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两声短促的叩门声后,是轻柔而沉着的回答。
门推开了,江予逑静静坐在候客室中,红绒的地毯在明亮的日光下鲜明得有些突兀,她将双手平放在膝上,抬眼看向走进来的男人。
相当俊挺的面容,嘴角半扬地嚼着烟,漫步到桌前坐下。「江小姐?」
「我是,」她有些沙哑地开口,「而你是……Star?」
「本店之星,没错。」Star自负地笑了笑,「听说妳指定要『最好』、『最有经验』、『最抢手』的员工,『愿付身价双倍』?」
予逑轻咽了一口气,即使是由日夜过着这样生活的人口中说出来,仍让她觉得刺耳,但她无意退缩,言语是如此贫乏的沟通方式,她没有把握清楚表达自己的意念,只能勉力一试。
「是的,我希望能……为自己安排一次经验,但我也希望这经验能够很特别,值得我……这样去尝试。」
「妳是处女?」他有趣地瞅着她。
她一缩,莫名的羞耻感袭上来,随即被压制下去,挺起脆弱的肩头,「这有关系吗?」
Star耸耸肩,「只是想了解一下工作性质。」
予逑闭了闭眼,这好难,比原先预想的要难上千百倍,不是因为他直接大胆的态度,而是对她如此重要而珍贵的大事,被人当作区区「工作」来对待,有一种躺上手术台的冰冷感,让她的决心一点一滴在消散。
不,不能的。这只是第一个,所以她会窘迫,她并不打算只面试一次,更不能在第一次未结束时就夹尾而逃。
「你对性爱,是怎么看待的呢?就只是工作而已?」她小声问。
Star靠回椅背,明显地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性爱?我喜欢性爱,这种工作对男人来说,不像女人来做那么危险,也比较不被看低。而且,」他微笑地吐了一口烟,「钱真的不错。」
「你是什么样的……情人?」予逑问得差点呛到,生平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问的问题,终于出口了,忽然有一种小小的胜利感。对自己的。
Star身子前倾,面容靠近她的,呢喃耳语道:「我是……路遥知马力的那种。」
予逑几乎惊跳起身,勉强维持身子不动,天,她再这么紧张,一定会闹笑话的。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她深吸一口气,烟进了口鼻,有些难受,「你会愿意和一个跛脚的女人在一起吗?」
他的眼光溜下去,她双腿被长裙遮掩住了,看不出什么,「就是这样,妳才找上这里来?」他问。
再怎么伤及自尊,这是明显的事实,三十岁了,她的心灵渴望着,她的身体,也要摆脱贫乏。她点头,「对。」
「我不在乎。」他眼中稍现同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有吗?她在心中苦笑,如果没有,她怎会在情与欲的世界,同时空白?又怎么会在两次单恋无果之后,小心地和男人保持自卫的距离?
「谢谢你。」她很礼貌地说,「那今天就谈到这里,我决定了以后,再联络你们负责人,可以吗?」
Star和她握手以后离去,她有些古怪地看着自己的右手,其实,硬着头皮撑过了,也算不上是上刀山、下油锅的苦战,就像任何生意接洽一样,彼此讨论合约内容,然后握手道别。
但紧绷的张力松弛后,是隐隐的失望,Star似乎很专业,也很懂得和女人相处之道,但她除了本能的窘迫之外,并未有一丝兴奋、期待的感觉──她应该要有的,不是吗?当初下了这样的决定,怕极了,却有终于破云而出的喜悦,她也有机会一尝渴望已久的肉体欢愉了,无论如何尴尬、屈辱,在打量人的同时也被人打量,但她多年的幻想毕竟要实现了,怎能不兴奋难待呢?
她腋下撑着拐杖,乘电梯下楼,上车后拿出手机拨号,「嗨,容君,是我。」
「怎么样?快说!他行不行?」兴奋的女声传来。
江予逑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笑,死党都比她还兴奋,这是什么情况?「不行,」她小声回答,「他……人还不错,但……」
「没感觉?」刘容君充满兴味地反问。
「没感觉。」江予逑咬着下唇。
「没关系!我管道多的是,帮妳问了五个,再多也没问题。才第一个,当然还没中奖啊,等五个都面试完再说。」刘容君毫不气馁地说。
站在忙碌的旗楼下,一切显得不真实,她没有在晚上营业时间到这里来,就是仍考虑到安全问题,或者,还有自己的胆怯?
她过着规律而正常的生活──就世俗的眼光而言。自从高中时摔断腿以后,更过着充份被保护与照顾的生活。贸易公司的办公桌后,一切都以高效律日日运转着,有时候她会猜想,是否她是唯一曾起过这样疯狂念头的人?
这件事,父母知道了绝对会震惊不信,朋友同事们也不太可能会了解。如果不必要的话,她甚至不会对容君吐露,但她需要容君的帮助。曾在饭店及旅行社有多年经验的容君,是她所知交游最广,社会经验最丰富的人,而容君也没有让她失望。
「我认识一个酒店公关,她很懂门路的。」刘容君说,「问题是,妳确定吗?」
「妳觉得……这很奇怪对不对?」
「不是这个计划奇怪,而是由妳来提出很奇怪。」刘容君说,「妳真的确定吗?妳……并不是能放开一切去享受的那种人,所以我担心妳会受伤,或事后觉得后悔。」
这辈子她还没做过任何可以沾上「疯狂」的边的事,从高中就死党的容君再清楚不过了。但就这一次,她如此坚决,连自己都不免意外。
一种混合了伤感与执着的需求,超越身体上的反应,而是追求某种答案的感觉,使她无比肯定,无论如何要将计划完成。
「那我一定帮妳。」容君似乎真正了解了,一口允诺。
江予逑深吸一口气,她将整个下午空下来,就是打算将这艰难的过程一口气完成。如果半途而废,她不确定还能找回如此不顾一切的勇气,重新来过。
两个月。或许,这一生就只有这两个月了。
※※※
当晚江予逑和刘容君通话时,掩不住语气中浓浓的失望。
这五人都是容君通过朋友接洽,谨慎挑选安排出来的,要配合她的计划,这些应该都是上上之选,但江予逑再三考虑,仍然无法勉强自己决定。
「真的都不喜欢吗?」容君问。「也难怪,妳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人,当然会不习惯了。但也许出去吃几次饭,谈一谈以后会比较自然一点──」
「其实他们都不让我害怕,」予逑低声道,「只是,当我很努力要想象和他们在一起的情形时……完全没有感觉,甚至有一点排斥。这样……我连开始都难。」
「那当然,」容君安慰道,「这种事怎么能勉强的呢?我们再找就是了。」
予逑手指绞着电话线,「如果这是我的问题呢?我无法不想到这样的可能性,没有经验也就算了,说不定是根本起不了反应,这些男人应该都是最吸引女人的啊……」
「别乱讲!」容君立刻否决,「妳没有毛病,只是不来电,没起化学作用,这种事是要看人的,又不是随便和谁都可以。」她顿了一顿,「我倒是想到一个人……」
予逑心一跳,「谁?」
「我认识一个男人,简直是唐璜再世──当然,男人都想当唐璜,但重点是当不当得成。这个男人吸引力之强,女人都争先恐后地迷恋他,听说还给了他一个绰号,叫作『床上的魔术师』,因为他永远有变不完的把戏,让人连怎么被骗的都不知道。」
予逑的好奇心被整个挑起来,「骗?他会骗女人吗?」
「应该说是女人自己骗自己才对。他似乎有能力让女人忘记那不过是露水姻缘,而以为是在谈真正的恋爱。最特别的是,他非常『挑食』,重质不重量,大多数女人只有干过瘾的份,而且,他并不是做这一行的。」
轻蹙眉,予逑问:「不是做这一行的?那不是就不可能会有兴趣?」
她有自知之明,如果不是以钱作为交换,怎么会有男人愿意帮忙?
而她自己,才是最「挑食」的吧。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开始的,她无法随随便便跳上任何一个男人的床。她要的不是性,而是最完美、最彻底的性。
所有可能的经验。
很吓人的目标,她一想再想,仍会不时自问是否神智失常,完全抛了自保意识与个人原则。
容君答道:「他的确不缺女人,其实他自己拥有一家夜总会,里面没有专门提供这样的服务,但既然那地方供人夜夜寻欢,男男女女自动上门,他也就不必自己去找了。他会经验丰富,也是很自然的。」
「他自己开夜总会?」天,这样的财力,哪里会把她的小钱放在眼里?「容君,他不可能会有兴趣的。」予逑摇头。
「这就难说了,」容君笑道,「我只见过他几次,许多事不过耳闻而已,但有一点教我很好奇──听说他并不常挑美女,或大财女,更少挑风尘中人。」
「真的?」予逑迟疑地问,「那他都挑什么样的女人?」
「各种类型都有,有的相当普通,让人摸不清他的品味。有人说他天生就怜香惜玉,能看到每个女人独有的可爱之处,所以知道如何满足不同的女人。」
予逑无法不感到极度的兴趣,又不敢让自己抱太大的希望──这样的男人,比起她的经验,有如海洋与露珠之别,无法吸引别的男人的她,能吸引到一个轻易吸引众多女子的男人吗?
「容君,」她忽然下了决心,「能不能……请妳安排我们见一次面?我想亲自请求他,我怕只听几句简单的解释,他可能会一口拒绝,如果我能把我的想法全说清楚……」
「有道理,」容君俏皮地回答,「他和先前几个人不同,既是认识的,又是大老板,要我去拉皮条,实在太难了。」
「容君!」予逑笑斥道,容君总有办法把一件棘手难事,说成儿戏一般。「说真的,妳觉得这样帮我安排……会不会让妳不好意思?」
「我?不好意思?」容君笑了,「脸皮可以和装甲车比厚的本姑娘我?」
予逑最羡慕的,就是容君的无畏与自信,这是她怎么也学不会的。
她的心急跳,在容君不过寥寥数语的形容中,这个男人鲜明的印象已烙在她心里,不知为什么,她希望能至少见他一面──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不同的女人着迷?能让她们如此沉醉于性爱,甚至到了真正动心的程度?
就算只是一面之缘,她至少可以稍稍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她的经验之路已开始了,这些,都是她从前无法想象的,有如异世界的奇人奇事。她就要进入那个未知的国度。
她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
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在东区商业区一个餐厅的地下二层,是布置精美考究的夜总会,融合了pub,舞场,KTV,及咖啡厅,拥有专属的停车空间,予逑还没有下车,就能敏锐查觉到这是属于「高级」的娱乐场所,若以消费为标准的话。
但既然没有来过类似的地方,她的直觉尚需经验来证实。
她苦笑着低头看自己长裙下的平底软鞋,双手握紧了两边的拐杖。也不能怪她没有趁着年少多多轻狂,行动不便的人,在舞池中岂不是碍了别人的空间?
有时她很庆幸,自己还不到需要坐轮椅的程度,不然真是会被这个行动快速的社会所囚禁了。
拐杖在地下击出规律的声响,她的脉搏却乱了节奏。在拜访过五个专门提供欢愉的声色之家后,她应该已逐渐习惯这个自有一套规矩的夜国,然而她莫名地更加紧张,这个男人,不像先前那些,谈交易就好。
他如果答应了她,会要求什么作为报酬呢?
她排开不断涌上的种种问题,专心寻找容君交待的办公室,容君说柜台及侍者都不免忙碌穿梭,不好安排人来带路,所以她帮予逑和豫骧约好了,理由是简单的一个「有事相求」。
豫骧,多么不凡而不羁的名字,豫是多疑的兽,骧是疾行的马。而他,显然是生命力旺盛的那种人。
她缓缓进了灯彩眩目的前厅,才九点而已,pub中已挤得没有空位了,这必然是相当受欢迎的地方。她无视于四周不断投来的异样眼光,一步一步,往后厅走去。说她内向胆怯,其实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对人们的反应早就见怪不怪,可以在人群中安然自得地行她的路,做她的事。
但若要她和人接触,就另当别论了。
「小姐,」一位年轻女孩拦住她,身上是红色的侍者制服,「洗手间是在另一边。」
「呃,我和豫先生约好了,在他办公室见。」
「是这样吗?请问您贵姓?」侍者很有礼貌地问。
「江,水工江。」
「那请稍等一下。」女孩随即从口袋中掏出无线对讲机,「杨哥,一位江小姐说和老板约好了,有没有?」
「没错,让她过来。」
「OK。」女孩关了对讲机,「直走再右转,第二道门就是了。」
谢过女孩,予逑往前走,听到身后的女孩又打开对讲机,神秘兮兮地和另一人通话,「……小玫,妳知不知道老板今晚有来?等一下妳过来,搞不好可以看到他喔!……」
深思着来到那道门前,她扬手正要敲门,已应声而开。
他站在门内,不似外厅半暗的调光,办公室中相当明亮,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每一个线条。
而那的确是一个有棱有角的脸。鼻梁挺直,嘴形宽阔而有形,浓眉下的双眼是两道强劲的目光──其它的,她都无暇去注意,对上他的眼睛,被探索和穿透的感觉强烈地散布到全身,自己的视线被锁定,想移开都难。
「我……」她立刻压下不稳的语音,「我是ㄐ,刘容君的朋友。你是豫先生?」
「叫我豫骧就好。」他微笑,将门拉开,退开身让她进来。
她注意到他将门完全打开,门把推至抵着墙,他也退开到墙边,留给她最大的空间。
她意识到他的细心,小小地回他一个微笑,一拐一拐走进去,他等她走到办公室中间,才将门关上,「请坐沙发上,比较舒服。」
他的办公桌前,有一张椅子,和桌后的皮椅隔桌相望,但他显然希望和她并肩而坐,靠墙的沙发宽大而柔软,鹅黄色的呢绒,让人想整个陷进去。
予逑谨慎地在边缘坐下,将两支拐杖倚在墙角,两手交握成拳,搁在并拢的双膝上。
豫骧在离她几公分之处也坐下,闲适地靠向椅背,「妳大概是第一次来,地点还好找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让人轻易地放松。
「没有问题,停车也很方便,」她低声说,「『Dreamer』是很美的名字,你取的吗?」
「嗯。我希望能满足顾客的梦想,」他静静地回答,「我希望这里不只是轻松和玩乐的地方,也是幻想实现的地方。」
她心跳加快了,他是在说她吗?一个幻想,要他来实现?
她发现自己仍直直盯着他的双眼,其中富含许多微妙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地挪近了一些,她曾想象他必然是俊美性感,充满魅力的男人,但没有预期到高大而有些粗犷的外表,和一种温和、能让人信任的气质。两种印象应该是极端而互相冲突的,就像一只温和的雄狮──有这样的组合吗?
她几乎忘了眨眼,但也忘了自己原先的胆怯,她对他是越来越好奇了。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淡褐色的毛衣和卡其长裤,很适合初秋的天气,却无法让人和「老板」的头衔联想在一起。
他从沙发前的茶几上端起一杯咖啡,她才注意到桌上还有小饼干、冰开水及纸巾,以及奶精和糖。
「自己加,好吗?」他将仍冒着热气的咖啡递给她。
他特地为她准备的吗?她猜想他应该是有秘书的,现在是晚上,但也是夜总会的营业时间,没有秘书,也该有助理,会是在隔壁吗?
她熟练地加了一匙牛奶及糖,看到他在另一杯?倒了近五大匙份量的糖,不禁睁大眼。
「我的弱点很多,爱吃甜食就是其中之一。」他笑着说。「我刚才忙得来不及吃晚餐,就把抽屉?最后三条巧克力解决掉了,真不知道我还喝咖啡做什么,体内的咖啡因早就超量了!」
「我也喜欢巧克力。」她微笑。
「糟糕,被我吃光,没办法请妳了!」他做了个鬼脸。
他真好相处,像个邻家大哥一样。予逑不知不觉也往后靠向椅背,跛足的右脚伸展开来,常有的酸痛感减轻不少。
他很奇怪,而她忽然领悟是哪一点教她奇怪了。在她面试先前那五个人的时候,他们都利用各种机会向她调情,不是忽然将身躯倾向她,就是用带有暗示性的言语来撩拨,而且做来十分自然,似已养成了习惯。
而豫骧,刚才有种种机会,可以挑逗她的,基于他的名声,她也准备好了要面对一个积极而强势的男人,足以令人乖乖降服的那种。但意外地,他并未给她任何的压迫感,也不带侵略性,不但礼貌,还很亲切,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想要更亲近。
或者,这只是因为他还不知道她的请求,所以尚未发动攻势?
另一个可能,会让她极度灰心,她满心不愿去考虑。
那就是──他很可能觉得她一点吸引力都没有,才会如此友善,像照顾邻家小妹妹一样。
当然,别忘了她的「残疾」。搞不好他是对她特别,像对待一只只有三条腿的可怜流浪犬。
「怎么了,咖啡很难喝?」他眼中一闪一闪的光芒,嘴角那抹温暖的笑容,从刚才开门以后,就没有消失过。「妳在皱眉头。我通常晚上不办公,所以也没人在这?,帮忙拯救我的咖啡。」
「噢!」她坐直身子,「不会,不会。我只是……」她结舌起来,「没事。」
他没有追问,低头轻啜了一口咖啡,然后耸耸肩,伸手去拿一片柠檬夹心饼干,「没关系,有饼干我就活得下去。」
她忍不住也选了一片千层酥,「我最喜欢这个了。」
「尽量吃,我柜子?还有一包。」他向她保证,「不然,我可以跑去前厅向客人乞讨,」他像个淘气的男孩,计划着某种诡计,「我身上没现金,而且以前不知道发什么疯,居然规定员工得公事公办,一律付现,不能随便拿了什么好吃好喝的就一句『记在帐上』了事,搞到现在我肚子饿了还得跑楼上1B的便利商店买包子,怕手下大伙抢着付钱来『进贡』,唉,当老板好可怜!作法自毙嘛!」
予逑笑起来,他真可爱──老天,这么高壮结实的大男人,被称作「可爱」实在很不相称,但她就是有一种想抱抱他、摸摸他头发的冲动──
奇怪,真的很奇怪。
但她敏锐地意识到,随和之外,他似乎是相当自律、眼光精练又执行果断的统事者,外厅?忙碌的盛况,绝不是凭空而来的。
「这样的制度很高明,」她深思地说,「生意越大,越难管理,我以前在一家相当大的外商公司做过,纪律很难维持,大家都公私不太分,连计算机抬回家用的都有,很多东西不是不翼而飞,就是摆错地方,结果常常误事。都怪老板和各级主管带头,滥用特权,结果连小职员也开始抢小特权,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双眼发亮,「这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赞成我的作法,妳不知道,我在这?被当成『怪人』,大家见了我,都不晓得在嘀咕些什么,以为我没看到,偷偷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害我以为头上多了一只角。」
她脱口而出,「他们说的大概是你的私生活,不是公事。」
话出了口,她才自觉说到人家私事去了,脸倏地胀红,简直不知该把眼睛摆哪?才好。
他微笑了,轻柔地说:「我想也是。我的名声很糟,是不是?」
天,她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本来一进来就要硬着头皮全盘托出的,结果却像朋友般闲聊起来,完全没提到正事!
既然终于瞎撞到这个重要话题了,索性就接下去吧。
她抬眼看那个让人窝心的微笑,又垂下头去,「我……我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他点点头,等待着。
怎么说呢?怎么开始?先前那五个面试,是容君托人交待好的,反正以钱易身,是那些人的例行工作,根本不必解释什么,现在,要怎么开口?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得关节发白。
「我想……想找一个深谙性事的男人,用两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男女之间能体验的性爱,全部教给我……」她声音低得几乎难以辨认,「我想要全部的技巧,全部的方式,全部的可能性,全部的欢愉……就两个月……只要两个月就好……」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湿了,不是羞辱,也不是胆怯,而是十几年来的忖度、想象、等待、不敢希冀又忍不住要做梦的心情,忽然排山倒海而来──心灵受过伤,身体又从未受过滋润,在外人不是同情就是排斥的眼光下,默默承受,静静生活,过着备受亲友呵护却极端孤独的日子。这样的心情,谁能懂?谁能懂?
睁开泪眼,她鼓起勇气望向豫骧,见到的却让她失掉呼息──
他的神情起了奇妙的变化,那种顽童般的年轻气息,瞬间无影无踪,就像目睹一个男孩蜕变成男人,他的眼神深沉下来,融入某种亲密又惊人的讯息,壮硕的身躯开始发散出一股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张力,整个室内的气氛也随之浓烈起来,空气间有道拉紧的警戒线,一触即发──
泪珠还沾在眼睫上,予逑却忘了感伤,身躯随着他的紧绷起来,心中闪过一个模糊的意念──那头雄狮……被唤醒了……
「我从来没有听过比这更──」他沙哑地说,「更令人心动的话。」
心动……她合握的手心在出汗,在颤抖,她没有听错,他说了,心动。
强烈的释然冲刷过她全身,然后是震颤,混合了期待和情怯,她愣愣、痴痴地望着他。
自己真的说出口了吗?而他也……答应了?
「你……愿意?」她低低问道。
他没有动,肌肉纠结着,闻风不动地深陷在软垫中,予逑却有种错觉,觉得他突然暴涨了好几尺,有什么正要突破而出,被紧紧压抑着。
「妳的健康情形如何?」
予逑有些迷惑,「健康情形?我就只有右脚不太方便──」
他的眼光犀利,瞬也不瞬,「不,我是想知道妳是否病得很重。」
原来如此。予逑挺起肩头,「我懂了!你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对不对?」她沉着地问,「不,我没有什么病,难道一定得快死了,才有理由做这样的事?」
他眼光一闪,「不,当然不是这样,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女人这样要求,所以想问清楚。」他深思地凝望她,「妳──这对妳来说,不太容易,对不对?」
予逑咬住下唇,重又垂下眼去,怕那份湿气透出眼眶,「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惊世骇俗,但我一定要做到,我已经下定决心了,我……」她偷觑他一眼,「我不知道这样来找你,是不是会冒犯到你?」
「一点也不。」他沙哑地回答,「老实说,我受宠若惊。」
听到这样的话,她才是……受宠若惊。
「那……我还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
「你愿意收下费用吗?」
他瞇起眼,「不,不愿意。」
「我的意思不是……把你当成专门做这种工作的,」她急急解释,「只是我一定要问,因为不能让你毫无代价地帮忙。」她说到这?再度迟疑了,「你是答应了,是不是?或者……」
「我答应妳了。」他还是没有动,她却觉得他似乎越来越靠近。
他答应了?天,他答应了!
她有种虚脱感,身子变得很轻,飘飘然,晃动了一下,他倏然伸出右手轻握住她左肩,她一震,他立刻又收回手去,不过半秒钟忽闪而过的接触,她的心漏跳了好几拍。
灼烧……
被烙印了一样。连五指的落点都清清楚楚地留下印象,她不敢低头去看左肩,怕那会是太明显的……反应过度。
「妳很敏感。」
他粗嘎地说,看她苍白少见阳光的脸又染上红晕,她有着不突出却细腻的五官,稍微过肩的黑发不烫不染,相当有光泽,小巧却尖挺的双峰被米色丝衫遮掩住,他锐利的眼准确地描绘出弧度。太过纤细的腰和手脚,如果能多运动锻炼,会更具弹性和力量。
「妳知道,这两个月,会使妳健康得多。」他轻靠回椅背,偏过头看她,面颊倚着靠垫。
「为什么?」
「因为做爱是激烈而有益心脏和全身肌肉的运动。」
「我只听说……有人做到心脏病突发。」予逑听到他笑了,红晕再度加深。
「如果能这样死去,不好吗?」他双眼亮晶晶的。
「像『失乐园』书中所描述的那样?」
「不一样,」他认真地说,「不必安排、不用宿命,完全自然地爆发……仔细想起来,死亡和高潮,其实是很像的。」
予逑有些迷惑地望着那对既年轻、又历练深广的眼睛,性爱与哲学,不是永远可以连在同一个句子的名词,因为哲学被推得太高,而性爱被贬得太低。她曾思忖,越文明的文化圈,是否离自然而纯粹的性爱就越远了?淳朴粗犷的部落组织中,没有过份的遮蔽和束缚,是否活得比较畅意痛快?
最奇妙的是,和他这样谈着半禁忌的话题,似乎并不突兀。
「但死亡是终结,而我却希望性爱是……一种开始。」她喃道。
「说得好。」他简单地答道。
她发现他们都轻声说话,如同在耳语一般,室内回荡着闲适、亲密的寂静,外厅透进的笑谈声,显得遥远。
而沉默越拉越长。
予逑按捺住想换坐姿的冲动,他的眼光又落在她颈部以下,缓缓盘旋在身上某一处,停留,移开,又扫荡回来。
原来眼光不只有催眠作用,还有按摩作用。
「豫骧……」
「嗯?」他低喃。
「我们……怎么开始?今、今晚吗?」
天,说得多没情调,一点也不迂回曲折!但她还能说得出话来,已经暗自感到安慰了。
他半掩的睫毛挡不住充满热力的光,「妳明天有休周六吗?」
「有。」
「那我今晚赶一下明天的例行公事,我们明天早上开始。」
早上?「怎么……开始?」她把手紧紧按在膝上。
「从最基本的开始。」他如谜般地微笑,那种顽皮又回来了,交织着纯粹男性化的兴奋,使人想闪避,又想凑近看个真切,他似乎是真的期待这一切的来临,不是单单同情或好奇来帮忙而已。
「你为什么肯答应我?我知道你……并不需要这么做。」
含蓄的小东西,要不是亲耳听见,他绝不会相信她竟能提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要求。在他而言,纵然多少经验,仍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女子;而她,究竟是如何打开心结来开口的?
「现在我才发现,我很需要这么做。」他微笑了。
体热能散发那么远吗?为何和他几吋的距离,完全没有间隔作用?那个笑容──
「你想要什么做为酬劳?」她小声却固执地问。
他笑容敛去,深思地望了她一晌,才说,「我要妳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她紧张起来。
他静静说道:「我要妳答应我,在整个过程中,以全部专注来投入,并且毫不保留地反应……我要妳永远真实表达妳的感觉,不管是以语言,还是以身体。我要妳放开一切,取所有妳能从我身上取的,也给我所有妳愿意给的。我要妳永远不掩饰、不讨好、不敷衍,更不勉强自己。我要妳──真正的妳。」他耳语,「这……,妳能答应我吗?」
她失了呼息。
「这就是……你要的?」
「这就是我要的。」他低语,语气热烈又闇哑,「这是我从未在任何女人身上找到,也不认为这辈子有可能得到的。就像妳的要求,我也有我的梦想──如果有能有两个月的坦白、真实和完全开放,此生于愿足矣。」
他坚实的影像在她眼中模糊,她今晚是彻底失控了,从来自认坚强,从不轻易落泪,却不能止住泪水在眼中隐隐欲出。他说,他从来没有听过比她所说的更令人心动的话;她觉得,这些,才是。
「好的,我也答应你。」她做得到吗?完完全全,毫不保留?
她真的希望她能做到。
那是多美好的一个梦想。
周六清晨,天未亮予逑就从辗转了一夜的大床上爬起来,在梳妆台前徘徊了近一小时后,终于放弃了要摇身一变为勾魂美女的企图。
真傻。穿再时髦的衣服,化再多的妆,一上床不全都抛诸身后了?
她手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脑中转过的每一个念头都让她浑身燥热,薄汗半毁了她精心描绘的妆,她叹口长气,跺入浴室,把脸重新洗净。
罢了。他说过的──要真实无伪,不是吗?那么,就以真面目示人吧!
她又快速冲了一次澡,把名贵引人的香水味也除去,心定了些,也不再满头大汗了。
原来认命的心情也蛮舒服的,不再强求以后,一切豁然开朗。
她抬头看钟,还有两个多小时才九点。忽然间,她不想再等了,想走就走吧。
她套上自己最爱的一件旧白衫,配上灰蓝色的长裙,长发简单绑成马尾。这是她假日去逛书店时最喜欢的装扮,总让她觉得无忧一身轻。
她背着昨晚回家顺道买的一篮水果、巧克力加饼干,还有一瓶香槟,全塞在结实的背包?,好空出双手来拄拐杖。训练有素了,她能轻易维持平衡,不会被背上不小的重量直向后拉。这个皮背包也跟着她好久了,真皮被磨薄、泛白了,她仍舍不得换新,反正没有破洞,外观不入眼又如何?
有点像她,她小小地苦笑。不起眼,但耐磨,而且固执。
车开入「Dreamer」的停车场,空旷一片,也只有日间才会这样,像昨晚,再晚一点,她就得排队了。
她在大楼侧门入口的对讲机按下键,立刻听到豫骧低沉的声音,「江小姐?」
他怎么知道她会早个两小时到?她沙沙地挤出一声,「是──是我。」
一夜的紧张又卷土重来,铁门应声而开,她匆忙道谢后,抓紧拐杖进门,踏入电梯?,八楼,他住在自己夜总会的同一层楼上,还真是方便。
电梯门缓缓滑开,她把握时间要趁门关之前出来,一只大手伸进,把门按住了。
予逑抬头,「呃……谢谢。」她通常很怕坐电梯,一是怕拖慢其它人的进出电梯,二是因为门总关得太快,虽然关到一半又会重开,但撞击到她的拐杖,常害她失去平衡。
豫骧高大的身躯退在门外,没有防碍她出来,只确定门不会在那之前关上。
「我一直在等妳。」
她停在他前面,「我……我也起得很早,所以……」
他俯视着她,「我很高兴妳早一点来了,不然我很可能会等疯掉。」
是那个顽皮的笑容,让她稍稍放松下来,「你故意逗我的,对不对?」她也微笑,「你才不会等疯呢!倒是我,考虑该不该早来,考虑得头发都白了!」
他笑起来,一手拉住她的马尾,「白头发?在哪??我瞧瞧!」
予逑被他轻拉头发,身不由己被拉进他的公寓中,她踉跄了一步,他笑容立刻冻结了,把她一把横抱起来,任拐杖砰地落地。
「豫……骧!」
「对不起,我一闹起来就忘记妳腿不方便──」
这是破天荒的事,和人相处,从未有人一时或忘她跛脚的事实──两根粗大的拐杖撑在腋下,谁能忘得掉?
但最惊人的,还是被人这样抱着──从来都只有被搀扶着走,刚动完手术那年,则是在轮椅上被推着走,不记得有人这样抱过她。
在他有力的双臂中,会给人很小、很脆弱的感觉,她不确定她喜欢这样的感觉,毕竟独立久了。
「我常跌倒的,没关系,请放我下来。」
她语气中有些什么,使他停下来俯视她,接着他走到沙发边,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上面。
他仍站着,若有所思。
「怎么了?」那种被拥抱的热度仍存留在衣裙上,她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
「我原先的决定果然是对的。」他在她身边坐下,「想知道我的计划吗?」
她用力地点头。「我也要你……什么都告诉我,不要让我猜。」
「一言为定。」他伸出手欲覆住她的,半途又缩回去。「糟糕的是,我的计划有些不自量力。」他苦笑。
「到底是什么?」她的心怦怦地跳。
「我本来计划,今天在此共渡,但──完全不碰到妳。」
「什么?」她已预备好,无论听到什么古怪的……做爱方法,她都不可以大惊小怪,但……完全不碰她?
他嘴角微微一勾,「我知道,很奇怪,但其实是很合理的。」他声音降低,变为轻柔的耳语,是她已开始熟悉的那种亲密感──「还记得我说过,妳很敏感?」
「记得。」她觉得脸开始发热。
「不只是身体而已,妳的认知力也是。但妳不该不好意思,这其实是一个最好的礼物。」
「因为……那样我就比较能感觉……当我们……?」她说不下去。
他轻笑,眼中的神情却无丝毫玩笑的意味,加深……也加热,「天,妳这个既大胆、又害羞的小东西……真的很难相信妳能独身到现在,妳可知道,这样的综合特质,对男人是最大的引诱了!」
「那……为什么还做这样的计划?」她也许不该追问为何计划今天「不碰她」,但实在好奇。
「因为敏感度越高,自卫本能也会越高,」他平静地说,「譬如我刚才抱妳,妳的身体因为完全不习惯,立刻发僵,妳的声音也暗含着……恐惧。」
她睁大眼,「我并不怕你。」
「不,不是怕我会动粗,而是怕妳自己的反应。」
他说中了某件自己也没有捉摸住,只微微察觉到的东西,「我懂了。」
她的确觉得不自在,他是男人,是仍然陌生的人,也是……不断在她体内激发某种奇异感应的人。她下意识地紧张、抗拒,即使是自己衷心所要的,却仍无法说行即行。
「谁知道,刚才想也没想就去碰妳的头发,看到妳差点跌倒,又──」他蹙眉,停下来。
「没关系,我不是不想要你碰……」她想安慰他,却见他摇头。
「我现在才领悟到,」他沉吟,「刚才,我的直觉应该是伸手扶妳,却不知怎的,变成直接去抱妳。」他瞅着她,「没想到,我比自己以为的更渴望……妳。」
再多几句这样的话,她不知还能不能安稳地坐着。她想缩起膝来,把脸埋在?面,学鸵鸟去。脸红透又全身发热的那种鸵鸟。
他靠向椅背,闭起眼深吸口气,才拍拍膝跳起身来,「好了,跟我来!」
她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拐杖,他等她准备好,才领头往内走去。穿过餐厅,来到他的卧房。
明亮的阳光洒满一室,两壁的落地窗是少见的采光设计,玻璃上繁复的雕花,使外面的世界无法窥进?面的天地,却能透入所有光线。
她想起他的办公室,照明也是异常明亮,他生活在夜世界中,却似乎偏爱亮光。
大理石地砖上,随意铺陈几块看来有相当岁月,然而色彩织工细腻的地毡,她猜想必然是古董收藏品那种,不晓得哪个朝代的,他居然没有挂在墙上来欣赏,径自拿来当普通地毡用。
视线触及巨大的床,就再也移不开了。看来比king size还要大,难道是特别订作的吗?
七八个各种形状和颜色的枕头,意外地带着女性化的点缀作用,将非黑即白的陈设软化下来。深蓝色丝绒床单,又厚又软,任谁看到了都想伸手一摸。
无法不胡思乱想……他说不碰她,那带她来卧室做什么呢?
她转身,看到他从墙边的衣柜上拿起一个大纸盒,走到床沿坐下。
「拼图?」她也坐下,将拐杖放好,探头过去看个仔细,「天……两千片?」
「繁星夜空──保证是最难的拼图。」他咧嘴一笑。
「我们今天是要玩拼图?」这实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再想破头,也决计想不到他作了这种计划。
「嗯。」他往后半躺在床上,手肘半支着,柔软又富弹性的床垫随之起伏。他的眼睫半合,流泻出几许魅惑,「相信我,会很好玩的。」
她迷惘地摇摇头,笑了,「我真的没想到……其实,我拼图很行的哟!」
跃跃欲试,她也整个人坐上床,无法盘腿,因为右腿会酸痛,所以她改成趴下来,双手支着额。
「我先研究一下完成图,这是最重要的,不能随随便便就开始。」
他带着笑意拆开盒子,将盒盖递给她,他则适意地堆起枕头斜躺着,看她。
「你知道,我总是把整幅图的轮廓先记在脑中……」她嘟哝着。
「妳知道,拼图很像做爱。」
她差点岔了气,他拿起深蓝色的一小片,又说:「拼图很像做爱──每拼一片时,仔细想想,至少,可以想出五个相似的地方。」
她低头看那幅图,很完美的一幅图,千万个星点,被切割成两千片,但无疑的,可以重新组合,再度回归完美。
拼图像作爱……她不曾把做爱与任何其它的事来比较,真是有趣的想法,能找出至少五个像拼图的共同点?
「嗯,我可以想出一个。」她喃道。「拼图片的嵌合……有点像身体的结合。」
「很好。」他微笑。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在盒中寻找,先是挑出四个有平角的小片,分放在四个角落,然后再找有直边的小片,堆成一座小山。
他看出了她的方法,也开始帮忙找。
「你拼图时,也是先找边缘的部份吗?」她问。
「不是,」他耸耸肩,「我不是由外往内的拼法,而是先找图中最鲜明、最明显而容易识别的部份,当作中心点,然后慢慢拼成一大块,向外发展。」
「那你就这样拼好了,不必用我的方法。」
「好啊。」他眼中闪着兴味,开始埋头找他的「中心点」。
「我知道了!」她手停下来,「我想到了另一个相似点。」
「嗯?」
「拼图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各人有各人的拼法……」她开始拼成一条直直的边缘,「没有人能说谁的才是对的、或最好的。做爱……也是这样?」
「妳说的并不肯定,像是在问问题。」他抬眼看她。
她则垂下眼,「因为,我并不真的知道,许多想法都是看来或听来的。」
「但妳相信做爱有不同的方法可以享受到快乐?」
「我希望如此。」她眼中有期盼的光,「我不否认自己对性爱抱有太多幻想,许多可能不切实际,但没关系,不管是一种方法,还是很多种方法,我要的只是体验而已。」
他忽然翻转过身,和她一样伏在床上,床垫震动了几下,图片也随之滑动。
「抱歉。」他喃喃道,「这样比较保险。」
「什么比较保险?」
「先不要吓到妳,比较保险。」他苦笑,「男人,是很难掩藏自己的反应的,而我们才刚开始,我宁可慢慢来。糟糕的是,这样和妳谈话……实在无法不反应。」
她懂了他的含意,忙不迭把视线调回拼图上,「噢。」
他的苦笑转成宠爱的笑,但她没抬头,并未看到。
反应……是的,她的身体也在反应,下腹有些紧绷,喉头有些干涩,她可以辨认出来,这并不是第一次──她的敏感,包括了对自己身体的了解,欲念于她,并非陌生的名词而已。
「嘿,猎户星座,看!」他唤回她的注意力。
看得出来他也是拼图高手,速度不比她慢,完成的片数不比她少,大约十几块拼成的星体,隐约可以看出拉弓的方向,和猎手的腰带。
「真强!」她咋舌。
他轻笑,「妳知道,在男人面前,最好是不要随便称赞对方真『强』!」他逗弄地眨了眨眼。
她面颊烫了起来,「我──你──」
他一下躺平了,大手按着胸膛哈哈笑出声。她想瞪他,却忍不住跟着笑了。
「逗妳真好玩!」他好不容易笑到能开口了,才揉揉眼说,「妳也该多找机会逗逗我,调情有益于制造亲密气氛喔!」
「是吗?」她笑着反问,「我看是气氛都毁了吧?」
「谁规定性感的气氛一定是紧绷又充满压力的?」他脸转向她微笑,「做爱时很容易紧张,放松心情反而有帮助。」
这样啊?那要逗他的话……
她稍微前倾向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耳语,轻柔的呼息拂过他的面颊,她的唇也在他的嘴旁一公厘之外游移──「那么,你究竟有多『强』呢?」
她忽然大胆起来的举止,显然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见他立时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双唇微启开来,但两三秒钟都出不了声。
「妳──」换他不能成句了。
她笑开来,一种新鲜的兴奋感冲刷过她,从来没有真正逗弄过男人──更别提在这样的话题上了,这绝对是第一次。而他说的对极了!逗弄之间竟能产生这样高度的亲密感,而且,自己本能就这样靠过去了,不但用言语,也用身体去撩拨他……她是怎么知道要那样做的呢?不需任何人示范,就这样发生了。
神奇啊!
从来没做过的事,现在却能轻易做出来,是因为有这个男人引导吗?
她忖度着,没有清楚的答案,却觉得自己很笃定。
豫骧深吸了一口气,笑意回到眼中,「糟糕,妳学得太快了,我不小心一点的话,会连怎么被烧掉的都不知道!」
他的话给了她一种新的抚慰──是自信吗?他的确对她有反应,而这带给她无比的愉悦感,好像自己刚又往山上攀爬了一大段距离,征服了另一个关卡。
而他眼中那种热力……
「你常拼图吗?」她有些无助地问,试着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手上的小硬片。
「小时候常玩,因为我妈收集了很多。」
「你的家庭……」她忽然想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是如何造就出来的,「是很开放的那种吗?」
「正好相反。」他轻松地回答,「我父母相当传统,两个都是小职员,认真勤勉,过着稳定但不起波浪的生活。一直到现在,我爸还羞于告诉别人我经营的是夜总会,常改口说是『餐厅』,结果别人很高兴要来吃吃看,他才又不得不再解释,」他摇头叹息,「最后是越描越黑!」
「那……」她迟疑了一下,「你是怎么会开夜总会的呢?」
他嘴角泛起有趣的笑容,「妳是不是想问我有没有当过牛郎?」
「不是!」她赶紧说,「当然不是!」
说完她才惊觉,自己的确下意识中这样猜测过的。他的话接着涌上心头──
我要妳永远真实表达妳的感觉。
绝对诚实,这是他要求过,而她答应了的。
「──我收回,」她有些困难地接下去说,「我的确这样想过──」
她的坦白承认,让他眼中闪过光芒,「谢谢妳。」
她知道他的意思,有些赧然地垂下眼,「那……你真的当过吗?」
「没有。」他答道,「但我的确在餐厅业闯过一阵子,所以这方面的人脉很强。会进入夜生活这个世界,只有一个理由。」
四周的氛围随着他放轻的语音而浓郁起来,她可以感觉床垫在他们之间缩短距离,而他的存在感一吋吋向她延伸。
「什么理由?」她的声音在不自觉中也变得沙哑。
「性欲过强。」他轻得不能再轻地回答。
她轻咽了口气,「什么样……算是过强?」
「超过一般人那种禁欲标准,就算过强了。」
「你认为一般人都在禁欲?」
「不是吗?」他偏头看她,「虽然,大家并不是出于自愿的,但因为种种的理由,很少人真正得到满足。譬如妳,难道不是一直都没有机会?这样自然的需求,却禁了三十年。」
「但……」她声音变小了,「自己解决……不算禁欲吧?」
他微笑,「妳常自慰?」
她脸烧起来,「你好像问得……很理所当然似的。」
他很认真的说,「本来就是。我相信天下每一个人都常自慰,大概从十岁开始。」
「十岁!」
「好吧,后知后觉的人就从十五岁开始。」
她睨了他一眼,「你不该嘲笑我们这些学得比较迟的人……有时只是环境的缘故而已。」
这是她第一次表达不满,他有些惊讶,却也相当欢喜,这表示她真能在他前面放松了。
「不错,做爱没有标准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就像妳说的那样。」他再加入一小片拼图。「还想得出其它……做爱和拼图的相似点吗?」
她默默想着,不知不觉,自己手下停住了,被他手指的动作吸去了视线。
他有双大而有力的手,脉络分明,黝黑却不给人过于粗糙的感觉。在小巧的拼图片之间,他的手指显得异常灵巧,轻易地将相契的图片嵌合压平,在不时拂过图片表面的时候……带着稳定的自信。
他的左手,此时适意地搁在左腿上,他的牛仔裤因为屈膝而贴身绷紧,明显地突现腿部肌肉的线条。
他的手,在他的大腿上,忽然在她眼前幻化成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他身无寸缕,而大手在身上游移……
……握住双腿间的那……那直直突起的阳具……
……手部的肌肉用力缩紧,而手中的热棒……却因而更加突出……
「予逑?」
她跳起身来,手打散了排好的图片边缘,整张柔软的床垫震动不已,她几乎翻下床去。
「小心!」他不是去拯救散乱的拼图,而伸出左手稳稳握住她右臂,以免她跌落。
她眼光直直地死盯着手臂上他有力的手指,眼前像有火焰四处跳动,刚才那个景象除不去,被他握住的手臂的灼烧感,是不是就像……当他……
下一秒钟,他已放开手,握紧了拳按在膝头,她抬眼看他,见到他眼中的热度,她口中突然发干。
「我……我只是……」
她说不下去,但他没有催促她,也没有开口质问,一径用那种可以烧透她衣物的眼光直视她。
说真话。她答应了要说真话。
「……我看到你的手,不知怎么搞的,就开始……就开始联想起来,」她自己的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因为你的手摆在腿上,离……离你的那个部位好近,所以我就想到你……你自慰的样子。」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虽然说得结结巴巴,却不再有那种尴尬到想钻进地里的冲动──说出这样的话,居然一次比一次更容易了。
只是,言语似乎能把脑中的意象更具体化,说出了口,身体只有更热,一点也没有降温──
他没有马上接口,只是深沉而有力地呼息,嘴角的线条紧绷,喉结一动。
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感应他的……她可以清楚地感觉自己呼吸加深,嘴和面颊的肌肉拉紧了,说话变得困难。
「拜托……说些什么吧!」她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了。
「让我把拼图移一下……好吗?」他低哑地说。
「拼图?」
他将整块垫板连同拼图拿起来,很小心地起身,背对着她走到衣柜旁把拼图放好,好一会儿,都没有转身。
「豫骧?」
他终于转身,予逑立刻明白他是在掩藏什么了!
天,那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长裤拉炼被他的勃起撑得又紧又突出,他的身躯高大,比例均匀,那个部位自然也不会小,但……但那样明显的兴奋,还是教人害怕!
害怕?她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意念,却不期然地窜了上来。
「没关系,」他没有漏掉她表情中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今天,完全不接触的,记得吗?」
「那……但……那你怎么办?」
「妳想看吗?」
「想看什么?」她挥不去那丝怯惧,但好奇心终究大过一切。
「看我自慰。」他身躯保持绝对的静止,但她发誓,自己看到了他突起的部位在……脉动,几乎是呼之欲出地鼓动着。
「自、自慰?」她真觉得自己听起来像白痴,鹦鹉似地重复他的话,但她就是没办法思考。
「是的。」他微微向前一步,就停下来。她身子没有退后,直直坐在床上,双眼睁得如碗大。
「想看吗?」他再向前一步,「这是了解我身体的一个好办法──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看我就行了。从解开裤头……到拿出阴茎……熟练地握住……由轻而重、由缓至快地抽动……最后高潮射精。可以极度短暂、也可以无限漫长的过程──想看吗?」
随着每一个大胆直接的字句,他已来到床边,她如被催眠般,头部随着他的接近越仰越高,接着,目光不由自主地从他脸上滑下,准确地落在那紧抵着牛仔布料的部位。
刚才脑中联想的画面,和他的描述结合了,清晰得彷佛伸手就可以摸到──
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抬起,往他的勃起伸去。
「啊!」就要碰上他了,她才倏然回神,吓得把手缩回来,比见到毒蛇还快。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下一秒钟,已经躺平在床上,床垫起伏着,他修长的双腿伸直,头枕着左手,右手则搁在肚子上。
「予逑,帮我一个忙好吗?躺下来。」他轻轻说,「不要怕,躺下来,侧转过来,面向着我。如果看不下去了,妳就把眼睛闭起来──我也许停不下来,但妳如果半途不想看了,不要勉强。」
她慢慢地躺下来,就如同他要求的。心在撞击着胸口,撞得有些疼痛。她小心地先移动不方便的右脚,然后侧躺着,柔软的枕头在她面颊下陷入。
那丝害怕……转成了一种奇异的、期待的兴奋。
他……真的要自慰给她看?
笨蛋,他不是说的很明白了?但不知怎的,硬是很难相信……
硬,倒是不难相信,看来真的很硬……
她的思绪乱七八糟的可笑,然而她现在绝对笑不出来,她双眼瞬也不瞬,失了眨眼的功能。
「准备好了?」他似乎是在等待她……等什么呢?她不确定。
喉咙发不出声,她只点点头。
他左手仍枕在头下,右手缓缓移到皮带扣环上,轻易解开了,接着是牛仔裤头的钮扣。手指因为动作,好几次轻扫过耸起的拉炼──
那拉炼真的……拉得下来吗?看起来好像紧得会爆开……
「看过A片里的手交吗?」他忽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
「没、没有──」去录像带店租那种封面火辣辣的带子?以前的她,脸皮绝对不够厚,顶多趁店里人不多时,偷偷在那排架子前打个转而已!
手交?不是自慰?
「不说自慰,是因为有伴。」他似乎能读她的问题,「男人有时喜欢不射在女人体内,而是在女人身上──自己或对方用手来做,然后射在女人的脸上、乳房、或其它地方。」
她急喘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屏息了将近一分钟。
射在……脸上?
她的脸立刻热起来,彷佛有什么烫物真的碰上脸颊了。听起来……有点奇怪──
「为什么男人……会喜欢那样?」
「因为精液就代表男人的生命,几乎等于自己力量的表现──射在体内,可以感觉,却没有视觉效果。如果能看到精液喷出,让女人不折不扣地去摸、去看、去舔、抹在身上……那是双重刺激。」
她……就要看到了?她能去摸吗?
她敢摸吗?
她的问题才成型,他已捏住拉炼的炼头,一开始拉动,底下的张力立刻将炼条推开,发出声响,快速到达底部。
紧身的深蓝色的内裤,比刚才耸得更高,那条硬棒撑开来,根本不是薄薄的内裤挡得住的。她可以看到每一个贴身的线条,弧度──甚至龟头的一圈环节……
在跳动!
天,她闭了闭眼,又没命地张开。那条硬棒真的会动,像有自己的生命力似的。而他暂搁在拉炼底部交叉点的右手,在……颤抖?
她的眼光飞速看向他的脸,他正直视着她,双唇微启,激烈的呼息不断纳入又吐出。
「我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他的声音低得难以分辨,「不能碰妳、却准备碰自己……在一个真正想要学习的处女前面,边教、自己也边学……我以为性爱学这一科我绝对是博士级的了,但现在才知道,妳的眼光就足以把我的思考抹成空白,只剩下身体乱烧一气──我不确定以上的发现,是哪一个让我这么兴奋,但我能确定,一旦我开始自慰,绝对撑不过一分钟!我怕妳的第一课是学不了多少了。」
「没关系……」不晓得从哪里找回了她的声音,「……开始吧!」
他的手如飞鸟,左手从枕下抽出,两手同时迅雷不及掩耳地推下牛仔裤和内裤,肉棒剧烈地弹跳而出──
她嘤咛出声,反射性地摀住嘴──生平第一次,亲眼看到男人的阳具!
是阳具,也是阴茎──阴阳交会之处,最神秘、也最强大的那个宝物……
她想也没想,来不及惊吓或害怕,自己右手的食指触上了那顶端的小孔──
「啊!」他的嘶吼穿透了喘息,整个臀部抬离了床垫,他右手连同她的左手,紧紧包住那粗大的肉棒,用力到她手指发疼,迫使她的指肉陷入那又硬、又烫的火炷!
他激烈地上下移动右手,五指和她交缠,强大的力量带动她,一次、两次、三次──
在第四次之前,两人的手到达顶端,她的手指紧紧圈着龟头的环节,他的手指痉挛了,他头向后抵进枕头里,开启的唇露出紧咬的牙关──在那一瞬间,他全身僵硬如石,然后石块爆发了!
乳白色的火浆喷出来,一道又一道,直直飞向空中,再落到两人相合的手上──先是烫热的感觉,然后迅速冷却,转为冰凉。
他身体不断抽搐,她不敢动,任他紧紧压着手,虽然,好想再抽动几次……
为什么?她不懂。她真不想停,想让这样的律动一直持续,直到──
她闭上眼,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半躺在他身上,头顶抵着他的左胸,跟他一样不住地喘息。白衫的后背湿了,而那并不是唯一湿透的衣料──
她清清楚楚感觉到,自己的内裤也湿透了。
熟悉的、想要被揉搓的疼痛漫延开来,她不自觉地夹紧双腿,又往他身上更加贴近。
他的身体刚松弛下来,因她微乎其微的动作立刻再度绷紧。
「予逑?」
她的意识开始混沌,双腿分开了,侧着身夹住他左腿,左手再度握紧,他的阳具立刻反射性地一跳。她的右手无助地扯着被夹住的长裙──
天,她在疼痛……她想要碰触自己!像曾在夜晚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来。」他放开右手,任她握着微微开始发硬的肉棒,两手帮她解开腰间的裙扣和拉炼,轻轻褪下。
她抬起臀来让他拉下长裙上端,右手已迫不及待滑入内裤之中。
好疼……好热……好想……
她不知道自己在啜泣,手指颤栗着不断磨搓阴蒂,他将左臂伸入她身下,紧紧环入保护性的怀抱,喃喃低语抚慰的温柔字句──
「……就是那样……就是那样……别怕,我就在这里……快了!再一下下就好……」
她的左手握得越来越紧,右手揉搓得越来越快,紧闭的眼中看到的是飞舞着五彩的奇异火光,泪水混合着汗水,像一片汪洋世界,她彷佛在拼命游泳,对岸伸手可及,但还没到……还没到……
触到了那一点!
一个永远存在,但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能具体感应的一点!
她颤栗,两腿间抽搐着,她把食指插入,啜泣声破裂开来。
「老天──」他腤哑不成声,右手忽然将她左手扳离烫硬的下体,然后两手抱住她,抱得可以将她活活给窒息。
她止不住啜泣,不懂自己是怎么了。以前再怎么高潮,也没有这样乱七八糟地哭成泪人──最奇怪的是,这种情绪跟伤心扯不上半点关系,是一种……一种类似刚获救的放心感觉,或者,是好不容易爬到山巅的不可置信……
她抽噎着,因为颤栗的高潮更加喘不过气来,脸紧抵着他烫热汗湿的T-恤,吸进的似乎是他的体热,还有湿湿的汗气,是他的,还是她的?
慢慢地,他松开拥抱,她的意识范围也渐渐扩大。
起先,只感到自己右手的食指,被湿热的孔道包围,仍然微微地收缩、悸动。
上衣绞成一团,裙子拉到膝盖上面,内裤还在原位,她应该把手抽出,但是……她偷觑了一眼又开始发汗,进退不得地不敢动,不知为何,整个世界像平衡在一个泡沫上,一动……就会破灭成千千万万个气分子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左手仍抓着他腰侧的皮带,手指插进他的牛仔裤腰内,抓得好用力──
还是不敢动,眨了眨眼,一滴汗珠从睫毛上滴入眼中。
右腿这时才感觉到疼痛。
「怎么了?」
豫骧感觉到她已放松的身躯又僵硬起来,侧转身正对她,环抱的手臂移到她肩头。
「我的腿……好像刚才扭到或……抽筋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奇怪,像变了声。真的好疼,她一向小心,但刚才是不是用力过度了?什么时候开始疼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她赧然地慢慢将双手抽出,眼睛不敢去看他,双手都湿湿黏黏的,在裙上抹了抹,小心地去按摩最疼的大腿内侧部份。
「要不要我看看?」豫骧声音有些压抑,没去管自己裸露的下身,只是弯下去看她的腿。
他没有大惊小怪地检查她的「伤」,也没有不由分说地动手掀裙子,使她很感激。她是真的觉得好窘,简直可以用上「丢脸」两字了!
有人连自慰一下都会扭到大腿的吗?
在他而言,可能是微不足道的女人羞怯,或者,在这样亲密的分享后,无论如何她都会觉得窘迫,但她就是没办法一笑置之,像她私心佩服的那种豪放女一样。
「我……应该没事,」她笨拙地想把褪了一半的长裙拉回原状,不是很成功,「我只是……」
她以为他会再度试图伸出援手,或者说「没关系,别紧张」之类的安慰话,但只见他躺平身子,闭上眼睛,深深呼气又吸气。这时她才发现──
他仍处于相当兴奋的状态,阴茎没有高高挺着,但是看起来……硬度十足。
「你──」她讷讷地接不下去。刚才,不过一两分钟前,她的手还在那奇妙的男人命根上,真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我应该把衣服穿好,至少也该遮一下……但我觉得遮遮掩掩的,在这样的时候,只会破坏那份亲密,所以──」他又深呼吸,「我会平静下来的,不用担心。妳的腿真的很痛吗?」
「好一点了。」按摩通常很有用,而且她早已成为按摩高手。
「猜猜看,为什么我又兴奋起来了?」
她在大腿上按摩的手轻颤了一下。「因为,我刚才紧抓着你不放?」
「一半是,但另一半却是因为我刚刚才发现,这样一起自慰,居然比以前进入女人体内,感觉更……亲密。」
她不知道男人进入女人体内,究竟是什么感觉──天,她连体内被男人所进入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但她懂他所说的亲密。
可以令人窒息的感觉,没有办法掩藏住什么,有着近身的观察角度,又有旁观的必要距离。
她在自慰时,紧闭着眼,根本无法睁开,她相信即使睁开了,她大概也什么都看不到。但他,有看着她吧?
她记得他自慰的样子,烙进了脑细胞似的清晰。
「你刚才……有看着我吗?」她小声问。
「有。」
她移开按摩的手,疼痛几乎全消失了,这样却更糟,手不知该摆哪里才好。
他忽然握住她右手,她怔怔看他把手执到嘴边,含住她的右手食指。
「豫──!」
他不理会她反射性的退缩,轻柔但坚定地握住她手腕,吸吮指关节、内侧细嫩的皮肤,舌尖挑着齐平的指甲下方。
她低叫出声,体内最深处不能自己地收缩,她意识到手指上已干的润液被他舔去,他的舌和内唇,口和齿,都烧烫一样的热。
像刚才插入自己体内的感觉──
他忽然咬住她指尖,她一颤,身体无助地反应那种非疼痛的激烈快感。
「豫……」她蜷起身子,手指在他口中颤抖。
他立刻放开她,大力翻过身趴着,脸整个埋进枕头中。
「我违规了,」他模模糊糊地说,「刚才去抱妳,现在又……又吸又咬的,真是双重违规。」
「违规?」她意识有些茫然地重复。
「今天不碰妳的规。」他的笑声很无奈。「我已经快要不顾一切地进入妳了……老实说,现在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把我手脚都反绑起来!」
「什么?」她张口结舌。
「开玩笑的。」他接口,又传出笑声,这次听起来很不怀好意,「绑手绑脚的爱法,绝对要留到以后,我们彼此都很习惯对方的时候再说。不然,我保证会兴奋到发狂,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妳绑都绑不住我!」
她忍不住也笑,真是的,他好顽皮。不过这样一闹,身体动情再起的疼痛感也稍稍化解了。
他是故意闹她的,她敢打赌。这个男人,到底还有没有不懂的事、不知所措的时候?
性欲之神,也不过如此吧。
忽然,自己的曝露感也大大减低了,心情变得好轻松。她想整好衣服,转念又想,他说过不必的,于是心一横,干脆把长裙整个踢掉,又把上衣和胸罩脱了。
「好冷──」她伸伸舌,一身的汗感觉好冷,赶忙拉起被子,结果本想让他大吃一惊的裸露效果,大打折扣。
「妳在做什么?」他的确吃了一惊,把脸转过来看她,眼光注意到床尾的衣物,又飘向包住春色的被子不住流连。
「我知道你说……不必遮遮掩掩,但我觉得好冷!」她很可爱地解释,整个人只露出一张小脸。
他又起了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忽然想到──隔着被子,应该不算真正碰到啊!
他立刻将渴望付诸行动,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中。
两个人相对侧躺着,她轻轻将脸贴在他心跳上,一种让人心里发疼的温柔,令他紧紧闭上双眼。
如此、如此可爱,又可以性感得教人发狂……
这个不可思议的女人,究竟是如何掉入他怀里的?
※※※
昏昏沉沉,正要飘入梦乡时,舒服的倦怠感却被一声响亮的咕噜驱走了。
「咕噜──」又是一声!
予逑倏然睁大眼,无可置疑,是自己的肚子发出警报,丝毫不理会现在是慵懒又松弛,让人全身软绵绵的美好时刻。
「哈!」闷笑声传来,床在震动,身边的人显然也没有什么「气氛」的顾虑,充份享受亲密感的另一面──
再丢脸的事,一但裸裎相对、紧密相拥,就无处躲藏了!
「豫骧──」予逑拿出这辈子最堪称「威胁」的语气来。
「哈哈哈──」完全收不到效果,被威胁的男人仅仅将闷笑变为大笑──「这有什么?等着面对做爱做到一半,忍不住放屁的时候吧!」
放屁?予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豫骧低下头来,看进她大睁的眼睛,嘴角挑着满溢的笑,「不相信?以为我只是在夸大其实吗?一点都不夸张!爱到最高点,就算是『屁滚尿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激情之中的身体,未必能受意志的控制。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呢?身体的反应是最真实、最自然的,流汗、流泪、射精、排尿,都是体液,又有多大的差别?为什么流泪就那么崇高,流口水就那么恶心?嗯?」
予逑眨了眨眼,但找不出话来回答。
豫骧忽然探出舌尖,舔了舔她小小的鼻尖,予逑不自禁地随着他的动作直瞧,差点变成了斗鸡眼。
「哈哈──」他又笑了,不是抱着肚子,而是抱着裹成大粽子的她,「那是我的口水,怎么样?会恶心吗?」
她也自觉好笑,原来──做爱不一定要「浪漫」?这就是他想说的?
她索性给他一个不折不扣的斗鸡眼,「当然恶心!我鼻子很会出油的,你知不知道?」
他笑岔了气,笑倒在她胸前,笑得半压住他。
他的重量……感觉真好。
予逑不禁要想,不知他全身的重量,感觉起来如何?
「咕噜!」透过被子,肚子的呼唤仍然清清楚楚地冒出来,正巧离他耳朵不远。
「妳背来的那个大袋子里,有什么好东西?」
他的话提醒了她,「喔!对了!」她正要掀被下床,忽然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被子下,自己是一丝不挂……刚才脱衣时的勇气,好像有个小洞的气球──漏光了。
豫骧微笑,双手抱在胸前,不知什么时候,他也已螁去了衣物,此时斜靠高高迭起的枕头舒适地坐着,两腿伸直交迭,懒洋洋地看着她。
完完全全,不对他自己的裸体感到一丝不自在。
真奇怪,光着身子的人毫不自觉,倒是看的人浑身上下不自在,眼珠子都不敢乱移,怕看到什么会让眼光黏住、拉也拉不开的东西。
予逑这才想到,本来他也拉了被子的一角盖着取暖,这下子整床被子让她半拉下床,让人不「曝光」也不行了!
「对不起!」手忙脚乱又爬回床上,像帮小宝宝盖被似地盖住他下身,抬眼对上他一双好笑的眼睛,予逑才领悟到,自己又在反应过度了。
这种扭扭捏捏的尴尬,老实说,好像比干脆曝露个够,更令人尴尬哩。
「豫骧,不准笑。」原来,自己也会「嘟嘴」,她今天才发现。「我不像你,这辈子还没有在别人前面脱光的经验,不可能这么快就习惯──」
「那就只好多练习啦。」他耸肩,「那正好是明天的规矩,所以明天开始也可以。」
「明天的规矩?」她很小心地问,「你是说……明天不能穿衣服?」
「答对了!」他大大点头,率性的笑容像个顽皮的大男孩,「明天是星期天,我们整天就光溜溜的,连拖鞋都不能穿──发带、手表、甚至耳环,全都要脱得一乾二净!」
予逑说不出心口涌上的,是惊吓,还是兴奋。
「那……隐形眼镜呢?」她清清喉。
「妳戴隐形眼镜?」他审视她的眼睛。
「嗯,只有在家才戴眼镜。」这其实和爱漂亮扯不上关系,是因为她双手持拐杖,眼镜滑下鼻梁了也没有手空出来推正,所以开始改戴隐形眼镜。
「那,隐形眼镜可以例外。」他一派正经地点头,「不然眼镜只有更碍事。」
「碍……什么事?」她小声问。
「这,就不能先说了。」他邪气地偏头,给她满含神秘暗示的一眼。「期待与忖度,是很棒的催情酵素──」
没错,已经开始发酵了。
心在跳,予逑考虑了好几秒,终于慢慢转身背对他,然后松开了被子下床。
前面觉得冷飕飕,后背却觉得好热。
她眼光瞟到墙上挂了一件浴袍,有如发现了救星,才一开步,就往前跌倒。
「予逑!」
他闪电般来到她跟前,她吃痛地站起身,半笑半呻吟地抓住他上臂保持平衡。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因为他又把她整个横抱起来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
「没关系才有鬼!」他低吼,她这才发现他脸色发白,显然被她这一跤吓得不轻。
「真的!」她喘了口气,又笑着说,「其实,这是很棒的感觉──」
「很棒?!」他俯首死瞪着她,以为她连脑袋都跌昏了。
「嗯。」她微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跌倒?因为我刚才居然忘了──自己的腿不方便!」
不可思议,但这的确是前所未有的──自从腿伤以来,醒着睡着,她似乎从未有一刻或忘自己残疾的事实。就算不是时时刻刻想着,别人的眼光也会明白地提醒她。臂下的两支笨重的拐杖,就像衣服一样鲜少离身。
即使在洗澡或刚睡醒的时候,她多年来习惯性的谨慎,一定下意识地防范她不小心跌伤。就像人的皮肤怕痛,不是每次等到被火烧了才知道,本能就会远离火焰。她的腿与脑紧密相系,她的身体永远保护着她的腿,却也永远被腿伤的限制束缚着。
「这怎么会棒?」他粗嘎地问,「这有多危险,妳知道吗?」他吓都吓死了!
「当然棒。」她神色平静而愉快,「有时候,我很想当『正常人』,可是我已经不记得那种感觉,不管我做什么,都会想到我的腿。在早先……我们在……自慰的时候,我的心思沉迷在性爱上,也许不算真的『忘记』,但刚才下床,我是真的『忘记』了!能忘记……真的很不错!」
她不确定自己表达出了心中的意思,但他逐渐放松表情,透出一丝微笑。
「我想我懂。」他低声说,「但……实在不应该以重重跌一跤作为代价。」
他眼中有种疼痛,是……为了她吗?她心揪紧了,任由他将怀抱也缩紧,这样的抱法,是千古以来男人珍爱女人的表达方式,拥在胸前,靠在心上,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容颜。
「我的身体已经学会最佳跌跤法,所以不太可能真正受伤,真的。」她轻声强调。
「有这种事?」
「我有同学以前参加空军的战斗营,其中有一种训练,就是学会跳伞落地后,要怎么『跌』才不会受伤。我也很会『跌』的,大概会痛一下,但不会受伤。」
他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然后帮她把浴袍拿过来,又帮她穿上。
「豫骧,我不是小宝宝,」她微笑,右臂被他塞进袖管里,「我手又没受伤。」
「我不管。」他执拗地答,继续他的着衣服务。
啊,真像个大孩子,一个身形高大、不折不扣打着赤膊、全身上下都是坚实肌肉的大孩子。
她真期待明天──明天,不能「相触」的规矩就会撤销了吧?
可以相触,没有障蔽……
简直等不及了啊。
虽然豫骧把予逑带来的甜食全解决掉了,显然还是不够,带她下楼到他的餐厅,继续这个填饱肚皮的大工程。
大约是下午五点刚过的时辰,时间过得如此快,让予逑暗暗吃惊。
感觉上,自己才刚到不久的啊。
她忽然对自己微笑,难道是「床上一刻,人间已一天?」
「一分钱买妳现在想的事。」
「什么?」她回过神来。
「英文有句常用语──『Penny for your thoughts.』──来问别人正在想些什么。」豫骧陪着她走出电梯,转过转角,装潢高雅、融合了东洋与欧风的餐厅就在眼前,然而吸引她视线的,是他低头看向她时,嘴边一抹亲密的微笑。「但我常常觉得这句话不太对,一个penny才不过三毛多一点而已!这么小气,谁会把心事说出来分享啊?要我来说的话,我一定说──三千五换妳的心事!」
「为什么三千五?」予逑笑问。
豫骧挤眉又弄眼,还把手罩在她耳际窃窃私语,「因为……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双人房,一晚要三千五!」
「真的?那根本不『便宜』!」予逑笑开来,他已经招来几个服务生大睁的眼光了,他知不知道?
这个当老板的,难道不怕失了威严吗?
「你的意思是,只要说了心事,就能和大老板上床?」她挑高眉毛。
自己学得真快、放得真开啊!如果容君现在听得到她说的话,一定会呛到吧?予逑有种奇异的自得。
也难怪,有最好的老师,自己再拙,也能沾到高徒两字的边的。
「是啊是啊,」豫骧直点头,「但其实,我根本不必买妳的心事,记得吗?妳答应过的,无论有什么想法,都要坦白告诉我。」
「我记得,」予逑笑答,「问题是,被你这样一搞,我刚才在想什么,早就不记得了!」
豫骧正作势要敲她头,一名穿着鲜亮紫红短裙和背心制服的侍者来到他俩前面,带着明朗的笑容。
「豫先生,」这个年约二十的秀丽女子非常恭敬地微微低头,「请问您想坐哪里呢?」她飞快瞄了一眼予逑,但没有太过「打量」予逑胳臂下两根拐杖。
「靠中庭花园的包厢好了,Cindy。」豫骧脸上的笑容未减,然而一秒前还满含的亲昵,瞬间转为友善的亲切,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但和对予逑的笑容似乎不同,予逑简直是着迷似地望着他丰富微妙的表情变化。
Cindy轻快地转身,微笑着带头往餐厅另一头走去,但她很快发现老板和他陪伴的那位小姐脚步比她小得多,立刻跟着放缓。
予逑有些不安,有种陌生感──倒不是因为旁人的眼光,因为她早就对那种打量的眼光免疫了。陌生的是这种身旁有个男人亦步亦趋的感觉。
爸爸和兄长们,通常是对她半搀半扶的,不管她怎么强调让她「自己走」其实才更方便。这个男人,没有动手帮她,只适意地和她并肩而行。和一个并非亲人的男人同行──这经验似乎非常少有,连在办公室里都不常有呢,大概是因为办公室走道太窄了吧。
她讶异于自己的敏感度,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今天是一件接一件地没断过。
他的手背轻擦到她因用力支着拐杖而绷紧的手,她飞快抬眼,看到他垂眼望着她,嘴角稍提,是一个神秘而诱人的弧度,又有那么一丝丝的侵略性。
什么话都没有出口,却有几千伏特的电流从手到手,眼传眼,心连心。
很……很吓人的默契。这就是默契吧?
只有肌肤之亲后,才能建立的一条热线?
但其实,他们还没有真正的肌肤之亲……不不,并不是只有一种性交法才算,他表达的很清楚了,做爱的层面与深度,是怎么也不能被局限的。那,他们是「亲密」过了,毫无疑问的。
豫骧让她先靠窗坐下,自己在对面也落坐,包厢相当宽敞,椅背高过头顶,皮制的椅垫是红黑相间的大胆色调,桌面则是光滑的深褐色原木,巨大的窗户可以观望外头灯与花相间的庭园。予逑看得出来,这餐厅的设计十分用心,和它的主人一样,真材实料,既不偷懒,也不浮夸。
Cindy等他们都舒服地安坐以后,才将两本菜单递上。「您要先点饮料吗?」
「给我们五分钟来研究一下。」豫骧轻松地答。
「好的,豫先生。」Cindy很快离去。
「你的员工都叫你豫先生吗?」予逑很好奇。老实说,凡是有关这男人的一切,她都好奇得不得了。
「是啊,」豫骧耸耸肩,「我不希望在店里走到哪儿都听到『老板』、『豫总』什么的,被客人也听到,然后对我指指点点的没完没了。」
「这也算『微服出巡』吧?」予逑笑说。
她不习惯和男人同进同出,但他必然是很习惯的。她不禁要想──自己是否也会慢慢习惯呢?
一转头就能边聊边走,身旁的人和你同进退、同坐一桌、一起点菜、受到侍者同时的服务。这是「有伴」的感觉……而且,感觉真不错。
音乐忽然飘来,厅里的灯也转暗了,予逑低头看表,五点三十。是浪漫开始的魔幻时刻吧。
Cindy端来一盘蜡烛,高高低低的五根,用一个上头有开口的玻璃球罩住,球底沿着盘缘是一整圈的百合花,朝外排列。
「真好看──」予逑轻触了触花瓣,「这餐厅里的一切,你都有参与吗?」是他决定要让整个餐厅充满浪漫的气氛?在这个名为「Dreamer」的梦幻世界?
「我多半都放手让员工去做。」豫骧说,「我只是告诉他们,尽量去实现他们的梦想,就没错了。」
梦想。她感觉他的大手包住她在赏玩百合的手,他的长腿在木桌下伸展,夹住了她的双膝,霎时间,她已被他的体热所包围──
她命令自己不要乱动,却不能制止心跳蹦出现行的频率,为什么这样有限的接触──和先前卧室中的亲密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有让人半窒息的悸动?
是因为脱离了卧室的隔离作用,在旁人可以轻易窥视的地方,所以才更有无所遮蔽的强烈自觉?
很难直视他的眼神……很难很难,大概仅次于早先裸身下床的难度了。
「妳知道为什么要摆花吗?」他的手引着她再度轻触百合花瓣。
她的触觉被他集中在两点──他的手心温热了她手背的一点,和她指尖触及丝绒般花瓣的一点。
「因为……白色的蜡烛配上白色的花?」她自觉答得很「白」,心思大半被两人的手引走了。
「因为,」他轻抚着她手指之间,最柔嫩的相连处……最敏感的脆弱点,「花瓣被蜡烛加热了,香气就会更强烈,」他长茧的手指探进她与花之间,细细撩拨指甲下的部位──准确无误地挑起她早先的回忆,「就像皮肤的气味,体内越热,就越浓烈;就像皮肤的触感,体内越敏感,就越刺激。这些……都是要用心去经营的。」
她的呼息也被挑快,许多感觉交错反应,有的是感应他的话语,有的是感应他的触摸,有的是感应他的眼神,还有的是感应她自己的渴望……
「但这些不都是……自然的反应吗?」她微喘地问,「即使没有想到会这样──」像她,完全没有在「经营」的主控感,失控的感觉倒是强烈无比。
「只要充份体验过性爱以后,就会想分享,想体贴地为对方带来一样的感受,」他低语,「这就是我想给妳的……我的经验所能经营的一切,用我的全心去做。」
她的手出汗了,他用粗粗的手指化开她掌心的湿润,画了一个符号。
一个大大的字母「Y」。
「是『Y』?」她小声地问。
「豫骧和予逑,」他说,「『豫』和『予』,英文都是『Yu』,『Y』开头的……我刚刚才想到。』
湿湿的『Y』,又是他的用心,她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想到。「Y──然后呢?」
他笑起来,「然后就没了啊!男人想碰女人,就算是手也好;想挑逗女人,就算是在掌心胡乱写个字,也好啊。」他眨眼,「胡扯乱盖,是男人的天赋,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女人感动得乱七八糟的,妳不知道吗?」
她反手就在他手背轻打了一下,打完才发现自己居然「动手打人」,不禁瞪大了眼。
他哈哈大笑,一点也不管包厢是否「隔」得了音,「这是在撒娇了喔!」
「对不起!」她很窘,打人糟,撒娇好像更「恐怖」──
「我不接受!」他再反手握住了她,「我只接受撒娇,道歉就等于取消了打情骂俏,我才不要!」
天,这男人多少千回百转的心思啊?她的脸渐渐在发红了。
她抬眼四望,看到Cindy在十尺外踌躇着,似欲上前来招呼,又不愿打搅他们两人明显的卿卿我我。
「Cindy……她要来问我们点菜了!」予逑赶紧说,「我们都还没开始看菜单呢──」
豫骧抬手对Cindy比了个「五」,大约表示「再五分钟」,Cindy又笑容满面的离开。
「好啦,电灯泡走了。」豫骧轻松地靠回椅背,长手长脚却没有缩回去的必要,「妳慢慢看菜单,不急。」
他只容许她的手半秒钟的自由,待她将菜单打开,又开始了那让人心痒难耐的抚触。
「豫骧……」她在他双腿内换了个坐姿,「这样我不能专心。」
「随便点嘛,这里的菜都很好,我以个人信用保证。」他心不在焉地玩弄她小指上的一个银戒指,「这个戒指很可爱,是别人送的吗?」
那是一个造型相当特殊的四连环,同一个环在朝上部份分成四环,四环间又有银网密布,铸工精巧,在烛光映照下闪着耀眼的光芒。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被死党一起拉去穿耳洞,但不晓得为什么,痛得半死、又流了一堆血之后,洞口老是会愈合,试了三次还是这样。我那时还很伤心呢,因为我们「四仙女」说好要戴同一种银耳环的!」她笑着回忆年少时可爱又不太讲理的执着,「最后那三个好姐妹送了我这个戒指,说要和她们的耳环一样,『这辈子都不许脱下来』!后来戒指慢慢显得太小,就只能戴在小指头上了。」
「穿不成耳洞?我看看。」他倾身,长臂将她左鬓的发撩到耳后,轻抚那小而薄的耳垂,「的确,耳洞不见了,完全看不出来。」
耳朵被揉着,痒痒、温温的。「我……受了伤总是很快好,也不晓得是为什么。」
「那很好,」他缓缓抽回手,出乎她意外地,没有多作停留。「这样,也许我会少紧张一点。」
「紧张?你紧张什么呢?」她感觉到他分开了双腿,渐渐松弛两人间的接触,却也在同时意识到他肌肉开始紧缩,彷佛是在抗拒着什么。
他在紧张?
「我当然也会紧张的,」他坦然直视她,「当结合的那一刻来临,我会伤到妳,这是无可避免的。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并非没有类似的经验,但这些经验都让我很难受。强烈到受不了的快感是一回事,真正的疼痛却是另一回事,我从来无法轻轻松松地说『忍一下就好』、或者『这是必要的』,因为那听起来都很可笑,像是在说风凉话一样。」
他苦笑,「如果有人要在我的命根子上打个洞,还跟我说:『没关系啦,伤口愈合了以后就不会再痛了,大家都是这样的嘛。只有第一次,痛一下就过去了』之类的话,我绝对死也不要,搞不好还会跟对方拼命!」
她哑然,完全没料到,一个男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她心中,也似乎接受了所谓「天经地义」的事──第一次性交,处女膜洞口被撑破、扩大,此后阴茎得以进入阴道深处,便于精子深入子宫。这是自然的安排,动物的本能,受生命繁衍不可抗拒的动力所驱策。
但女人不得不流血、不能不疼痛的心情,很少有人去考虑,别说是关切了。居然,会有男人能够将心比心,这是她怎么也想象不到的。
他说要「用他的全心」去做,就从体贴开始,他已经开始用心了。
她呢?
她不禁惭愧起来,除了一味地遐想,不时紧张,不断接收他带来的一切新鲜感受之外,她什么也没做,完全没有为他着想过什么。是的,她的身体为他而开放,让他能分享,但除此之外呢?
她有没有也一样「用心」?
她必须要先「有经验」,才能更投入地参与吗?或者这只是态度问题,只要有心,就能用心,然后就能给予更多?
「又想用三千五来换妳的心事了,」他微笑说,「妳看起来比我还严肃。是我提到那些,让妳不太舒服吗?我并不想让妳更怕、更担心的。是我不好,连吃个饭也不能不想到做爱──」
「我只是很感动!」她脱口而出,「你是这么细心、体贴,我……」
她倾前,两手捧住他的,像在掬满掌的金沙,好珍贵好珍贵的。
他凝视着两人相合的手,似乎被定住了,许久才又开口。
「妳知道我为什么要规定今天不『碰』妳吗?」
她是不是也不该『碰』他呢?但主动碰触他的手,感觉真好,她发现自己一点也没有放开的意思。
「是为什么?」
「因为想要碰触,是非常容易激起的冲动,有时我们并没有用心去体会,自己究竟有多『想』去碰对方。」他说,「但特意去克制自己的冲动,反而使自己更了解到,能碰触,是多么快乐、又多么必要的事。」他沙哑地说。
「我完全明白,」她轻轻抚摩他的手背,一种深深的感动,化成暖意,在心上化开。她微笑,轻闭上湿湿的眼睫,「我……完全明白。」
她将不会再踌躇于碰触他,她要用心去碰触他。
※※※
予逑睡了一夜好觉,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否有做梦,但醒来以后只觉神清气爽,像曾在梦中泡了个惬意的三温暖似的,全身柔软而光滑,筋骨注入不知何处来的精力,跃跃欲试……
试什么呢?她在镜前轻笑起来,捧住红嫩的双颊,注视自己亮晶晶的眼睛。
「这就叫作『发春』吧?」她大声说,「江予逑,妳简直就等不及了,搞不好会一进人家房间,就把人家的衣服全扒光,霸王硬上弓了!」
糟糕,把话说出来,竟然发现这主意挺有意思,很有尝试的价值哩。
「妳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她指出,笑着翩然转身,决定今天要穿什么一点也不重要,不必再像昨天一样烦恼半天──因为衣服保留不了多久的。
她恨不得能马上飞到豫骧那里,真是的,如果每天上班有这种冲劲,她一定也当上老板了。
而如果每个人都有机会这样尽情做爱,兴冲冲地迎接每一天,这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呢?
「我很幸运,太幸运了,简直该遭天谴。」她快乐地叹一口气。五分钟之内,已准备好出门。
昨晚道别时,他用车送她到家门口,双手深深插在口袋里,脸上有着半开心、半痛苦的笑容。
「我不敢碰妳,连握手也不敢,」他说,「我很了解我自己,现在站在妳的家门口,距离妳的床,大概只有二十公尺不到的吧?只要我的控制力有任何一点缺口,一定会把妳抱起来,冲上楼去,接下来就会是龙卷风加大地震,连两人怎么昏死过去的都不知道。」
他笑,但她看得出来,他是完全认真的,他相信其中的每一个字,「要每天给妳一点点,让妳有机会慢慢品尝性爱,这是我对自己发的誓。如果不能做到,我一定会后悔的。所以,帮我一个忙,别碰我,再给我一个妳那种可爱的笑容,然后马上转身上楼,把门锁起来。」
她仰着脸看他,张口想说什么,又合了嘴,很真心、很亲爱地对他微笑,然后就拄着拐杖上楼了。
现在她在楼下等他的车,刚出浴的自己闻起来香香的,擦了润霜的每一吋肌肤都很柔软,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秀色可餐」。
因为他一直表现得迫不及待,她的自信也跟着空前高涨──这就是被人「要」的感觉吧?
「我喜欢这个笑容,」他一下车,就把她抱个满怀,脸埋在她的长发里深深呼息,「好像是很满足的笑容喔。」
「今天可以抱我了?」她仰脸笑问。
「哇,双关语!」他朗声大笑,「没错,今天可以尽情地『抱』妳了,妳想怎么被『抱』呢?」
「这个……到了再告诉你。」
「有人已经学会吊人胃口了,」他啧啧出声地摇头,「才一天而已,我误人子弟误得可真彻底!」
才一天而已吗?他们像熟朋友一样你来我往,还不是深入的情人,却已有情人间的默契了,有时气氛轻松,有时又情绪强烈,这一切,有的人用长长的时间都培养不来。
如果『来电』就是这样,他们间一定是用高压线路。
豫骧飞车回到『Dreamer』,她不敢去看仪表板,一路祈祷没有警察等在半路某处。但他显然技巧高超,开快车也像没开一样,以破记录的时间安全到达目的地。
「要不要我抱妳上去?」他下了车,绕到她门边,等她慢慢出来,先是双脚下地,然后将拐杖在双腿两侧定位,最后用力撑着站出车外。
「不用了。」她熟练地完成这些其实相当复杂的动作。
「我第一次看到妳的时候,觉得妳手脚都太细了一点,」他说,「现在我才发现,妳的上臂肌肉很匀称,很有力。」
「是啊,」她轻易跟上他缓慢的脚步,「我常开玩笑说,我打人一定很痛的!」
「有力的手臂是一种秘密武器,在床上很有用。」
「真的?」她转头看他。
一天下来,现在就算忽然听到「上床」、「做爱」的字眼,已经不再会有那种像要脑溢血的窘迫感了,有进步,绝对有进步。
他没有回答,打开寓所的门,等她一进去,立刻「砰」地一声,重重把铁门踢上,还用力落了锁。那声踢门巨响,恐怕整座大楼都听到了!
她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这是宣告。」他的手指移到深绿色的衬衫上,把下摆拉出他的裤头。「向全世界宣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性爱一族又要开始革命了!」
她愣愣地看着他把衬衫上八个扣子在最快速度内解开,衬衫像已经读过的旧报纸,被随意扔下地,接着是白色内衣,然后两只球鞋被踢到沙发底下去,白袜子卷成小球,准确地进了茶几边一个像字纸篓之类的小篮子,各得两分。
皮带只开环扣,拉链拉下后,卡其裤轻松滑下膝盖,黑色紧身内裤花了较多时间,但毫不留情地被剥除。
天,革命宣言好像……很激烈……
他从头到尾都没去看自己手下的动作,眼光像鱼网一样紧紧缠裹着她。
「该妳了。」他双腿分开站着,手轻松插着腰,但全身慵懒的意味被下体高高挺直的兴奋打了大大的折扣。「要不要我为小姐服务?保证又快又好、外加免费指压按摩。」
她刚开始的惊愣被他火热但顽皮的笑容解除了,「呃……我想,我还是自己来好了。」
心跳得像能震动胸部,她低头看自己的T-shirt和长裙,不确定该怎么下手才是。
天,这该是每天必做、像刷牙洗脸一样的无谓琐事吧?有这么复杂、还必须考虑过程吗?
那当然!她在心里嘀咕。有那样一个赤裸裸又急切的大男人虎视眈眈地看着妳,简直比考试还要让人紧张!
「我现在实在很佩服那些会跳脱衣舞的女人,」她小声说,「我很想要你转过身去,但那听起来很白痴,对不对?」
「不会,」他的笑容柔和下来,他在床沿坐下,刚好可以和她平视,「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妳『一定』得做的事,就算规矩是我提议的,否决权也完全在妳。若不是做『想做』的事,性爱在本质上就失去了意义,变成和人生其它事一样无可奈何,那真是天下第一煞风景的事了!我们绝对不能变成那样,人生至少有这件事,是真正应该『随心所欲』的。」
「但偏偏就是这件事,我们最不能『随心所欲』,真是讽刺。」她喃道,心思一下离开了衣服。
「所以啰,」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裸体,戏剧性十足地一摊手,「如果今天只上『猛男秀』,我不会抱怨的!」
予逑不禁微笑,「你是说,你一点也不会失望?」她偏着头,眼睛闪着逗弄的光,虽然还不是不太好意思正大光明地去直瞪着他的「重要部位」。
「那还用问?」他一只大手按住心口,「在下我会伤心死了!我要把暖气开到最大,让妳热得受不了,只好脱了!」
「暖气?」她好奇地环顾偌大的卧室,「你有暖气?」
「特别装的,」他神秘地微笑,「不管是睡觉还是醒着,常常不穿衣服的人,都得顾虑到这一点。不然冬天冷死了,就算有大被子,不小心踢被的话,还是会感冒的。」
初秋的天气,已经有点凉意,她忽然领悟到室内暖暖的空气,并不全是自己满身发热的结果,「原来你现在就有开暖气。」
「没错,」他轻笑着点头,「我准备得万无一失,巧克力、鲜花、美酒、泡沫牛奶浴、保险套,应有尽有,那也包括了中央空调和空气芳香剂。妳看,欲求不满的人最用心,因为患得患失啊!」
她整篇话只听进了三个字,「我也……准备了保险套。」
「妳自己去买的?在……7-11?」他嘴角挑得更高。
「我脸皮才没有薄到不敢买保险套的程度。」她有些不服气地从背上卸下袋子,准确地掏出一个小盒子,「而且我没有买一堆其它东西来掩饰……我就只买一盒保险套,你信不信?」
「我很佩服,真的。」他由衷地说。这个外表害羞,实际上也的确内向的女人,常常会有相当大胆的尝试,冒险心出人意表地旺盛,而脾气呢,有时也只能以「固执」来形容才贴切。
很可爱,尤其是她现在红红的脸颊上挑战的神情。
「那区区几件衣服,当然也难不倒妳啦,」他闲闲地往后坐,背靠上抱枕堆,「我可以转过身,也可以闭上眼数到三千,怎么样?」
「三千!」她忍不住要笑,「我又不是穿了多少层!」
他却没笑,眼神变了,人也坐直,脸色凝肃起来,「糟糕……我没有取笑妳行动不便的意思,真对不起,现在才想到。妳先过来坐下,让腿休息一下──」
经他一提,她才想到自己根本没办法放手去「脱」,腋下两根粗大的拐杖碍事极了。
「我也忘了。」她不可思议地摇头。细心如他,虽然体贴地立刻又想起她的腿,却有那么一刻是真的忘了──就和她一样。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竟又一次有了自己「完全正常」的感觉。不知在做尽爱做的事以后,她是否终于能感觉自己和天下女人一样能体验,而不再有缺憾?
不,不要抱太大的期望,她提醒自己。更何况,现实中的性爱大概不像罗曼史小说那样唯美,也不完全像黄色小说那样夸张,而是……介于之间吧?
没有做过,再猜个一百年也是枉然。
这么一想,就横起心来了。她走到床边,把拐杖放好,他移到床沿,伸手欲扶她,被她轻摇头止住。先一手压在他肩上将重心移到左脚,然后就放开手快速将T-shirt拉过头,胸罩的开口在前面,她很轻易就打开了。
但她虽然低着头,双手忙着,却视而不见自己的动作。不能不强烈地意识到,他的眼光直直盯着双峰之间、仅仅分开了几公厘的罩杯,身体的敏感度在他半掩着、轻扑的睫毛下节节升高,每一个毛细孔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热热的呼息。
尖锐的信号,瞬间传到她脑中——自己的乳头,已经变得又硬又挺——
热辣的酥麻感从小腹开始上冲,血液集中在心思意识到的那两个点,几乎疼痛起来。
他看出来了吗?圆润的罩杯非常有效地遮盖住,但她却觉得自己能看穿进去。
这让她的眼光不由自主地,终于往下落到他昂然的下体,又硬,又挺,就像她的乳尖一样。
男人与女人的身体,是这样互相呼应的吗?
她的眼光怯怯往上移,果不其然,被他捕捉个正着。
「每次处在兴奋状态的时候,我都会想到武术里的气功,」他轻缓地说,「因为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的流动,一股热气从脚底冒到头顶,然后不断盘旋……最后,集中到下体。青春期常自慰的时候,深夜里闭着眼躺着,这种感觉更明显。」他顿了一顿,「妳能感觉到身体每一个部份吗?还是有些部份最强烈?」
她垂下眼,又抬起来看他,「这样脱衣服……我觉得脱到哪里,哪里就开始发热、发痒……」
而且发汗。一滴汗珠不知是从颈上何处冒出来的,只当它从乳沟中滑溜下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它的存在,两个人同时。
他伸出手来,食指顺着那条湿痕,从她颈间的小凹洞开始,往下……在来到罩杯之间时,宽掌无可避免地推动了罩杯,胸罩系带随之滑落到手肘间,她的乳房整个显露在他眼前。
他的手在乳沟最深处止住,大拇指和小拇指不必移动,就轻易陷入她软绵绵的乳房内侧,予逑自动屏住呼吸,紧张和奇异的兴奋,同时攫住了她——只要轻轻一吸气,她的乳房就会压向他的手……
宇宙忽然缩得很小,如此专注的意识,让人晕眩。
他的食指往上回升,挑起她低垂着的下颚,她忘了眨动的眼瞪得更大了。
「吸气。」他低语。
她的脑子忽然又能运作了,大大地吸了一口气,闭上酸涩的眼,才又吐出来。
「怎么办?」他叹了一口长气,下颚栖息在她头顶,手搁回他膝上。
「什么……怎么办?」
她感觉到他下颚一动,像是在苦笑,「我准备了成套的引诱计划,非常完整的性爱课程,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似乎有点自制上的困难,但应该还是不难进行,现在,却发现了一个新的盲点。」
「是我的反应不对劲吗?」她忽然自我怀疑起来。她做错什么了吗?不够主动?还是太主动?太害羞?还是太急切?她完全没个准头。
「不是,别乱想,」他摇头,手移到她后腰,把她拉向自己,进入他的双腿之内,「男人……碰上可爱的女人,很容易会有两种意念,一是占有,二是保护。有时候,占有就代表保护,有时候,这两种意念却有冲突,因为如何能保护对方不受自己占有?」
「你想保护我?」她脑中还是有点混沌,「但……我并不需要你保护,我只需要你……」
『占有』两个字没出口,被颊上的红晕所取代。
「天,就是这种感觉,」他的大掌贴住她后腰之处,开始汗湿,予逑相信,百分之百是她在出汗。「妳实在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那就不要当作『保护』或『占有』的关系好了。」她心思清明起来,「一开始是我的要求,现在是我们一起分享,不像『保护』那样只是『给予』,也不像『占有』那样只是『夺取』,不是吗?」
他静默了一晌,眼中闪着激越的欣赏,「予逑……」
好像忽然之间,他找不到字眼来回报。倾向前,他将她的长裙拉起,迅雷不及掩耳地,就把她抱上他的大腿,跨坐在他身前。她惊喘了一声,攀住他的肩头。
他轻易将垂悬在她身侧的胸罩脱掉,把她压向怀中,小而挺的乳房被挤得更显突出,她的唇则抵在他颈上跳动的脉搏,她内裤最狭窄的地带则是——
她又难以呼吸了,感受他的勃起如铁条压迫着她微凸的三角部位,介于疼痛和刺激之间,她能测出他的心跳。
「对男人说不要保护,实在很危险。」
他发出的气息,正给人危险的压迫感,肌肉绷得很紧,大手上粗糙的茧摩擦着她裸露的背脊,倏然间,越过内裤的松紧带,探入她的股沟。
彷佛越过的是一条看不见的警戒线,她上身一颤,双腿反射性地夹紧他身侧。
「这么敏感……」
他的耳语只让她更加悸动,虽然他的中指只按在两股相分的最上端,没有移动,甚至没有施加压力。
她却觉得有吓人的电击拍打在脊椎骨尾部——这辈子,没有人直接碰过她的臀,说不定她自己也没有过,除了洗澡的时候之外。
「啊,这个也得拿下来。」
他右手闲适地停留在她臀间,左手执起她戴着银戒的小指,在她还弄不清意图之前,就把小指连银戒一起含入口中。
她刚才聚集在后臀的心思突然被迫分散,迎上另一波冲击——他想……用嘴脱下指环?
来不及想,烫热的舌刺入两指之间最嫩的地带,然后打圈,弄湿了整个戒指。接着是他的牙齿,扯动戒指,轻巧中有着无情的力道。
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吸吮起来。
「豫——」
「唔……好了。」他绽开成功的微笑,探出舌尖,濡湿的银戒闪着光。
她只觉得小指从湿热变得发凉,而后臀上的手指……仍是湿热无比。
他把戒指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轻揉了揉她的小指。「都是手指,却有完全不同的感觉,对不对?」
她无法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后臀像有自主意志,往后挺出,压向他那令人难耐又不知所措的中指。
「真不想分开,但这样该怎么脱?嗯?」他的微笑印在她嘴角。
这是她这辈子所得过最接近『吻』的接触了!震撼之大,她猛然后退,差点跌下他的膝头,使他也惊得抽回右手,紧扶住她。
「怎么了?」他的微笑不见了,满是关切。
「没、没什么……」她下意识地轻抚嘴角,「只是……」
他的眼光转为了然,注视着她的双唇,「没关系,我们把最难的留到最后,是我太急了。」
「最难的?怎么会?」她是没有心理准备,才会反应过度——
「因为在所有身体的接触里面,我们把接吻和情感摆得最近。就算只是做爱,嘴也比性器官更能表达。我常开玩笑地想,是因为嘴更接近脑部才会这样。」
豫骧慢慢展开微笑,「譬如微笑,还有语言,都是嘴来表现,如果妳要我在阴茎和嘴之间只能二选一,另一个必须永远消失,那我会选嘴,妳信不信?」
「真的?」她嘴张大了,「老实说,不信。」怎么可能?阴茎是男人的『命根子』啊!
「当一个永远不能对女人微笑的男人,妳想,会有多少女人要我呢?」
她没想过这一点,「但永远不能和女人直接性交,怎么办?」
「就算不能直接性交,也不会少给女人多少快乐。说起来,这是一个最基本、但大多数男人也最不了解的关键。妳知不知道,女人的阴道内壁,几乎没有神经末梢?」
「你是说,几乎没有感觉?」
「没错。所以绝大多数的女人,都没办法在直接性交时高潮——我们常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技巧太差、阴茎太短、太小或太细,还常怪女人性冷感,其实根本都错了!女人最有『性感应』的地方,是阴核、阴唇和阴道口外围的部份,而我们在插入时,有时只能间接刺激到这些地方,或几乎完全都『擦身而过』,难怪女人没什么感觉了。」
这对予逑,实在是新闻,但她很快领悟地点点头,「我们自慰时,的确是抚摸阴道口外部最容易高潮,有没有插入……常常是无所谓。」
「所以我的嘴,对于女人来说,其实比我的阴茎更有用。」他轻笑,「当然,阴茎的重要性,实在有太多层面,大部份是心理上的——如果我真的少了命根子,恐怕就没办法这么潇洒地唱高调了!」
如果真的少了……她无法想象,尤其当那根火热的存在,无视于她内裤的阻挠,不折不扣地刺戳着她下腹之时。
「再不脱,我们两个都会湿了。」他的声调再度降为耳语,在她的耳鬓吐息。
予逑真的无法比较,此刻是他的嘴,还是他的阴茎,带给她最大的刺激。
「那……」她难耐又有些迟疑地在他腿上挪动,他立刻将她压得更紧,让她的动作直接摩擦在他的勃起上。
她本想说的话,失踪了一两秒,「……让我下来才行啊。」
「舍不得。」他简单明了地说,然后握住她的腰,轻松地将她提起侧转,重新落坐在他腿上。
「右腿酸不酸?」他看着她下意识地抚平长裙上的绉折,两腿很文雅地并拢。
「不会。」她摇头,发现自己不再被他『抵』着,而是直接『坐』在上面——「但你这样……不会痛吗?」
「不可能会比不去碰它更痛。」
「噢。」
他轻笑,她瞪眼,「你又笑我。」
「因为妳好可爱。」
是吗?自从十岁以后,就没有听到这样的评语了,而他一连用上两次,她不知该不该觉得高兴。
但她的确很高兴——大概是他语气中亲密的宠爱,无法不贴心。
她偷偷微笑,然后举手轻抚他的脸,「你也好可爱。」
他显然有些意外,笑意未敛,但低垂下眼睑,覆住她的手,似在品味她的肌肤在他脸上的感觉。
「通常男人说我很『能干』,」他眨眨眼,「或者很『有种』。女人说我很体贴、很『好』,虽然我没有真正去探究过『好』是什么意思。可爱——这倒是第一次。」
当然啦,她想,女人不会常对男人说他很可爱,大概是怕男人不喜欢这么没男子气概的赞语。
「对我也是第一次。」
「第一次——这可是很敏感的字眼。」他移动坐姿,双手探索她腰间长裙的拉炼,开始往下拉。
他的手指不是很平稳,她忽然领悟到,在闲逸调笑之间,他是忍受了迫切的需求,无论再如何克制力高强,情欲是自燃而生生不熄的火,她臀下的那份硬度,从未消减一丝一毫。
这份认知冲击过来,她的心翻了个觔斗,他将她抱离腿上几公分,将长裙拉下,内裤接着被脱除,全部只用左手完成,而她手脚发软地随他摆布,没帮上什么忙。
情欲是可以互相感染的吧?或至少是彼此滋长?不过,一加一好像等于十……
她的心思没有办法理清,最主要是因为,她现在真的是完完全全、光光溜溜、什么也遮不住地窝在他怀里了。
她这辈子从未这么在意过自己的身体。男人都喜欢丰满的胸部吧?她有着纤细的腰,却绝对没有C罩杯的份量。她的肌肤,说是雪白,不如说是苍白吧?还有那有着好几道疤痕的右腿……
她的头越垂越低,但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把背挺直。
不完美又如何?天下有几个女人当得上兔女郎?不性感又如何?难道不是这样,才更需要培养?
一滴汗水落在她白皙的大腿内侧,使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紧盯着她因呼吸急促而上下起伏、轻颤的乳房,他嘴角紧抿的线条充满张力,而额上是薄薄的汗。
那样炽热的视线,穿破她方才的自疑,心底有一个重物被释放,她自然而然圈住他的颈项,将被他那样热情专注着的圆润乳房压在他汗湿的胸前。
好想给他——她止不住心里这样的想法。真的好想……好想……
不知道哪里来的指示,她本能地在他胸前摩挲,挺成樱桃般硬的乳头是红褐色的,在划过他湿滑的胸膛时传来尖锐的触感,汗水激发出的热气,有着动物性的味道,让人想舔——
她想到就做,胸部贴着他滑动,而埋在他颈间的嘴,忍不住张开咬了一口。
他绷起的肌肉透出蓝色的血管,在齿痕烙下时跳动了一下。
「唔……」
她本来以为他在叫痛,但一种堪称疯狂的冲动主宰了她,他的低叫只让她更加渴切而已。
她并不知道,他既非叫痛、也没抗议,而是纯然地享受。
真让人意外……这是第二次,他见识到她动情之后没有保留的热烈反应,而他爱死了这种反应!
她转移左腿,重新正面跨坐在他身上,然后就毫不客气地往前挪……挤压……直到不偏不倚地骑着他。
好像有什么在催促着她,要她快一点、用力一点、再近一点。她着急地扯着他后颈的发端,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像过了数十分钟。然后呢?然后呢?他们的身体都汗湿了,她仍能锐利地感觉到自己双腿之间,两片花唇分开,揉搓着他被压平的阴茎,弄湿了两处的毛发。
她移动的范围其实很小,只不过是他阴茎根部到一半长度的距离,压着前后移动,平行而没有进入。她并没有清楚衡量自己的动作,只是本能找到了熟悉的韵律,蠕动着、扭转着、上下起伏,管不着是堂而皇之在骑他。这动作虽然陌生,产生的快感却非常熟悉……
她有些迷乱地睁开眼,几乎是期求地看向他——她能掌握那股快感,她知道自己就快要达到高潮……但她要这样吗?又是自己一个人?
豫骧咬紧牙,她那求救似的一瞥,让他心旌剧摇,脊椎后端滑下的冷颤,和下体不断承受的揉搓,汇合成无可抵挡的压力,最销魂又最致命的那种。
无数个念头闪过,但他最后攀附着最重要的一个,那就是要让她满足。
不只是高潮的满足而已,他看出她慌乱的动作中有迟疑,她想要更多,只是不知如何要求。
他紧握双拳又放开,然后稳稳托住她下臀,转过身将她放平在大床上。她的韵律突然被打断,无助地紧抓着他,双腿仍锁住他的腰,一声呜咽逃出口。
「没关系……」他的声音从胸中深处发出,带着几乎是紧张的压抑。他温柔却强制地松开她的双腿将她按平,直起上身跪坐在她腿间,左手的大拇指压住她幽谷间突出的小蒂。「妳继续。」
她闭上眼,双腿自动分得更开,下身举离了床面,他的手指以反时钟方向旋回着,重新恢复了刚才被中止的快感。
那是新而不同的电流,他的手指和他的阴茎是完全不同的质感,手指的相触面积虽然较小,机动性却更大,施加的压力也更有变化。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是他的手指,是他给她的……
这像火烧的箭刺穿她,她的脚跟抵进床垫中,双手抓住他的手腕,怕他突然抽手而去。
豫骧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极其重要的目标,汗水滴下他从未停止律动的左手,倾身用右手拿起刚才被他放在床头柜的保险套。
他咬开包装,熟练地套上,视线一直没离开予裘的脸。
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激烈起伏,不知道他下了极大的决心,锁定了单一的目标,只待那个时刻来临。
而她是迫不及待地要冲向那个时刻,即将达到高潮的人,像被浪头卷起,只能随波而上。
她放开了他的手腕、放开了一切、甚至放开了自己究竟看来有多忘形的顾虑——
她身体强烈收缩的那一瞬间,尖锐的快感麻痹了意识,她的头离开枕头,身体不自主地蜷曲,但他按住了她的肩,左手离开她饱胀红肿的阴蒂,转为握住自己直挺的阳具。
在汗水濡湿的睫毛下,他炯炯的目光和她尚未对焦的迷蒙眼神胶着住,然后他挺进她的阴道口。
她的瞳孔瞬间缩小,彷佛被强光射入,哑然的叫声堵在喉间,想出又未出,他不给自己、也不给她任何游离的空间,缩紧臀部向前施力,贯穿到底。
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在高潮的浪头上正要荡下来,身体激烈抽搐着,但他在短短一秒间,已进入那紧窒的通道,突破任何可能的障蔽。
痛感被高潮的刺激模糊掉了,惊吓却比这两者更有力,她只是躺在那里喘息着,甚至弄不清全身上下的悸动,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却已在下一瞬间抽离开来,在她体内停留的时间,从头到尾不超过一秒半。
「予逑?」他有些粗鲁地捧起她的面颊,强迫她回神。「予逑?」
她眨了几次眼,干哑地试图开口,「……嗯?」
撕裂般的痛感漫延开来,是迟来的反应,她咬住下唇忍受。就在此时,体内某处一个小小的高潮余韵,突然加入这团混乱,让她身体一颤。
他立刻感应到了,手指回到她的阴道口,用整个掌心轻揉地抚弄。
这再度出乎她的预料,更惊人的是,那个小而短暂的残存快感,被他的手准确地保留住,然后扩大。
豫骧没去看沾湿整个掌心的热液是否带血,也不想去看。他的心被她必然会有的疼痛揪住,只想用他所有的能力和技巧,制造快感来弥补。他也没去理会自己的亢奋,因为心思在她身上,他的硬度减到可以忽略的程度。
「豫骧……」
她第一次出声的呼唤,带给他惊人的满足,甚至超过肉体的层面。他覆住她,左手肘撑起部份重量,右手在她两腿间的柔嫩地带织出魔术。
惊吓、疼痛和满腔的疑问,暂时被予逑抛开了——比起前一刻的惊天动地,他此时轻巧的手是如暴风雨后的暖阳般舒服,她舍不得不全心享受。
而这次的高潮,舒缓而长,是她从前没有经历过的,几乎不能称之为高潮,而是甜甜的满足……
室中的暖意早就变成热雾一样的气团,予逑的手和脚都酥麻而虚软,睫毛上的汗水像泪珠般糊了整个房间的形状,但她努力想看清眼前的豫骧,他正设法要把一个抱枕塞到她腰下,另外三个迭得高高的,然后她的双腿就被抬放到枕头山上。
「妳的腿……痛不痛?」
腿?噢,腿。
「不,不会……」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专心想了一回,才集中起散落的意念——「我今天早上出门前,就已经好好按摩过了……」
她想起来,那是因为自己上次抽筋,窘死人了,所以这次防范未然,先暖过身。
「你这样……是做什么呢?」她看着那堆枕头,还是不能将混淆的思绪完全拉回现实。
「妳说过妳容易出血,所以应该把伤口的部位抬高,比较容易止血。」
她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受伤通常很快就会好。」
「妳很敏感,我知道妳一定很痛。」他的嘴角有些下垂,眼神有些焦躁,使她诧异。
但她也不能说不痛……因为经他一提,果然痛感明显起来了。
「你……我……」她努力想问清刚才的情形,又不知如何开口。
「妳觉得怎么样?」
「你刚才……是计划好要那样进行的吗?」她的好奇心,使她很怕错过刚才的一切,尤其是细节部份,她根本没机会弄清楚,似乎天旋地转间就发生了。
「才怪!」他自嘲地笑了笑,「在那一瞬间,我很明确地领悟到自己该怎么做,但十分钟之前……没有,我根本没有那种计划!也许我是该再让妳准备个几天,也许用不同的方法……但,不,我不会后悔自己做错,老实说,我很高兴不必让妳事前太过担心或紧张,而以这样最少伤害的方式完成。」
「你自己并没有……做到底。」她的视线移到他的下体,那是在轻微充胀的状态,下垂而没有挺起,但饱满而不是柔软。
他摇头,「伤口一旦造成,接触越少越好。这样感染的机会降低,也比较快止血,开始愈合。」
「你说的好像手术一样。」她微笑。
「我是有这种感觉。」他唇边的线条终于开始放松,「所谓的处女情结,是享受占有和征服的心理快感,好像女人献给你她最初也是最后的第一次,表示你对她而言是全天下最特别的男人,证明了你的男子气概……很奇怪的是,我的『处女情结』正好相反,我觉得自己取走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再怎么样也还不回去了,而且留下的回忆,免不了是疼痛,说不定毁了对方对性的观感,又制造出一个不喜欢上床的女人。」
她发现,脚抬高的感觉果然很舒服,以往因为本就不太方便,除了定时按摩以外,能不动右腿就不去动它,没想到试个新姿势,举高几公分,血液循环就顺畅多了。
也只有如此细心的男人,能够分出心来,为别人多想一分吧?
「又?」她问,「你觉得女人都不太喜欢上床做爱吗?」她想了想又加,「我是说,除了表面的矜持以外。」
「我觉得女人生理上的性需要,常被心理上的许多东西压抑了。社会的教条从小训到大,已经够糟了,再加上不好的经验,把性变成一颗毒苹果。女人一碰上性,下意识中立刻开始害怕。」
「当然怕,怕死了!」她轻松地扭扭颈部,在柔软的枕上找到最舒服的一点,「怕失去处女膜,怕怀孕,怕被别人知道,怕对方不满意,怕被欺负,怕痛,怕得病,怕——」她摇头,一口气居然说不完,越说越觉得不平。
「——怕被看成荡妇,怕给了男人就等于失去男人,怕中途想叫停男人不听,怕一做下去,人生就毁了。」他接口。
两人沉默下来,他轻快的口吻,无法抹煞那夸张的语句中不折不扣的真实性。因为真实,更让人不能不感慨。
「为什么我们要这样惩罚自己,把做爱变得这么恐怖?」他叹息,「做爱真的毁了很多人生,但那是我们集体造成的结果。如果没有种种的扭曲和打压,很多人生都会快乐得多。」
她的身躯因满足而松弛,她的心却因他的话语而沉重。她举起手来,轻插入他微湿的头发,顺着头皮往后梳理。
他一直侧躺着面向她,因为是在她的右侧,很小心地避免压到她的腿,保持几公分的距离。
太远了。予逑忽然觉得。她的手下意识地绞紧他的头发,豫骧没有抗拒,顺势低下头来。
两人的唇,拉近了距离,
所有的语声,已从室内遁去,从身体的交流,到语言的沟通,又回到身体的接触。
所谓的默契,是否就是这样形成的?像两颗星星,不断以各种方式,撞击,琢磨,试探地轻触。
有可能发光,也有可能撞掉棱角,失去自己的原形。
她的视线凝住在他的唇上,而他的视线,在她的唇上。
呼吸变成极度困难,她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也期待那一瞬间的来临,但仍挡不住那种高压的紧张。
只不过是四片唇瓣的接触,不是吗?在两人身体已亲密结合之后,这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他不会笑她,也不会规定她要如何反应,她不可能找到更合作的对象了,那为什么,她的心脏像充胀到极点的气球,下一秒就会惊天动地地爆破?
眼前模糊闪过一些杂乱的画面,以前看过的电影场面,自己白日梦过的傻气幻想,都不请自来地跳出来干扰她。
在无数次的想象中,她一直是故事的女主角,但从来不能很清楚地描绘男主角的样子。
男主角通常是双手环住女主角,低头下来……缓缓将唇贴近,先轻吻一下,拉开几公厘,那一瞬间的静止,给了两人再深吸一口气的机会,如同一种准备,或是预告……然后,像有不可抗拒的磁力,两人迫切地再度贴合,这次加了力道和深度……
接吻就是那样的,是吧?
或者,是两人正为某事相争不下时,男主角突然将女主角拉近,充满爆发力地重重吻住她……她脑中对这样的画面也很熟悉。
从来没有真正经验过的人,脑中却塞满了那种经验的过程和形象,这是多么奇异的事。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演员,正准备演出濒死的那一刻——明明不知道真正死掉是什么感觉,却可以演出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神涣散开来的画面。
只是,她正全身赤裸,平躺着仰望他,手指插在他发间,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他拉下来……为什么她脑中的影像存盘中,偏偏就没有这一个画面?
她再也想不下去了,在把自己搞疯之前,她闭上眼,将他按下来,完成最终的接触。
豫骧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决定。
他要她义无反顾,在他代为决定两人身体完全结合的时机和过程后,这是他要保留给她的,两人初吻的那一剎那,那个决定。
在他心中,这是她应该有的——她想要的,她选择的,他都会给她。
她虽然没有经验,却仍有权索取,有主控的需要。他执意要让她明白。
他没有闭上眼,眼光在她紧张颤动的睫毛上留连,右手越过她撑住自己的上半身,手掌抵在她左耳下方的床垫,五指关节因克制和紧张而发白。
他没有预期到,对于仅仅一吻,自己也会紧张。
是她勇于尝试的决定,所表达出的信任,使他紧张。是她明显的渴望,彷佛终于等到礼物的孩子,使他再加一倍紧张。
唇压住唇,他的头发被她绞紧,她施的力道传达了急切,他不确定她是否自觉到,但那股像从她体内迸发开来、挡不住也掩不了的热情,是男人如他,最贪恋的激素。
他被她的手越压越低,越加深陷她软糖般的唇瓣,压痛她的内唇,她仍再加劲,后脑稍稍离开枕头,全心迎接他的唇。
吻……和她脑中的存档不太相合,不是电影中那样四唇正面相贴,然后少有移动……她根本止不住自己想要搓揉、吸吮、磨擦和他相触的每一点。
嘴角——有很性格的转折,上唇——较薄,似乎也较硬实,下唇——柔软又濡湿……
压得那么紧,他下巴上的几点胡渍,刺下痕迹。她又移动头部,追逐他上唇和下唇间透出的热气,紧贴着下巴刮出酥痒感。
噢,饥渴是多么让人难耐的滋味,她含住他薄薄的上唇,大胆咬了一口。
他的下身,像被什么刺到,猛然压住她右侧,她的腿微微一僵,感受到的却不是疼痛,而是他剑戟般直捣进她大腿的阴茎。
尝得越多,越是不足,她太贪心了吗?为什么他像是在克制自己,任她探险?
她再也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危险,也许她身体已开始起某种化学变化……她是疯狂冒出泡泡的高热试管,也许有破裂的可能,但绝不会是『无反应』的失败结果。
他的下身,是她此时得到的唯一反应……不够,这一点也不够,她要他也疯狂回吻她!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渴望见他失控。
像他曾毫无保留向她展示的那种热情……为什么他现在有所保留?这一点也不像她这几天来所慢慢了解的他。
她的唇还在急切吮吻,双眉却越锁越深,终于睁眼看他。
看到他也紧蹙着眉,脸上线条几乎是……痛苦的?
他撑起的上臂用力鼓出肌肉,颈侧两边的脉搏激烈跳动,明亮的双眼凝望着她,专注得令人不安。
「豫——」
他的食指同时按住她双唇,有效止住她的疑问。
她唇瓣微启,热热的呼息包裹住他的食指,他移动了,手指揉着方才吻湿的粉红地带。
和吻不一样的触感,让她倏然想起的,是同样的手指,曾在她双腿之间亲密留连……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的吻,他的手,在她身上不同的部位,每一种触感,都不尽相同。
如此奇妙——她也能给他不同的感觉吗?
她迎视他,双唇之间,探出舌尖舔了他的食指。
豫骧微乎其微地抖动了一下,兴奋感像香槟的泡沫,予逑几乎可以尝到那滋味。她张口将他的食指含入,脑中闪过他用唇和舌替她取下戒指的清晰画面。
豫骧会感受到如她曾有过的那种强烈热度吗?她从半掩的睫毛下窥视他,吸紧他的手指,试验性地挑动舌尖,在指甲部份打一个圈。
豫骧全身抽紧了,她的心快乐地跳跃,放开他的手指,她双臂重迭圈紧他颈项,重新吻住他发热、张开、开始和她一样用力吸吮的唇。
这就是她要的反应!
这样的吻,带着攻击性,充满兽性,百分百的野性。但她喜欢这样投入的他,唇磨痛了,又肿又胀,就像他男性的身躯一样。
是他先喘息着抽开嘴,埋入她双峰之间,胸上的火热气息,感觉有如被他吻住心口。
她启了唇,想说什么,又决定不说。
有些明白了,他为何先前止住她的话。有时候,嘴是用来吻的,语言会消耗空间。
这就是吻了吗?她想记下这种感觉,却发现从两人唇瓣最初的接触开始,每一瞬间的移动,相应,都等于是一个不同的吻。
触感不断转变,有时迟疑地探勘,有时是焦急地索取,还有时是放肆地投注。
一个吻,等于是千百个吻。
她微笑了,轻舔唇上属于他和她相混的滋味。就算吻了再吻,她也没办法为『吻』字下定义吧?
那她决定了,她要一吻再吻,发掘这个无尽宝藏。
她敲敲他的肩,豫骧努力撑起身来,仍在喘息着,缊溢情欲的眼带着疑问看她。
她微笑扩大了,不给他机会开口,头举离枕头,又捕捉住他。
这种上瘾的无助感,她也喜欢。难怪男人找到机会就要吻女人,这根本该算是做爱的一种才对。
她把他的喘息一并吻了进去,舌尖难耐地画他的唇线,传递无言的邀请。
他没有让她等待,舌尖探出来和她的相遇。
谁知道体热可以高到这种程度?谁知道体热相加,湿度相合,可以危险地将人逼近高潮?
她没有先思考,纯粹以本能行动,将他的舌吸进自己口中,右臂被他半压住,改用左手盲目地摸索,挤进两人之间,最先碰到的是他的睪丸。
他的嘶声冲撞她的口壁,但她没有手下留情,轻又巧地同时握住两颗圆球。
他猛然向后反弓,下体压得更紧,头部后仰之势,却被她紧咬不放的牙齿有效阻止,他的舌和双丸,都成为她的所有物。
他的精液冲射出来,一次……又一次,她办到了!
直到这一秒钟,她才明白自己拼命吻他的最终渴求。他给了她满足,所以她也要给他。
天,这种成就感,天下还有什么事比得上?
她剧烈起伏的胸腹间,湿黏黏的一片,有点像是浆糊。
如果可以就此黏住两个人,也不错……
她应该觉得不舒服,但他瘫软沉重的身体,零乱艰难的喘息,是多么教人得意的成果。几乎和她自己的高潮一样棒,几乎。
予逑知道,她已爱上做爱的滋味了。
如果世上真有一千种、一万种爱法,她要一一尝遍。她要爱够身上这奇妙的男人,看他失控,推他跌落高峰的边缘,一千次,一万次。
她找到钥匙了。爱丽斯也没经历过的情欲国度,他已为她打开门。
所有的宝藏,她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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