。
约约望东而走有半里之遥,花春问道∶「为何只顾行去,将欲何往。」
家童禀道∶「西首楼阁虽多,却非卧室,唯前边近傍内园待月楼中,乃宾客往来,俱留榻于此。」
一头说不觉已至楼下:哪童见叫道,扫月哥。花相公在此,快些烹茶伺候,少顷小心服事就寝,我自去了。花春步入楼下,早有一童在彼接候,见花春进去,一童自去煮茶,一童引了抬级上楼,竟是金窗绣户珠箔暖钩的一座画楼,家童又把银缸放下,侍立在傍。
花春暗暗想道,主人既然爱客,虽入醉乡,何妨同榻,为何竟扶入里边,留我独寝于此,看起他来,毕竟有须佯醉模样却是何故。花春步到窗前,推开四望,望见月色朦胧,东风甚急,园中景色,望去不甚仔细。遂开了窗回身坐于榻上,早已送上香茗,花春移盏沾唇,觉清香可爱,味美于回,令二童各自下楼,不必在此伺候。家童领命下去,花春亦独坐无聊解衣就寝矣。
方朦胧合眼,忽听得隐隐有悲哭之声,从东而来,心中想道∶此莫非就是赛燕乎,想家童必知其细,悔方才不曾问得,重披衣起来,走至窗边,侧耳细听,又寂然无声矣。
假寐片时,已听昨楼下童子喃喃话响,披衣起来,童子已送上脸水,梳洗毕,推窗远眺,但见压树早鸦不散,到窗寒鼓无声,处处凝寒,重重叠翠,自有一瓢雨景。
少顷石泉出来,向花春问候道∶「昨夜弟因酣醉之极,不得陪兄同榻,促坐谈心,获戾已多,奈今日又值一俗事缠扰,要暂违晤对,故弟特自出来敬禀,祈兄宥谅,莫谦护客不恭,是则弟之知已也。」
花春一因致语甚殷,二因阻于风雨不便行走,故尔诺诺不复启齿言归。那主人又谓家童道∶「花相公在此须小心奉侍,我傍晚就归的。」说罢竟勿勿而去了。
是日上午雨止,西风骤作,到晚来地上已卷得乾燥如旧,石径毫无雨痕,日方西下,重返照天晴。花春在园中闲步,只是望东而走,见一带花墙,双扉紧闭,只得在湖山石畔停立片时,早有家童寻到相邀,遂转身回去。
仍至待月楼下坐久,见童子捧上酒肴,饮罢撤去,殊觉寂坐无聊,因此日约在十月二十左右,月色未上,阶前黑暗,只得向架上抽着一本书籍,静坐观玩以破寥寂。少顷家童进来,见他吃得酣然皆有酒意。花春想道∶我日间问以赛燕之事,恐或他不肯细说,此时酒醉之後,自能吐露真情。因见扫月童,生来乖巧,谅他必知其事情细。就问道∶「管家我有一言问你,你若肯说明,重重赏你。」
那童子道∶「相公下问小人怎敢隐瞒。」
花春道∶「既如此,你晓得赛燕娘是你家大爷何人,为甚昨日欲寻短见,你家大爷又大怒进去。」
扫月听说,回看那探花童儿,已因沉醉不堪,先去睡了,遂细细说道∶「相公欲问赛燕娘之故,说也可怜,她本是良家女子,因生得落雁沉鱼,姿容绝世,被家大爷看见,归来就差人去说,要她送来作妾,他父亲惧畏我家老爷,位隆司冠,势焰滔天,倒也勉强允顺了。无奈赛燕娘抵死不从,家大爷大怒,就白日里叫弟兄们前去抢来,见她腰细身轻,赛过于赵官之飞燕,故取名曰赛燕。是夜遂欲成亲,她竟拼死不允,大爷怒发冲冠,就欲砍以一剑,幸亏家小姐极力解劝,方才住手。过来已有半月,日夜啼哭,终是不肯回心。此乃内院之传言,极未知其细。」
花春道∶「如此说业,你家大爷平日作事,大约不循良者居多矣。」
童子道∶「家大爷之罪孳,岂能胜数,房中二十四位美姬,大半是行强抢夺来的,因家大爷生乎所嗜好者,唯有二事∶第一是溺於女色,故见有俊美妇人,不论其为处女孀居总不肯放过∶第二是倒有志於文墨场中,凡有陶韦韩柳之才,必钦心起敬,不敢凌以傲慢,故开社于此,广给天下文人学士。除此二者之外,别无所嗜,故日间则诗酒谈心,夜来必归内寝,即有客在外必佯醉归房,此间来宾客,如识其性,夜间罕有留榻者,此乃管园的王伯伯常常说起,故小人知道。」
花春听罢不觉愀然生道小从来琴瑟之乐,必须两相爱慕,愿结同心,然後鸳鸯枕畔,翡翠衾中,若如胶似漆,自有一种乐境,若强逼相从,则泪粉含频之态,亦何乐于兴云布雨之举乎,可惜有此绝世佳人,不获一观,何缘悭至此。不禁感怀,口沾一律道∶
百转回肠恨未消,愁眉懒向镜台描,
孤灯寂寂空鸳帐,暮雨萧萧冷鹊挢。
只是伤心怜碧玉,谁怀侠胆盗红绡,
个人薄命应嗟尔,错遣东风送柳条。
吟罢倚桌挑灯,暗暗想了久许,见扫月也去睡了,偶抬头向窗外一望,见半轮寒月已早挂枝头矣,就趁着月光,依旧向东步来。直至日间所到之处,且喜篱门半掩,急急挨身进内见里面又别有一种境界。
正眺望间,见前面有人急急而来,口中自言自语道∶园门未知关上落锁否,多饮了两杯酒,竟忘怀了。花春听罢,只得向半边一座亭内避进。花春此时因欲见赛燕一面,已入魔境,故听了家人的言语,也不想一想,如何出来,竟一径穿出亭中,依着一带石栏,见有一清流阻住,这一边又是一座玲珑堆就的假山,高有数仞,意欲上去,又无层级可登。
停足多时,但觉月映寒潭,波光澄澈,风和树静,万籁无声,望见岸畔有一座小小石挢,因被树影遮住,所以一时不见。
花春渡过挢来,忽听得丝桐奏响,竟送出一飘琴声,侧耳细听,觉旋断旋续声,远撤于清霄乍抑乍扬,调倍凄于静夜,不堪听处几同别鹤之伤,几度悲来,似有离鸾之恨,妻弦重按还疑鸟舞失珠,痛调频弹,自令禽坠树,寄幽恨于弦中,忆尔泪沾红袖,听悲声于曲里,亦应泪湿青衫,欲抒愤恨。
花春听罢,不禁木然泪下,竟大着胆挨步进来,见抚琴的美人,生得腰肢细条洁白微红,细如羊脂,樱桃小口叫人爱怜,柳眉清秀,丽眼迷人,花姿月容,果似王娇再世,西子重生。但觉柳眉紧皱春山锁,杏厌含频秋水涌,千行之泪。
花春上前作揖道∶「小娘子莫非就是赛燕娘麽?」
那美人惊然道∶「君是何人?为甚夤夜至此。」
花春道∶「我乃浙中过客,因见此间结社赋诗,故尔进园题咏,蒙水兄垂爱留榻于此,夜间独坐无聊,闲步至山,适因琴声惨切异常,闻之欲动,故尔冒罪与小娘子一谈衷曲。」
那女子道∶「妾姓云字素馨,赛燕二字乃水贼所辱我者,君何亦以此二字唤妾,至于妾之苦果,一言难尽,谅君既不能为妾解危,恐言之徒劳耳。」
花春道∶「小娘子之情事,我已一一二二不必细述,据愚之见,不如聊且顺从,俟後日再图良策,若执而不悟,恐残生莫保也。」
素馨眼泪道∶「言虽是,但妾难平,贱躯曾立志,欲访风流才子托终身,虽为列之小星而奉箕帚亦所不辞,若欲宦豪陋质共枕同衾宁死无怨。今见君丰姿俊雅异寻常,故不避嫌疑,坦怀以告,倘君能救妾脱离虎穴,愿以陋质相从,未知君肯垂悯否?」
花春闻言叹息道∶「蒙卿厚爱,人非草木,岂不动情,但此处重门深锁,非有昆客再世,焉能楮手,画虎不成事将奈何,卿若果有志与小生订约,不如留其身,以有待日尚可缓为图谋,我决不以伽茂残花败柳余憾于章台也,则芳卿今日之从彼,正以从我,不然身且莫保,何有於後会之订哉,劝卿不必守经,而暂以从权事可谐矣。」
素馨道∶「君既不以残质见弃,妾亦何惜辱身,但尔时之青盼虽殷,恐他日之白头易赋耳。」
花春道∶「卿不必过虑,我一言既出,永世不忘,幸带得一幅十美丹青在船,我明日取来赠卿以留表记。」
二人言谈已久素馨欲起身入内,花春道∶「小生客舍无聊,今夜欲随卿同进香闺,万勿见怪。」
素馨道∶「妾既以身许君,敢不从命,但妾幸得水贼之妹青莲小姐十分垂怜,因对其兄说过命妾在她後房住下,妾与水小姐日伴谈心,甚相契合,亏她时时解劝略感愁肠,今夜小姐本欲同妾到园玩月,因偶抱微恙,故倦于出园,倘同君进去,被伊知觉亦恐不便。」
花春道∶「即在後房安宿,亦不会惊觉小姐,此时一点春心已在芳卿身上,夜长梦短,何以为情卿其留意乎?」
素馨沉吟半晌道∶「此事必须通了小姐,方可成就。」
花春惊问其故。
素馨道∶「我与水小姐倾盖相逢,如同白首,言语间问及抛球射屏之事,彼云,门楣非所论,但得风流才貌,便可为琴瑟之调,其志殊与妾合,若令其见君定然垂爱,妾从中撤合,使水小姐得一佳偶,亦可云知恩报德矣。」
遂同了花春进内,原来小姐香闺,就在园中,故无门户闭隔,命花春在楼下站立片时,素馨独自上楼,但闻得隐隐话响,却听得不甚仔细,不多一回,见素馨同一侍女下楼道,事已谐矣,请君上去。
花春遂捷足上楼,见水小姐天姿国色,不减素馨,揖罢就坐。言语之间绝不装羞做势,欣然以终身相托,花春暗喜道∶一夜而遇二美,可谓奇缘福凑矣。
斯时月影当窗,夜已过午,素馨竟起身出房,将门反手拽上,花春已知其意,遂与水小姐解衣宽带,一效颠鸾之乐,花春此时也不叙话,搂着她做了个吕字,逐抱她至床上,宽衣解带,赤条条相依相抱,一阵亲吻抚摸,直觉她遍体滑腻腻细嫩嫩玉肌粉香,不由欲火冲身,阳物昂翘,忙轻拨她双腿将玉睫对准她小肚下掬进,且知嫩蕊犹合,未经风雨,枯涩难进,便以吐液涂抹,轻轻一耸,那水小姐玉体一抖颤,又是一耸进入寸余,不觉娇吊宛转,弱不能禁。花春忙抽出龟头,然水小姐伸玉臂纤手紧勾花春头,欲罢不得,花春只得复而直入玉门款款抽耸,数百下方有津津阴水流出,龟头顿觉滑润,又一口气耸了千余,只见水小姐细喘嘘嘘,双眸紧闭,浑身酥软,花春亦觉遍体通畅,一泄如注。
迨至雨收云散,青莲道∶「妾迟接芳颜,先沾膏露,请君披衣至云姐处,再度春风,毋使彼静恨更长,剔灯久坐。」
花春依言,遂至素馨房内,见素馨脱衣已倒在绣床,桌上灯火未灭,帐幅在银钩上,走近床沿,素馨问道∶「君何不枕畔云迷,以枕人乐,为甚得陇望蜀,复至此间。」
花春笑道∶「一点芳魂已早被卿摄去,讵可以李代桃,遂毕阳台之兴,二美联芳,被我一宵占尽,卿之德真铭感不浅矣,卿何得佯作此语。」
以是遂入罗帏,搂着她亲亲摸摸,翻身上马再兴云雨,花春以为本领高强,支持可久故不用丹丸吮口,讵知情兴正浓,龟头在牝中来回抽耸了百余下,便春光已泄。
二人正玉臂互勾,尚未睡去,猛听得下面厉声大喊,像是石泉的口气,嚷道∶「花春这厮,如此大胆无礼,管叫你姓命难保。」
花春听了吓得魂飘沧海三千里,魄散巫山十二重,急急起来穿了衣服,不及束好,将两足套入马靴,忙欲向外逃生。
素馨道∶「君若下楼定被擒拿,不如向後窗跳下,望西而走,尚有一线生路。」
花春情极无奈,只得拚死跳下,虽月明如镜,却因园中路途纡曲,又有许多树木亭台遮隔甚是难行,急飞奔至园门,已见锁上,只得重回旧路,望树影深处躲将进去,行至一座挢边,听得後面喊声渐近,因叹道,原来奸情近杀,岂真牡丹花下有风流鬼乎,我今悔之晚矣,遂向深溪跳下。
未知性命如何,下回自见分晓。
诗曰∶
孤舟江上夜吹箫,孽事绵绵从此招,
静院可堪谐月夕,云房无日不花朝。
缟衣羡杀孀楼女,锦帐遥怜金屋娇,
愿把红丝牵一线,深闺处处析奸刁。
话说花春情极望寒溪跳下,自分残生不保,不意身体欲着水,身轻如驾雾,似有神助,腾空而起,倏然坠下,睁眼一看,见一道人立在面前,轮巾鹤氅仙骨珊珊。定楮细视,却就是前日相赠丹药之道人。花春屈膝跪下,口称仙师救命,那道人忙扶起道∶「贫道知君今日有厄,故特来相救,今已踏破玉笼,何犹若此战栗。」
花春举目回望,见已在舟中矣,气喘喘略住。向道人哀恳道∶「幸蒙仙师援救,我花春虽获再生,俱恐二美在彼,定遭荼毒,还祈仙师再生慈念。」
道人云∶「汝不必过虑,待贫道略施妙术,保留二位佳人与君後会便了,有何言语,可代为通达。」
花春道∶「有手页二卷,赠于二美,恳仙师带去致言,金谷尚存有期後会,不必悲惨。」
说罢就去取画图,付了道人,道人拱手而别,花春铭感无暨。
是夜在船,愁难成寐。
到了次日,绝早开舟进发,遂尔取出图描画,画的云素馨手弄瑶琴眉峰锁眼模样,不数时完了一幅,欲画青莲不觉止笔道∶「我与她楼中一会,遂与成欢,并无别样景况可画,这更如何。」
沉思许久,遂画作珠帘半卷,银烛高烧,鸳鸯帐下,与她笑解罗裙模样。迨至画毕藏好,舟中无甚消遣,听得两岸蝉鸣不绝,山色苍茫,因忆着唐句有云,蝉敢驿路秋山里,即拈以为题,赋诗一律云∶
关河万里客人寰,听到寒蝉住又还,
艳艳夕阳却外路,萧萧古木道中山。
片帆愁色过荒野,隔岸残声渡碧湾,
向晚舟停人影锁,不堪望月无姻鬟。
又见孤姻寒碧,秋柳凋残不禁感怀,抒志赋诗一律云∶
忆别离时又一秋,渡头犹见几枝留,
风留旧事今何在,寂寞长堤泪暗偷。
残月晓风幽梦冷,板挢芳店旅魂愁,
舞腰消瘦凭谁问,羞与张郎话旧游。
一路在船上,非展书怡情,即题诗破寂,其即景感怀,必题咏也,毕难罄述。那时正在冬初时候,但觉蛞响家家,樵歌处处,残阳吹牧笛之声,寒诸挂鱼舟之网,无何停小艇于沙汀,泊孤舟于石岸。山高水落潺潺响,泻流泉,夜静静,江寒飒飒声传,飘落木尔。时玉兔渐升,约交二鼓金鸡待唱,尚未三更,花春在船,望见岸上有一座庄院,甚是高峻,四面却无房屋,但见古树荒却,清流一飘水光连月,寂无人声,乃取出碧玉箫,盘膝坐于船头,轻轻吹出柳杨之调,觉弱弱堪听。
吹之间忽听得庄院内,推窗话响,花春遂住了声望上一看,见有人在那边阁上,却于月光中,望去不甚明白,未知听箫的是佳人,是才子,依旧将箫吹动,那二人开出水门,走近船傍叫道∶「请相公上来云房少坐。」
花春闻言细视,乃是两个俊俏尼僧,喜不自胜,遂跳上河堞,同了尼僧竟至及里边,那尼僧说道∶「贫尼方才与师弟在房闲话,听得隐隐有吹箫之声,疑此间寂静荒柳,焉得有此佳调,遂尔到阁上,推窗一望,月光之下,见相公潇洒风流,超然绝俗,际止夜静更长,想亦难为消遣,故敢冒渎相邀。」
花春道∶「足感美情。」
问其法号,一名悟凡,一名慧源,那悟凡尤生得姣媚动人,向花春细盘姓氏,又问以舟停于此今欲何往,花春告以会试北上,悟凡道∶「此间名曰半挢村,乃乡僻静处,非官塘通径,想是舟人迷路故至此间。」
花春道∶「情实有之,然非舟子迷津至此,乌得与二位一面,此乃天借之缘也,我想人生於世,犹如草头之露,水上之萍,青春不再,足颜能有几时,以二位具如此之丽质,何不花开并缔,带结同心,以图琴瑟好逑之乐,乃反削发空门,徒使绣被生寒,孤帏耐冷,受那一种凄凉景况,是真可惜。」
那尼僧笑道∶「我庵中出家者皆是空门不空,色净不净,虽出红尘,心未除欲念,清磬数声,惊不断阳台之梦,尘柄长拂,卷不开巫峡之云,何待结鸳鸯之侣,时时交颈鸳鸯,不必谐鸾凰之欢,香阁佳人,乌得有此乐境。」
花春闻说,深叹其言之甚谬。是夜二尼置花春於卧房,宽衣解带,露出那一身粉捏似的细皮嫩肉,花春看得眼热,忙脱得精光赤条挨将过去,抄住两尼,搂抱於怀,四只隆起奶子就如新剥鸡子白嫩无比,贴在身上滑腻腻软温温。花春道∶「今日有缘幸得二佳丽,真乃天厚福于才子也。」
悟凡雪藕般的双臂勾住脖子笑道∶「庵里丽人甚多,不知相公本钱厚麽。」
纤纤五指向花春脐下摸去,花春欲火如焚,阳物挺然冗竖,直往二尼嫩腹下左探右擦,不知欲往哪门户中息脚,二尼见状嘻道∶「相公未急,让尔来伺候你。」
言罢,不慌不忙,齐睡於榻,置花春仰卧中间,二尼坐起弯腰,四只手搓将那肉柱,交替把那龟肉含在口中,知吐吮咂,整个惯家老手。花春被吮吸得肉睫愈来愈粗大坚硬,阵阵酥胀,突突颤跳,欲禁不住,花春忙将丹药吮入口中,心神顿振,不由左摸右捏二尼阴户道∶「快,汝欲先上。」
悟凡兴浓腾身跨上,慧源伸手扶住那杆梗挺挺的肉棒,寻往悟凡阴户口塞去,噱道∶「小和尚请进去罢。」
真是老马识途,直溜至根,紧抵花蕊,悟凡攸然一爽,不由啊哟一声,臀动肢扭,阴户猛套,套得一片响,弄得花春龟头如被孩婴吮吸,阵阵酥麻酸胀,不由伸手抚捏悟凡双乳,抬身捧呷着,下顶上呷弄得悟凡四肢瘫软,呜声不绝。慧源见状以手扒开悟凡那粉嫩的阴户,中间蚌蚧肉儿似的两瓣,如唇一般紧含肉睫,吞进吐出,吞进无声,吐出欲尽时,便听得咂咂响,慧源看得淫兴倍炽,哀道∶「悟凡师姐好让我也。」
连说边从那阴户肉中挖出那硬卵,跨身欲上,悟凡睡倒一旁,喘吁吁嘤声细语道∶「师妹你再不替我,欲挡不住尔。」
慧源顾不得那卵头上沾满阴液,连尾插进自家阴户内,用力套,套得 响,仰面摇首,双乳直晃荡,乳头似新剥鸡冠腥红逗人。花春兴起捧着捏着吮着,随却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把她一只腿提起,跨合着阴户卵头至根尽力狂捣,直顶花蕊,慧源被顶得嗷嗷直叫,花春深响吸一气,狂捣猛抽千余,慧源欲死欲醉声渐无只管吁喘气。花春见状拨出肉卵,将二尼并睡一头,把身子横跨着,一杆肉枪这边耸耸,那边捅捅,二尼被捅耸得骨酥盘麻,魂飘灵散,花春仙丹在口,真是通宵不倦。二尼悦道∶「不料相公一瘦弱书生具此本领,乃色中之飞将,真可以一当千。」
迨至漏尽钟鸣,然後各自安睡。清朝起身,已是旭日当窗,花春用过早膳,步出外边,一殿殿瞻仰一翻,甚是精雅。但见苔封石径,露滴松枝,佛境客来,静无犬吠,芸房尼在僻有云持,帘影高低轻垂,斜日裹磬声缥缈徐出,落花间寂寂空廊,鸟啄花孰之缝,深深静殿虫绿玉像之尘。
花春看毕,步出内则,回视上面有一匾额,写着香莲庵三字,庵前一带清溪环绕,对岸有一丛林约广数亩,多是苍松翠林,蔽日于霄,傍岸篱笆结断,後面又有许多房屋,像是一个宦家的坟墓,遂渡过石挢傍岸行来,已是关锁在此,从花墙向内一望,里面似有一种阴惨惨的气象∶古窗积雨,昏残画之微光,枯树经阴,石马嘶风驾人欲泣丘畔,石猿啼月,过客生愁,岂是荒立院宇,应嗟寂寂纵非,古墓亭台亦觉寥寥,叹人生既归三尺土,有如许苍凉之景况。
方欲回步过挢,见一座大船泊近岸滩,有二个家人手提筐蓝上岸,又有众婢女扶了一位绝色佳人出舱,看她浑身素缟,香粉轻涂,朱唇不回,愈淡愈雅,态度难描。见了花春,自是壮重不挑,绝无顾盼流连之意,花春正在凝神注目,被家人厉声喝退,只得起身回步,暗想道∶「我北邀未久,所遇之佳人,尽皆国色,可谓天怜才子,自有许我奇遇,十美之愿可不虚所望矣,但思我自遇仙变容之後,见者无不动情,固不必勾引尔方,彼已魂飘魄荡,为甚此女于我绝不见眉眼传情,却是何故?」
又想道∶「要知此女住居姓氏,庵中悟凡自然知悉,进去一访定然分晓。」
一路步进山门,向悟凡细细盘问。悟凡道∶「据相公说来,这个淑女乃是告老风吏部的媳妇,现任窦察院的女儿,未至成婚,风门丈夫己身故,父母意欲芳选豪门,再择佳婿,窦小姐竟自未婚守节,父母再三解劝,彼却坚心从白首,则生为风家人,死为风家鬼,已联一姓之姻回来订百年之约,虽云琴瑟未调,注可琵琶再抱,宁守孤单於一世,绣被生寒,甘心寂寞於三更,罗帏影只,真是工度无瑕可堪,霜并洁冰心共澈,应与月同辉。故今岁春间已过门矣,数日前风公子出殡在墓,想今日特来祭奠,可惜一位绝色婵娟竟终身守寡,我想千载流芳,总抵不来一宵快乐,彼何痴心至此。」
花春听了这一翻话,不觉目定口呆,把一片热心,竟花作冰消无解,又转念道∶「事虽如此,使我前日在水园自分必死,讵知暗有仙人相救,是以探花问柳的芳心,做出天随人念之美事,天下事凭了一点如火之欲芯,将生抵死做法,那有不成之理,岂可以其贞志甚坚,遂尔不行交臂哉。」
遂向悟凡道∶「我有一事相托,未识师父肯为我出力办否?」
悟尼笑道∶「相公心事贫尼已经猜着,莫非在幻窦小姐身上麽?请相公且把此情收敛,若要此事得成,如比日里擒鸟,月中捉兔,虽有奇谋良策无能为也。」
花春闻话沉思,亦觉难图成事,只得且至城中另寻机会,遂欲与别,悟凡道∶「千里相逢,喜出望外,正思盘桓数日乐境靡涯,何得递言离别,莫非急欲去访心上人乎,相公此去无论事不得成即,欲与窦小姐一面,待至马角生,鸟头白,亦无相见之期。」
花春闻言默想道∶「蛇无头而不行,若无可乘之机,而谩欲逞以攀花折柳之能,如青蝇带壳而飞,有何撞处。悟凡既细知其根底,自然在她门下出入,言语可通,犹可作乐中之甘草也。」
花春只得殷殷恳托,必欲伊画一妙计出来。悟凡凝神侧目想了半晌道∶「大凡窃玉一事不可乱顶,必有所妙策方可成功,或以财帛歆动之,或以言语引诱之,或以色欲迷恋之,或以局骗陷溺之,今风家缙绅门第,富比石崇,财帛既不足以动之,而窦小姐千金之体,静一端壮,非礼之言,岂能入耳,她未婚守志,铁石心坚,纵有宋玉潘安之貌,门于其前,岂能动念,日处深闺,重门高峻,局骗之计,又无所施除,此数项之外,计无所出。然在贫尼想来,唯局骗之计,尚有一线生机,但此时难以措手,且再延挨半月,此计可行,不知相公肯耐心等侯否?」
花春见说有计可施,便欣然进问道∶「师父方才既说她日处深闺,出骗之计无以行,何以又说此计尚可图谋,乞道其故。」
悟凡笑道∶「此时且不必明言,相公若能耐,半月後贫尼尤当效微劳,或者春风得度也未可知。」
花春暗想道∶「她若果有妙策,为何不肯明言,又要待至半月後,方可行事,莫非她无甚计策,欲留我在此,故以此言哄我,止莫论它是真是假,就在此担搁几日亦何妨碍。」
立意已定,嘱付船家将船停泊後河,命家童在船看守,自己在庵内安心守耐。是夜与众尼遂次取乐,因有补天丹吮口,所以百战不败,一杆五寸枪,战了这个又战那个,弄耸一班尼僧人人舒,个个畅,轮流上阵,弄了整整一夜。
到了明日不免罢戈,偶在殿上与尼僧问话,忽见外面走进一老年婆子,同一使女急急进来,花春以为此必是谁家妇女至此焚香,故有此妪婢随来,及至二人进内,不见後面有甚女子,且看那婆子发半苍,年近花甲,这使女约在二八芳年,虽无十分姿色,也有一瑕风流,向悟凡问道∶「师父为甚许久不来,我家安人命我问候师父,并众师父俱安好的。」
悟凡道∶「多蒙你家安人心费,近来员外安人与小姐多康健麽?」
那婆子道∶「不要说起我家小姐,不知何故,忽然染成一病,憔瘦恹恹,饮食少进,员外遍请名医看治,只是无效,安人着急,命我同翠云姐到此,祈求观音大士,虔心许愿。」
就将香烛点了,伏在蒲深深跪拜,口中念祈不绝,复起身来持了签筒,求出一签,乃是九十九签,侍女在傍见道∶「呀这又奇了,我家小姐得病的根由,乃是九十九,为何签上的数目,也撞着了九十九?」
婆子也不听见,安放签筒,就将九十九签的密诀,请教悟凡详解,主何时出吉,悟凡道∶「密诀精奥,贫尼性拙笨,恐不甚透澈,幸有这位相公在此,请教他一详,自然明白了。」
花春步将过来,把签经一览,上写道∶
要知心忧还非病,料得身危别有医,
悟後方知灯是火,笑他枉费用心机。
花春道∶「细玩签句,你家小姐的病症,似非延医服药之所能为功,若能慰得它的心事,就勿求药,而求佛保佑了心愿。」
那婆子道∶「原来签上也是这等详解,前日员外特请名医李半仙到来按脉,他说此因心中有所思,而日夜积想,不遂其欲以致心神忧结染成此症,只要心事得完,就可痊疾,不然纵有神医妙药,难以挽回,药方也不定,竟自去了,安人在小姐跟前再三盘究,探不出其中缘故,看来凶多吉少,此事怎好?员外安人年过五旬,并无子息,单靠得半子收成,以娱晚景,唯祈佛有灵,保佑我家小姐渐渐脱体还好,我想员外安人做人极是忠厚,为何一个小姐都招不牢,竟生出这样怪症来?」
与尼僧略谈几句说话,同着丫环竟自出庵去了。悟凡道∶「闺中处子,有甚心情,想已入相思魔境矣,古来天之佳人从不予以完美之福,既有所娇,不能无所缺陷于彼,可叹也。」
花春问其故,悟凡道∶「方才所云染病的小姐,乃是西门满员外之女,小字池娇,其容貌实较胜於窦小姐,则染病恹世,竟难疗治,苦为半世佳人,空作一场春梦,既纵有绝世风流,却不使彼受一须风流欢乐,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花春听说容貌较胜于心上之美人,又触动了访偶的深心,忙问道∶「此女青春几何,曾受聘否?」
悟凡道∶「满小姐年方十七,尚在待字,因员外膝下少儿,要访一乘龙佳婿,赘入家中,所以婚事蹉跎,未曾受聘,若得满小姐病愈,当与相公玉成,此婚稳叫蓝挢得渡,但恐症已犯实,不免作泉下鬼,亦无奈何也。」
花春又问道∶「师父说她貌胜於窦小姐,此言可是真否?」
悟凡道∶「贫尼在城中穿家入户,大半是富贵豪门,缙绅大族,所见的香阁千金,亦指不胜屈,论其美貌,要推池娇小姐为元,瑞香小姐为亚,余外红粉虽多,怎能比数。」
花春见其一番话,谅非谬语,因想着方才使女的话,说小姐染病乃是九十九,甚不解意,那侍女既道此,只要问明白九十九之故,自然能医治了。遂向悟凡问道∶「今日来的奴婢可是满小姐贴身服事的麽?」
悟凡告以正是,花春道∶「如此既承美意,为小生玉成好事,恳师父明日遂至满家,潜向今日到此的婢女,细问小姐得病之由,就知分晓。」
悟凡道∶「相公何以知满小姐的心事翠云丫头得知其细?」
花春道∶「大凡闺房作事,一动一静,未有不通于使女者,故女子善怀,在父母茫然不觉,而婢女已洞悉,其情况她今日明说小姐的病源是从九十九得来,但九十九之故,小生再详解不出,你只要将此语细细盘问,则真情吐露矣。」
悟凡允诺,待至明日,被花春催逼动身,只得用了早膳,遂进城中。花春在庵盼望佳音,甚是不耐,候至夕阳西落未见悟凡回来,在庵前停立多时,遥望到那入城这一条路上麽,竟绝无人影唯见,那远近枫林夕阳返照过,直如染赤的一般,因口沾红叶吟道∶
日落迷离暮色高,寒林霜醉尽萧骚,
若教添个题诗女,错认仙源一树桃。
吟罢见天色渐渐晚下,庵中走出两个披发小尼道∶「花相公请到里边去,我们要闭山门了。」
花春道∶「悟凡师尚未回庵,如何就把山门闭上?」
那小尼僧答道∶「师父入城常常在城中人家歇宿,此时天色已晚,谅不回庵。」
花春无奈只得步进庵中,晚餐也不用,遂往悟凡房中睡下,将门紧闭,少顷有尼僧逐次来叩,托言身子困倦,今夜暂止戈矛。尼僧因闭门不能入,一个个都自散去,花春在房不寐。倚窗静坐想道∶「我在此等候消息,度日如年,你探知其故,自宜速即回庵,为何反在满家担搁,使我心中怏怏不快,日间纵已过了,今夜作何消遣。」
坐至更余,觉得倦眼朦朦,似有睡意,及至解衣就寝,想窦满二美虽云绝色堪怜,然一则耿节难移,一则病痊未卜,事之谐与不谐,尚难预定,何天工既生才子佳人,而又使才子佳人之遇合,如此其艰难,此我所不解也。
是夜恍惚朦胧到了天晓,披衣起来步出前殿,见门窗重重紧闭,花春遂重开了步至山门外。尚是绝早天气,只是宿雾朦朦,寒风凛凛,板挢重罩浓霜,尚无人迹,古树声喧,宿鸟渐见,鸦飞盼望,一回觉寒气逼人,难以久立,重回入庵,并将门虚掩,不一时见庵中众尼络绎起身。
少顷用过早膳,又步出庵前,远远望去,似那边有人行来却又看不仔细,渐渐近来,像是悟凡模样,花春遂急步迎将上去,见果是悟凡後,又走上前去急急问道∶「消息如何?」
悟凡道∶「相公如何这等燥急,且至庵中说也未迟。」
花春见四周无人,遂拐了悟凡的手,急急望庵中来。
花春又问,然後悟凡叹气说道∶「此事徒劳往返矣。」
花春惊问其故,悟凡一一从头讲道∶「我去见过安人,问安几句,说起昨日签诀,讲论一翻,随後至小姐房中,见小姐睡在牙床罗帏未起,我略走近床沿,见她玉容憔瘦春色全无,然而骨格风流犹然如昔,见了贫尼注目许久,然後说道∶悟凡师请坐。只因懒于启口,故此後别无言语,我见房中服事丫环有两三个在内,不便说话,适因翠云姐有事往外,我即随她出来,问以小姐得病缘由,她总支唔不说,我说你昨日在庵中明道着小姐病根,是从九十九来的,你只要说明九十九之故,则小姐心事,自然明白,小姐的症候方可医治矣,你家员外安人五旬无子,所以娱晚景于桑榆者只此小姐耳,你平日叨员外安人待你优厚,你不思图报,忍袖手闲观使小姐奄奄一息待毙旦夕,令员外安人痛苦交加亦,于心何忍。她听到这翻言语沉吟半晌道∶师父之言,真令人闻之痛苦肺腑,但小姐心事,我所以不敢言者,实因小姐切切叮咛,命我千万不可泄漏了一言半句,我小姐难有死无生,不欲苟活于人世,所以前日安人再三垂问,我只得隐忍不言,看来此事实为狼狈,今承师父数言开道,使我肝肠寸断,而已若欲明告其故,则又何敢哉。翠云之言如此,是我以真诚恳切之言动彼,彼固不得再推,而彼亦以缠绵悱恻之言答我,我又何可再问即,相公此恕亦无奈何也。」
花春听罢唯是抓首嘘 ,口不能语。悟凡笑道∶「相公且莫忧虑还有佳音在後。」
花春忙问道∶「究竟如何,切勿半吐半茹,使我愁疑满腹。」
悟凡道∶「随後用过中膳,与安人闲话许久,因天色渐晚,留我宿榻于彼,夜间翠云特来问我∶今日盘问小姐心事,却是何故,莫非你依得小姐的意来麽?我道依得来依不来,此时焉能预定,你讲明其故或者有人医治得小姐的心病也未可知。」
未知悟凡此时,再说出甚麽来,且看下回分解。
诗曰∶
已订丝罗已守孀,一齐贻玷破含芳,
蓝挢杵折冰人斧,巫峡云销玉镜霜。
秃毒从来为蛀齿,梅杳自古引蜂往,
罪射毕竟归何局,料得奸谋怒上苍。
话说悟凡转述翠云的言语,说她挥泪而言道∶我本不敢对师父说明,一则感师父殷勤下问,情有难却,二则我右想左思,小姐的心病,唯师父肯多方谋画,为小姐留心,尚有生机可望,故只得把小姐嘱咐之言付诸流水。贫尼急问其故,她云家小姐闺中消遣女工针线,唯酷好丹青一道,师父你所深悉,故曾谓∶人各有志,不能相强,古来豪荣之女,有以逞雄试武成婚者,文墨之女,有以联吟题咏订约者,大约物以类聚,即朋友之道可通于夫妇,今我之所嗜好者,绘画为先,诗词为後,我想天下才人工于翰墨者居多,善于丹青者实少,我立志要谓一风流才子,其绘画工于我者,方可与之为配。今岁春间,偶画一幅春宵百美图,其款样乃幅幅各别,画了九十九幅,欲再画一幅,凑成百幅,总凭你心思呕尽,只一幅究想不出。小姐谓谁人能别出心裁,再画一幅,以凑成其数,遂可与之咏好逑之矣。然仔细寻思,这幅美人图,只不过玩诸香闺,藏于锦匣,注得传扬于外,可使人见者,既不得使人见,则此幅画图竟无完美之日。所以小姐神思梦想,终要摹出这幅形像而後已,不料精神耗散,尔来渐渐娇瘦不堪,此病源之起,所以谓九十九也。为今之计,只得恳在师父身上,将此未成之画带去,我想师父庵中游人不绝,若有青年才子善于丹青者,请其完工此幅,真缴天之幸,事有凑巧,也难逆料,但不可说出家小姐之笔,此特我翠云无可奈何之极思,总祈师父相机行事,随处留心,则不特小姐感再生之赐,即员外安人,亦叨德无窃矣。即向袖中取出图画,双膝跪下送过,又说道∶我今以後若师父将画图取去,不为留意,则小姐残生莫保,空负我一片苦衷,而或者机关漏泄,贻拈香闺,则翠云之罪滋甚,望师父为我原谅。我听他语语真诚,言言恳直,实令人闻言叹服,但相公于丹青一事行否?
花春闻言大喜道∶「这段姻缘倒有八九分希望,绘画之事,是小生最所擅长,况既画了九十九幅,这一幅有何难画,直可以信笔挥就。」
遂向悟凡袖中索取卷页,悟凡连忙取出,递与花春接过一看,此页面上写着春宵美人图五个字,展开细玩,竟自一局春意图,幅幅上有七绝一首,题在後边,诗中意味皆与这幅形像相符,而画上意态,自尔慕神酷肖,未有前後重复者。花春求见之前,以为易事,及至翻阅数次,意中摹出来的形影,未有不在九十九幅中,已经有之者,因渐渐有须难意,然只是手不释卷,将那九十九幅翻来翻去,凝神定志,要摹拟出这一幅来,或俯首于桌,百端猜想,或踱步仰面寻思,搜尽九回肠,毕竟难成一幅画。
因是孟冬天气,不多时天光已晚,恐在庵中歇宿,有尼僧缠扰,所以就了此画,径往後岸船中安歇,少停悟凡来问道∶「相公今夜为甚不在上边下榻,竟下了舟船,莫不是图画不能成,把二条心事抛去,欲开船北上了麽?这一幅不可带去,快交还了贫尼。」
花春道∶「师父何得多疑,吾有言告汝。」
遂跳上岸轻轻对悟凡道∶「我因在庵中宿了夜间有别事分心,不能细细摹想,故暂在舟中宿了一宵,今夜想就了这幅画,明日好交师父将好事玉成。」
悟凡闻言颠首而去,花春仍下了船,船家自端整夜饭用过俱安睡了。花春独坐在舱,暗想道∶「怪不得池娇小姐积想成病,人之心血能有几何,必为这幅画图呕尽也,看来满小姐之病不曾医得好,我之病又从此染矣,若想得就,则我生而满小姐亦生,想不就则满小姐死而我亦死,我与满小姐实两命相连者矣。」
想得神机恍惚。闻得岸上有吟诗声,模糊心中惊异道∶「这里乃荒僻野地,为何有人吟咏诗?」
几疑是鬼是神,遂移步向外开出舱门,举头一望,只见河耿星闪月光未上,四面又绝无影,正欲回去进舱,听得那边吟道∶
画幅难描百样羞,任他鸳帐会风流,
侍鬟立久斜眸视,摇拽罗帏动慢钩。
花春听罢,恍然醒悟道∶「是了,这幅可成矣,此非凡间吟咏,定是神仙来点化於我的。」
遂望空拜谢,进舱酣睡一觉,明日起身来到庵内,将手页展开,画上一幅,你道这幅形像是怎麽样的∶画就一支牙床,鸳鸯帐低下翡翠钩空悬,床下放着一对绣鞋,一双珠履侧旁立,一侍女斜目视那帐钩摇动的模样。花春画罢,大悦道∶「若非仙人吟诗指示,未得有此妙想,只此一幅可以包罗那九十九幅的形像了,真画工之妙事也。」就将这四句诗题於後。
恰好悟凡走到问道∶「花相公这幅画可是画就了麽?」
花春即遂醒悟着道∶「此画实有神助,你看毫不露一须亵态,而种种酥胸紧贴,二臂轻勾之状有可以意想得之,又蕴藉又风流,直匪夷所思,你今日带去与满小姐一见,实当欢悦非常,精神极爽,把平日闷上极忧的胸襟,竟一旦溶然消去,但其中美事玉成,则悟凡师促成小生当铭感不浅。」
悟凡道∶「这不消相公虑得,此画既成,管教你鹊挢得渡,凤侣成双,待我明日就去便了。」
一到明日,悟凡袖了画图,出庵而去,花春在庵只得按定神,巴望那好消息到来。待至下午,见悟凡回来是汗流满额,喘气呈呈,说道∶「相公缘悭,非关贫尼事也。」
花春方才入耳,不觉骤然惊骇,及转念一思倒把中肠放坦,以为此又是悟凡因我心肠太热,故将此语试我,因笑道∶「师父又来哄我麽?」
悟凡着急说道∶「实非贫尼说谎,相公尚未知其委曲,前日满员外与小姐排八,说今岁红鸾高照,合当见喜,适有小姐之母舅来府执帖下聘,昨日已经定聘缠红,翠云姐也至昨日方晓,故前日付画之时,并不道及,贫尼一闻此信,只得将此画交于翠云收好,竟自来矣。」
花春听说,尚迟疑不信,及再三盘问,知是其,只是无限悼叹愤怒连声,此日心中闷闷,幸有众尼相交取乐,略减愁肠,又安心待与窦小姐谐欢一夕,且俟半月後,不知悟凡有何妙计。
一日,然念着池娇之事,以为伊父母虽因见喜而联姻汪姓,然池娇曾有志于丹青一事,遂选才人,则前日见了我续画一幅,未必不思慕其人,而有恋恋之意,我不如使悟凡再至满家,试探池娇心迹若何,或者此中尚有回挽,也未可知。遂将此意告知悟凡,悟凡无奈,只得又往满家。至晚回庵笑容可掬道∶「贫尼今日至满小姐外房见她,神清气爽粉颊微红,已非前日卧床形景,见我进去,似有一种含羞之态,既而问此幅画是谁人所续,贫尼就以相公告之,又将相公之品格风流,少年美貌细道其详,她听後只是叹息,自恨福薄缘悭而已,後又沉吟抑久,秉情欲吐,仍贫尼亦难以进问,只得辞别出去,与安人用过午饭,忽见翠云使女潜向我说道∶小姐後日欲到庵中来焚香,愿令那续画的人且慢起身。并问其故,她说小姐见了此幅画,虽然病已痊愈,然画虽在,而续画之人不得一面,又不免积思成疾,故令花相公在庵,与小姐一会,则此中叁权行变或者尚有曲全之术。我就连声称妙,应诺而来。」
花春惊喜交集道∶「翠云道及果有此心事,非绝望的了,但後日须要见景生情,以图佳事。」
由是心猿意马,捱过了一日,这日在殿上等候多时,见满家小姐远远自外进来,就是前日这个老妪与那翠云使女在傍扶从,看来花容月貌,果不减于窦瑞香。及至回廊,满小姐亦斜凤目见了花春,然後花春避入後殿,嘱悟凡如此这般,径悟凡卧房住下相坐移时,听见外边有笑语之声,知是悟凡引那池娇进房来了,见只是悟凡与娇使女同来,那老妪却不在内,花春起身作揖道∶「前日发现小姐丹青妙笔,真是格精六法,飘授四家,工於写照,却裳传兴雨之神亦,既点楮启匣,恐乘风而去,唯因画幅款样只止于九十九,而缺其一,以致小姐用心太甚,而忧忧成疾,小生正欲续貂于後,以解小姐闷怀,不料构思终日,仍然搁笔,是夜实有仙人赠诗寓意,故得悟出此境,小姐莫将此幅画图等闲视之。」
那池娇两颊晕红,莺声低语答道∶「妾非不铭感君家厚德,但恨命薄如云,丝罗已订,此身又不能君矣。」
花春道∶「古来奇缘奇遇,亦自不少,贾氏以窥帘,而再从佳偶,崔莺以待月而重缔良盟,才子佳人之事,岂仅坚坚于礼法之间而被所拘束哉,愿小姐为之三思。」
池娇闻言竟然默默不语,悟凡恐老婆子到来,因令花春且自出房,花春出来信步行至慧源房内,慧源无事桌上放着二本金瓶梅,在那里观玩。花春假意问道∶「师父看的是什麽经卷?」
慧源笑道∶「经卷看他则甚,贫尼看的是一部消闲趣书。」
花春遂挨身坐下,同她展玩,书中露一笺纸出来,上有诗句,花春意中以为此定是谁人相赠的情词,遂念诗句道∶
後写俚句感赠悟凡师满氏也,娇草。花春道∶「这二首诗原来是赠于悟凡师的,不料池娇小姐既功于画又善于诗,你看诗中悲感叹息,说得前因後果种种俱非,言下顿开圆觉,真闺中之绝才,但以此二诗赠诸,悟凡师则未可云知己也。」
顺手夹好,依旧看书,看到情浓之处,不觉淫心动荡搂往慧源道∶「空摹其神,何如实傲其事。」
慧源此时也已春情炽,伸手勾住花春脖子,就亲了个嘴,莺笑道∶「那相公还不快合手,出那贼钻来,钻到我那下面桃花洞中玩一会。」
说罢,慧源就起身闭上房门,两个相搂相抱,吻唇咂舌,呜咂有声,你摸我,我摸你,双双宽衣解带,拥入罗帏风流一度,真正是∶
金瓶得趣兴正浓,风流艳句欲火纵,
才子誓作攀花手,恣情欢娱云雨中。
少顷花春出房,步至殿上,恰见悟凡送走了满小姐进来,向花春云∶「事已谐矣,方才翠云瞒着小姐,令我明日同你进城,我先至她家,傍晚你须在後门伺候,黄昏人静出来引你进去,径到小姐闺中,何虑阳台路杳哉。」花春此时不禁喜形眉睫。
是夜无话,到了明日,打点去赴佳期,又自思虑道∶「我若与悟凡同行,则傍观不雅,若使她先到满家,我随後自进城中,则径途不熟,又不认识满家後门。」
虑久却在心生一计,不如扮作尼姑模样,与悟凡同至满家,希言归庵不及,借宿一霄,则夜间潜入绣闺,又省一翻周折。诡计已定,悟凡进房取衣,花春将衣衫尽解,又脱下马靴,头上带一项妙常新巾,身上字一件半新不旧,紫檀色的袈裟,腰内束一条水墨禅裙,足上套一双四结方头僧履,众尼僧看见,俱掩口而笑。悟凡道∶「如欲同去借榻,此时早了,须午後进城方好。」
于是在庵耽搁许久,花春袖了一幅十美图画,遂与悟凡慢慢步出庵门。一路行来,但见人烟寥落,少有村庄,野村风飘,枝凋叶落,正是促冬的景况。约行五六里许,已进城中,转过数条街巷,已至满家门首,径入里边,花春举目细睁,虽不等缙绅门第,赫赫威威,而内叁宇高堂,自有一种富家气象。
来到後堂,与安人见礼已毕,问道∶「这位师父,从不曾会过,莫不是新到庵中来的麽?」
悟凡应道∶「正是。」
又问∶「今日何进城太晚?」
悟凡道∶「因上午在紫石街张老爷家,被大人留住,用过午膳,又闲谈许久,所以晚了,本欲径回庵内,因昨日小姐到庵简慢多多,未知昨宵可安睡否?贫尼心甚牵挂,故又特进来问候。」
满安人又回答多谢于师父,于是遂留悟凡花春在家下榻,不多时用过夜膳,已交初鼓,安人命她在小姐房外厢楼上安睡,花春闻言,喜不自胜。侍女移灯引至楼上,悟凡自进房中,与小姐闲谈去了,花春只在厢房坐下。房内设着两只铺,铺内枕衾齐备,虽非锦缎绫罗,却也精洁可爱,少顷,悟凡进来脱衣就寝,二人正在戏噱,见使女翠云进房,含笑丢眼举手相招,花春随了翠云步进小姐房中,池娇正在床沿,罗裙已解,只穿一件杨妃色花绫小袄,大红缎裤管上用片金镶就,纤纤玉手,正把那一双双红菱样的绣鞋脱下,花春看见这一种景况,不觉魂魄俱销,趋身过去,池娇定楮细认,若为错哧道∶「你是何人擅敢乔妆改扮,深夜入我闺中?」
花春双膝跪下道∶「小生昨日在香莲庵中,曾与小姐会过的,难道就不相认了麽,今夜万望小姐垂怜,我为了这幅画费尽神思,实指望与小姐一谐鸾凤,讵料萍水无缘,望梅竟难止渴,小生这一点灵犀已在小姐身上,若小姐竟弃于不顾,则无底之相思,此身不免向茫茫泉路矣,亦何忍至此乎。」
那池娇听他一字一声,俱从肺腑中流出,亦觉香泪交流道∶「妾非无意君家,故作此香阁态,况妾前日曾立志欲于丹青中访我佳偶,今君笔墨独灵,实妾之佳偶也,既而因美人图不能终幅,染成重症,赖君续完此幅,救妾残身,则君又妾之恩人也,但父母之命不可违,媒妁之言不可挽,即今宵不顾辱身,与君赴高唐之梦,然究不能终身奉侍箕帚,与君谐老,则一夕之欢,亦恐为君不取也。」
花春道∶「非也,若不图终身之计,而仅贪一夕之欢,是非爱卿,直欲辱卿耳,尔不虑终身之,就争在一夕之从,谓已订朱陈,不可再谐秦晋,则安心待嫁汪门,予与卿天南地北终身无相见之期矣,倘今宵一渡蓝挢,则後此必千筹百划,谋一万全之计,以了终身,是终身之从,实一夕之从之有以激之也,此中委曲,小姐殆未深思尔。」
池娇闻声不语似有允意,那翠云在傍察颜观色,竟把银灯吹熄,将房门反手拽上,于是花春将池娇搂抱在怀,朱唇紧贴,笑吐舌尖,探胸轻揉,松其衣扣,褪其缎裤,池娇半推半就拥入帐帏,顺手将鸳帐轻轻垂下,花春笑噱池娇道∶「子与邻此时,宛如与第百幅的画像无异,只少一个侍女在傍窥伺,未识几时得与卿夜夜谐欢,摹尽那九十九幅的娇态,则见才子佳人赏尽风流乐事,不为画上美人所嘲笑也。」
池娇亦无言功答,意任其鸾颠凤倒,雨覆云翻。正是∶香喷檀口,鸡舌初含,汗湿酥胸,凤膏凝滑,涓涓露滴花心,点点红流衾底。
花春见状,自有一种惜玉怜香手段,三更事罢,各自睡去。到日清晨直待侍女唤醒,然後披衣起来,池娇对镜,花春在傍细视,真是云髻一窝堆俏,双眉两黛横情,丽貌无双,屏上相形俱欲妒,花容罕匹,镜中对影暗生怜,池娇命使女把她平日所画的画幅,各各与花春观看,花春一一展玩,赞羡不已。
少顷饭後,悟凡必与花春同返庵中,池娇命翠云告禀安人道∶「请悟凡师先行,这位师父还要他盘桓数日,请教他几幅图画了。」
花春听说真感念不已,遂出房潜向悟凡道∶「我虽在此耽搁,窦小姐之事,你曾说俟过月余有隙可谋,我算来,其期已近,倘有所谋,却通信于我。」
悟凡道∶「不必通信,你俟三日後须到庵中,但不可贪於此,错过日期,则又无能为矣。」
那时花春自在满府一留,遂将池娇新画之山水人物,细细将诗句题跋,到晚来被底欢娱,自不必说。一日偶在绣床鸳枕边见得池娇睡鞋一双,甚觉香气扑人,尖织可爱,因口吟一律以噱池娇云∶
绣枕鸳衾分外佳,洞房窜上睡时鞋,
可曾踏破巫山路,无复经来洛水涯。
半夜春风勾治梦,一弯暖玉透郎怀,
暗中香气迷人醉,并蒂红莲称小娃。
池娇听後微笑而已,尽不烦叙。
且说三日已过,花春心中踌躇道∶「我今日若径回庵,则又舍不得此情此爱,若欲不去,则悟凡又说日期不可错过,我只得且到庵中,看她作何计较。」
因取出美人图赠于池娇,遂欲作别归庵。池娇道∶「郎君何不再住数天,递欲别去,未知何日,得再会芳容,倘君去後,家君竟选期赘婿,事将奈何?」
花春道∶「卿上无虑予,此去都中,倘春关失意,自即旋返此间,与卿图一万全良策,即幸而杏林侍宴,亦必告假出都来,此与卿了局,且莫紧念卑人,致旦晚百转肠回,有伤玉体。」
二人徘徊牵袂,珠泪暗流,愁不尽荒却雨露,客路辛劳,嘱不尽野店风霜,羁身爱惜。满家女子频频执手问归期,花姓郎君脉脉关情订後晤,这种别离景况,就是丹青上也描写不出的。花春无奈只在房中迟回许久,然後别了池娇,径自出来辞谢了安人,一路往香莲庵而来。将近庵门,隐隐有鼓钟铙拨之,暗暗奇异道∶「今日是其麽道场,做须法事?」
行至庵前,见傍岸停泊着一号大船,标竿上样着一面姜黄旗,上写吏部正堂四个大字,舱内纱窗悬起,并无甚人在内,花春看见旗号心中甚是疑惑,移步走进庵中,见众尼俱在殿上,礼拜诵经,内中有一个年少佳人,拜伏蒲团,花春见她穿着一身素缟,虽未观面,已悟得此非别人,定是心上人窦瑞香,及至走近身傍一认,果然就是。暗想悟凡前日之言,原来计出於此,见悟凡不在殿上,遂急向厨寻觅。悟凡正在里边与佛婆整理素肴,待她整备已毕,约至芸房谓悟凡道∶「她今虽在庵,但不比池娇小姐,可以卤芬相将,进言挑动,你道计将安出?」
悟凡道∶「她因忏悔亡夫,在庵中礼拜粱皇,宝忏三日,要过了三日,方回家中,只说船中安宿,许多不便,留在贫尼房中下榻,晚间饮酒将她灌醉,倒在卧床,然後放相公进房来,与她轻解罗裙,慢松绣带成就鸾交,至醒後则含花已破,难矢志于终身,玉液初尝,已迷魂于一度,瑶池冰雪,定化为巫峡雨云矣。此贫尼前日所云,唯局骗一计,尚可为也。」
二人设计已定,专待晚间成事,花春步出殿间,也挨在众尼内,口中任意模糊也,若诵念经典模样,这一双俏眼注定在瑞香身上,看她形容举止,绝不似怀春之女,而丰神秀艳,自是娇媚动人,不多时天色已晚,殿上点起灯烛,照耀辉煌。直至法事毕,然後引小姐至芸房用斋,只有悟凡与花春在傍陪饮,悟凡满斟一杯,敬与瑞香满上饮下,又斟一杯过去,瑞香推谢道∶「奴不曾用酒,请二师父自用一杯。」
被悟凡苦劝,只得又饮下去,花春见不肯多饮,心甚着急,忽记起道人所赠之醉心丸,惜向身傍取出,撩入壶中,又斟过去,瑞香执意不饮,花春因力劝道∶「此酒味甚温厚,不比新酿的暴烈,可以多饮几杯。」
瑞香被劝不过,勉强饮下半杯,药性顿发,沉倒于床上,两侍女也因用酒沉醉,悟凡扶她们到别处安宿,花春就把房门掩上,拽起罗帏,忙与她解衣宽带,扯开衫儿,露出那臂儿白松松似雪藕节一般,胸前那白馥馥光油油香乳如莹玉一般,舒手摸弄紧紧就就,赛麻园滑腻,卸下裙裤,但见肚脐儿小省,脐下毫无一根毛影,生得肥净净,壮鼓鼓犹如白面蒸馒儿,园园突起,当中一条缝儿紧紧合着,洁白两腿好似无瑕美玉,烛光之下皓体呈辉。
此时花春魂荡意迷,看之不已,把个指头去她妙处拨拨儿挖挖儿,将中指进内款款动之,见缝儿有些开,伏身便将舌尖在上面乱舔得阴门湿搭搭,道不明是阴水是唾液。花春轻轻跨上身,凑着缝儿把如铁硬的鸡巴头向牝中一耸,插将进去,着实抽来。只觉瑞香突的一抖颤,忽然杏眼园睁,继尔惊叫起来,原来瑞香饮之不多,醉後只觉肚下隐隐作痛,攸尔如撕一般裂痛,方才醒觉。
未知惊觉後,作何光景,请览下回。
诗曰∶
从来恩怨未分明,不到头时认不清,
自昔赠丸方感德,于今赐食又怡情。
绿林风月羁人占,红粉词章过客惊,
十美硕酬完大欲,不堪午夜问前程。
话说花春乘瑞香醉後,以成佳事,迨至情兴正浓,瑞香忽然惊醒,娇声大喊救命,意欲挣起下床,却被花春擎住,难以脱逃,只得口中嚷喊,把双嫩藕般的腿儿乱挣乱展。花春压住道∶「小姐且请息怒,容我细禀,方才陪你饮酒的尼僧,一个就是小生,因进都会试,于庵前得见芳容,甚是思慕,故在庵中耽搁至今,得与小姐一度春风,若小姐声张起来,则此事传入城中,人人谈论处处张扬,不能千载流芳,从此万年遗臭,况以小姐如是之容颜,世上何可多得,乃竞守寡终身,不图不爱,岂不负了彼苍赋质之意,我今与小姐一醒迷途,试令赏那风流妙趣,则回味寻思,必感念我恩人不浅矣。」
瑞香闻话,默然良久道∶「妾数载冰心,已一早被君污辱,将来仍守节终身,则碍于有名无实,欲改辕中道,又苦于有口难言,将来之计君其何以教妾。」
花春见他初醒觉时大声疾呼,心贞性烈,悍然有不肯允从之概,及听到此数语,已明知心回意转,迷情于高塘一梦中矣。花春道∶「卿且莫虑,我自有所以为卿图者,决不令卿孤帏守老,依然寂寂春宵也,于是重聚风流,更觉你贪我恋,与恣情浓,不比方才初举。」
花春暗想道∶「此今始信窃玉偷香之事,有志者事竟成,如彼未婚守志,虽坚如铁石,凛若冰霜的一个贞节女子,被我始以计限之後,以情趣赏之,终以言语醒悟之,已妥手而得矣,况普天下女子,如她者能有几人。」
此时与她二度巫山,遂合衾并枕,至明日朝旭,临窗犹是酣睡。迨悟凡叩门,花春朦胧惊醒始披衣起身,即问叩门是谁,知是悟凡,遂开了门,放她进来,径到床前问窦瑞香。瑞香道∶「你知罪麽,不该如此无礼,与那人设计通谋,玷污我体。」
悟凡笑吟吟说道∶「贫尼实罪在不赦,但事已如此,目劝小姐含容忍耐了罢,想昨宵乐境,小姐亦享尽了。」
瑞香回嗅作喜,嘱以此事万万不可泄漏,花春忆看醉心九,一颗真乃仙丹至宝,昨宵撩在壶中,尚未取出,遂步过桌边,把壶盖启下,捞起丹丸藏好。
话休絮烦,到了三日,忏期已满。是夜花春遂取出图赠于瑞香,鸳鸯枕上,分外情浓,翡翠衾中,尽皆恣意,後期之约订在三春。花春以此处芸房深密,况众尼僧皆局内人,料无人窃听竞肆无忌惮,若忘其为私情密约者然,临别夜二人难舍难分,千叮万嘱,曲尽云雨之情,耍到畅处竟欢声大作,岂料隔墙有耳,千金之躯毁于旦也,此是後话。
一宵易过,明日瑞香下船归去,因碍得众侍女在傍,不能言语,只得四目互睁,各各暗泪而已。及至众尼送瑞香下船,回进庵中,悟凡谓花春道∶「你昨夜在房与窦小姐讲须什麽言语否?」
花春惊间其故,悟凡道∶「贫尼昨夜偶然从这里行,遇见一丫鬟在房外窃听,见了贫尼,遂飞跑去了。」
花春听说,追悔夜间多言粗心实甚,只得回说道∶「并无什麽言语,你不必过意。」
悟凡见说,也不以为意。那时花春在庵,取出图文续上二美,想道∶「我画窦瑞香是身穿素缟上墓祭奠,自己在岸上观看的模样,又画池娇是身坐床沿,手脱绣鞋,自己扮作尼姑,进房相噱的景状。」
画毕藏好,念今二美之事已谐,别无牵挂,遂欲与尼僧作别,顺路进都,再往别地访花问柳,无奈众尼苦留,只得再延一日。是夜在庵,与众尼个个尽欢,似饯行送别的一般。到了明日,花春就欲开船北上,嘱谓悟凡道∶「二美处恳你常去望望,倘有愁肠要与她宽解为妙,种种恩情感赏不尽。」
悟凡道∶「相公心事,贫尼自当留意,何言重至此。」
花春嘱罢下船,众尼送至岸边,俱有恋恋不舍之意。那时船上风帆拽起离岸渐渐远了,花春几次回头,见众尼尚在岸上盼望,正是∶
堤前衰柳折难堪,杯里琼浆亦觉酸,
催别西风何太急,不留挂揖再盘桓。
花春自离了香莲庵望北而进,在路待了几日,过了淮安一带地方,起陆而行,正是黄沙扑面,野雾迷空,北地苦寒,肃风凛冽,这一日偶因贪赴程途错过宿店,急急行来,已见金阳西落,望至前面只见崇山峻岭,路甚崎岖,不禁心中惶恐,回顾仆夫道∶「天色已晚,路险难行未知前途可安否?」
那车夫冷笑道∶「我方才已曾说过教相公早寻宿店,相公道∶天色尚早,再行数里以至于此,相公你还不晓得此间的利害,前面这座岭名曰擎天岭,岭上有一伙强人住,为首的姓巫,名镇海绰号飞山豹与他妹子巫梦樱,俱有拨山举顶之雄,官兵不能除巢,惯在岭下劫夺客商,相公前去,恐亦难保无虑。」
花春闻言,惊得手足无措道∶「你原来也不是好人,既然如此,何不早早计明,直至此刻方才说出,快与我推回旧路,多谢你须银钱。」
那车夫只做不闻,竟自望前赶去,花春惊嘱无已,画箧诗囊在旁解劝道∶「相公且免愁虑,凡为客商者,因有货物财帛带来,所以遭其劫夺,今相公赴试进都,又无财帛,又无物货,一车行李能值几何,即强人亦未必加害于相公也。」
花春听说略把愁怀坦放,又行了一二里,天气愈加昏墨,虽有月光却因寒雾迷漫,不能辽望,正行之间,忽闻前面有人喝住,赶上前来,竟不由分说,将花春与童仆二人并行李一齐劫去,那车夫就推了空车,径回旧路去了。此时花春有口难言,无门可遁,竟被众强人拿上山去,扭进厅房,见中堂坐着一位盗王,身长丈二腰大十围铜铃竖眼,睁晴处令人魂魄全消,霹雳惊声,启口来使我心胆俱碎,凹脸生成凶恶,戟牙爪出锋芒,面如染靛,奇须若涂丹,相貌比钟馗而更丑。花春见了此人,甚是战战兢兢,不料那盗王见了花春,定楮细观,遂令喽罗解缚,连忙出位相迎道∶「请问尊居何处姓甚名谁,为甚夜过此间,乞言始未。」
花春见飞山豹不为加害,反欢颜相问,遂上前施礼道∶「小生家住浙江禾县,姓花名春,字金谷,因秋闱徼幸上元,时赴京应试,途径岭下,还祈大王见怜释我下山,则再造之恩,卸感靡尽。」
飞山豹道∶「原来是一个应试举子,俺因见尊家一介书生,丰裁俊雅,故不忍加害你,且安心在草山住下,还有事商议。」
花春听他言词抚无慰,自分残生可保,只得安心住下,那飞山豹又令喽罗,将花春铺呈搬入後堂梅雪轩安顿,命画箧诗囊依旧服事主人。
是夜与花春雄谈畅饮,到半酣之际,飞山豹开口道∶「俺有一妹,名唤梦樱,二九青春,尚在待字,非是俺夸口,虽混迹于绿林实超群于红粉,故誓不嫁于庸夫俗子,今见尊家少年英俊真我妹之配也,愿奉箕帚,勿以为辞。」
花春骤闻此语,不敢吱唔,只得应道∶「恩感大王不杀,又蒙订以丝罗,安敢不允,但恐令妹有志英雄,视小生无缚鸡之力,未免鄙以懦弱而不屑相从耳。」
飞山豹道∶「天下有英雄,有才子,斯二种人虽判然有别,然所谓英雄惜英雄,才子怜才子者,朋友之道则然,夫妇之间又不可以概论也,故以英雄而配才子,则陶容得暴泪俱消,虽英雄亦有才子之风,以才子而配英雄,则磨练得迂腐尽化,虽才子而得英雄之概是二者实相资益,才子既不鄙英雄,岂英雄独轻才子哉。」
花春见他身为草冠,而议论颇关至理,心觉异之,二人饮至更深方才酣止,命喽罗提灯引路,到後堂梅雪轩安睡,回弯曲折行至後边启扉而入,见里边摆供精雅,有富贵气象,因有家童在房服伺,故喽罗自出去了。花春解衣就寝,暗想梦樱之容貌,未知恁样丑,随想兄妹之貌,谅来不甚悬绝,如何可与我花春为偶,同列于十美之中,但我方才若不受,又恐祸生不测,正是明知不是侏事,急且相随将来只好见景生情以图其漏网,彼云英雄可配才子,我思唯佳人,可配才子,英雄何足论哉,寻思许久,尚未睡去,只听得满街寻哨之声,时远时近不绝于耳,二三更方才合眼。
正在酣睡之际,忽闻金鼓声喧,骇然惊觉开眼看时,见窗上日光已照,那音声似近在窗外,花春起来推窗一望,只见窗外种着数株腊梅树,金葩初放香得清皎异常,树傍堆着玲珑小小假山,前面一带粉墙围住,俱砌就字花样,因听得外边喧嚷,遂步出槛外手攀梅树,起身于假山堆上,从墙孔中望外一观,乃是一座小小花园。那傍一个亭子外,齐列数十女子,手中各执器械,在那里演武,内中有一佳人∶腰系八幅战裙,头竖双根雉羽,柳眉无待画之痕峰,如远黛杏厌有含春之态,肤若凝脂,窄窄金莲步出花亭,身袅娜,纤纤玉手抡开画戟乃盘旋,舞袖飘杨,威凛凛吴宫教战,绣裙摇拽,勇抖抖远塞提兵,貌可倾城,几似浣纱女子,武堪卫国,还同舞列佳人,花春窃看多时,以为此必梦樱也,何玉容花貌异其兄之陋丑耶,然则此不独有英雄之品,而且不愧佳人之称矣,人求英雄于丈夫中易,求英雄于女子中难觅,英雄于女子中犹易,觅英雄子佳人中倍难,以彼方人而兼二美,真可为佳人之配矣,我想于香莲庵内欲与二美谐欢,不知费尽多少心思,只博得目前欢爱,而终身之计尚在遥遥,且知遇盗被擒,几谓委肉于饿虎之腹,多凶少吉,而竟以白虎齿临变为红鸾喜照,不烦一计谋求得此豪杰佳人,可谓三生有幸,心中不胜欣喜。
话删冗繁,书题紧要,单说花春在山择了吉日,就与梦樱洞房花烛,是夜恩情,真是如鱼得水,如漆投胶,笔难罄迷。
过了数日,已是腊尽春初时候,岭前岭後梅花竞放,花春信步出山,因玩赏梅花,忘路之远近,不觉曲折回环,只顾行去,行至一石洞边望进去,甚是幽深远远,及步入里边,几如桃花源之豁然开朗,洞中玉沙瑶草异树仙葩,别有一天境界。花春暗想∶「此非凡境,我几如刘阮迷路天台,麻饭之缘其在斯矣。」
行不多时,见那边石凳上坐一道童,见了花春,忙上前迎接道∶「来者莫非花贵人乎,家师因赴会瑶池,不及上洞候迎,盘中之物敢敬献于花贵人品之。」
花春接过,细细见是白粉捏就的牛虎,又有一物状如紫燕,心甚奇异,以为既系仙山品物,自然食之得沾仙气,遂把物件数咽吞下,又见童子在傍,举起一捍银枪说道∶「家师又命我传授贵人枪法。」
遂举枪舞弄,花春神慧心灵,早已领略,授法已毕,童子送出洞门。花春道∶「特求令仙师法号使弟子可铭心顶礼。」
童子道∶「家师法号紫云真人,今岁春间曾与花贵人会过在禾县的。」
花春知他非别,就是赠丹援命之道人,数蒙恩德意者,仙度有缘乎,仍慢慢寻回旧路,见两个喽罗慌慌张张说道∶「花大爷在何处耽搁了月余,使我们四野寻觅,受大王许多责罚,疑被豺狼吞噬,累小姐终朝愁虑。」
花春大骇道∶「我在山中只游玩了半晌时光,说甚麽一月余。」
喽罗闻言,俱疑感不信,一个喽罗一路随了花春同行,一个先赶入寨中报信去了。花春入寨中,喽罗报说大王在後厅梅雪轩中,花春步入梦樱也在,二人俱惊问其故,花春就将入洞遇仙赐食教枪之事,细细讲了一遍。
飞山豹道∶「此套西南角果有一长春岭,岭上紫云洞内闻有仙人居住,但与这座擎天岭,峰回崖断,人迹罕到,贤妹丈竟得到其间,未有一夕之宿,而此间已日逾三旬,诚哉仙境年光,不比凡间岁月。」
花春知年华已易,已交二月初头试期在节,到了明日,遂与梦樱作别。斯时夫妇情长英雄气短,未免洒下几点别泪,然不比诸美人恋恋之甚。到寨中又别了飞山豹,仍命画箧诗囊跟随北上,飞山豹又令喽罗,将他行李搬下山冈,送出此岭方回。
讵知在路耽耽搁搁,才到都中已是初八凑晚,不及入闱,心中虽然怀闷,然花春之赴试,半为访美而来,功名之念甚淡,故虽错过试期,而在都仍自欢畅,日日在城游玩。
一日闻泰国寺中梨花盛放,游人络绎,花春也不带童仆,独自一人慢慢访去,约有四五里之遥,已到寺前,只见绀园围日月之光,金刹矗虹霓之象,浮图疑海外飞来,法鼓听云中响彻,装成珠玉开色界,放诸天丽极雕镌,建梵宫於大地固,尔宝阶云灯直个绮壁霞鲜,那时进了大雄宝殿,绕过一带回廊,转入寺内见园中遍树梨花,果然开得清艳异常,芬芳扑鼻。
因是春光明媚,游赏人多,王孙勒马,公子扬鞭,也有放浪才人,移樽赏饮也,有风流学士,摘向抒怀,花春不觉诗兴勃发,与僧人索了笔砚,欲向那粉壁上题咏一律,正待挥毫,见这边壁上,已有数行字迹,遂住了笔,步过去一看,见题是咏梅,遂念道∶
一片冰心挺异姿,风光全在岁寒时,
不堪落落君芳互,肯望庸庸俗眼知。
蝶梦只凭妆化耳,玉魂好倩宋招之,
春风转盼归黄土,且索罗浮梦里诗。
又有一首题是咏梨念道∶
罗衣偏惹粉痕弄,斜倚栏杆艳态慵,
半树庭荫烟漠漠,一帘夜色月溶溶。
春风送尽抛朱泪,白宁歌残瘦玉容,
料峭不堪重着雨,好留幽梦伴吴侬。
花春细玩字句,真是风流潇洒,清挺不几,而体近香躯,过于艳丽,有似才女所吟,及看後边落款,学凤楼山绛桃题,乃知果是才女之作,吟神许久道∶「李白见五鹤楼之句,遂为之搁笔,今有此闺中绝唱,超轶前人,予何心复作效颦之态耶。」
遂向僧人问道∶「师父你可知山绛桃住居,那里何等样人?」
那僧人答道∶「莫非粉壁上诗句後题着学凤楼山绛桃麽?」
花春颠首称是。僧人道∶「这就是山句马的小姐,素擅才名帝都震耳,来求聘者,络绎盈门,不好十分严拒,因设此选才之计,凡有求聘者,必须面考诗才然後许配,去岁春间,此信一传赴试者,纷纷不绝,却因山小姐诗才绝世,法行太高,宦家子弟大半为其嘲笑者多,故至终间赴考之人,渐渐廖落。」
花春道∶「山小姐之才,已见一斑,未知其貌何如信人?」
僧人又赞扬其貌之美。花春暗暗喜道∶「若去赴考未必遭其驱厅,倘此女有缘,则十美之硕数可足矣,我始以为世上佳人,不可多得,且知半载之中,奇缘频凑,天下佳人,一人罗而致之诚快事也,是世间不患无佳人,特患无才子以招之耳。」
是夜归寓不表,到明日饭後,更了新艳衣服,备一见司马的名帖,命家童随了竟望山府而来,门上知他来考诗的,不敢怠慢,引入後堂杞云板轻敲,遂有管家婆子启扉出见,闻说是赴考词章的学士,即引至里边,走出一对清衣女子,遂引了花春进去,那婆子自退入外厢去了。
花春步进内室,见匾额上题是五车书屋,典籍盈床笑签满架,画屏曲绕,绣幕低垂,那女子问明姓名籍贯,径自进内,少顷出来,见一青衣手捧笺纸,一青衣女手托琴,花春不解其故,想道∶「莫非山小姐爱琴,欲于诗成之後,倩予抚弄一曲,则流水高山,予亦非门外汉。」
接过香笺一看,题是咏新柳词四绝,不拘韵,暗笑道∶「这考规亦宽极矣,莫说四首就欲赋十四首有何难处。」
只见送题的侍女浓磨香墨,侍立几傍,花春正待挥毫,那抱琴的侍女,亦轻按水弦∶「听小女子琴终一曲,相公的诗就欲成矣,若曲终而诗不就者,即请出外,不敢屈留,此时家小姐考诗旧例,请相公速速构思为妙。」
花春道∶「如此请小娘子慢调五指,小生就此挥题矣。」
暗想∶「山小姐命题何太宽,而限制又何甚严,若非我花金谷,几被他这一语拘挛诗思。」
遂尔展开云笺搜搜落笔写道∶
花春诗完,即递于青衣女,那操琴的女子惊异道∶「往常人来考诗,有曲终而诗方成者,有曲罢而诗未就者,今小婢尚在工商初按,而相公之诗已成,真捷才也。」
那侍女将诗笺送入香闺未几,又命两题出来,一是燕语限空字,一是蝶梦限家字,俱欲赋七律,花春令青衣女不必另弹别调,就于方才未终的曲续弹去,先咏燕语道∶
小燕子飞绣阁中,寻巢觅主语偏工,
呢喃月下抒春怨,宛转花前诉晓风。
说尽兴亡无限恨,记他歌舞已成空,
不知欲自何人道,终日依依恋椅重。
又咏蝶梦云∶
徘徊小院绿阴遮,沉醉南柯日已斜,
忆昔漆园曾化汝,而今芳径且眠花。
滇吏幻尽三春景,飘荡难归万里家,
栩栩顿忘身是蝶,痴魂偏恋旧繁华。
诗成曲尚未终,仍命侍女传进,进去多时出来,又有一题是春闺,下注回文体,上下韵限三娇二字,花春暗想道∶「为甚诗愈出愈难,这一律确未能急就,因回文之难于命句慰贴也。」
吟哦许久,然後握管欲题,又恐琴音将绝,诗还未就,因对那抚琴的侍女说道∶「是题体限回文颇难,求其工稳,还恳姐姐慢按朱弦方得曲终诗就。」
未知花春。此题诗句若何。下回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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