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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
服务提供:琉晶坊  文章作者:琉晶坊   内容来源:琉晶坊   发表时间:2010-05-21  文章类别:淫妻红杏  阅读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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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色的霓虹招牌闪闪发亮,灰色的水管顺着墙壁四处乱爬,当微风将裙子

轻轻撩起时,终于发现自己正坐在栏杆上。


顶楼的风很大,那是不同于教室里二十四小时冷气开放的凉爽,那是一种…

…带着夏天黏腻气息……和一点点忧郁的凉风,自从昨天晚餐时间不自觉经过楼

梯口,心里便一直念着:不知道就这样往上走去,走到顶楼,不知道那里会有什

么东西啊?

就因为这念头,驱使我放弃午餐,将朋友们打发,一个人独自往顶楼爬去,

小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经验,因为住得是高楼大厦,那里的顶楼有扇上锁的门,

我常幻想着在那扇门之后,有着不可思议、或者让我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的东西

……长大之后,这些琐事理所当然地被遗忘了,今天却不知道怎么搞的,每踏上

一层阶梯,孩提时代关于顶楼的这些回忆便涌了上来。

这里的顶楼当然也有扇门,我惊喜的发现它并没有上锁,微微的光线自门缝

中透出,像是一种邀约,我忍不住握着生锈已久的门把,咬紧下唇,向外一推。


「啊!」门被推开的那刻,心中再也抑不住喜悦,我大声的喊了出来。


什么都没有,没有我所幻想的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没有让我可以三天三夜

不睡觉的东西,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有的只是灰黑色的水塔、爬满地的电表啊、

水管哪,以及一个比人还高的霓虹灯看板,红底白字,写着的是补习班的名字。

并没有觉得特别难过,反倒是下意识的往顶楼上的护栏走去,这些银色的栏

杆,应该是为了怕有人从这里掉下去而设的吧,我扶着栏杆,弯下腰往下看,自

八层楼的大厦往鸟瞰。


「喂……」我大声的喊着,但楼下人声顶沸,声音很快地消逝在人群中。

我更是将两只脚跨过栏杆,头压的更低:「喂……」

还是没有人听到。

那一刻,有什么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我闭上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

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喂!」

有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冒了出来,我吓了一跳,肩膀一震,然后大叫:「啊…

…谁?」

「喂,妳该不会想跳下去吧!」有人在说话!有人跟我一样爬上顶楼了,是

男孩子的声音,而他就站在我的后面。


我转过头,有个黑色的人影站在门边,他的头发被风吹乱了,远远地我看不

清他的长像。


「你说什么?」我朝着他的方向大喊,狂风几乎淹没了我的声音。

「我说……」他也对着我大喊:「妳该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谁说我想跳下去了!」我有点微愠,甚至开始恼怒这人打扰了我的时间,

我怎么会想跳下去呢!我最瞧不起的就是自杀的人了!那是逃避自己的行为啊!

我怎么会这么做呢!

「但是……妳的样子就像是要跳下去啊!」

我的样子?

  微风将我的裙子撩起,我想起自己正坐在栏杆上,头往下压地低低的,还真

有点像即将轻身的姿式。

  「我没有要自杀……」我朝他挥挥手:「只是想在这里坐坐而已。」

  「那里很危险。」他仍站在门边,对我大喊。

  我朝他一笑:「知道了,一会儿就下来。」

  他点点头,那动作应该是在点头吧:「好吧,妳等会儿要记得下来。」


  他这么一说,我这才想起午餐时间快过了,自己真应该下来了,但望着楼下

行走的路人,因为从高处鸟瞰,每个人都缩小成一颗颗黑点,加上栏杆因风势强

大显得摇摇欲坠,我竟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如果我掉下去了,应该会立刻断气吧!脑浆会液的满地都是,会有各家媒体

记者把补习班包围起来,然后是班导哭丧的声音:


「陈沛吟一向功课不错,我们真没想到她会自杀哪,这一定是功课压力太大

了……」

接着婷婷一定会抢着麦克风:「难怪沛吟今天中午要把我们打发走,这都是

预谋好的自杀计划呀!」


我似乎已看到家人哭的泣不成声,男友强忍着泪水,安抚他们的样子……我

不是来自杀的,我可不想跌下去,让别人以为我真的是来自杀的啊!


「喂!」这次是我的声音,我瞇着眼,希望门边那个人能看出我眼里的无助。

「干麻?」

「你……可不可以过来一下……」

  「为什么?」他仍是一贯的冷漠。

「因为,我想下来……」天啊!我从没这么低声下气的求过一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什么,然后是低沉的声音:「妳不是自己爬上

去的吗?不会不知道怎么下来吧?」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我、我当然知道怎么下来!」勉强止住牙齿的打颤,我保持着最优雅的动

作:「只是……如果你能过来扶我一把,我才能比较快下来啊。」

  他环抱着双臂:「无所谓哪!反正离上课时间还早,妳就算不能快点下来也

无所谓哪!」

  「可是……我……」

  话还没说完,便见远处的他朝我挥挥手:「反正妳不想跳下去就好……我先

走囉!」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过份!」顾不得一只脚跨在栏杆外,朝着他远去的
背影破口大骂。

  他转过头,再次对我挥挥手:「随便妳怎么说!陈沛吟!再见啦!」


  咦!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有股凉意从背脊传来,这简直像在上演电影《「惊声尖叫」的情节似的,一个

我从没见过的人,突然跟着我跑到顶楼,又喊出我的名字……


来不及考虑太多,上课铃就响了。

--

【我不是他太太】-2


「哈囉!妳被班导削了唷!」


台上地理老师正滔滔不绝,坐在邻座的阿纯用手肘撞撞我,为了从顶楼爬下

来,我迟到了五分钟,近来班上很多同学常迟到进教室,班导早就想利用这个机

会杀鸡警猴了,她是个年近四十却仍小姑独处的女人,我们常怀疑她在这么多个

孤枕难眠的夜里,绞尽脑汁地就在想着如何处罚我们这些苦命的学生。

谁想到我不但属鸡,还是那只待载的鸡。


  「妳不知道我有多衰……」我点头,怒气瞬间升了起来:「我真是讨厌男人

这种没心没肝没肺的生物。」

  后座的婷婷轻拍我的肩膀:「沛吟,妳是被哪个男人抛弃啦!」

  「这种男人送给我我也不要!」我举起因为攀爬栏杆留下伤痕的双臂:「刚

才呀,我爬到顶楼的栏杆上了。」

  「天啊!那很危险耶!妳、妳……」婷婷又开始歇斯底里了,她的声音十分

尖锐,惹得讲台上的地理老师朝我飘来一个白眼。

  「嘘!听她说啦!」阿纯不耐的。

「对啦!真的很危险!所以我就下不来啦,刚好有个傢伙经过这里啊,他居

然……」话没说完,婷婷又惊呼了一声。

  「妳干麻啊?」阿纯问。

  「他来了啊。」婷婷小声的说,脸上堆满笑意。

  「谁?」我问。

  「啊!是他来了。」后排沉默已久的小蓝竟也叫了起来。

  「谁嘛?」我将眼神转到阿纯身上。

  「是他啊。」阿纯没好气的。


  很快的我就知道她们在讨论谁,一袭黑衣的男孩子从走道的那端走来,上课

已经十分钟才进教室,想必方才也被班导训斥了一顿吧。

  他沉默的走着,低着头,最后在我左手边的座位停了下来。


「他啊他!为什么这么晚进教室?」婷婷猛摇我的肩膀。

  「我哪知道啊!我又不是他妈!」

「迟到了嘛!不知道他刚刚跑哪去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小蓝此刻竟比

担心自己成绩还要紧张。

  「小姐,我也迟到了啊!妳怎么不问我有什么事?」我抱怨着。

  阿纯摇摇头:「唉呀!她们喜欢他嘛!」


王菲有一首歌,只爱陌生人,我想唱的约莫是她们罢。

她们喜欢他,正确的说,应该是迷恋。

或许每个人对爱情的认知不同,不过我可以确定,我对爱情的执着几乎是苛

求的,我为张曼娟《长干行》里冯哲生从未改变过的情感着迷,却万万不能忍受

《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君的优柔寡断,爱情是神圣的,喜欢是不必言语的、是只

能意会的,然而,会被迷恋的,只有陌生人。


  「我爱上某一个人,爱某一种体温,喜欢看某一个眼神,不爱其他可能。」(注)


她们说他叼烟的样子很性格,说他的眼神迷人,说他笑起来像极了某位日本

偶像歌手,她们说他的服装颇有品味,说他的寡言是一种成熟,说他不得不让人

喜欢。

在我看来,寡言只是无话可说,衣服的品味只因为家中有钱,是个富家公子

哥,日本明星的脂粉气太重,他的眼神只能勾引一些无知的小女生,而且,我恨

烟味。


「妳有病啊?」附近的女生只是轻轻摸摸我的额头,呵呵大笑地直说我冷感

,然后继续拜倒在他的GUESS牛仔裤下。

「可是妳跟本不认识他啊?」当小蓝挨近我身边,只想近看他一眼的时候,

我这么告诉她。


即使她们准确的看出他的身高体重,打量出他锺爱的品牌,打听到他毕业的

学校、班级和姓名,她们还是不认识他。

她们是有机会的,他却不给她们这个机会。


重考班位置安排得十分有违人性,男左女右,中间隔着一条宽敞的走道,这

是男女交流的唯一途境,我的座位便恰巧在这条走道旁。

隔着一条走道的,便是他。

换句话说我们其实是比邻而坐的,但开班至今,却从没说过一句话。若说我

真像她们说的对男生冷感,那他必定是患有「恐女症」,从没见过他与女孩子攀

谈,一次也没有,招呼也不打,头也从没向右边的女生堆中摆过。

比起和女孩们的陌生,他在男生当中却挺受欢迎的。


「什么受欢迎!我看他们男生都叫他一声大哥耶!」婷婷笑的很是灿烂,她

一直对他很有兴趣,打听的相当清楚,于是此起彼落的称羨声四起。

「大哥?」我冷笑。


※注:出自〈只爱陌生人〉专辑,〈只爱陌生人〉,词:林夕,曲:张亚东


--


【我不是他太太】-3


不禁想起高中时代,曾有个他校的学长傻呼呼的跑到我面前,他喘着气,淡

蓝色的制服全湿了。


「陈沛吟、陈沛吟。」他将我的名字含在口中,一声又一声。

「什么事?」

「我、我想认妳作乾妹,好不好?」

「不要。」一秒也没考虑,我很冷静的拒绝他。

「为、为什么?」他好像很惊讶,或许是该惊讶的,因为我俩一直相处的不错

,我实在没有理由拒绝学长的要求。

我却只是淡淡的回答他,不带一丝表情:「因为,我已经有自己的兄弟姊妹了

,不需要再多一个。」

他吃惊的看着我,一张脸比他的制服还蓝,不等他回答,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而且……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却要称兄道弟……很噁心。」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听到邻座那个长得像偶像明星、被女孩子迷恋的傢伙竟被

男孩子唤作大哥,享受着众星拱月,脑里就不禁回想起这段往事,真噁心。


「妳很无情耶。」用英文课本轻敲我脑袋的是阿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坐

在我的右手边,比起我及肩的长发,她的头发则是出奇的短,加上大而化之的动

作,阿纯实在像极了男孩子。

「人家是这么喜欢妳,妳不答应就算了,还说别人噁心……亏妳说的出口。

」比起阿纯夸张的动作和乐天的个性,我显的过度冷静而且很不可爱。


会和阿纯成为好朋友的原因很简单,除了座位安排在一起,而且同坐一部公

车回家之外,我们都喜欢听些吵死人的摇滚音乐,都喜欢馆前路上那家萝卜糕店

,也都对数学一筹没展。

简单的说,我们都是单纯而且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和阿纯聊天很轻松,轻

松地像在春天的花园里饮用一杯好茶,她不会像婷婷,成天为男孩子的事烦恼,

或者像小蓝,总为着明天要穿什么衣服而大发牢骚,阿纯绝不像她们一样,一见

到我就一股脑的想讨论坐我身旁那傢伙的事情,虽然补习班的恋情很常见,这种

八卦的流传也并不稀奇,我也承认有时候听听不是件坏事,但是你知道的,这些

无聊的事若总是天天强迫听见便成一种负担,就好像每天都有人重覆地告诉我,

他是个大帅哥,他是她们的宝。

于是,她们叫他小宝,久了,大家也就叫他小宝了,他的出现,几乎是引起

了所有女孩的注意,虽然女孩们都知道,小宝是不理会她们的,但是饼乾蛋糕、

情书礼物……却还是络绎不绝地出现在他的抽屉里,纵使这些包装精美的礼品,

通常是连开也没开过就扔弃在垃圾桶里了。


同样的,女孩们也都知道,我非常讨厌小宝。

不对,是宇宙超级无迪霹雳的讨厌。


「不是啦,他他他他呀……帅呆了。」婷婷近乎痴心地的迷恋着小宝,甚至

为了多看他一眼,每堂下课总要拐着阿纯或我一块光顾一家离补习班有些距离的

便利商店。

「小姐啊,」刚开始我总是不了解的问:「他帅呆了跟我们来这家便利商店

有什么关系啊?离教室这么远……等下还要跑步回去以免迟到,真是麻烦死了。



「小声一点啦!」婷婷摀着我的嘴,一脸神秘地对我说:「妳不知道……小

宝啊,每天都会跟他那些小弟在这家店附近走动啊、抽烟啊什么的。」

「妳说抽什么?」

「抽烟啦!不然妳以为是什么!抽奖啊!」婷婷似乎不大高兴我眼神里流露

出的鄙视。

「小孩子抽什么烟!他满十八岁了吗?」生平最痛恨烟味的我,自然不能忍

受这个消息。

「拜托……妳懂不懂!他抽烟的样子啊……」婷婷陶醉的抱着我的手臂:「

帅呆了啦!沛吟,妳不觉得他很帅吗?不管啦……我要去跟他告白……」


张大嘴巴,想要辩驳些什么,但看到婷婷癡情的模样,我知道自己说什么都

没用,只有由她去了,唉,婷婷也真是的,迷恋这位小宝先生这么久,还不清楚

他的个性吗?面对婷婷的告白,会给予怎样的回覆,我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经过便利商店时,偶尔会见到小宝和他的朋友坐在一旁机车上聊天,其实我

也曾免不了好奇心,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聊些什么,这群男孩总以小宝为中心

,围成一个圆圈,讨论的话题无聊至极,诸如班导裙子有多短、邻座的女生有多

正点之类的事情,这群男生聊天的兴致虽高,你一言我一语地引起不少旁人的侧

目,但我也发现,坐在中心的小宝,几乎是不说话的,大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的

坐在路边停放的机车上,静静地抽完手上的香烟。

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听见小宝的发言,同样是陪着婷婷假「逛便利商

店之命」行「偷窥窃听之实」的日子,这天那群男孩们之间的气氛似乎很凝重,

一点笑声也没有,小宝穿着一袭蓝色的衬衫,嘴里叼着烟,表情很是严肃。


「大哥,隔壁班那个小黑实在太嚣张了,妈的!不教训一下……我他妈的不

爽啦!」经过那个「小圈圈」时,一个理平头的男生的声音传进我耳里。

众人似乎很是同意他的说法,纷纷鼓躁了起来,我不清楚他们所谓的「教训

」是什么?偷瞄了小宝一眼,却也是一脸严肃,读不出表情。

突然间,他抬起头,将烟蒂扔在地上:「唔,那就『教训』一下好了。」

「什么时候?」男生们热闹了起来。

「礼拜六放学后,在后门堵他。」


小宝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锐利,相较印象中总是满不在乎、上课猛打瞌睡、

下课只会在墙角抽烟的萎靡模样,此时的他显得冷峻而陌生,对于第一次接触到

这样的小宝,我吓了一跳,难道他们就这样随便地决定要不要揍一个人了吗?


一旁的婷婷却是很开心的样子,完全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沛吟……妳不

觉得他很酷吗?他说什么大家都乖乖听话哩。」

「这么行干麻不去混黑社会。」虽然嘴里仍然数落这眼前这个冷漠的男生,

但老实说,看到这样的小宝,我居然有种恐惧的感觉,说不出为什么。

「陈、沛、吟,」婷婷嘟着嘴:「妳心理不正常啊!干麻这么讨厌我家小宝

!」

别过头,我又作出不在乎的模样:「我可没把他当宝唷!不要逼我接受。」


没错,虽然我也不能免俗的和其它女孩一样这样唤他小宝,只是,我没将他

看作什么宝,阿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去讨厌一个不认识的人,如同她们去喜欢

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不知道,讨厌一个人或许不需要很多理由,有时候甚至是自

己也不知道的理由。

--


【我不是他太太】-4


「何必这么冷淡呢?」阿纯摇摇头。


其实,我从来不是冷淡的人哪,

高中的时候,一个人接两个社团,各担任着重要职务,走在学校的迴廊上,放眼所

见的同学们,哪一个不认识我?但花费了太多心思在这些杂务上,我的成绩开始一落千

仗,最后居然只能吊车尾勉强考上一所大学,这在我所就读的这个以升学率闻名的女校

中,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当妳一但失败,没有人会记得妳曾经在学校多么叱吒风云,

只有师长的摇头叹息,和父母吃惊的表情。

这样大的转变,叫我怎么开心,怎么能不冷淡?

于是当同学们纷纷进入理想的大学殿堂时,我只能低着头转进扰攘的南阳街,暂时

将一切繁华和那些失落的日子忘却,现在的我,失去了一切本属于我的:那些掌声、亲

戚们的赞美……进入重考班的第二个月,我失去了交往两年的男友。


分手那天我吞着眼泪到车站送他,他对我说:「这不是我要的爱情啊,妳似乎……

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越走越远了,早我一步进入大学的他,开始享受大学生活的自

由与美好,他已经回不来了,当他每星期定时和同学往淡水、九份出游时,他没办法再

回到过去那种日子,那种在馆前路吃一碗蚵仔面线就感到幸福的日子。


虽然他十分婉转的告诉我:「我想了很久,我们做朋友会比较快乐喔……」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难道你就不快乐吗?」紧抓他的语病,猛力抨击。

「呃……」他是回答不出来的,因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说什么都回不来了。


和他道别之后,我本能的爬上顶楼,不知道怎么的,比起上一次的害怕,这次的我

竟如此渴望爬到高处,因为没有人会到这里,没有人会看到我掉泪的模样。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我坐在栏杆上,这次我一点也不害怕。

「喂!妳该不会想跳下去吧?」

  听到这个声音,我想我知道站在背后的是谁了。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抹掉眼泪,我转过头,是那个上次见死不救的男生,他仍

然站在门边,远远得令我看不清楚他的脸。

  「妳……在哭哪?」他突然收起冷漠的声音。


  「谁说我在哭了!」我从栏杆上俐落的跳下来。

  他居然笑了起来:「咦?妳已经学会自己从栏杆上下来了啊!」

  我被他的笑声恼怒了,自己难得独处的时光又被这傢伙打断,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难道连这个陌生人也要欺负我吗?

  「喂!你倒底是谁啊?」一只手抹去眼角上的眼泪:「干麻偷偷跟踪我?」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呵呵大笑。

「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迈开步伐往他的方向走去,今天我一定

要知道他是谁。

  他却是向我挥挥手,充满笑意:「上课了,我先走啦!」

  「喂……你别跑啦!」等我跑到门边,只看到他的背影,一眨眼地消失在楼梯口,

想抓住他,却在下楼梯的时候,见到倚在墙角的阿纯和婷婷,我急忙向她们打招呼。


  「阿纯,妳来得正好……」

  阿纯疑惑的看着我:「妳怎么从楼上下来?上面不是顶楼吗?」

  我点点头,刚才的事又涌了上来:「是顶楼哪,告诉妳……」

「沛吟!」阿纯皱着眉,朝我摇摇头,这时我才发现一旁的婷婷已经在掉泪了。

  「怎么回事?」我拍拍她的肩膀。


  婷婷张开嘴,却哽咽的发不出声音,只是将手上未开封的信交给我,信封上没有文

字,没有收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地址。

  「这……是给我的?」我睁大眼睛。

  阿纯抢过信封:「是给小宝啦!」

  「小宝是谁?」我有些迷糊,婷婷吃惊的看着我,我突然想起坐在隔壁那个自以为

是、成天一袭黑衣的阴沉男子,是啊,他是婷婷的宝,我怎么忘记了!

  阿纯白了我一眼:「婷婷这笨蛋跑去告白啦!」

  「结果勒?」其实我很明白,这句话是多此一举的。

  「有结果干麻哭啊!」阿纯一脸受不了的样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我才想起半个小时前男友才刚要求分手的,不知道为什

么,从爬上顶楼到看到阿纯这段时间里,我居然完完全全忘记这件事了,还是见到婷婷

伤心的落泪,我才想到此刻的自己也应该流泪啊。


「刚才妳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帮妳买了咖哩饭,快吃吧!要午休了!」阿纯贴心的

将便当交给我,接过便当的手掌传来阵阵热气。

跑回教室时,果然赶不上吃饭时间,一半的同学们已经趴在座位上,班导紧绷着脸

,命令我们即刻熄灯午休,当我一边为重考生活怨叹,一边阖上刚吃没几口的咖哩饭,

我吃饭本来就慢,只有忍着肌饿,望着已堆满书的抽屉,将便当绑好放在近桌子的走道

上。

那个中午我没睡好,今天实在发生太多事情了,我应该是失去了所有的东西,但心

里竟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脑里一团乱,顶楼的风、婷婷的哽咽……全部混在一起,包

括吃了一半的咖哩饭……

忍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在钟声出现的第一声,我已从座位上弹起,我想我是第一个

醒来的罢,一边弯下腰一边伸手准备拿起我的咖哩饭。

谁知道似乎有人更早起,我听到来自走道另一端起身的声音,是个男生,他飞快速

度,似乎比我更想离开这间教室,一只脚伸出,不偏不倚的正好命中我的便当,压的扁

扁的,汁液从两旁喷出,地板一时一片咖啡色的泥泞。


抬起头,是小宝。

这算是我们第一次一对一的会面罢,也是我第一次那么仔细的看他,仔细端详他的

脸,漂亮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皮肤白到让我这个女生羞愧,他怎么会是个男生?

该是个女孩子啊,与其说他英俊,还不如说他漂亮。

不!有一瞬间我出了神,一定是他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时我感到一些失神,我低

下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

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准备离开「肇事现场」,我愣了一秒,用自己也没想到的勇

气对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这样就想走了喔!」

他回过头,再一次看了我,漂亮的五官不带一丝表情,小宝转身走了回来,然后…

…然后居然用脚把便当踢回来,踢到我的面前。

握紧拳头,忍住满腔的怒气,我想说些什么,他却不给我开口的机会,就这样转过

身去,快步的离开了,留下气的窍生烟的我,先前对他曾有的丝毫好感全消,却一句也

没有勇气说出来,只有呆呆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


【我不是他太太】-5


接下来的日子,被接踵而至的忙碌所淹没,时间在大大小小的考试和上课中中渡

过,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它的事情,晚自习时,当一片黑鸦鸦的人头端坐在

自己的座位上,看着有人在振笔疾书,有人是瞌睡连连,有人为解不出来的数学题目

苦恼,有人则是拖着下巴,不知道神游至何处。

  每每望见这样的情景,就觉的心理窝囊,想着同年纪的高中同学,一个个在大学

里享受着自己的青春,一个个离自己而去……而我却像个傻子似的,还坐在这个狭窄

的座位里,背诵着这些愚蠢的经济地理、这些对生活毫无帮助的中国文化史……想到

这里,我便有股站起来大声吼叫的冲动,想把手里的考卷啊、讲议啊全都烧掉的冲动。

不过冲动就是冲动,只能在脑里想想罢了,懦弱的我只能偶尔在课本的空白处以

文字发洩情绪,然后,重新拾起讲议,像只训练有素的狗,把这些愚蠢而无用的内容

全部装进脑袋里。

越是讨厌念书,我越是痛恨自己,因为了解自己绝对没有勇气「拒绝联考」,只

会在生完闷气后没用的继续把书念下去。


心情的温度,终于在星期三爆发。

我一向不喜欢星期三,因为这天有着最令人头痛的数学课,教代数的老师是个矮

矮胖胖,看起来很是和蔼的中年男子,但是套句阿纯的话:看起来一回事,教起来,

就是另一回事了。

补习班的老师对教书当然很有一套,在他的教导下我的成绩也有着显著的进步,

只是每次老师上课都会交待作业,那些数学题目对数学成绩一向不好的我来说,实在

是沉重的功课,偏偏老师习惯在上课时来个「突击检查」,为了这每周一次的「灾难

」,我们每次都忙得人仰马翻,苦不堪言。


前一晚为了准备老师交待的作业而熬夜,早上出门较平日晚了十多分钟,赶到补

习班时,已接近上课时间,一楼的大厅很是空旷,一个学生也没有,我的心里又是害

怕又是焦急,见到眼前打开的电梯,想也没想地便冲了进去。


终于赶上了!我在心里笑着,往左手腕上的表望去,还有五分钟才打钟呢!好险!


「同学,几楼?」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三楼,谢谢。」头也没抬地回答,好熟悉的声音啊!好像在哪听过似的。

突然间,有什么念头瞬间在我脑海闪过,慌忙的转过身,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小

宝。

「怎……怎么是你!」我吃惊的大叫。

他耸耸肩,怎样都不在乎的样子:「坐电梯啊,妳不是也在坐电梯吗?」

「呃……」我被他的回答堵得说不出话来,没错,虽然他是个讨厌鬼,但是没办

法,只要是补习班的学生,上课就一定得坐电梯,我怎么能阻止别人呢?

这么想得同时,另一件让我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倚在镜子旁的小宝,手里居然握

着一支正在燃烧的香烟,一时间电梯里烟雾瀰漫,那味道十分难闻。

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我居然向前抢走了他的香烟:「喂!你!」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动作,他吓了一大跳,睁大眼睛看着我。

「公……我是说……公共场合你不要抽烟好不好?只是一个学生……学什么抽烟

?一点……一点格调也没有!臭死了……」虽然嘴里振振有词,但面对的可是一个「

流氓」,一边数落着小宝的不是,我一边担心害怕了起来,就连声音也颤抖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样的表情让我更是生气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你……你是不是不服气啊!」天啊!我在说什么!

「我没有不服气。」他双手环抱在胸前:「妳说的对,我以后不在公共场合抽烟

就是了。」

「啊?」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我只是张大嘴巴,久久不能言语。


来不及想太多,三楼到了,电梯的门刷一声打开,而班导居然就站在门口,以一

种极凶狠的眼神打量着我们。


「班……班导……」比起刚才的吃惊,班导的出现更令我讶异,就连小宝也愣住

了,连忙将我手中的香烟扔在地上,以脚踏熄。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班导指着我:「尤其是妳,在电梯里大吼大叫,其它班

还要不要上课啊!」

我……我刚才很大声吗?我刚才真的很大声。

「两个人在电梯里面摸什么?摸鱼啊!」班导不留情的批评:「现在都几点啦!

我最讨厌上课迟到的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无话可说。


后来,我接受了生平最大的处罚,进入重考班以来,一直只有上课打瞌睡或是聊

天讲话的学生才会被老师罚站在教室后面,今天的我却遭受了同样的命运,捧着自己

的课本,忍受着同学们的侧目在一旁罚站。

而和我一同接受处罚的是小宝,他和我并肩站着,婷婷和小蓝一定羨慕死我了,

此时我却没有这样的心情,特别是忍受着腿,却看到站在身旁的小宝,居然站着打

瞌睡的模样……

我真是恨死他了。

--


【我不是他太太】-6


第三次爬上顶楼,是一个礼拜后的事情。

那是一个很寂寞的礼拜天,我发现自己容易在孤单的时候爬上顶楼,顶楼是孤独

的,即使上面大型看版的霓虹灯多么灿烂,路过的人也不会抬头多望一眼,张曼玉在

《蓝色情人》电影中曾指着一个写有「白花油」的招牌:


「妳看……这『白花油』这么漂亮,我们也这么漂亮,每天在这招牌底下走过的

人不知道有多少,却没有一个人真正抬头欣赏过它。」


不知怎的,当听她这么说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就像那块招牌,不断的发光,直

至灯泡里的钨丝烧断,也不曾有人注意,顶楼是孤独的,我也同样寂寞,或许同样失

意的两个人走在一起,能够产生一丝温暖吧。


星期天是不用上课的,只有班上模拟考退步的同学需强迫来校自修,我的功课一

向不恶,会坐在这里完全是珍珍拜托。


「沛吟,拜托妳……」双手合十,珍珍低着头,公布栏上强迫留校的名单里有着

她的名字。

「为什么妳自己不能来自修呢?」

「因为……」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珍珍的男朋友在当兵,好不容易有放假的机

会,却碰到她得留校自修,这使她着急的不得了,于是想请我代替她留校。

我偏着头:「嗯……礼拜天我没什么事情……好吧!就帮妳『代班』吧。」

珍珍惊呼:「沛吟!沛吟我最爱妳了……」

被她的喜悦感染似的,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没什么……不过……为什么妳

会想到请我帮忙呢?」

她止住了声音,笑意从嘴边淡去,良久,才有声音缓缓从嘴里吐出:「其实……

会找妳是因为,沛吟妳是我们这群里面,唯一星期日不会有事情的人……」


我愣住了,虽然珍珍的话有些伤人,但阿纯总习惯星期日去台大打球,婷婷因为

失恋总拉着小蓝去逛街,珍珍要和男朋友约会,我的确是唯一没事的人。

就像顶楼那块闪着霓虹的美丽招牌一样,我觉得自好孤单哪。


「妳该不会是想要跳下去吧?」

然而,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刃,划破了我的思绪。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这几乎快成为我们之间的开场白了,我没有回头,今天

的我并没有坐在危险的栏杆上,只是站在招牌旁边罢了,他会这样问,其实是不合理

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种温暖的感觉,或许是发现有人在关心自己吧。

「那……我要走了。」他仍是一贯的冷漠。

「喂……」从前我是不会阻止他的,但今天却破例叫住了他,我想自己实在是太

寂寞了。

他回过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你常常跑到顶楼?」

他想了很久:「妳不也常到顶楼吗?」

「我到顶楼是因为……」我随手抚着刻有补习班名称的招牌:「我想来看看这块

招牌……你看这块招牌这么漂亮,每天这么多人从下面走过,却没有人抬头看它一眼

。」

他又是一阵沉默:「蓝色情人。」

「啊?」

「我说《蓝色情人》,这是张曼玉讲过的话。」

我愣了一下,突然有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你、你也喜欢看电影?」

「妳喜欢看电影吗?」他反问我。

「我喜欢。」用力的点头。

「跟妳相反,我不喜欢。」

「啊?」

「因为值得花钱看的片子太少,所以我不喜欢看电影。」

「但是如果有值得看的电影,你还是会掏钱去看囉?」我问。

「那当然。」

「那么严格说,你更本还是个爱电影的人嘛。」

「我不看烂片啊。」

「烂片的定义是什么?」

「不用花脑袋去思考的片子。」

「看电影本来就是要轻松哪。」

「如果要追求轻松,不一定要花两百多块去麻毙自己的脑袋,两个小时出来之后

,什么也没得到,那跟喝啤酒有什么不同。」

「喝啤酒?」我不懂。

「同样都是麻毙脑袋啊,啤酒喝完了……撒泡尿就没了,烂片也是一样,如果同

样要选择,啤酒比起来便宜多了。」他倒是有自己一套说词。

「我觉得你是心里不平衡吧……」对于爱好电影的我,实在无法容忍他的说法:

「一开始每个人对电影,所追求的东西就不一样啊。」

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倒是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不说话?」我问。

「人生短暂,不该浪费在无聊的仇恨上。」

「我哪里仇恨你了……」话还没说完,有什么在我脑里闪过了一下:「『人生短

暂,不该浪费在无聊的仇恨上。』,这是《清秀佳人》的句子嘛。」

他笑而不答。

「你……倒底是谁?」


我突然有股想抓住他的冲动,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好像现在不抓住他,他就会

永远消失似的,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我沉默地起身走向他。

他愣了一下:「妳的好奇心太重了。」


然后,他便快速地往反方向离去,走的又快又急,我几乎要抓住他黑色的袖子了

,但就这么一眨眼的动作,他已经爬下楼梯,消失无踪了。

留下来的,只有泥土上的鞋印。

--


【我不是他太太】-7


那个鞋印不大,就鞋印的纹路来看,是Dr.Martens基本款的皮鞋,我之所以会这

么清楚,是因为同样款式的鞋子我也拥有一双。

星期天留校的学生不多,会知道我的名字、又穿着这种款式皮鞋的学生应该不难

找,我发疯似的想找出这个人,就像王子捧着灰姑娘遗落的玻璃鞋一样,我拥有的只

有这个鞋印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放学的时候,下意识地低头检视经过我身边每

个人的鞋子,从楼上到楼下。

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穿着同款的鞋子,因为自己走的慢,班上大半的人都

已经离去,我真不是跟踪的人才,好好一个人居然被我跟丢了。


不可否认,失落感阵阵朝我袭来,其实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我连他长什么样

子,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只模糊的了解,他穿着黑色的上衣,同色的牛仔裤,Dr

.Martens的皮鞋,然后讨厌电影……一个讨厌电影的陌生人。

我却很想再见到他,像抓住日落前的最后一丝阳光似的,他的存在,竟会给我一

点温暖的感觉,这真是不可思议。

但我却跟丢了,天已经暗了,最后一丝的期待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

撞击声,自我的脑袋传来。


「你走路干麻不看路啊。」我抚着头,真的好痛。

「对不起对不起……耶?陈沛吟?」那是男孩的声音,自顶上传来。

我有些不悦:「奇怪?怎么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


那个在顶楼出现的身影突然在我脑里闪过,此刻我已经顾不得脑袋被撞击的疼痛

,也顾不得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我甚至没等他回答,只是立刻低下头去,去

找寻他的鞋子。


「Dr.Martens!基本款!」我几乎是叫了出来,因为他穿得是一双蓝色『马汀大

夫』的皮鞋,基本款。

「咦?基本款?」男孩疑惑的声音:「是基本款啊,很旧的鞋子了……」

我才不管旧不旧呢?我心想,这才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他的眼睛。


他拥有十分阳刚的五官,眉毛的线条十非明显,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不知为什么

竟想到阿纯,或许是因为阿纯和他有着同样的特质,都给人很开朗、善良、热爱运动

……那种极度男性化的感觉,他的笑容很灿烂,是那种会令你也感染好心情的微笑。

不过现在的我可没心情去管那些,我在意的只是他恰巧穿着黑色的T恤及牛仔长裤,

这样的搭配让我睁大了双眼,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嘿,怎么了?」他对我招手。

我终于回过神,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嗯……我想……」

我想确定你是不是我要找得那个人哪。

「妳想什么?」

「我想确定一件事……嗯……」

「什么事啊?」他仍带着笑容。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嗯,先从这里开始问吧。

他有些吃惊的看着我:「我们是同班同学不是吗?」

「你……跟我同班?」这我可不知道。

他更讶异了:「是啊,我就坐在你斜后方啊,难道妳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呃……我……」

他耸耸肩:「没关系啦,这是因为妳从来不往我们男生这边看啊!嗯……就跟江

凡靖一样……」

他说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我皱着眉:「谁?」

「没有啦,说了妳也不知道。」

「喔……」我点点头,怪了,我怎么跟他聊到这里了,快快回到正题:「对了,

那个、那个谁……」


我居然喊不出他的名字!和他闲扯了老半天,甚至人家都知道我了,自己却连对

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这样的对话该怎么继续嘛!


「我叫黄凯文。」他看出了我的疑惑。

「不好意思,黄凯文……」吐吐舌头:「你……怎么这么巧穿黑色衣服……」

「衣服……」他胡疑的看着我:「我妈叫我怎么穿我就怎么穿啊。」

「呵,对喔。」天啊,我在问什么蠢问题。

就这样,我们之间沉默了下来,黄凯文或许也觉得不知所措,便向我招招手: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囉?」

「等、等一下啦。」我急忙叫住他。

「怎么了?」

「我……想问你……」闭上眼睛,心一横:「关于、关于顶楼的事。」

「顶楼?」黄凯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妳怎么知道我家是透天厝,是有

顶楼可以晒衣服、烤肉没错……」

「烤肉?晒衣服?」这会儿愣住的可是我了。

「嗯,」他点点头:「妳不是在问我这个吗?关于顶楼的事……」

天啊,若不是他穿着黑色的上衣和长裤、Dr.Martens的皮鞋,我真想掉头就走,

他更本搞不清楚状况嘛。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我放弃的垂下肩膀。

「咦?」

「嗯……『你该不会想要跳下去吧?』」我挑着眉,像是念着通关密语一般,渴

望他能回答我所希望的答案。

「啊?」黄凯文张大了嘴。

「我说……『你该不会想要跳下去吧?』」又重覆一次。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黄凯文仍张大了嘴,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一个穿着黑白相间格子衬衫,黑色牛仔裤的男生站在黄凯文背后,脸上挂着一抹

轻浮的微笑,我想刚才我们的对话他一定都听到了,迈开步伐他朝着我们走来,脚底

黑色的Dr.Martens喀喀作响。


「江凡靖!」黄凯文向他打招呼,那应该是他的名字吧。

我僵硬的伸起右臂,挣扎的发出声音:

「小宝。」

--


【我不是他太太】-8


天色已经暗了,我们并肩走在台北街头,小宝的肩膀几乎与我同高,我在女孩中

算是中等体型,身为男生的他就显的娇小了,我想他应该不超过一百七十公分吧,他

的五官十分细致,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白皙,的确如婷婷她们所说的,真的很像日本的

偶像明星哪。

他是她们的宝嘛,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一直以来在顶楼与我对话的,居然

就坐在我身边的座位,我们之间仅有一条走道之隔。


「呃,其实……」他转头望向我。

「咦?」被发现自己在偷看他,我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姓江。」

「嗯。」我点头,那又怎么样。

「妳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知道小宝小宝啊。

「我叫江凡靖,平凡的凡,郭靖的靖。」

「喔。」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费心向我介绍自己。

「我是说……妳刚才好像不是这样叫我。」这会儿换他不好意思了,我从来没见

过小宝害羞的模样,稀奇极了。

「我?」我嗯了一声:「喔,你说『小宝』啊,其实这是婷婷她们给你起的外号

哪。」

「婷婷?」

「游婷婷啊,你不知道吗?」吃惊的表情:「就是坐在我附近的一个女生哪。」

「我应该知道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以为你知道大家的名字……因为,你知道我的名字啊。」想起第一天在顶楼

看到小宝,他曾喊过我的名字啊,难道是我听错了?

「嗯……」他又恢复一贯的冷漠:「有些女生……更本不需要花时间去注意她们

。」

「啊?」

「我不喜欢那种叽叽喳喳、一天到晚讨论些无聊事情的女生,对于她们,我没有

兴趣去注意。」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下意识地我想起不久之前,无意间在便利商店旁听到小宝和

朋友们的交谈,那时他的眼神锐利又冷漠,不带一丝情感的他只是将烟头撚熄,淡淡

的说了一句:「好吧!那就『教训』他一下。」

那样凶狠的表情,这一刹我竟又从小宝身上补捉到了,这样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慄

,甚至不敢再多望他一眼,只有低下头,将声音含在嘴里:「那……你怎么会知道我

的名字?」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漂亮的眼睛对上我:「因为妳很特别。」


突然间我的耳朵好热好热啊,是一种没来由难为情的感觉,慌忙的移开眼神,一

面伸出双手去拉住耳垂,一面慌忙的回答:

「你说什么?」

「我说……妳很特别。」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我居然有着期待的心情:「特别什么?」

「特别怪。」

「你在胡说什么!」我感到更难为情了,原来他只是想调侃我罢了,我居然当真

了。

「真的哪,」他咧嘴笑了起来:「因为不会有人晚餐时间不吃饭,居然一个人跑

到顶楼去吹风,还一副要跳下去的样子……妳说怪不怪?」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

「这样更怪啊,因为煞有其事的爬到栏杆上,却不跳下去……我那时就在想,这

个女生心里倒底在想什么?」

「耶……」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对了,你为什么也跑

到顶楼来了?」

他居然笑了,前一秒的冷峻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抹再温柔不过的微笑,

这可把我弄糊涂了。

「因为看到妳啊,第一次以为妳真的要跳楼,所以就跟着过去看看,后来嘛……

就告诉过妳了,觉得妳很特别,特别的怪,特别的东西倒蛮能引起我的兴趣的,所以

就跟过去看看囉。」他的嘴角满是笑意。

「你说得好像我是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妳绝对比猴子怪。」他十分笃定的语气,可把我气死了。


后来的日子我常想着小宝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或许说的对,我真的特别,特

别的怪,特别的事物总能特别地引起他的兴趣,这是他当初挑选我的原因,他选上我

,然后跟着我的脚步,尾随我至顶楼。

当时的我只是被动的接受这个陌生人,却从未想过,他的出现,竟将我带到人生


里一个从未触碰过的世界。

--

【我不是他太太】-9


接近七点的时候,窗外居然下起狂风暴雨。

教室里闹烘烘的,本来该是晚餐时间,却因为台风来袭,外头风雨交加,还不知道

晚上的自习时间是不是要继续呢,班导像是去询问上级而外出了,没有班导的教室乱成

一团,大家捧着吃了一半的便当,七嘴八舌的在一旁讨论起来。


「雨太大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回家……」小蓝家远在桃园,每天可都是要靠

火车上下学呢。

「嗯……搞不好明天会停课喔……照这个情况看来……」一说到不用上课,阿纯最

快乐了。

「对了,沛吟……」珍珍塞了一块小蛋糕在我手里:「这给妳……」

「啊?怎么给我蛋糕?想谋杀我家的磅秤啊……」我接过蛋糕。

「没有啦,谢谢妳上星期日帮我留校啊……」珍珍腼腆的笑容:「我和『他』玩的

很开心……全靠妳了。」

「嗯……呃……这没什么啦。」经珍珍这么一提,我想起那个星期天的情景,下意

识往左手边的坐位一瞄,小宝正趴在自己的坐位上睡觉。

「啊?」婷婷的声音又尖又刺:「沛吟,妳大好的星期日居然待在补习班……」

我……我是待在补习班没错,可是……我的际遇却是妳梦寐以求的唷。我在心里这

样想着,可是却怎样也不敢说出来。


班导的声音却扰乱了我的思绪,她从外面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

是……我们可以放学了,真的如阿纯的愿,晚上的自习取消了。但坏消息是:由于雨势

太大,整个台北车站周边已经是水乡泽国,这下要放学容易,要到家可就难了。

同学们的哀嚎声四起,我没来得及多考虑,阿纯便用力握住我的手臂:


「沛吟…我们快走吧。」

「可是……外面淹水了,我们要怎么走……」

阿纯摇摇头:「妳看这雨是不会停了,水只会越淹越大,我们如果还不走,今天就

真的要住在这里了……」

我知道阿纯不是在恐吓我,整栋补习班乱成一团,听说隔壁大楼已经停电了,再不

离开,可能就真回不了家了,我低下头,突然想起自己今天穿着一条全新白色的长裤。

「好吧。」心一横,和阿纯两个人背起书包,迅速的往楼下跑去。


一楼已经是一团乱了,比起平日大厅的寂静,今晚的大厅简直就像逃难的现场,停

放在前门的汽车竟然已遭水灭顶,汹涌的水势仍不断的往大厅涌进来,地板上全是泥泞

,若不是阿纯拉着我往后门跑,我恐怕会呆站在那里,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这真是太恐怖了。

人群的喧嚣,杂乱的大厅,以及不断涌进的水势,我应该害怕的,但是……我竟然

忍不住笑了出来。


「妳还有心情笑……妳……」阿纯原想责骂,但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她也忍不住笑

了出来。

站在我们眼前的,是一个从头到脚全身黑色装扮的男生,衣服是黑色的、牛仔裤是

黑色的、背包是黑色的、鞋子是黑色的……连手上拿着的大型垃圾袋也是黑色的……他

颇具喜感的拿着这个足以将一个人放进去的垃圾袋,而一只脚居然已经跨了进去……

这样突兀的画面,在逃难的此刻,显得十分逗趣。


「小宝先生,你倒底在干什么啊?」阿纯忍不住朝他大喊。

小宝发现我们的目光,他先是呆了一秒,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小宝对我们挥挥手:「还有……我姓江。」

我忍住笑意,装出严肃的表情:「那……『江』小宝先生,请问你倒底在干麻?」

「我……」他连忙将另一只脚伸出垃圾袋:「妳知道的,外面雨大成这样,所以我

就偷一个垃圾袋,想说可以……」

「你觉得自己两脚套进垃圾袋之后要怎么走路?」阿纯没好气的。

「呃……」他恍然大悟:「妳说的没错耶……」

「天啊。」我忍不住大笑:「也只有你想得出来这种蠢招式……」


话还没说完,一个宏亮的声音从我们背后传来……


「江凡靖……」

我转过头,居然是黄凯文,他的身体已经湿透了,脸上却仍带着微笑,一边朝我们

挥手,一面向我们走近,手上竟也拿着一个黑色垃圾袋。

「天啊,这种白癡这世界上居然还不只一个……」我快发疯了。

「耶……陈沛吟……这么巧啊。」黄凯文朝我一笑,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笑容瞬

间黯淡了下来。

「你怎么啦?」阿纯问。

「我……」他搔搔头:「对不起,我不知道妳们也在这里,所以只有偷两个垃圾袋

耶……」

「我不需要!」我和阿纯几乎是同时喊出来的。

小宝趋前拍拍黄凯文的肩膀:「别担心,她们两个这么强悍,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那两个垃圾袋我们留这自己用吧……」

「真的啊,那我们一起走吧……」黄凯文居然还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唱着戏。

「我看现在外面水淹成这样,八成也没有公车了,我们就一起走吧……看看走到什

么地方没有淹水再说……」我提议。

「嗯……」阿纯点点头,然后转过身朝着身后两个男生,以高八度的声音大喊:

「喂!你们两个!如果要跟我们一起走的话,限你们三秒钟之内把那个垃圾袋丢掉

,我可不要跟拿垃圾袋的人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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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10


两边的店家不知道是熄灯关门,还是因为停电被迫打烊,七点多的台北车站街头,

在这个时候居然是一片漆黑,只剩下水面上泛起的阵阵油光和几盏微弱的路灯相互辉映

,重庆南路是一团混乱,水中飘浮着垃圾和因风势过大而吹断的雨伞,就连新光三越大

楼也熄了灯,在这样漆黑的夜晚让人特别感到恐慌。

相对于宁静的黑夜,路上的「逃难」人潮的喧嚣声此起彼落,这让我有终于有一点

好笑的心情,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现在的情景,真的好像电影《铁达尼号》翻覆后

所有的人在冰冷的海水里挣扎的样子。

「笑什么?」小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

「没什么……」我回头想找寻阿纯:「阿纯呢?」

「她跟凯文走在一起,别担心。」

阿纯的确和黄凯文并肩走在一起,从他们的表情看起来聊得十分开心。

「为什么来重考?」小宝突然没头没脑的插了一句。

「什么?」

「我问妳……为什么会来重考哪。」

「嗯……这还用说,会来重考不都是为了一个原因吗?」

他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当然不是哪……妳又不是我,妳怎么知道我和妳一定是同

一个原因呢?」

「好吧,」我叹口气:「因为没考上想念的学校,所以就来重考啦。」

「看妳每次考试都考得很好,怎么会没考好……」

「人生就是这样啦,总是有喝水被呛到、考试填错卡的时候……」讲到一半,我止

住了声音,转头望着他:「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每次模拟考都考的很好?」

「教室外公布栏不是有贴吗?」他一脸『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表情。

「你……不像是会去查别人成绩的人哪。」他的确不像,在我印象里只有婷婷、小

蓝那种疯狂的暗恋者才会去注意别人的成绩。

他笑了起来:「我说过哪,因为妳很特别。」

「特别什么?」我的心又是一紧。

「特别怪哪。」

「我又哪里怪了!」被摆了一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因为考得好,该是很高兴的,但是……我很少看妳开心的样子……」

「我哪有……」想反驳他,同时却想起自己真的很久没有开怀大笑了,自从进重考

班之后,虽然身边还是有新朋友,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会不自觉得埋怨起来……这跟

过去的我一点也不像。

「其实……妳应该要开心的,」他收起笑容:「不要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对很多

人来讲,他们要是能跟妳功课一样好,早就开心的睡不着觉了。」

「我……」这次我真的说不出话来,他说的对,我的确有点不知好歹。

「而且……妳比我好多了……我可是每个礼拜都被强迫留校,没办法,功课太烂了

,想不来都不行……」他双手一摊,装作轻浮的样子。

「呵,」看着他的表情我不禁笑了:「你呢,为什么要来重考?」

「比妳惨多了,我是更本没考上。」

「这么糟糕?」

「而且夸张的是,在联考前一个礼拜,我就先缴了报名费……」

「你怎么知道你不会考上?这样不是太浪费了。」我吃惊的。

「小姐……会认为我会考上的人才有问题呢,功课烂成那样,不会有学校肯收我啦

……」他比手画脚,作出夸张的动作:「而且……早一点去报名,补习费也可以少交一

点,又可以划到好位置,一举数得……」

「你……真的那么不喜欢念书?」不否认我蛮讶异的,居然有人能那么洒脱,联考

未到时就先放弃自己了。

「我……不是不喜欢念书,只是……没办法,从小就没好好念过一天书,那些英文

啊数学啊,我是一点基础也没有,现在才来补救,实在太晚了……」

「那么……其它科呢?」

他搔搔头:「老实说……我……还蛮喜欢国文的。」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你……你喜欢国文……」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文艺青年吗?」他有些微愠。

「对不起……」我忍着笑:「你当然可以喜欢国文,只是……我看不出来……」

「讲很深入的研究我是不感当啦,不过……我蛮喜欢看那些杂书的,我觉得看那些

书比死读教科书有用多了。」

他虽然神情严肃,但对于小宝喜欢国文这档事,我还是忍不住笑意,因为这实在和

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形象不搭。

「但是……看杂书对联考没有帮助啊……」我说。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时间长的让我一度以为他生气了。

「怎么了?」我问。

「嗯……妳知道关于鸭子的事吗?」他很认真的看着我。

「鸭子?」


--


【我不是他太太】-11


「《麦田捕手》里的荷顿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有一次曾经坐上一辆计乘车,当时的

天气已经是冬天了,外面树叶都已经掉光,湖面也已经结冰了……荷顿突然问计乘车司

机说:『司机先生哪,你知道冬天公园里的池塘已经结冰了,那原本春天时栖息在池塘

旁边的那些鸭子跑到哪里去了呢?』,妳知道司机怎么回答吗?」


我点点头,我不知道小宝也看过《麦田捕手》,那曾是我十分热爱的书籍,高中时

我第一次阅读这本书,居然有一种想离家出走的冲动,他所叙述的那一段我第一次看到

时曾深深的被震撼了。


「司机说……」我回答:「他说:『那又怎么样呢?这不关我的事。』」

小宝点头:「嗯……世俗的人往往为了那些无聊的事情奔波,却从来没想过这种『

小事』,妳知道吗?人们常常会忽略那些就在身边的事情,就好像妳所认为的……」

「我?」

「嗯,」他用力的点头:「妳认为国文教科书读不好,联考考不好,就是国文程度

不好……但这世上多少的文豪的出身是高学历呢?」


他的话让我愣住了,望着他深邃的眼神,我突然觉得他和自己原本所猜想的、所塑

造出来的那个形象很不一样,以前……我总认为只要功课不好、不爱念书的人脑里一定

没有所谓的「知识」可言,但听他一席话,我才发现一直以来,自以为博学的我,脑里

装的充其量只是一些考试的工具罢了,我从未像他一样真正的用心去体会书里的内容…


不一样,这个外表俊秀,打架抽烟样样会的「坏学生」,和我所想的实在太不一样

了。


「对……对不起……」愣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然后深深的向他鞠躬:「我

不该看轻你的……」

他不在意的挥挥手:「神经病……干麻这么认真……」

不对,是我先用「二分法」去判定这世上的人,总觉得不爱上课、常打架抽烟的学

生,就失去了被重视的权力,他们活该天生遭人鄙视,过去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没想到

和小宝短短一席话下来,居然让我发现他很不一样的一面。

「其实……」我真挚的:「这么说起来,你还蛮适合大学的教育嘛……」

「为什么?」

「因为大学里是可以自由选课的呀,除了共同必修的专业科目以外,你可以选一些

自己真正喜欢的课,像你对数学、英文没办法……就不用再强迫自己去念啦……」我很

得意的向他推荐。

「对于大学的事情,妳倒是挺了解的嘛。」他奇怪的看着我。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从前男朋友告诉我的,刚上大学的他,对一切事务都很新鲜

,那时我们谈论的话题也老绕着这些打转……


「沛吟,原来大学的社团比高中还要多好几倍……而且比高中更好玩唷。」

「沛吟哪,妳将来一定要跟我念同一所大学,我们系上开了一堂很棒的课,妳一定

会想来选修的……」

「下个礼拜我们要迎新宿营,得在外面住三天两夜,所以……就不打电话给妳了唷

,沛吟妳不会怪我吧……」

「沛吟……我仔细想过了,我们真的不适合,或许是因为……我们的生活环境已经

不一样了……我觉得我们之间,话题好像越来越少……」

「对不起了……沛吟……」


该死,我为什么要提到大学的事情,这简直是逼我将这些往事在脑里重心倒带,然

后再播放一次嘛……


「咦?妳还没回答我唷?」小宝嘻皮笑脸的表情在此刻让我看了很是心烦。

「也没什么……就是我男朋友告诉我的。」我省去了「前任」两字:「他和我同一

届,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

这下子愣住的反而换成他了:「妳……有男朋友?」

「怎么?我不能有男朋友吗?」连他也欺负我,我真的有这么糟糕吗?连交个男朋

友也吃惊成这个样子……

「不是……」他的声音黯淡不少:「因为……我通常都看妳跟妳那群姊妹一起回家

,从来没看过有男生来找妳……」

「怪了……」我有些不满:「我的人生怎么像一本摊开的书一样,我跟谁一起回家

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我说过了……」他温柔的眼神:「会注意妳……是因为妳很特别。」

听他这么说,我只有勉强迁动嘴角,算是给他一个笑容:「知道了……因为我特别

怪嘛……」

「这次不是……」他否认。

「那是什么?」我不相信他的狗嘴里会吐出什么象牙:「特别笨?特别呆?特别蠢

……」

「是特别孤单。」


--


【我不是他太太】-12


像偷偷变换盈缺的月亮,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我们几个很

自然的成为好朋友。

或许是那个台风夜的催化吧,当天晚上我淋得一身湿,狼狈的回到家,屁股还没

坐稳,就接到凯文的电话。


「妳平安到家了吧。」

「咦?黄凯文?」听到他的声音,我不可思议的叫了起来。

「嗯,」话筒那方的他不好意思的:「跟阿纯要了妳的电话,想说……大家是朋

友嘛,关心一下。」

我们是朋友吗?

好久没有听到这样温暖的词语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来就没有人不关心妳啊,是妳先武装自己,让别人不敢靠近的唷。」顶楼上

的「楼台会」中,小宝对于我的问题,有着这样的回答。

「我……有吗?」

「只有拒绝别人关心的人,才会感到自己被世界遗弃了啊。」他说。

「我真的有那么愤世嫉俗?」对于自己给他人这样的印象,我自然伤心。

他摇摇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些必需是过去的事。


小宝说的对,重考这样辛苦的作息和生活,如果不懂得苦中作乐,如果还倔强的

拒绝别人的好意,只会令自己陷入深深的孤独和无助。

于是我们四个人很自然的走在一起,阿纯和凯文最好,他们都是热爱运动的同好

,每次聊起天来,总有相逢恨晚的感觉,我和小宝比较谈得来,自从发现我俩有着共

同的嗜好,都喜欢看书,以及对电影有着不同的见解之后,我们总是很自然的走在一

起。

因为我们四人都得在忠孝西路的公车站牌前等待公车,于是那条从补习班到站牌

的小路,便成了我们笑语不断的回忆,常常自己所等待的公车已经开走两三班了,我

却还是舍不得离开。

假日的时候,由于小宝跟凯文总是得被迫留校,为了他们烂得不能再烂的成绩,

我和阿纯有时便会为他们补习。


「江小宝同学,你是白癡啊,这么大了『always』都会拼错,还有……你看你写

得英文作文,简直是狗屁不通……」英文最好的阿纯,遇上连单字也不识几个的小宝

,总会耐不住性子,放声大骂。

「呃,」小宝讨好的口气,此时的他完全看不出来曾是个不可一世的「大哥」:

「就是英文不好才需要妳教啊!」

凯文这里也好不到哪去,我常怀疑他有没有打开过数学课本。

「凯文,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三角函数吧?」望着他几乎全错的数学考卷,我

不禁打了个冷颤。

「咦?三角……三角什么?」他只是一股劲的对我傻笑。

「天啊!」这成了我和阿纯最常说的一句话。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下去要怎么办?」我问。

凯文和小宝先是对看了几秒钟,然后转向我,傻傻的笑了起来。


一个美妙的周日,常常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渡过,每次一天下来,我和阿纯是人仰

马翻,精疲力尽,小宝和凯文却是睁大了眼、张大了嘴,茫然的看着我俩。


「不行啦,」我摇摇头:「这样下去你们也不用再补习了,基本的观念全部听不

懂,以后每个礼拜都要来这里『特训』。」

「呃,每个礼拜!」小宝惨叫。

「喂,」阿纯插着腰:「你也没想想倒霉的是我和沛吟耶。」

「谢谢妳们啦!」凯文看着我:「不然,我请妳们去永康街吃芒果冰嘛!」


于是,星期日的『特训』之后,凯文和小宝便会轮流请我们去吃些东西,作为谢

礼,很自然的我们熟稔起来,婷婷和小蓝很快的发现这不同的改变,两双狐疑的眼神

盯着我们,我想解释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对于这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友谊,

谁忍心去将它越描越黑呢。

阿纯更是不在意,她很洒脱的:「朋友就是朋友,还需要解释什么?」

看她不在意,我也就不那么在意了。

[ Last edited by 转载文学版主3号 on 2005-11-2 at 15:28 ]  

04:33 PM #1
            

  
hlin23 ( [影视区]—九九见习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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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似乎都因为凯文和小宝改变了,包括星期日原本没有出门习惯的我,为了他

们俩个,居然也整理起讲议为他们「补习」,包括从来对运动一窍不通的我,竟为了

凯文和阿纯,也开始出现在台大的篮球场上……对于我生活上的改变,奇怪的是,我

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反而非常快乐。

唯一没有改变的,大概就是顶楼和小宝的聚会。


虽然一切活动的成员变成四个,但顶楼的聚会,我却从未向阿纯、凯文提及,彷

彿这是心里的一块秘密花园,而受邀进入的,只有小宝。

谁也没有规定,但每次我总是坐在那块有着红底白字、闪闪发亮的招牌底下,而

他总是倚在顶楼的大门边,那样子好像随时要逃跑似的,惹得我有些不快。


「为什么你总是站在大门旁边?」朝他的方向喊着,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他却从来不肯坐在我身边。

「这里……很舒服……」他回答。

「舒服?」任谁都看得出来大门边没有乾净的地方可以席地而坐,那里根本不是

舒服的地方。

「是啊。」他讪讪的。

「你为什么从来不走过来?」我问。

「我……有吗?」

「嗯,是啊。」

他沉默了很久:「我只是……不想走过去。」

「不想?」我不相信:「你不想走过来?是吗?」

「我没必要骗妳。」

我摇摇头:「你是不敢走过来吧?」

「我为什么要不敢走过去?」他提高音量。

「因为你害怕。」

「我怕什么?」他哼了一声。

「你怕我。」


虽然也曾推测过小宝从不走过来、走到我身边的原因,我为他假设了多个原因,

我想他是害怕,至于害怕什么?这顶楼有水管、有招牌、有栏杆……有我,我实在想

不出除了我之外,他还能害怕什么?

他为什么要怕我?

这样的猜测让我很沮丧,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怕我,我不希望他怕我。


「笑话,我怎么会怕妳。」他虽然很笃定,但我怎么听都觉得他想说的是『我怎

么会不怕妳』。

「那就走过来啊。」

「走过去?我?」

「就是你啊,」我指着他:「就是你!江凡靖,走到我身边来。」

他点点头,像是作了重大决定:「嗯,好吧。」


于是他开始行走,他走的很慢,头一直低着,眼睛直盯着自己行走的双脚,靠近

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双脚竟微微发抖。

最后,他走到我的身边,我抬起头,刚好看见他低头望着我,咬紧下唇的他看起

来非常紧张,他果然在怕我!


「我……走过来了。」他说。

「嗯。」我低下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你可以坐下了。」

他点点头,仍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蹲了下来,当他的肩膀微微触碰我的手臂时,我

竟感受到他强烈的颤抖。

「你……真的在害怕我。」我低下头。

「不是,」他看着我:「我、我向妳承认了吧。」

「咦?」

「其实……我、我怕高……」

「怕高?你是说……」

「我有惧高症哪!」他颤声道。

「骗人!」我睁大眼睛,这怎么可能?他可是个在兄弟面前呼风唤雨的「大哥」

呢!怎么会怕高哩?

「真、真的啦!」他闭着眼睛:「走到高处对我而言……就、就像是没穿衣服一

样,所以我们……赶快下楼吧!不然让我离开这里,站在门边跟妳讲话嘛!」

「为、为什么会这样?」我非常吃惊。

「对于顶楼,我有着不大好的回忆,很小的时候我曾经目睹亲人从我眼前就这样

掉下去,大概是因为那样,所以从、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很怕高。」他恳求的眼神:

「好了!我都跟妳招了,我们、我们可以下去了吧。」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过来?」我有些心疼他。

「因为……不想让妳觉得我在怕妳啊!我、我其实不怕妳。」他勉强挤出微笑:

「不过你也看到了,走到招牌这里已经是我极限了,再往栏杆那里……我就真的不行

了。」

「那为什么……以前你要跟着我到顶楼呢?」

他温柔的眼神:「我怕妳出事。」


有那么一秒,我感到自己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那是一种不可言语的奇妙感受,

即使在过去……我所经历的每一个感动时刻,都没有这样的感觉,就像是……一种被

尊重、被关心的温暖吧,令我眼眶有着止不住的温热。


「这件事,有别人知道吗?」我的语气温和不少。

他摇头:「就只有妳知道了。」

「那以后你可要好好听话唷!」换上邪恶的笑脸。

「耶?」

「如果不想我告诉别人,就乖乖听我的话哪。」

「妳、妳不会这么卑鄙吧。」他愕然的。

「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嘟着嘴:「我不知道自己的嘴巴紧不紧唷,你也

不想让那些崇拜你到死的兄弟们知道自己老大是这么窝囊吧!」

「呃,」他连忙抓住我的手臂:「我请你吃饭!」

「就这样啊?」我甩开他。

「吃饭、看电影、唱歌……」他慌张的眼神令我止不住笑意。

「嗯……还有以后要好好念书。」我可满意了。

「是……好好念书。」他覆诵。

「要多背英文单字。」

「多背英文单字。」

「还有……」

「还有啊?」


--


【我不是他太太】-14


小宝果然依约请我去吃饭、看电影、唱歌,凯文发现我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秘密

约定时,有些不是滋味的嚷着:


「你们之间倒底有什么约定啊?」

我微笑不语,小宝倒是拼命的对我挤眉弄眼。

「看电影、吃饭、唱歌……」凯文嘴里嘟嚷着,他好像真的很在乎:「那我也要

去!」


于是时间便订在这礼拜六晚上,礼拜六的课只到下午五点,接近五点的时候,整

条补习街都乱了起来,卖东西小贩的叫卖声,过往的人群和下课的学生们,脸上都带

着疲惫后终于解放的表情。

小宝和凯文都穿得十分正式,凯文酒红色的毛衣和黑色牛仔裤将他衬的十分斯文

,小宝仍是一身的黑,我怀疑他的衣柜里没有第二种颜色,但合身剪裁的黑色V字领

毛衣穿在他身上,就是这么的适合,我也怀疑没有第二种颜色比黑色更适合他了。

步行在西门町戏院街的路上,可以微微感受到许多注目的眼光,朝着两侧的男伴

投射而来,但他们本人似乎不大在意。


乐声戏院今晚上映的影片有四部,一部文艺爱情片、两部动作片……我的目光迅

速的略过这些看板,最后停在一张电影海报上,这张海报有着浅蓝色的背景,一个穿

着红色睡衣的男人抱着枕头,看起来睡得正甜,然而这样的画面却出现在一台电视机

里,最后片名出现在海报的最下方:「楚门的世界(Truman Show )」。


「我……」手指着这张海报:「我想看这部。」

「金凯瑞、萝拉琳、诺亚艾创瑞克……」凯文皱着眉头,念着片名下面一排演员

卡司:「金凯瑞的片耶,妳确定吗?」

我用力的点头:「我确定。」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这张海报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这是部很不一样的电影,

即使金凯瑞过去的形象一直陷于无厘头的搞笑中,我也不在意,我只是一直想着它的

片名:Truman Show,一个真实人的节目。


「喂!」凯文见我意志坚定,只有向小宝求救,希望他能阻止我这个愚蠢的行为

:「江凡靖,你呢?该不会也任由她乱来吧?」

小宝盯着这张海报,以同样坚定的语气回答他:「我也想看这部片。」

「不会吧!」凯文闻言竟夸张的抱着脑袋。


我的眼神朝小宝扫去,他居然也正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在眼神与他交会的那

一刹那,一种惊慌的感觉突然升起,像是小时候作弊被老师抓到那样地难堪,我感到

发窘,就好像被小宝抓到自己正在偷看他一样。

我只有飞快的将目光再度移开,移到那张电影海报上,移到「楚门的世界」里。


整部片精彩极了,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楚门从以前就常觉得自己一直受到监视,

没想到这竟是真的,从他呱呱落地开始的三十年来,楚门就是史上播映最久、最受欢

迎的记录片肥皂剧的主角,他的公司是假的、他的朋友、亲人……全是被安排好的职

业演员,就连他所居住的地方也是一个全世界最庞大的摄影棚,这个摄影棚里隐藏着

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摄影机,为得就是拍摄楚门的一举一动,一切都是假的,就连楚

门试图逃离这个摄影棚时,所乘坐的游艇、所经历的暴风雨……都是假的。

最后楚门终于克服了导演所制造给他应具有的恐惧,他终于来到这个「世界的尽

头」-摄影棚的出入大门,他毫不留恋的推开大门,摆脱这个被安排好的世界,重新

去寻找一个未知崭新的人生。


当电影播毕,人群都起身准备离开的时,我发现坐在左手边的小宝直愣愣的盯着

漆黑的萤幕,他没有立刻起身离开,反而像在思考什么似的,而坐在右手边的凯文居

然睡着了,他靠着我的肩膀,睡着的模样很是可爱。


--


【我不是他太太】-15


直到走出戏院的那刻,我才感觉到这部电影已经结束了,楚门的世界已告一段落

,而我们的人生才正要开始。


「黄凯文,你居然睡着了。」我老实不客气的数落他。

「实在是……」他不好意思的:「前面的剧情还蛮好笑的,可是后来实在太严肃

了,看不下去……严肃不适合我啦。」

那倒是真的,认识凯文以来,从没看他发过脾气,就连阴沉的表情也不曾有过,

见到他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容,一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乐观形象,严肃果然不适合他。

「现在呢?要去吃饭吗?」我看着小宝。

「不吃了!」凯文摇摇头:「你们两个去吧,我坐了那么久,好想打球唷!」

「你要走啦?」那么,不就只剩我跟小宝两个人了吗?

「嗯,」他点点头:「我打电话给阿纯,约他出来打球好了。」


凯文朝我们挥挥手,那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很快的消失在人群之中,又只剩下我跟

小宝两个人了。


「要去吃饭吗?」我问他,从看完电影出来他一直很沉默。

「好啊。」他对我轻轻一笑。


我们在电影街附近一家名叫「小窝」的餐厅解决晚餐,这是高中时常和同学一块

聊天的地方,每次逛街累了,就会到「小窝」坐坐,这里就跟它的店名一样,是个十

分狭窄的小店,但柔软的灯光和细心的装潢,总能给我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们都点了焗烤义大利面,等待上菜的时候,小宝一直很沉默,那模样似乎有些

焦躁不安,他将香烟盒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右手轻敲盒口三四下,却不从盒里取出

任何一支烟,几秒之后,再将香烟盒塞回口袋中,这段时间里,小宝一直重覆这样的

动作。


我调皮的按住他的手,止住这不断重覆的动作:「在想什么?」

他摇头,不打算开口。

抢过他的香烟盒,将里面的烟全部倒了出来,我一直是极度痛恨烟味的,此刻却

有了好奇的心情,随手拾起一支烟闻了闻,一股恼人的尼古丁味涌了上来,不禁皱了

皱眉头。

「真臭。」我作了结论。

他笑了起来,这是今天第一个微笑,看到小宝的笑容,我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所以妳永远无法享受抽烟的快乐哪。」他从桌面上七八根香烟中挑了一根,含

在嘴里却不点燃。

「有什么快乐?不就是一些焦油啊……尼古丁……」我念着香烟盒包装纸上的成

份表,完全不能体会他的说法。

「没错,但是有个成份这盒子上没有写。」他指着香烟盒。

「什么?」

「一种让人忘记烦恼的秘方。」

「哦?」对于他的回答我有些愕然,今天的小宝一直不大对劲,特别是看完电影

之后,他不是沉默不语,就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只有随意的扯开话题,试图缓和

气氛:「今天你怪怪的唷!是不是该抽根烟,忘记一下烦恼哪?」

他点头,随即将打火机凑近叼在嘴里的香烟,却又在火苗点燃之后立即撚熄烟头

,熄灭的香烟颓然地倒在烟灰缸里。

「不抽了。」他说。

「咦?」

「答应过一个人,不在公共场合抽烟的。」

「谁啊?」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


我们两对看了两三秒钟,这时我才想起自己曾在电梯里为了抽烟的事情对他大声

咆哮,那时我们都还不熟识呢!当时对他的印象怎样也好不起来,那天的我在盛怒之

下破口大骂,他最后还真的承诺了往后不在公共场合抽烟呢!这些事情他怎么还记得

啊?

我注意到他放置在餐桌上的左手手掌突然紧紧的握起,怎么搞的!我的耳根像是

烧起来似的,好烫哪。


「你还记得啊。」没来由的不安将我包围,连忙端起桌上的冰水往嘴里送,试图

掩饰脸庞的燥热。

他的右手拖着下巴,左手仍紧紧地握着,望着我的眼睛溢满温柔:「妳说的话我

都记得。」

自己居然开始脸红心跳,此刻我的模样一定像个初次谈恋爱的纯情小女孩,更可

恶的是,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普通朋友罢了。

「好了,」两只手摀着双颊,极力想保持镇定:「你不用费心恭维我啦,今天我

一毛钱也没带,不管你怎么说,这顿晚餐你都请定了!」


小宝吃惊地看着我,我却怎样也不敢再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约莫一分钟的时间

,他才将眼神移开,原本紧握的左手终于松开了。


「怎么?心疼你的钱啊?」看着好不容易打开的话题,因为自己的愚蠢,又让整

个气氛沉默了下来,我只有讨好的撒娇。

「怎么会,」他抛给我一个笑容:「这些钱是一定要花的,只是……」

「只是什么?」

「本来我只是以『欠债还钱』的心情来看这部电影,没想到会这么的精彩。」

我点头表示赞同:「是啊,好特别的一部片!说是黑色喜剧也不为过。」

「如果……」他认真的看着我:「妳是楚门,你会不会想离开那个虚拟的世界?」

「当然会啊,因为那不是我的人生。」

「我想我不会。」

「耶?」

他以手掌撑着下巴:「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样虚拟的世界,比较能给我

一点安全感。」

「怎么说?」

「就好像做梦一样,因为知道梦都是假的,所以即使在梦里遇到多大的困难,也

不会害怕……反正眼睛一睁开,这一切又都结束了。」

「这样好像是逃避责任的行为哪。」我不以为然。

「嗯,」他点头:「或许是吧,不过现实生活是不能NG的,就好像一个错误的

决定、一个无心的动作……都是做了就没办法回头的,如果我是楚门……这一切都是

假的,也就是说,都是可以重头来过的……这样想起来,不是比较能安慰自己吗?」


「你对你的人生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吗?」我问。

「一个很糟糕的决定。」

「咦?」

「糟糕到我希望人生能够重来。」他摇摇头:「因为这个决定,我没办法往回走

了,没办法再去接受其它东西,就这样变成,绝缘体。」


我不懂小宝的意思,想更进一步的询问,却只见他无力的盯着眼前的水杯,久久

不发一语,见他如此,所有想问的话也只有咽下去了。

这是最沉默的一晚,也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小宝,那个寂寞的身影。


--


【我不是他太太】-16


冬天一到,首先拉警报的便是我的鼻子。

因为呼吸系统不好,所以每到隆冬,鼻子总会塞塞的,过去我总是在抽屉里放置

一包包的卫生纸,今年可不一样了,才刚进入初冬,凯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大堆据

说喝了鼻塞会改善的补品,和阿纯一搭一唱的向我推荐起来。


「这个啊,」凯文拿起一只红色包装的盒子:「对治疗鼻塞最有效了,还可以预

防感冒唷!」

「谢谢。」我接过他的关心。

「这是凯文的妈妈买的唷!」阿纯一张脸笑得比蜜还甜。

「真的啊,」我转向凯文,面对他腼腆的笑容:「这些东西……很贵吧?」

他连忙的挥手:「不会不会啦!最要紧的是有效。」

看着他害羞的笑容,一颗心突然恐慌起来。


凯文唷……他一直就是这样善解人意、这样好的人唷!他对谁都是这样的,都不

会改变的唷!我不断的提醒自己,知道他很关心我,也模糊地感受的到那关心底下陌

生的情感,加上阿纯不断的在我耳边敲着桌边鼓……


「凯文哪,真是个好人。」阿纯像是年终拍卖一般,我不懂为什么她总是想把凯

文推到我身上。

「嗯,他真的很好。」我点头:「不过我不能再收他的东西了,这样不好意思。」

「干麻这么婆婆妈妈!」阿纯阻止我的话语:「朋友嘛,关心彼此是应该的。」

「嗯。」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何况……」

「咦?」

「何况……如果这些东西是送给我的,我一定会很高兴的接受的。」


虽然只是一瞬间,我还是补捉到那样落寞的表情,那是从未在阿纯脸上出现过的

孤单,教我看了心情很是复杂。

我可以感受到阿纯和凯文间似乎有着某项秘密的协定,他们的感情更好了,即使

是一起回家的路上,总是见到他俩窃窃私语,直至公车到站时还舍不得分离。

而他们间的谈话结束后,总能感受到凯文投射而来的热切眼神,那样真诚、害羞

的目光,这样的凯文让我不知所措,虽然他从未对我多说过什么暧昧的字句,凯文所

做的,仅仅只是一个朋友的关心,甚至……超出一个朋友的关心……但这样的关心不

知怎么的,却让我感到很不安。

凯文一向是能带给女孩们安全感的人,不论是他爽朗的个性,还是阳光般灿烂的

笑容,但对于他的示好,竟让我锁紧眉头,不安的情绪高涨到极点。

甚至我开始害怕与他独处,开始不谅解阿纯,因为她总是刻意划出一个空间,好

让我跟凯文能走在一起。


「嘿!这是对唱情歌喔!」

上礼拜小宝依约请我唱歌,凯文和阿纯也在邀请的名单之中,阿纯像是吃错药似

的,猛点一些双人对唱的情歌,然后硬将麦克风塞给我和凯文。


「妳在干麻啊!阿纯!」

结束一首歌曲后,我再也忍不住这样的气氛,将阿纯拖出包厢。

「没干麻啊!就是唱歌呀。」她装傻道。

我有些不悦:「既然是唱歌,为什么每一首都是我跟凯文合唱?」

她像是讶异我有这样的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凯文他……不好吗?」

「咦?」我不懂她的意思:「我没有说他不好啊。」

「既然这样,为什么妳连跟他合唱都不肯?」

「我……」我想说:『我没有』,却发现自己想逃避他的心情是真实的存在,我

没有办法欺骗阿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凯文他,很好,」阿纯像在思考什么,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想,他也会对妳

,很好。」

「这是什么意思?」

「妳不是没有男朋友吗?」她将话锋一转。

我已经了解她的意思了:「阿纯,不要闹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大声的阻止阿纯,但她眼底尽是满满一片好意,想躲避凯文

,但他的笑容炙热如阳光,那样的温暖令我躲避不及,也不忍心躲避。


「阿纯,我们都是朋友。」最后,我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啊,」她仍乐观的:「不急嘛!又没人说要妳现在做决定。」

「我……」我不想做决定,也没必要做决定,我在心里如此大喊着。

「妳讨厌凯文吗?」

我摇头:「怎么可能?」

阿纯开心的击掌:「那么……妳现在『心有所属』了吗?」


我张大了嘴,我应该回答「没有」的,这是如此笃定的答案,没有,从很久以前

我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从男友离开的那天起,从伤心欲绝地爬上顶楼的那天起,

我就不想再去付出感情……不想再去喜欢任何人了。

但是,当阿纯这样问起的时候,刹那间我竟无法作出任何回答,像是从前考试时

遇上模棱两可的题目一样,回答「对」也不是,回答「不对」也不是。


时间凝结在这样的沉默中,阿纯期待的眼神依旧,和我们仅有一门之隔的包厢里

,此时传来了阵阵歌声,那声音很是低沉,像是忧郁的叹息,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

在这样的寂静之中,他的声音更是显得突兀。

我们都注意到这样的歌声,那是小宝的声音。


--

【我不是他太太】-17


相对于凯文的热情,最近的小宝显得沉默多了。

或许是从一起看电影之后吧,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好不起来,和我们一块念书、出

游的时间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郁。

他变得有些精神不继,常眺望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很烦恼似的,这令

我回想起曾经在西门町他对我说过的话:


「因为这个决定,我没办法往回走了,没办法再去接受其它东西,就这样变成,

绝缘体。」

绝、缘、体哪,好强烈的字眼。

真想抓住他的肩膀,柔声的询问他:「你做了什么糟糕的决定呢?可以告诉我吗

?」

但这句话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决定噤声的原因很多,最重要、也最令我沮丧的原

因是,我发现他似乎正在躲避着我。

我不知道他说那番话的意义,但是小宝的确开始减少与我交谈,甚至再也不上顶

楼,常出现的餐厅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强烈的认为他在躲我,因为我自己就是这样

地开始逃避凯文的关心。

我害怕面对凯文,小宝也害怕面对我吗?

这样的假设令我很灰心,甚至也开始赌气起来,也想假装漠视他的存在,但令我

痛恨自己的是,难得和他见面的时刻,我竟还是放下所有的自尊,给予他一个温柔甜

美的笑容。

我是如此的渴望跟他交谈,想到这里,就更加的憎恨自己啊。


顶楼的风还是很大,今天陪伴着这份寂寞的人,却只有我了。

为了躲避凯文和阿纯的邀约,我抱着便当想往什么地方躲去,却发现无处可躲,

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往顶楼的方向走去。

或许是一种期待吧,我期待能在那里看到我想看到的人,虽然顶楼一个人影也没

有,有的只是风的呼啸。


「沛吟,妳真的在这里啊。」

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有些惊喜,立刻回过头去找寻声音的来源,却发现凯

文站在楼梯口,正咧嘴对我微笑。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满的情绪高涨,有种被入侵者攻占领土的感觉

,虽然对方是人很好的凯文。

「唔……其实我是跟着妳过来的。」他走向我,在我的身边蹲了下来,那一刻我

想起小宝的惧高症,他从来不曾这样直率的走向我。

「你跟踪我?」

「别讲这么难听嘛,」他挥挥手:「我、我是关心妳。」

天啊,又来了,又是这样尴尬的气氛。

「谢谢。」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沛吟,我有事想告诉妳。」看着他认真的眼神,我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呃,等等,」我极力想插开这个话题:「你今天的便当是什么?」

「啊?」他愣住了。

「嗯,」我用力的点头:「便当啊!我是排骨饭唷……肚子好饿喔!别说这么多

了,我们赶快吃饭吧。」


说着我打开自己的便当,头也不抬的埋进菜香里,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他沉默

了一会儿,也打开自己的便当,我俩就这样进入沉闷的饭局。

如果阿纯在这里就好了。

我无法不这样渴望,阿纯一定会让气氛变得热闹点,而且和阿纯在一块的凯文,

显得更开朗快乐。


「认识妳……」凯文的声音又再我耳畔响起。

「咦?」

「我说,认识妳之前我从来、从来就……不、不知道什么是……」他的眼神不敢

直视我。

「你在说什么?」对于他忽大忽小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字句,我根本听不懂凯文

想表达什么。

「我的意思是,」他的声音都发抖了:「我是说,认、认识妳之前,我从来不知

道……什么是一、一……」

「『一』什么?」

「一、一见……锺情……」他低下头去:「直到、直到遇见了妳……遇见妳我、

我才才、才知道原来、原来我的存在……是为了、为了等待妳、妳的踪迹……」

「『踪迹』?」

「我的意思是……足迹、妳的足迹。」


我愣住了,凯文则是低着头,整张脸涨成猪肝色,花了很长的时间我才回过神,

一见锺情?等待我的踪迹?

原来他是在告白……这是哪门子的告白啊。

如果是平常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我早就笑得人仰马翻了,但是现在面

对的是深情的凯文,教我怎样也笑不出来。


「这、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我不相信凯文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搔搔头发:「老实说,是阿纯教我说的。」

「阿纯?」


--


【我不是他太太】-18


「陈、依、纯。」


我的愤怒划过喧嚣的教室,好几个同学都抬起头来朝我投以奇怪的眼光,但此刻

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快步的行走,直至阿纯的座位旁。


「咦?沛吟,吃饱啦?」阿纯仍未察觉空气中的异样,一边往便当里夹菜,一边

漫不经心的回答。

「是妳叫凯文来找我的?」

「凯文来找妳了吗?」她终于放下便当,眼神中闪着光茫。

我点头:「是啊,托妳的福。」

「那……」她扬起手里的筷子,比手画脚道:「那他跟妳说了什么?」

「妳还敢问!」皱起眉头:「妳教他说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

阿纯愣了一下:「凯文他都跟你招囉?」

我叹口气:「阿纯,妳倒底想干什么啦?」

「我?」她不解的:「我想干麻?还不就想我的好朋友能够幸福快乐啊。」

「妳为我好我真的很感激,但是,我跟凯文……」我想说:『我跟本对他没那个

意思』,但又怕太过直接,伤了阿纯的好意,只有改口:「我跟凯文是朋友啊,这妳

知道的。」

「我知道啊,」她点头:「可是凯文人很好。」

「这是什么逻辑啊。」争执又回到了这一点,凯文人很好,他真的对我很好,但

是,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啊。

「妳该不会拒绝凯文了吧。」

「没有。」我摇头。

「那……妳是答应了?」她兴奋的眼神让我心情怎样也好不起来。

「也没有。」

这可让阿纯迷糊了:「妳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那妳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我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包括隐忍多时的愤怒:

「当我知道这是妳出的馊主意之后,我就立刻下楼来找妳了!」


阿纯闻言后整个人呆住了,因吃惊而微微张开嘴唇,她直愣愣地看着我,没有任

何反应,那表情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阿纯让我害怕起来,她看起来好像生气了,但更

多的似乎是痛心。

我说了什么吗?仔细回想方才说过的每一个字句,不知道阿纯为何会有这么大的

变化。

彷彿一个世纪的时间,她才慢慢回过神,只是那样的表情仍然没变,阿纯缓缓的

开启双唇:


「妳说……立刻下楼是什么意思?」

见到她如此骇人的神情,我的不悦瞬间被害怕所取代:「就是、就是下楼啊。」

「那凯文人呢?」

耸耸肩:「不知道,或许还在顶楼吧。」

「妳……把凯文一个人留在顶楼?」阿纯的口气像是我做了什么无恶不赦的事情。

诚实的向她坦白:「大概吧。」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陈沛吟,妳很过份耶。」


这是阿纯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着我的名字,她真的生气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是从没有的事情,就像我从不知道凯文在她心中是这么重要,我只有讨好的拉着阿

纯的手臂:


「阿纯,妳……生气了?」


阿纯的个性一向直率,从我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

瞇起眼睛,我仍可以描绘出第一次见到阿纯的情景,那是重考班开课的日子,那

阵子我的心情降到谷底,任凭怎样快乐的想像也无法弥补,就像是小宝所形容的「愤

世嫉俗」吧,那时候的我本能的去排斥任何事务。

我不要快乐,希望一辈子都快乐不起来。


阿纯柔软的短发、高而略嫌清瘦的身材,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出现,我还清楚的记

得她在我身旁停下脚步,轻拍我肩膀的样子,我抬起头,迎接的是一脸的快乐。


「请问唷,」她的笑容灿烂:「妳旁边的位置是不是128号?」

我朝身边的空位望去,的确贴有128号的标签:「是啊,是128号。」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我不懂只是一个号码有什么好开心的。

「那么,妳就是我这一年的邻居了,」她向我出示自己手中写有「128」的上

课证:「我叫陈依纯。」

我点点头:「我、我叫陈沛吟。」

「咦?」她吃惊的怪叫:「妳也姓陈吗?耳东陈吗?」

「是啊。」

「那我们岂不是像姊妹一样了。」

耸耸肩:「妳如果愿意的话,我无所谓。」

阿纯并未感受我的冷漠:「妳呀,是几月几日生的?」

「我?」我脱口而出:「一月二十六。」

「妳是年头生啊,我是前一年年尾生的,十二月十九。」

「喔。」我不懂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所以说……我比妳大一个月囉。」

「好像是吧。」


她很高兴的将脸颊靠在我的肩上,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我着实吓了一

跳:「那么妳就和我的妹妹一样,我会好好照顾妳的。」

「妳……要照顾我?」这可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对我说,特别是个只见过一次

面的人。

「没错,请多指教了。」她玩笑地向我鞠躬。


--


【我不是他太太】-19


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阿纯说得只是客套话罢了,后来我才知道,阿纯从不说客

套话。

她真的很照顾我,不论是午饭时间为我多买一个便当,或者是因为前一晚熬夜念

书导致上课时精神不继、猛打瞌睡,她也会适时的掩护我,让导师不致发现我的疲惫

,印象里她从来没发过脾气,连情绪不好的时候也没见过,我所见到的阿纯,总是带

着微笑的,那个十分为人着想的阿纯,有着稚子般可爱的笑容。


「为什么妳……从来不会生气呢?」有时候我会问她。

「为什么我要生气呢?」她反问我。

「因为……」我托着下巴:「有些事情很烦哪!像考试啊、念书啊。」

她回报我一个灿烂的笑容:「这些有什么好烦恼的?」

「这些不够烦恼吗?」

她耸耸肩,好像怎样都无所谓似的:「我不会讲大道理,只是我觉得,妳不能改

变必须要待在重考班的命运,何不看开一点。」

「妳的意思是?」

「当妳觉得那些东西是烦恼的时候,它就变得很烦,当妳完全不在意的时候,就

没有什么事能让妳烦恼啦。」


相信有风,就有风。

我的脑里突然浮出这样充满禅意的句子,当你认为身边有风的时候,身边就真的

有风了,当你将烦恼置之脑后时,就再也看不到那些恼人的事了。

以阿纯的个性,她或许不知道这样的诗句,但是能体会而看透这些烦恼……我着

实佩服她超乎常人的智慧,那样的胸襟是我所无法体会的。


阿纯从不生气,她不会生气,一直以为这就像地球自转公转般的自然,没想到此

刻她已褪去和蔼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冷峻。


「妳……生气了吗?」我只有讨好地拉住她的手臂。

「沛吟,妳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她冷漠的看着我,一动也不动。

我不相信这样的话会从阿纯嘴里说出:「咦?自私?」

「不论妳领不领情,或是高不高兴我的凑合,凯文对妳……难道妳看不出来吗?

」她不等我反应,又说了下去:「妳今天拒绝也好,答应也好,都应该给他一个答覆

啊,就这样把他留在顶楼,妳这样做……不觉得他太可怜了吗?」

「我……」千言万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甩开我的手,起身往外走去,这样的动作把我骇住了。

「阿纯,妳要去哪?」

「去找凯文哪,」她叹口气:「他一定还在顶楼,得有人去去陪陪他。」


阿纯眼底闪过片刻的温柔,在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明了了。那样的关心和注意,

实在不像阿纯的作风,努力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更加确认了我的猜测。


「阿纯。」喊着她的名字,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她回过头,沉默的看着我。

「妳……该不会是喜欢上凯文了吧。」

她的表情有了很大的变化,先是微微张开嘴,然后低下头,紧咬着下唇。

「阿纯?」我仍急切的。

她抬起头:「妳终于注意到别人啦?」

「咦?」

「我以妳眼里只有自己呢。」


轻轻地往我身上扫过一眼,那是一双不带任何表情的目光,约莫几秒的时间,她

又转过头,往走廊的尽头快步走去。

她就这样转过头去,永远的转过去了。


--


【我不是他太太】-20


接下来的这几天,是最难熬的日子。

阿纯再也不搭理我了,除了公式化的「谢谢」、「借过」……我们之间不再拥有

第二种语言,她似乎真的很气恼我的态度,事实上我也真的太让她失望了。

凯文的反应倒没有预期的强烈,在走廊上碰面的时候,他还是自然的扬起右手,

向我打招呼,只是那样的微笑不再纯粹,反而添了一丝淡淡的忧郁。


「嗨,沛吟。」

「嗨。」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与其和凯文保持着如此客套的关系,有时候我

还真希望就像阿纯一样再也不要交谈,至少这样不会这么的不知所措啊。

「吃过饭了吗?」他保持着最佳风度。

点头:「吃过了,你呢?」

「我也吃过了。」


客套的话题用尽之后,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实在不知道该讲什么哪!彷彿讲什

么都是错……从前那种无话不说的开心回忆,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阿纯她……好吗?」最后,我只有这样问。

「她很好,」凯文的表情也黯淡下来:「妳别担心了。」


凯文没有再提那天晚上在顶楼的事情,那晚他害羞腼腆的表情,我想这辈子我是

再也看不到了。

我又变成孤独一人了,虽然和阿纯的座位就在隔壁,但是心的距离已经渐行渐远

了,我极力想挽回这一切,才发现已经太晚了。

阿纯说的对,我真的太自私了。

只单方面接受她对我的好,却从未真正去关心过她的生活,我的眼里只有自己。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挽着阿纯的手臂,再去向她诉说自己的烦恼和快乐,我

从没将她真正的视作自己的姊妹,她却一直真诚的为我付出,所以现在当她离去的时

候,任凭我张大了嘴,也喊不出一句慰留的话语。

我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啊。


于是我又回到孤独的一人了,平常上课时间还好,用餐的自由时间更显孤单,阿

纯大多和凯文结伴同行,偶尔有着婷婷及小蓝的陪伴,刻意被忽略的我,只有捧着自

己的便当,沉默地挨过这段时间。

这时我才发现,没有阿纯时,根本没有一个地方真正的属于我。

教室里有着阿纯的气味,用餐时间常去的那几家餐厅,都残留着阿纯的笑语,没

有真正属于我的地方,除了顶楼之外。


我又开始重新眷恋起顶楼的气味,当我捧着便当,站在楼梯口时,那往上而设的

台阶是如此的诱人,像是午后的邀约,使我情不自禁地往上爬去。

顶楼一点也没有改变,有时候我会想,或许多年后这幢大楼必须面临拆除重建时

,每一个楼层都改变了,顶楼还是不会变吧。

倚靠着大门边的墙壁,蹲坐下来,掀开便当盖,不知怎的,那诱人的菜香在此刻

我却怎样也闻不到。


「嘿。」

突然间,一只大手自我头顶上袭来,按住了我的脑袋,我想抬头,却听到一个熟

悉的声音:「这么有兴致啊,在顶楼吃饭。」

「小、小宝!」我有些讶异他的出现,这几天他似乎很忙碌,放学时很少跟我们

一起回家,礼拜天的「读书会」他也很少出现,我一直认为他在躲避我,却在这样的

时刻,他的笑容竟出现在我眼前。

「怎么啦,不跟阿纯一起吃饭哪?」他也蹲了下来,靠在我身边的墙壁上。

提到阿纯,我的心又酸了起来:「不知道,或许再也不会一起吃饭了吧。」

小宝愣了一会儿,看着我:「该、该不会是黄凯文这个白痴跟妳告白了吧?」

「咦?你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只有妳看不出来吧,小姐,」他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我没看过凯文对哪个女

孩子这么好……告不告白,只是时间早晚吧。」

「那……这跟我和阿纯吵架有什么关系?」我更不解了。

「这更简单,」他点点头:「妳一定不会答应凯文,阿纯知道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这个人一向爱恨分明,妳这样伤害她喜欢的人……」

「你说什么?」我大叫。

「妳伤害了她喜欢的人哪。」他说。

「你怎么知道?阿纯她……」

他耸耸肩,指着眼睛:「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看啊。」

「你、你怎么可以看得那么透……」我不可思议的盯着小宝的侧脸,他怎么能看

得那么清楚?甚至、甚至这几天我们根本很少聚在一起啊!

他轻轻的牵动嘴角:「没什么,这需要的是经验。」


我更迷惑了,他说:「这需要的是经验。」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他有很多这样

的经验吗?想开口询问,另一个问题又往我脑门直冲而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答应凯文?」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回答我的疑问,只是低下头,直盯着自己的右手,他的右

手先是紧紧握拳,几秒钟后再松开。


「我……」他转向我,漂亮的眼睛对上我的:「我不知道,只是总有这样的感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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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21


「往好处点想……」小宝尽力想让我宽心:「从今以后,妳就不必再跟他们去打

蓝球啦,反正妳不是最怕打球了!」

「唉唷!你怎么这样说。」

「是真的嘛,」他对我笑着:「妳看……少了阿纯,就多了点自己的时间哪,这

些时间……想做什么都好。」

「我要做什么?」我倒有些好笑的心情了。

「耶?妳可以看书啊、看电影啊、考第一名啊……」

「考第一名?这算什么事啊?」

「没人吵妳,当然就可以专心念书囉,这样下次模拟考第一名的宝座非妳莫属。」

我笑了起来,他其实很清楚,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东西,我在乎的只是

阿纯的微笑。

「你再说啊,还有没有。」我笑的拍手。

「还有……」他正经的看着我:「这样妳就有多一点时间陪男朋友了,不是吗?」

「男、朋、友?」这是哪门子的回答啊。

他点头:「是啊,妳不是告诉过我妳有个念大学的男朋友吗?」

「喔,你说他啊。」我想起自己的确跟小宝提过,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那是过

去的男朋友了,分手的时候我的确很伤心,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小宝重新提起时,我

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

「对啊,」他观察着我的眼神:「老实说,我从来没看过妳陪他,妳总是跟我们

大家在一起……这样,他会不高兴吧!」

「唔。」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傻孩子,」他的手突然轻拍我的头:「不论妳做了什么,地球还是在转。不论

妳是难过一点、还是快乐一点……世界都不会改变,就拿、拿我来说好了!」

「你?」

他点头:「就是我啊!我生命中最大的痛苦是……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父母

离婚了,但是在我印象里,爸妈从来有有吵过架喔,就像是人家眼中的模范夫妻一样

,他们给我的感觉一直是非常恩爱的……恩爱到我还曾发誓将来也要和自己的太太这

样的恩爱呢。」

「那为什么会离婚呢?」

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印象里就是有一天……我放学回家之后看不到爸

爸,然后接着好几天都找不到他,向妈问起这件事,她只是对我说:『爸爸去出差了

。』

『去哪里出差呢?』我问。

『去很远的地方喔。』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会不会带礼物啊?当时我有好多这样的问题……我妈她从

来没解释过爸爸离开的原因……直到国中的时候,我才真正的明白,爸爸不是去出差

,他们是真正的离婚了。

原因听说很简单,就跟八点档的肥皂剧一样,我爸有了别的女人,现在他跟那女

人住在一起。」

「嗯。」看着他哀伤的眼神,我不知道怎么办,只有应了一声。

「最令我痛苦的是,当我越长越大,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我爸……简直就像一个

模子刻出来似的,我最讨厌亲戚朋友对我说的话就是:『江凡靖啊,你跟爸爸长得好

像喔。』

我一点也不想像他!

当时啊,我只要一照镜子,就会再一次的痛恨自己,高中的时候甚至还会想拿刀

片往脸上划下去呢,很可笑吧。」

「那是什么让你改变得呢?」

「是我妈吧,」提到他的母亲,他的眉头轻松不少:「就是她对我讲那句话的唷

,她说:『无论妳做了什么,地球还是在转……你快乐一点也好,难过一点也好,世

界都不会改变。』」

「嗯。」我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我想小宝的妈妈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所以……把眼光放远一点唷,有些事情是妳没有办法去改变的,那就好好把握

妳能掌握的那部份吧。」他微笑看着我。

「我知道了。」

「想开一点唷。」

「嗯,」我低头:「我会努力的,虽然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孤单……」

「不用担心唷!」他将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我

会陪妳。」

「真的?」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热切的望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要将我看透,他就是

用这样的眼神去看透任何事务的吗?

我微微张开嘴巴,想这样问他,还没来的及开口,所有的疑问便被他温热的嘴唇

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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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22


还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那个温热的触感已经急速冷却,当我回过神时,小宝已

经离开我的身边,他站在门边,一只手抚着双唇。


「我……不是故意的。」他颤声道。

「唔。」我低下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他这样的反应,突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我……其实是……」他似乎慌乱起来:「唉唷,也不知道自己在搞什么……」

「喂。」我喊着。

「嗯?」


这个夜晚的我简直莫名其妙,有句从来没提及的话题,在这一刻,突然很想说出

来,至于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特别是那个温柔的亲吻之后说出,想探索内心深处

的迷惑,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有句话……我想告诉你。」我说。

「什么?」

「其实……我骗了你,现在我、我并没有男朋友。」


他讶异的望着我,从他的眼神中,读不出他是因为我的话讶异,还是因为我莫名

奇妙的行为讶异,他像是石化的雕像一般,动也不动。

我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了,为什么要讲这样的话呢,这样的话题并不适

合现在的场景啊,我的心情已经够纷乱了,为什么还要讲这样的话呢?


「其实,我也有话要告诉妳。」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

「咦?什么?」

「我……我也骗了妳。」他抿着嘴:「我其实……一直都有女朋友。」


顶楼的风狂乱的呼啸起来,吃了一半的便当被吹开了盒盖,前额的浏海也被吹乱

,乱得让我几乎看不清楚站在眼前的小宝,放下便当,两只手尽力的拨开浏海,我不

想看不见他,这念头此刻冲涨我的脑袋。

起风了,我在心里喊着。


「风太大了,我们下去吧。」他伸出手,想拉起蹲坐在墙边的我,望着他的手臂

,我居然犹豫了起来。

「你先下去吧,我还想坐一坐。」低下头,直盯着自己的手掌。

「妳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但是你一次只能关心一个人哪。」像赌气似的,这句话不自禁的从嘴里脱口而

出。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重新蹲了下来,靠在我的身旁,任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零

乱也不在意,小宝的眼神直视前方,好像在寻觅什么似的,虽然前方什么也没有。


「记得我跟妳讲过绝缘体吗?」

我转过头,在脑里搜索这个词语:「你说那天在西门町……」

那天我们看完电影,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甚至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

他点头:「我们已经交往一年了,她是高中的学妹。」

「嗯。」我知道他在试图向我解释。

「对妳,我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他说:「和对她不一样,我说不上来……我

只知道,见到妳的时候,会想跟妳说话,想照顾妳……」

「嗯。」又应了一声。

「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我太寂寞,妳也太孤单了。」


我了解他的意思,小宝说的很含蓄,两个失意的人走在一起,只是各自拿出自己

那半残缺的孤独,自以为能够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爱情,这样的感情很脆弱,而且没有

意义。

明知道他在用字遣词上已经十分谨慎,怕伤害了我,但当触及到他那努力想解释

些什么的眼神,我就有一种想掉泪的冲动,说不清楚原因,很多事情或许就是这样吧

,一如我们之间。


「会开始避着妳,是因为我需要好好思考。」他慎重的对我说。

我却强烈感受到眼泪的不听使唤,他讲什么已经听不见了,我只想快速离开这个

地方,快速离开他。

「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这么多的。」慌忙的起身,我开始想离开这个地方,因为

知道自己倘若再不走,只会让他看到我掉泪的模样。

「耶?」

虽然眼角已经开始闪烁,我还是勉强挤出微笑:「嗯,我想……刚才是一场误会

,是啊!误会!你不用考虑了,真的不用考虑了唷!」

「沛吟?妳怎么了?」他关心地抓住我的手臂。

我挣脱他,这时不能再让他触碰我的身体了,不然我真会哭的:「我没什么,我

很好,真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简直不敢多看他一眼,只有将目光移开,然

后不停的挥手:「你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吧,祝、我祝你幸福。」


然后,随着第一颗泪珠的落下,我已冲向楼梯口,以飞快的速度坠落,带着我的

心,坠落深深的绝望里。


--


【我不是他太太】-23


这次是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阿纯走了,凯文走了,就连小宝也转过身去了。

无法不觉得伤心难过,曾经以为失去阿纯已经是最糟糕的事了,但当小宝的微笑

离我远去,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依赖他。那是一种陷落的感觉,像永远落下的太阳,

心情的温度无止尽的降落,没有终点,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当我惊觉时,已

经无法挽回了。

我能做什么呢?没有用,做什么都没有用啊。


他们都说我们之间的感情有一点点超过
两个人一天到晚没有话不能说
可是我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好朋友(注)


CD在音响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摇滚的音乐和特殊的嗓音一声一声打进我的心扉

,现在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找他说话、祈求他多关心自己一点呢?我们之间原本只是朋

友,现在更只能是朋友了,没有一丝丝可能,不能有一些些多余。


就算他们都说我们之间的感情绝对不像朋友
也许有一点点奇怪
可是我不是他的Wife
for sure(注)



何欣穗佣懒而特殊的嗓音,在这样寂寞的夜晚,竟带给我一点温暖的感觉。

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床舖上,阖上沉重的眼睛,该结束了,那么多的不舍和

回忆、那么多次的争执和温柔,都该结束了。

一切都得恢复正常,舍弃了过去常搭乘的公车,为得是别在下车站牌旁看见那些

曾是这么要好的朋友,换一家新的早餐店……然后和过往的人群一般,在见不到他们

的世界里进行着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这才是正常啊。

这样才不会有太多的纠缠,站在班马线旁的我,自私的这样认为。


公园路上的班马线两旁,每天总聚集着无数的人群,穿着套装窄裙的是上班族、

捧着一本英文单字书的是学生……他们站在班马线的两端,等待的都是同一件事,等

待对面的交通号誌转绿,好让大家可以通行。

在那个四人结伴同行的日子,我们常和这些人一样,等待着红绿灯的指示,每天

每日我们总有着数不清的话题,等待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事了,相反的,等待的时间成

了我们多相聚一刻的理由,如今那样的欢乐已经结束了。

站在红绿灯前的只剩下我一人,身边尽是陌生人,虽然他们将我紧紧包围,温暖

还是丝毫传达不了我的心窝,我和这些人一样,开始等待,将红绿灯的变化看作是最

重要的事情。


有个身影却静悄悄地来到我的身旁,穿越这些陌生人,他穿着橘色的上衣,深蓝

色的牛仔裤,看起来十分紧张,眼神并没有朝我扫来,只是直愣愣地盯着红绿灯。

我知道那是小宝,即使换下了平日喜爱的黑色服饰,我还是能清楚地感受他的气

味,或许这就是恋人的感觉吧,就算是人海中几百双眼睛里,我还是能找到那个令我

魂牵梦萦的双眸。

他没有说话,彷彿只是一个单纯等待交通号誌由红转绿的陌生人一般,这令我有

些紧张,但我什么也没说,嘴巴闭得紧紧的。


「呃。」他终于发出声音,多日没与他交谈,声音竟有些陌生。

「嗳。」轻轻的应了一声。

「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他说。

「喔。」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时候似乎什么也不该说。


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不知不觉得来到我手边,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我的手臂,然

后慢慢的往下滑落,滑落至我的手掌,而后紧紧的握住。


「我们正式交往吧。」


小宝终于将目光转向我,投以一个肯定而安心的微笑。

愣了一下,花了段时间才回过神,脑里浮出一连串的问题:那他的女朋友呢?女

朋友要怎么办呢?我心里的那些坚持又该怎么办呢?他的再度出现,只会打乱我好不

容易平复的生活啊。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被他紧抓的手掌,明白自己不用多问了,这只手的主人啊,

是个谨慎又小心的男人,他会做这样的决定,必定已经考虑全部的后果了,真的,他

会处理好一切的唷,我所要做的,仅仅是相信就够了。

我想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幸福感竟瞬间充满了的全身,一切都已不再需要言语

了。


我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然后绿灯就亮了。

※ 注:出自「完美小姐Miss Perfect」专辑,〈我不是他太太〉,词曲/何欣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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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24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
,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
硃砂痣。(注)


高一时第一次接触张爱玲的作品,读得就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当时对她的文

字感受,是模模糊糊的,只是觉得她的用字遣词,好美好美,直到自己也成了男人身

边的红玫瑰和白玫瑰,我才开始真正体会张爱玲文字中的含意。


我们紧握着双手,从早到晚,直至夜晚时分他送我至家门口才松开手掌。


「关于她的事……」小宝为难的声音,我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所有的浪漫最终

还是得回归现实,是关于他女朋友的事情,那个交往了一年的女友。

「我会在这几天跟她说清楚。」他如是说。


突然好想闭上眼睛,让他再说一次这句话,男人的承诺真是太美妙了,难怪有这

么多女人为了这样的承认前后继地献出自己的真心。

女人其实很清楚,这些承诺有时只是爱情的附属品罢了,它的存在,是为了让爱

情更加美丽,除此之外,毫无作用。


「不必了。」我超乎冷静的回答。

「耶?」

「我说不必了,」我对他微笑:「至少……现在不要。」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不是一直以来我所期待的吗?拥有心爱的男朋友,然后名

正言顺的牵着他的手,我不是也不想躲躲藏藏的吗?

可是,总有另一个声音敲敲的窜进我的心里,它告诉我:「妳是第三者唷,妳啊

,可是抢了别人男朋友的狐狸精,对方可只是个高中生唷。」

那样的矛盾的心情,使我不敢面对「江凡靖的正牌女朋友」这个名号,只是下意

识的想逃避,真想逃啊。


「我不知道,我想……或许是我还没准备好。」我诚实的说。

「准备好跟我交往吗?」

「不,」摇头:「是准备好我的心态,去做你女朋友的心态。」

「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不知道。」我说:「我只知道,现在不行。」

「这样……妳好委屈。」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

「我每天都能够看到你,也可以让你陪我回家,这样就够了,我比她拥有的已经

太多太多了唷。」我是真心的这样认为,在那个时候,傻的我以为只要有爱情,一切

就不需要再去计较了,后来我才知道,如果妳不去争取,就永远被踢出局外了。


他不等我说完,已经用力的抱住我,这是他第一次这样亲密的靠近我的身体,小

宝的身上有着淡淡的味道,那是男孩子特有的味道呢,鹹鹹的,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

心的跳动,只是不知道是我的心跳,还是他的。


「我觉得自己这样很对不起妳。」

我微笑:「我没有这么伟大啦,我当然不想和别人分享你呀,只是……这需要时

间。」

「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嗯,那……我会等你的。」


其实,我心里非常明白,男人只有在被爱情冲昏头的当下,才会做出自己也不敢

相信的事情,因为爱情给他们勇气,这个时候的男人也最脆弱,他会为了爱情愿意去

摘星星,愿意去断送自己的生命,或者,愿意和交往多年的女友分手。

但是这满腔热情是会因安逸的生活而被磨平的,我知道小宝是真心真意想跟我在

一起,自始至终都是,当他在说出要和以前女友分手这种重大决定时,我相信这绝对

是真的,但当这个决定被阻止了,时间久了,安逸的生活便会让这件事被抚平。

不是他忘记了,而是他习惯了,一旦习惯便很难再去改变,于是他再也不会提出

要和女友分手的要求。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我还是放手了,在我最容易成为他女友的时刻,一直不知道

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我只是开始思索张爱玲笔下的两个角色:红玫瑰与白玫瑰。


不论我是红玫瑰也好、白玫瑰也罢,我要自己永远是「床前明月光」,永远是他

心头的那颗硃砂痣。

现在我所能想的,也只有这些了。

※ 注:出自「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作者/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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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25


我站在公车站牌前。

礼拜六的人潮比平常都多,对于重考班的学生来说,这算是难得可以轻松一下的

日子了,它不像以往必须留校到晚间十点,所以星期六傍晚的台北市,除了原有的喧

嚣之外,还隐藏着一些蠢蠢欲动的兴奋。

我是很兴奋的,即使尽力想保持自然的表情,却依旧难掩喜悦的心情,这样的感

觉从下课前班导在教室外张贴这次模拟考成绩后就一直无法平复,说穿了那理由其实

非常简单,不过是这次我的成绩有着显著的进步罢了,荣誉榜上自己的名字,闪闪发

亮。

我并不是那么在意成绩的人,但这次的模拟考,却真的让我很用心。

这是和小宝交往后的第一个模拟考,或许是体内那个不服输的因子吧,本能的认

为,自己若无法在这次考试中得到好成绩,就失去了和小宝交往的意义,我不能让任

何人影响我们,包括我的成绩。

熬夜念书的结果换来的是眼底的兴奋,我将成绩单紧握在手中,急得想赶回家让

父母看到努力的成果,这是第一次我这么在乎一样东西,特别是攸关幸福的东西。


「小姐,一个人吗?」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持续的喜悦,抬起头,映入眼簾的竟是小宝的微笑。

「咦?」我惊讶的:「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指着公车站牌:「妳今天急着去哪啊?」

「回家哪。」

「那么,」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在我的手里:「打电话告诉家人,今天跟他

们的约会要取消。」

「取消?」

「是啊。」


傻傻地接过手机,傻傻地播下家里电话号码,傻傻地告诉父母今天晚上有事,不

回家吃饭了,然后傻傻地挂上手机,傻傻地看着他。


「傻瓜,跟我来。」不等我发问,他已握住我的手,往公园路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都很沉默,隐约却从嘴角透出一抹微笑,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我

们走了很久,最后在一台黑色的机车前停下来。


「上车吧。」他说。

我不可思议的:「什么意思?」

他点头:「这是我的车了。」

「啊!」我惊呼。

他已发动引擎,以眼神示意我跨上后座,我扶着他的肩膀,顺口问着:

「你什么时候去考驾照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愣了一下,微笑:「这种小事不用多说了。」

「你不会是无照驾驶吧。」我笑着。

「怎么可能,我有驾照。」


话没说完,他的右手轻轻扭转把手,我们居然飞也似的往前冲去,我吓了一大跳

,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小宝的腰身。


「你、你不是说你有驾照吗?」我喘着气。

他无辜的笑容:「我、我有啊,只不过,驾照还在监理所。」

「那你根本就是无照驾……」

他用力的摀住我的嘴唇:「嘘,别这么大声,这样我们哪也别想去了。」

环顾四周,的确有些异样的眼光朝我们投射而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小声道

:「那……现在怎么办?」

他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没怎么办啊,我们去吃东西吧。」

「你这样骑车,我不放心哪!」

「不用担心,不用担心……」他对我挥挥手:「我发现自己已经慢慢可以掌握这部

车的性能了。」

「是吗?」我不以为然。

「相信我,相信我?」


我很想大喊『我不要』,但是最终我的回答还是乖乖的点头,看着他这样认真而

诚挚的眼神,我还能说什么呢?

右手抱着他的腰,左手紧拉着背后的保险杆,我尽力想保持一个看起来比较「安

全」的姿势。


机车缓缓的离开公园路,似乎真如小宝说的,他掌控了这车的性能,一路上不再

有状况,我们就这样安全的抵达士林。


--

【我不是他太太】-26


周末的士林夜市,人潮更是拥挤,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停车位,水洩不通的道

路上,我们更是数度被人群冲散。


「紧跟着我喔。」他温柔的手掌覆着我的,那是最令我有着安全感的宣告。

「嗳,」我微笑:「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一向不喜欢讲些傻气的甜言蜜语,所以这一刻,当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我突然不

认识自己了,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幸福感受。

我从不知道自己能有给人幸福的力量,特别是给自己那样的力量。

这不是我第一次逛士林夜市,但却是最幸福的一次,因为我了解到自己正被人关

心着,被一个同样让我注意不已的男人深深地关心着。

如此想着,便吃什么都觉得是山珍海味、看什么都是奇世珍宝了。


「今天好热闹。」用汤匙搅拌着手里的面线,小宝对我微笑。

「嗳,对呀。」

「不如等下去阳明山吧!」他提议着:「那里人比较少。」

虽然心中对他的骑车技术十分存疑,甚至怀疑我们能不能顺利的骑上阳明山,但

是我仍然选择相信,相信他。

「好啊。」我说。

他摇摇头:「还是不要……妳今天穿太少了,上山会着凉。」

「嗳,那就不要吧。」

「去淡水吧,」他再度提议:「那里又可以大吃大喝一顿。」

淡水哪,好远喔。我心里想着。

「好啊。」我还是轻轻的点头,没关系,虽然路远了点,我们在途中可以聊天讲

话哪。

「还是不要……」他又摇头:「淡水现在也好冷,而且离这里太远了。」

「嗳,那就不要吧。」

「还是去……」

他的话未说完,我又是轻轻的点头:「好啊。」

小宝看着我:「我什么都还没说哪。」

我吐吐舌头:「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去哪里都好。」

他握着我的双手:「说吧,告诉我妳想去哪。」

「哪里都可以?」

「哪里都可以。」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好像是阿拉丁神灯一样,要实现我三个愿望。」

他正色道:「我是啊,我就是来实现妳的愿望的。」

「真的?」

「真的。」

「那么……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忍住笑意,我闭上眼睛,假装虔诚的祈祷。

「是什么?」他着急地问。

「我想去顶楼。」

他愣了一下:「妳说的顶楼,该不会是……」

我微笑,然后用力的点头。


这真是件傻事,我们走过了半条中山北路,穿越拥塞的车潮,直达士林夜市之后

,不过一小时的光景,就再度跨上机车,往反方向前进。


「妳真傻。」等待红灯时,他对我说着。

我倒是为自己任性的要求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小了:「对不起,让你麻烦了。」

他挥挥手:「别担心,不过……」

「咦?」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我刚才也跟妳在想同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

「我也是这样,突然很想去顶楼哪。」


回程的速度快多了,或许是尖峰时间已过,车潮已被冲淡不少,也或许是我们都

很想回到顶楼吧,小宝催油的速度自然加快了不少。

补习班还没拉上铁门,教室的灯甚至还是亮着的,看来有许多用功的学生还在晚

自习呢,踩上阶梯的那刹那,心情是很兴奋的,就像参加小学同学会那样的心情似的

,即将面对的,是睽违多年的老友,在踏进会场的前一刻,那样的心情,是澎湃、是

兴奋、是不知所措的……

现在我总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这么晚爬上顶楼,或许是因为第一次

不是一个人独自来到顶楼,更或许只是……只是一种很久没到顶楼来透透气的怀念心

情。

我感到既紧张又兴奋,而所有的不安,都在小宝推开那扇铁门之后完全被释放。


--


【我不是他太太】-27


「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顶楼哟。」


蹲坐在墙角,任狂风吹乱我的们头发,轻轻地倚着小宝的肩膀,望着他姣好英俊

的侧脸,突然有一种被释放的感觉,不论是什么,都在此刻全部被释放、被拯救,包

括我的心。


「怎么说?」他对我微笑,用手把玩着可乐娜的玻璃瓶。

「不知道哪,」我说:「就像『秘密基地』一样。」

「耶?」

「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唷,顶楼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我挥舞着手,试图想描绘

自己对顶楼的印象:「我们家的顶楼哪,总是锁着大门,我从来没进去过。」

「所以妳才会有那么多的想像啊。」

「可能唷,」我微笑:「就好像小孩子心里的『金银岛』一样,明明顶楼啊,是

没有任何东西的,只有水管、和好大的风,但是小时候的我却一直相信,那扇通往顶

楼的门的背后,是拥有很不可思议……很棒很棒的东西。」

「譬如呢?」

「譬如啊,」我偏着头:「譬如是一大堆糖果饼乾、要不然就是神秘的宝藏……

真的真的,很小的时候,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小宝笑了起来,似乎是为我这样孩子气的想法吧。

「你笑什么?」我有些微愠。

「没有,」他摇摇头,诚挚的眼光:「其实,我有点羨慕妳。」

「怎么?」

「其实我对顶楼的印象很不好。」

「喔?」我扬起眉毛。

「忘记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爬上顶楼了,但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跟妹妹一起。」

「你有妹妹?」我一直以为他是独生子。

「嗯,」他点头:「她跟我长得很像,妳能想像吗?就像是……一个留起长头发

的江凡靖。」

我瞇起眼,想像着她的样子,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小宝的五官本来就很像

个美丽的女孩子。

「那时候她还好小好小……」他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念小学了吗

?还是幼稚园?详细的时间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那时候我也很小,我只记得我们在

顶楼玩哪,什么都玩,捉迷藏、抓鬼……有一回轮到我当鬼要抓她,她当然是拼命地

想躲开,躲啊躲地,就跨过了栏杆……我还是想抓她,她就一面躲啊,一面后退啊,

然后就……」


小宝止住了声音,我想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想起小宝的惧高症,他曾告诉我,

是因为曾经亲眼目赌亲人在眼前丧生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那亲人居然是他的妹妹。

他没有讲话,只是将头轻轻地埋进脸里,肩膀微微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

有温柔的拥抱他冰冷的身体。


「她还这么小呢,」小宝喃喃地,那是种没有表情的声音:「她从小就很聪明唷

,现在说不定可以过很棒的生活呢,可是……那些都不可能了。」

我想他一定很心疼妹妹,关心小宝的我,心居然也开始抽痛起来。

「所以,」他抬起头,眼角没有眼泪:「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妳吗?」

我点头,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顶楼。

「看到妳坐在栏杆上,很危险的样子,」他说:「当时我真的很紧张,是真的,

我、我很怕妳出事。」

我感到心里很温暖。

「你是想到妹妹了吧。」

「嗯,」他说:「不知道怎么的,虽然那时候完全不认识妳,心里却有一个声音

,一直再提醒我。」

「提醒你什么?」

「它一直在提醒我:『千万不要让这个女孩子掉下去,不然你一定会后悔唷。』

真的,那时候我想的就是这些。」

「你是在关心我吗?」我轻轻地搂着他的肩膀。

「我想是吧。」


顶楼的风,似乎也感受到小宝轻轻地叹息,不再那么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是一

种温柔的……不带侵掠性的徐徐微风。

握住他的双手,将小宝的脸转向自己,一个决定在心中暗暗萌芽。


「记得你曾答应我的吗?要给我三个愿望。」

他点头,疑惑地看着我:「第一个愿望,是带妳来顶楼。」

「嗯,」我说:「现在,我要你实现我第二个愿望。」

他愣了一下,随即展开笑容,也同样认真的看着我:「好的,妳说吧。」

「第二个愿望就是……」我看着他的眼神:「让我照顾你。」

「耶?」

「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现在该是让我照顾你的时候。」

他摇头:「我怎么可以让女人来照顾我!应该是我照顾妳。」

不等他话说完,我已轻轻在他脸颊上留下一记亲吻:「我不管,这就是我的愿望

,你答应过我的,要实现我的愿望。」

他先是沉默,然后一瞬间放松了身体:

「好吧,我答应妳。」

我对他微笑。

「不过……」他有个但书。

「不过什么?」我有些着急了。

「这次让我来吻妳。」


他温柔的亲吻我,我的脑里一片空白,残留的理智已经完全消逝,剩下的,只有

眼前这个人。  

04:35 PM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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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愿望呢?妳还剩下一个愿望。」

小宝对我微笑,似乎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却迷糊了起来。


好了,只剩下一个愿望了。

我得诚实的面对自己,自己倒底有什么无法实现的愿望,而执行这个梦想的人,

只有小宝呢?

我想牵着他的手,事实上我正挽着他的臂膀;想见 到他快乐,事实上小宝正对

着我微笑,我想……实在没什么可想的了,我很快乐,也很满足。

但是,心里总有个小小的声音,特别是在独处的时候,偷偷地在我耳边呼唤:


「妳还不是最幸福的哟。」心里的那个声音如此说道。

为什么呢?我已经拥有了一切哪。

「妳所给予他的,或许是全心全意,但他所能付出的,却只有二分之一哪。」

二分之一哪。


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禁隐隐作痛,我的的确确和他交叠着手掌,的的确确感受

他唇边的温热……但是,在我见不到的另一端,也正有个女人,同样的与我分享着

他的关怀和体贴哪。


「反正,妳还有一个愿望唷。」那个不安于室的声音再次由心底冒了出来。

愿望?什么愿望呢。

「告诉他,妳要作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他的眼里只能有妳。」

不行,这是绝对绝对行不通的。

「但是这绝对绝对是妳期待的,不是吗?」

叹了口气,果然最了解自己的,还是我的心哪。


我的确想这么作,而且盼望、甚至开始幻想小宝有一天能对我重新提及这件事情

,就像我们最初交往的时刻,他曾怀着愧疚告诉我:


「我会解决的唷,一定会解决这件事的唷。」


就在阻止他的冲动之后,果然在我预料之内,男人的承诺的确美丽,但那些往往

只是爱情的附属品,它的存在,是为了让爱情更完整,日后的小宝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一次也没有,但不在我预料之内的,反而是自己的心情。

第三者,学名是情妇,俗称小老婆、狐狸精,她是女人间的公敌,这些在一开始

我就很清楚了。


「我们在一起,为得就是那份快乐的过程哪。」我曾对小宝这样说。


但是交往一个多月来,却发现自己的心居然渐渐背离了这项原则,本来以为能够

坦率接受作为一个第三者的事实,能够在享受欢愉之后,含着眼泪微笑目送他走进另

一个女人的怀里,我以为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直到后来,我才发现,真正的

爱情,是没有人能掌控的。

它是无法被预料的,是充满无限可能性的。

我竟眷恋起拥有他的那些短暂时刻,而且渐渐无法忍受那些没有他的日子,虽然

小宝从不让我正面接触他的女朋友,甚至连照片我也没见过一眼,但自己狐疑和不安

的心情却一天天高涨了起来。

所以当小宝让我许三个愿望时,我竟迷惑了起来。


「怎么?是想不到愿望?还是愿望太多,一次说不完。」他轻松的口吻,丝毫没

有发现我眼底的不安。

其实,好几次我都想大声的告诉他:「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唯一的女朋友。」

但更多次,是我的理智紧急悬崖勒马,将这些话语锁在喉头,乾乾地,一句也说

不出口。

「没有啦。」我低下头,他厚实的手掌紧握着我的手,想到这里,我还有什么好

求的呢。

「没有什么?」

我对他说了谎:「其实我还没想到要许什么愿望,反正这三个愿望又没有保存期

限,你说对……」


话还没说完,手边的温柔突然急速冷却,小宝突然抽出手臂,目光迅速地离去,

我为他突如其来的冷漠给吓了一跳,张大了嘴,一时半刻吐不出半个字。


「妳先回家吧,我再打电话给妳。」


他的声音划过耳畔,待我回过神时,小宝已转过身去,朝反方向加速离去,没有

多余的动作,留下来的,只有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我。


--


【我不是他太太】-29


小宝的离去,使我陷入最大的不安,盲目地在东区走着,猜想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走到敦化南路时,我突然想起离去前他曾说过会再打电话给我,他的确这么说过。

于是我用最快的速度坐车回家,坐在电话前,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他的来电迟直晚上十一点才到来,深夜的电话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十分突兀,

我慌忙的接起话筒,迎接他的声音。


「是她的妹妹。」他的声音有些为难:「我在转角的巷子看到她、她的妹妹。」

「妹妹?谁的妹妹?」我脱口而出。

几秒钟的时间,我才会意过来他的意思。

「你说的是……你『女朋友』的妹妹吗?」

「嗯。」他沉重的应了一声,突然间我感到自己也跟着跌进那深不可测的深渊中。


一个多月来,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他「女朋友」的消息,「女朋友」这三个字

不论是在他或是我的嘴里都显得如此的生硬,这也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

」的存在,「她」是真实的存在的。


「她……」讲到小宝的女朋友,我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妹妹有看到你吗?」

「应该没有吧。」他说。

「如果看到会怎样?」

「不知道,」他叹口气:「或许会告诉小芬吧。」

「小芬?」

「就是『她』,呃,我是说……我的女朋友。」


那一刻,我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第三者,是男人的情妇,是女

人的眼中钉,纵使不断的麻醉自己,告诉自己真正的爱情是没有先后顺序、先来后到

的,但当麻药退去,残酷的事实只会渐渐清楚的浮现,让你想逃避却无处可去。

不论我们多么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只要远远看到他女友的妹妹,他便会立刻松开

握着我的手,我只得转身,朝着和他不同的方向,远步离去,这就是现实生活,残忍

而真实的现实。


从前,我总自以为是的认为承诺只是一段美丽爱情的附属品,此刻我才发现,原

来我的存在,才的的确确是个附属品,一个关于他和她爱情故事里的附属品,我生存

的价值,只是他们感情生活的点缀。

我不是他太太,只是他们爱情中的附属品。


我终于明白了这点,也明白此刻自己根本不该继续与小宝对话,尤有甚者,我该

切断的不只是这通电话,还有那已在错误地方偷偷萌芽的种子,也该连根拔起。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但小宝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感性迷人。

「嗳。」我佯装冷漠。

「必须要放下妳一个人,我实在很不放心。」他说:「所以后来,我还回去反覆

找了妳好几次,找了好久才想起来,说不定妳在家里等我的电话,这才赶回家。」

「你说……你还回来找我吗?」心开始动摇。

「嗯,」他用力的应声:「我该早点想起妳待在家里的,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是我不好。」


男人的话语是多么地美丽,纵使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地位,明白离去才是最好、最

不受伤的选择,留下来只会让自己愿陷越深哪,但是当我听到话筒那方诚恳而愧疚的

声音,所有的辛酸和疑惑,便又隐藏了起来。


「我以为……你永远不回来了。」像个孩子似的,我诚实的向他坦白自己的不安。

「我回来了。」他说。

或许有一天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在心里喊着。


但是,我可是第三者哪,是情妇哪,是男人寻找慰藉的温柔乡。

我得收拾起自己的不安,打起精神,给他一个信任且安心的微笑,这是我的责任

,这是唯一能让他宽心、也是唯一能让我快乐的方法。


就像是迷恋毒品的吸毒者,必须要靠药物来麻醉自己的感官,我也是如此地开始

麻醉自己,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减低我的罪恶感,以及那些每日从我脑海里萌生出数

万个离去的念头。

却万万没想到,如此的麻醉,竟将我一步步带进一个更大的深渊而不自知。


--

【我不是他太太】-30


就像所有暴风雨来袭的前一刻,那天来临之前,我们的世界非常的平静。

甚至那天我心情非常的好,公布栏上还张贴了我的英文作文呢,那是分数优异才

有的专利,这已让我心里雀跃不已,没想到我的答案卷附近,也张贴了国文科得到高

分的作文,其中一张卷子,居然有着小宝的名字。

联考的作文题目总是八股,小宝一向不喜欢这些题材,性格的他不像我,总为分

数的高低折腰,写出自己厌恶至极的八股文,这会儿居然能在公布栏找到小宝的作文

,我开始对他写了些什么产生很大的兴趣。

这次的题目仍然八股,简短的题目只有两个字:「自述」。


「我其实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个人……」盯着小宝凌乱的字迹,我开始阅读这篇

文章。


┌──────────────────────────────────┐
│ │
│ │
│ 我其实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个人,说出来你们可能不相信,我不是地 │
│ 球人。 │
│ │
│ 你问我从哪里来?是什么星球的人?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出生在哪里 │
│ ,因为从有印象开始,我便不停的旅行,好像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旅行似 │
│ 的,我是天生的旅人,从织女星到猎户座,无处不是我的足迹。 │
│ │
│ 你所看到的,已经不是我真正的面貌,每到一个星球,我便会为适应 │
│ 当地居民而穿上太空衣,你们所看到的皮肤、发丝、五官……其实不过是 │
│ 一件价值昂贵、制作精美的太空衣罢了。你们所看到的,也不是我真正的 │
│ 年龄,我的宇宙年纪已经一亿五千万零六百三十一岁,每到一个新的星球 │
│ ,我便如重生一般,得重新计算我的「当地年龄」,我在地球已待上十八 │
│ 年,所以地球年龄是十八岁。 │
│ │
│ 我的父亲是太空舰艇的维修员,或许因为如此,让我从小有着四处旅 │
│ 行的观念,母亲是家庭主妇,年事已高的她,现在正在火星渡假,她的来 │
│ 信中告诉我,那里是个不错的好地方,一般地球人总以为火星上没有生命 │
│ 迹象,那样的观念是错误的,这是因为地球人从来只以自己的观点去看待 │
│ 任何事务,他们眼里的「生命」,只限定于自己能生存的环境及条件,他 │
│ 们不知道,以现今科技之发达,我们身上那件薄如纸的太空衣,可以让我 │
│ 们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不受任何地域的影响。 │
│ │
│ 母亲的邀约令我有些动心,其实我若真要离开地球并不困难,或许你 │
│ 们已经听说了,多年前曾有个叫修柏里的飞行员在沙漠中遇上外星人,他 │
│ 们唤他作「小王子」,小王子和我一样是个旅人,和我不同的是,他仍清 │
│ 楚的记得自己所居住的B52星球,我因为旅行的地点太多,反而忘了自 │
│ 己最初降生的地方。 │
│ │
│ 小王子离开的时候,因为带不走沉重的太空衣,于是在荒芜地沙漠中 │
│ 脱去了那身皮囊,我若要离开地球,也是同样的方式,不用为我悲伤,虽 │
│ 然脱下太空衣的样子,像是你们地球人所称的「死亡」,但我更喜欢附予 │
│ 给它的名词是「重生」,因为这表示另一段旅行的开始,这是该雀跃的, │
│ 不该悲伤难过。 │
│ │
│ 我的确想去火星走走,但小王子的星球里有朵等待他的玫瑰,火星却 │
│ 没有这样令我魂牵梦萦的花,尤有甚者,不论哪个我踏过的星球,都没有 │
│ 这样的花朵,直到此次在地球旅行十八年,我才第一次见到那样的花,那 │
│ 样令小王子迷恋的玫瑰。 │
│ │
│ 她比玫瑰更美,若要用花来形容,我想叫她水仙。 │
│ │
│ 因为水仙是花店很难买到的,是神圣高雅、又有些孤方自赏的,她是 │
│ 货真价实的地球人,我见过无数的地球人,她却是让我第一个想为她全盘 │
│ 脱出自己一切的女人,我想我可以了解小王子的感受了。 │
│ │
│ 或许所有的花都是朝生暮死的,但我的水仙永远不是,她生长在高耸 │
│ 大厦的顶楼,任凭狂风暴雨也无法摧残她的花瓣,从这点我就知道她不一 │
│ 样,她和其它花儿都不一样。 │
│ │
│ 向你们承认吧,我想带着我的水仙去旅行,去下一段、下下一段…… │
│ 甚至每一段旅行,但是我的花儿和我不同,她是地球人,而地球科技发展 │
│ 之短,他们还未发展出能令人长寿的秘诀,如此一来,我的水仙便无法随 │
│ 我进行长时间的旅行,或者在旅行的途中,她便会凋零。 │
│ │
│ 虽然我是个旅人,我一直清楚记得这个事实,我的存在便是不停的行 │
│ 走,但此刻我却有了停留的冲动,为我的水仙停留,停留在地球,忘记我 │
│ 原本的年纪,停留在地球上的年龄,这简直不可思议,我不了解自己的心 │
│ 情,我所能掌握的,只有强烈想要保护我的花儿的慾望。 │
│ │
│ 所以我决定停留,上礼拜写信给我的母亲,告诉她地球的确是个好地 │
│ 方,它或许不如火星美丽,但地球里住着我的花儿,我的水仙,我必须为 │
│ 她停留。 │
│ │
│ 我将宇宙的身份证寄给父亲,请他为我办理职业的更改登记,现在的 │
│ 我不再是旅人,而是园丁,只为一朵花耕种的园丁。 │
│ │
│ │
└──────────────────────────────────┘


小宝的作文一点也不八股,甚至如国文老师常说的,有些「离经叛道」了,但却

得到了始无前例的高分,国文老师的评语写在答案卷的末端,红色又醒目的字迹令我

忍不住读了下去:


「我欣赏你的旅行,也欣赏你的花,但你要知道,同样的高分不会再出现第二次

,如果联考作文你也是这样写的话。」


我不禁莞尔。


--


【我不是他太太】-31


我感到心底一阵温热,最近我似乎很容易有这样的感觉,如果说爱情是个电脑游

戏,那小宝一定是每回合游戏排行榜上的佼佼者,他总能掌控每一个时刻,说出每一

句令人动容的话,而我则是天生的游戏白痴,任凭摇杆被扭断,也无法得到高分。

看了小宝的作文,我简直无法在教室里多待一刻,坐在右手边的阿纯应该也感受

到我内心的激动,上课时好几次对我投来狐疑的眼神。英文老师的絮语我已经听不清

楚了,我只是急切地想看到小宝,想环抱着他的腰身,想倚着他的胸膛,聆听着他的

心跳。

所以当下课钟声响起,我几乎是跳了起来,飞快的冲出教室,心里不断地嘀咕着

,我想见到小宝唷,我需要见到小宝,想清楚的告诉他,此刻的自己,是如此的需要

他,如此的想念。

或许是这样的思念太过强烈,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是不停的行走,下意识

的抬起脚,走下楼梯,走出补习班,下意识的张望四周,寻找每一个熟悉的影子,那

个一袭黑衣的男子。

晚饭时间的补习街非常热闹,学生们七嘴八舌的声音,此刻我却什么也听不到,

我只想找到小宝,就像是像是此生最重要的事情一样。


补习班门口站着一个女孩,严格说起来,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是那种足以令

人自残形秽的美丽,白皙的瓜子脸,薄薄的嘴唇和挺拔的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恰

到好处的身材,即使此刻自己的眼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事务,但这样美丽的女子,还

是忍不住令我多望了一眼。

相较于其它学生们的喧嚣,女孩显得十分沉默,她穿着私立女中的制服,百摺裙

整齐地像是一摺一摺刚用熨斗烫过似的,黑皮鞋擦的闪闪发亮,背上背着红色背包。

好漂亮的女孩哪。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道。


正当这么想的同时,女孩的眼神倏地朝我扫来,不知怎么搞的,只是短短几秒钟

的眼神交会,我的脸居然红了。

她偏着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那眼神中有着犹豫,然后缓缓地走向我,脚步

停止在我的跟前,她并不高,算是娇小型的女孩吧,但是小腿的形状十分匀称,又直

又长,将她整个人衬托的更加美好。


「妳……」她轻启朱唇:「妳是陈沛吟吗?」

「咦?」

「陈沛吟?是妳吗?」她又问了一次,而后上下打量着我,那样的眼神令我感到

很不舒服。

我点头,不懂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我是陈沛吟。」

「吃过饭了吗?」她淡淡的声音。

「呃,还没有。」我诚实的回答。

「找个地方吃饭,可以吗?」她仍是没有表情。

我盘算着时间,距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多小时,我还要急着找小宝呢,自己真该接

受这个陌生女子的邀约吗?

她像看穿了我的疑虑,对我挥挥手:「不会花多少时间的,只是想、想单纯聊聊

而已,可以吗?」

没办法,我只有点头,大可不必理会这个陌生人的,毕竟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哪!但是这女孩全身上下,竟有种让我震撼的因子,我无法清楚的说出那是什么,只

有傻傻的点头,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我们在东华书局楼上的「马哥孛罗」解决晚餐,买单时她毫不犹豫地从皮包里抽

出一张不打摺的千元钞票,阻止不及,我只有傻傻地看着她与服务生的动作。

忘记自己点了些什么了,只记得不断地瞄着手表上的指针,一面盘算着晚自习的

时间,一边猜想女孩请我吃饭的目的,但是她却什么也没说。

几乎是沉默的用完彼此的晚餐,直到饭后甜点和果汁上桌时,她突然从背包里拿

出一盒香烟,含在嘴里,自己点上了火,瞬间一丝薄荷的淡淡香气瀰漫,看她穿着高

中制服,年纪应该没超过十八岁吧,但她本人似乎不怎么在意。

拖着下巴,我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浓厚的乌云已经遮蔽了视线,看来,是快要

下雨了。


「我叫黄如芬。」女孩在抽完第二支烟时,突然开口对我说。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话语有些骇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茫然的看着她美丽的眼

睛。

「妳……听说过我吗?」女孩认真的看着我。

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最后茫然地对她摇头,窗外已经开始下起毛毛细

雨了,怎么办呢,我今天没有带伞呢。

「妳没听说过我啊。」她轻轻地牵动嘴角,像是在笑。

「嗯。」重重地点头。

「那妳一定听过我的另外一个名字。」

「请妳记住这个名字,」她说:「我叫黄如芬,是江凡靖的女朋友。」


轰隆地一声,一声巨雷在耳边响起,窗外许多汽车因为这突然的震憾而触动了警

报器,一时间哔哔作响,我迷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脑里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


【我不是他太太】-32


雨下的好大哪。

落地窗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餐厅里对坐的两人间,似乎也存在着某种东西,

凝结在空中,黄如芬点起第三支凉烟,薄荷的气味再度朝我袭来,女服务生向前制止

了她的动作,顺着服务生的手势,我看到墙上诺大的禁烟标誌。


看着她熟链地撚熄烟蒂,没有表情的看着我:「开始多久了?」

「我不懂妳的意思。」小心的观察她的眼神。

「妳不用骗我,会来找妳,就表示我有十足的把握了。」


不论是她世故的谈吐,还是眼神中的沧桑,或者是叼烟的动作,从黄如芬身上,

实在看不出一个高中女生的样子,若非她身着制服,我还会误认为她比我还年长几岁

呢。

这就是小宝的女朋友吗?

她真的很漂亮,又长又浓密的睫毛,彷彿可以挤出水的光滑脸颊,姣好的五官和

身段……她就是小宝曾经喜欢,甚至直到今日还眷恋不忍离去的女朋友吗?

她和我想的很不一样,虽然以前也多次猜想过小宝女朋友的样子,但眼前这个女

孩,却完全颠覆了我原有的想像。


她已经知道了。这是我初见黄如芬时的第一个感觉。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正秘密地和另一个女孩交往,也知道小宝的认真,但是

黄如芬没有生气,更没有落泪,她的脸上失去了一种叫作表情的东西,那样的气氛令

人更是难受。


「妳爱他吗?」她把玩着手里的香烟,突然冒出一句。

我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恰当,只有沉默以对。

「我……非常爱他。」然后,她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

「唔。」无言。

「我从很久以前就认识江凡靖了,」她淡淡地说着,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他是大我一届的学长,从我一进学校他就很有名了,因为他、他长得非常地……非常

地好看,妳说对吗?」

我点点头,小宝的确有副令女孩子也嫉妒的俊秀脸庞。

「很多女孩子喜欢他,一开始我也是这样,就跟那些女生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

表达,只有写信给他,我拼命地写信,妳知道吗?前前后后,我大概写了……四五十

封信吧,那些信叠起来,就像座小山那样的高。可是没有用,他没有回信,江凡靖他

是不会回信的,他甚至很少说话,以前我还曾经以为他根本不会讲话,所有的人都注

意到他了,可是他谁也没注意,眼神哪,从来没往女孩子身上摆过一眼,一次也没有

。」


原来小宝从以前就是这样的个性了,现在的他也是哪,想想除了我和阿纯,他好

像从来没跟其它班上的女生讲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的交会也没有。


「高二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决定要跟他告白,朋友们都劝我千万

别做傻事,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做了。」

「那他怎么说?」我竟有些紧张起来。


黄如芬耸耸肩:「他当然拒绝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她这么说,心里的感觉突然很复杂。

「他只是淡淡的说:『不要。』就这样而已,妳不觉得他太绝情了吗?」

我点头,另一方面,我开始想像她接受告白遭拒的反应,黄如芬会痛哭一场吧,

或者觉得丢脸,一辈子不敢再见他了吧。

「后来妳怎么办呢?」我忍不住问。

「妳猜?」

「妳哭了吧。」

她摇头。

「那么,一定觉得无地自容吧。」

「这倒还好。」

这把我难倒了:「我不知道,妳后来怎么了?」

「我确实很难过,一开始……我简直痛苦地不敢再见到他,但是越是难过痛苦,

我的心……却越是想再见到江凡靖,为了解决这样的难受,一个礼拜后,我再次向他

表白了。」

「什么?」我吃惊的喊了出来。

她点头:「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妳明知道他会……」妳明知道他会拒绝你啊!

「我知道啊,」她居然笑了:「但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他了,真的很喜欢唷,喜欢

到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莫名其妙……所以虽然被拒绝,我还是鼓起勇气向他告白,

算一算,我总共向他告白了十多次。」

我不禁愕然。

「直到后来,连江凡靖的朋友都知道我了,或者……全校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们或许在背后嘲笑我,但我不在乎……我只知道,如果不告诉他,我会更难受。

我这样一直向他表白表白表白……直到我自己都觉得已经没有希望了,有一天,

他却突然对我说:


『妳真的那么想跟我在一起吗?』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问候,我真的吓坏了,只有傻傻地点头。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妳叫什么名字?』

『黄如芬。』

『哪三个字啊?』他问我。

『草、草头黄,如果的如,芬芳的芬。』我的心情很紧张。

他突然将手放在我的头上,像是抚摸小孩子那样的动作,然后对我说:

『妳真的很傻……』

『嗯。』听他这样说,我突然好想哭哪。

『但是……我被妳感动了,好吧,我们……或许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整个人呆掉了,完全说不出一句话喔,这时候,我才发现

自己第一次为这件事……开始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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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33


我发现自己有点迷糊了,眼前这个女孩,似乎和我想的不大一样,很不一样。

虽然她有着美丽的外貌,圆滑世故的谈吐,但在爱情的世界里,她只是一只傻傻

的青蛙,一只明知道自己是青蛙,却还是执意爱上王子的傻女孩哪。

不幸的是,这只「青蛙公主」,并没有童话故事般的浪漫结局,她只是一厢情愿

的付出,她等待的,只是一个王子的真心亲吻,让她变成人类的亲吻,现实生活里的

王子并非真的没有感情,他把只是所有的热情,完全奉献给另一个女人。


「江凡靖是个好男朋友,」讲到小宝,黄如芬的眼里带着笑意:「他对我很好,

我们就像是……一般的男女朋友那样,虽然大多的时候他很沉默,我实在搞不懂他在

想什么,不过那都没关系的,因为,我可以感觉的出来,他或许没有我爱他那样的喜

欢我……但是,至少我的确是他唯一关心的女生,那就够了。

直到……最近他开始变的怪怪的,先是讲话心不在焉,然后常常莫名其妙的失踪

,找他的时候总是关机,最后我在他的手机里听到妳的留言。」


黄如芬的声音嘎然而止,时钟伴随着雨声滴答滴答地响着,用餐的人潮已经退去

,原本喧哗的餐厅突然静了下来。


「在看到妳之前,我就一直想着今天见面的情形,原本啊,我以为自己会赏妳两

巴掌,或是狠狠的痛骂妳一顿,因为……我真的很恨妳啊。」她提到「恨」的时候,

两只眼睛紧盯着我,那样的眼神又和之前向我吐露对小宝爱意的黄如芬不一样了,如

果说之前的她是个癡情的女孩,现在的她,一瞬间又变成了正牌的「江太太」,以一

种严厉的口吻审问我这「情妇」的江太太。

我真的很害怕,面对转变如此大的黄如芬,我有点弄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了。

「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她轻轻地笑了,十分苦涩的笑容:「很像白癡吧,我是

他的女朋友耶,居然连对抢走自己男朋友的第三者咆哮的勇气也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如果今天我打了妳,或是骂了妳,他就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们都沉默了。


「妳爱他吗?」她没有点火,但重新叼起了烟,也重新抛下了这个问题。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我仍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我该怎么回答呢?


是的,我很爱他。

不对。总有个声音在我心里响着,我不该这样回答,这是不对的,当然我喜欢小

宝,正如他疼爱我的那样地喜爱,只是当我面对黄如芬那样深刻的爱意时,我突然发

不出声音。

我不但说不出口,反而有一个更强烈的感觉告诉自己:「妳是喜欢他的,但是,

黄如芬比妳爱的更多哟。」


「他已经不爱我了。」见我没有回答,黄如芬淡淡地说着。

「咦?」

「或者说……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了。」她说:「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这句话的女孩和我的关系,只是单纯的朋友,可能我

会不吝惜地提供一切我所能给予的帮助,但是黄如芬和我的关系,是女朋友和第三者

,我们是对立的哪。

面对小宝的「正牌女友」,我根本不知道该作些怎样的回应。


「江凡靖他……从来没有出轨过。」黄如芬说:「妳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我摇头:「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他对妳真的很认真,」她突然烟从嘴里抽出,用力的折成两半:「他的

确很爱妳。」

「呃。」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我有些愕然。

「虽然很恨妳,但还是不能不承认,妳赢了。」她颓然的垂下肩膀。


我在她眼神中看到一丝哀伤,那是我最不愿见到的表情,因为那样的脸庞,彷彿

是要重新提起我的罪恶感似的,它就像在对我说:「妳是第三者,是不道德的,妳抢

走的不只是一个男人的心,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幸福。」

突然我感到很悲伤,这样的感觉实在矛盾,曾不断地猜想小宝的感情世界,不断

地猜想他女朋友的模样,以及他对待女朋友的感情是否与我相同,而黄如芬已经亲口

证实了一切。


「他的确很爱妳。」黄如芬的声音似乎仍响在耳畔。


我应该高兴的,这不是一直以来我所要求的吗?去证实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现

在,就连小宝的女朋友都向我俯首称臣了,我还有什么好要求的呢?

我不是一直想知道他对我的感觉吗?不是吗?

甚至,该哀伤流泪的,该是苦苦爱恋着王子,却永远变不回公主的黄如芬哪,但

此刻的她却没有表情,从她美丽的脸庞中丝毫看不出她的情绪,反倒是我,强烈的落

寞和悲伤完全写在脸上,任谁都看的出来。

我是怎么了?


黄如芬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将淡绿色包装的香烟、皮

包、手机……一一地放进书包里,然后站起身来,微微地向我点了点头。


「妳、妳要走了吗?」我抬头看着她。

她并没有回答我,只是望着我的眼睛:「今天的事,答应我,不要告诉他。」

像是被她眼神中的恳求震撼了吧,我没有反驳,只是顺从地点头。


然后她转过身,飘逸的百摺裙在空中摆动,发亮的黑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喀喀作

响,一声一声地敲进我的心扉。

她留下的,只有玻璃杯上的唇印,以及烟灰缸里抽了一半的烟。


外面的雨仍不停地下着,似乎没有休止的意思,看来这场雨,是不会停止的了,

我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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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可爱的小东西...............谢谢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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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34


顶楼的风雨比其它地方都来的大,即使如此,我仍撑着雨伞站在风雨中,倚着栏

杆往下望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想捕捉些什么吧,捕捉什么呢?


「妳该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小宝开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险些因为站不稳而跌倒。

回过头,望着站在门边的他,那样快乐的俊秀脸庞,正对着我微笑,一时间我的

心情很是复杂,前些日子和黄如芬餐厅的一席对话突然在脑海里不断迴响。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我仍强打起精神,回答他的话。

「风雨很大哪。」小宝朝我挥手,示意我该走进屋簷下。

我点头:「真的,风雨好大啊。」


但是,我不想离开这里。

我想站在栏杆旁边,甚至我想坐在护栏上,以一种极度危险的方式俯瞰楼下,虽

然狂风可能将我吹落,大雨可能将我的衣服打湿……我还是不想离开。

为什么?我想或许是、或许是因为我心里很清楚,只有这个位置,是患有惧高症

的小宝一辈子不敢跨过来的地方,也只有这里,我才能真正的躲避他的目光。

但为什么我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我有些迷糊了,或许是对于黄如芬那样强烈而深刻的爱恋吧,在面对

她的时候,我不但没有因为她的坦白而狂喜,反而有种淡淡的忧伤,挥之不去。

只知道自己变得有些害怕小宝,害怕接近他,怕他吻着我的发丝,或是环抱着我

的腰际,这样亲密的动作,都会一再地让我想起黄如芬的眼神哪。想起她以一种恳求

的眼神,真的是恳求哟,那样卑微地向我请求着,请求我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小宝……

想到这里,我的心就……


「沛吟,」他仍向我喊着:「快过来吧,妳全身都快湿透了。」

的确,小小的雨伞已经不堪风雨的摧残,我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

「你先回去吧。」我说。

「我怎么能让妳一个人坐在这里淋雨。」

听到他这样关心的语气,我的鼻头忍不住一阵微酸。


我所拥有的真的太多太多了,看着他眼底的关心,那是的的确确专属于我的温

柔哪,我终于明白,没有人在跟我分享这个男人,没有人能够分享他。

或许在几天前,和黄如芬谈话前看到这样的小宝,我会感动的眼眶泛红,而后毫

不犹豫地跳下栏杆,朝他怀里扑去。

又或许,如果黄如芬是我所想像的,那样有着一些蛮横无礼、一点点娇纵任性的

大小姐,可能我会安心不少,然后尽可能地将小宝的「出轨」合理化……但是,现实

生活里的黄如芬,虽然拥有着沧桑的风尘气息,但骨子里,却是再单纯不过的女孩哪。

她和小宝的相处的确格格不入,她永远没办法猜透他的心思,或许唷,或许他们

之间的对话永远没办法很深入,也或许小宝永远没办法从她身上得到那种……那种发

自心灵地真正快乐。

但是,我可以看的出来黄如芬的努力,她是那样单纯的去喜欢一个男孩,去奉献

自己的爱情,她很清楚自己和男朋友之间,一直存在着一层薄纱,这让彼此的心永远

没办法得到真正的贴近,但她却从没放弃过,真的唷。

如果是我,在面对喜欢男孩拒绝自己的告白之后,我还能有勇气继续生活吗?甚

至黄如芬还能重新鼓起勇气,一次又一次地再度提出要求,即使她知道这愿望永远不

可能实现,我能做到吗?

不行,我做不到。

首先,我便会顾忌到自己的面子问题,但黄如芬在面对自己的爱情,竟然连自尊

都可以不要了,她可以热烈地追求着喜欢的男孩,也可以勇敢的和自己感情里的第三

者冷静的对谈……这些,我都做不到。

我是喜欢他的,可却不得不承认,黄如芬的爱比我更多,更执着。


在这样的谈话之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面对小宝了,他需要的倒底是怎样

的一个女孩呢?我从来对没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过,但此刻,却真有一种感觉:我不是

最适合他的那个女孩。

看着他关心的眼睛,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他吐露:小宝哪,你的女朋友倒底是

个怎样的人哪?她究竟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又是怎么看待和你之间的关系呢?而

小宝你又是怎样的人呢?为什么从来不主动向我提及自己的感情世界呢?我已经迷糊

了哪。


这些话我是说不出口的,只能选择试探的语言:「你……曾有过喜欢的人吗?」

「咦?为什么这样问?」他的脸上满是讶异。

我摇头:「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啊。」

「当然有哪,」他点头:「谁没有几段很深刻的感情呢。」

「那……你喜欢她吗?我是指……那几段感情。」

「是啊,我很怀念。」他肯定的说。

「那你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吗?她……是你怀念的一段感情吗?」我以为自己可以

控制,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以感觉得小宝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他的声音不再如之前的爽朗,反而有种唯

唯诺诺的感觉:「沛吟,妳怎么提起这些事了?」


是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绝不讨论黄如芬……或是一切干扰我们幸福的事物的

哪,但是这样一个彷彿出现在另一世界里的黄如芬,已经真真切切地来在我面前了啊

,她找我谈过,也在我心窝投下激起一圈圈涟漪的大石头了哪,我没办法坐视不顾,

没办法了哪。

相对于我的激动,小宝的反应却是十分沉默,他没有正面回答我,这样的举动却

让我脑里重新升起一个问题,事实上我也脱口而出了。


「那么,你喜欢我吗?」


说喜欢我,说喜欢我哪,只要小宝你一句话,就可以将我从烦恼苦痛中解脱哪,

因为你从来没对我说过喜欢,不论是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刻,还是已是亲密情侣的现在

,你知道吗?现在的我极需要这句话来抚慰不安困惑的心灵哪。


他偏着头,谨慎地看着我:「妳希望我说喜欢吗?」


这一刻,我实在恨透了他的谨慎,同时也看穿了他的软弱,像被抽空灵魂的洋娃

娃,我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坐在栏杆上。


「沛吟沛吟……听话唷,」他对我招手,亲昵地哄着我:「快过来屋簷下,不然

会感冒的。」


没有用的,我想听到的不是这句话哪。

我想这么告诉他,想对他坦白自己正面临着不安和犹豫,想告诉他我是多么的想

不顾一切的扑向他怀里,什么烦恼都跟着抛去,想告诉他自己前几天才跟小宝的女朋

友见了面……想告诉他好多好多事,但当接触那样深情的眼神之后,所有的话都说不

出来了。


「好的。」

我只有跳下栏杆,朝他的方向跑去,留下永不休止的大雨,和矛盾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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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35


像永不停歇地大雨,矛盾的心情甩也甩不开,缠绕着我的心头,忙碌的时候还不

察觉,但每当夜深人静时,这些念头便会一一浮了上来,就像失去药效的麻醉剂,虽

然想装作不在意,却永远是心头的一阵痛楚。

我的心情烦透了,但这些我都不能说,一句也不行,这是我答应别人的承诺哪。

所以每次面对小宝,除了要极力地隐藏那份心里的苦涩,还得强装笑容,深怕一

向细心的他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以为自己已经伪装的非常成功了,但却还是被一眼识

破。

而那个看穿我心情的人,居然是阿纯。


「沛吟,我们一起回家吧。」

当阿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是多么陌生的感觉,像

来自天上的声音,一把将我从深渊中拉起。

「妳说……我吗?」我吃惊的看着她,疑惑地以食指指着自己。

她点头:「就是妳,我们一起回家吧。」

「真、真的吗?」

「是啊,还是妳有别的事情?」

「没事没事。」我用力摇头,阿纯的邀约,我怎么能有事呢?


我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哪。

「好久没跟妳一起回家了,」我试图打开话题,眼底却忍不住兴奋:「这样的感

觉……呵,真奇怪。」

她低着头,没有答话,看起来似乎心事重重。

「妳……有事想跟我说吗?」忍不住询问。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猛然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神:

「沛吟,妳是我的好朋友。」

「咦?」阿纯说了奇怪的话,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讲,一直以来,我以为

她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不想看到妳受伤。」

我不懂她的意思,只有慌忙的挥手:「我、我很好哪,没有受伤,真的。」

「我……」她碍口的:「我听到妳们的对话了,就是那天……妳和小宝的女朋友

。」

她突然止住了声音,没有再往下说下去,但我们心里都已经清楚了。

「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哪,沛吟妳要想清楚。」阿纯有些激动。

「我知道。」

「妳一直都知道?」

「嗳,我一直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她不谅解的看着我。

「因为……」她眼神里有着无限对我的疼惜,想试图反驳些什么,却不禁反问自

己:自己早就知道他是个有女朋友的人,为什么还要跟他交往呢?


就像飞蛾扑火似的,明知道火焰是多么的灼热,为什么还要奋不顾身地往火堆里

冲呢?飞蛾迷恋着火光绚丽的颜色,难道我想要的也是那份不安定下衍生的激情吗?

我回答不出来。


「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呢?」她心疼我。

「我就是喜欢他。」我只能这样回答,并且认为这是最好的答案。

阿纯摇头:「沛吟哪,妳不觉得这样的答案太薄弱了吗?」

「薄弱?」

「难道只要妳喜欢,就什么都可以了吗?」

她丢给我的问题令我一愣,这是我从没想到的,难道只要喜欢,就可以决定一段

感情了吗?

「我承认『喜欢』是一段感情里最重要的因素,但是它绝对不是唯一的原因。」

阿纯说:「妳有没有想过,因为妳的一句喜欢,要改变多少人的生活,还要伤害多少

人。」

我说不出话,只有傻傻地看着她。

「感情的发生是很难……很难控制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沛吟哪,妳可是早就

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人哪,妳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预先去避免?」

「我……我没办法……」

「但是妳的决定已经伤害了别人了啊,当妳在享受快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妳

看不到的地方,有一个女孩正在等待她的男朋友哪!」她认真的看着我:「这样的爱

情,还会快乐吗?」


从前,我以为单纯乐观的阿纯是傻呼呼的,是不在意男女之间情愫的女孩,但这

一刻,我却真实的感受到她的认真,从她的眼底,我读到很多东西,有温柔的、疼惜

的、不忍的……还有更多更多,是心痛的感觉。

是什么让她有着如此的转变呢?

无暇猜想她的转变,我的脑里已被她的话语塞满,那是我从未思考过的事情,却

是如此现实、残忍……让人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这样的爱情,还会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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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36


连日的大雨,在一个多礼拜后总算休止,天空虽然还是阴沉沉地,地板上也有着

泥泞和积水,但乌云中总算透出几丝阳光,温暖了心情。

坐在顶楼的栏杆上,这些日子以来,这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从前的我总是耐不

住寂寞,甚至埋怨起孤独,最近却爱上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在……享受一般,是的,

享受这样纯粹的孤寂。

甩开一切的杂事,躲开小宝眼底的关心,我只想闭上眼睛,静静地坐在栏杆上,

任凉风吹乱头发,什么都不去想。


「妳该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但是,我却无法什么都不想,小宝总是能找到我,或者,我能去的地方实太少了

,狡兔还有三窟,我只有顶楼了。

「谁说我要跳下去了。」虽然不想面对他,但仍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他靠着墙壁,想必此刻一定皱着眉头,远远地看着我:「妳怎么又坐在那么危险

的地方,快下来吧。」


从前只要小宝这么说,我一定会立刻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然后朝他的微笑奔去,

但今天的自己,却不知怎么搞地,虽然心里还想靠近他,但身体就是怎样也动不了。


「我想坐在这里哪。」我说。

「妳快过来吧,」他仍不死心:「就算是陪我吧,妳知道我不敢靠近那里的。」

他是真的担心了,感觉得出来,但我仍垂下睫毛,刻意忽略他的关注。

「不要,我要坐在这里。」

「沛吟……」小宝的语气有些烦闷:「妳不要勉强自己好不好?」

「勉强?」我什么时候勉强自己了。

「妳和小芬见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会儿,我终于转过头去了,也才第一次发现,小宝今天的脸色十分阴沉。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吧?」他看着我:「阿纯告诉我的,就是昨天下课时候的事

,在楼梯口她突然狠狠的搥我肩膀,然后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要好好照顾妳,不要让妳受委屈。」

阿纯的贴心,令我忍不住鼻酸。

「妳为什么不告诉我和小芬见面的事?」他又问了一次,语气中有着不耐。

「是她叫我不要告诉你。」我说:「而且……我自己也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什么叫没有这个必要?」他的声音大了一些,我想小宝一定生气了。

「知道又怎么样?」你听了就真的会因此跟她分开吗?我心想。

「好了,」小宝似乎也有收兵的打算:「下次发生这种事不要再瞒着我了,快过

来吧!不要坐在栏杆上,很危险的……」

我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正经的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清楚地对他说着:「那

么……你也算是陪我吧。」

「?」

我轻轻地说着:「你走过来,走到我的旁边来。」

「走过去?」他吓了一跳。

「是啊,走过来这里,」我刻意挪出一个空位:「陪我一起坐在栏杆上。」

「妳……妳明知道我……」他似乎不相信我会这么说,连我自己也不相信。


自己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些过份了,明知道小宝因为孩提时代的阴影,一直对

高处有着恐惧感,我却任性地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要求他走过来。

应该收回成命的哪,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很想知道他会怎样回答我,回答这个

问题,他会恳求我收回这个要求吗?不,小宝是不会祈求别人的……他会真的走过来

吗?还是他会……


「我没办法走过去。」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冷静的告诉我。


一瞬间失落感朝我袭来,虽然是早就知道的答案哪,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心情

还是被撞击了一下……就像是在告诉我,他是不会改变的唷,虽然我们正交往着,正

相爱着,但他的原则还是不会轻易动摇地。

为什么必须改变的总是我?此刻我居然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你真的不能试试看吗?」我突然很希望他能够走过来。

他没有考虑,只是摇头:「我真的没办法。」

「你就真的那么怕高吗?」

「我……是真的害怕。」他向我坦承。


我不再说话,他似乎也嗅出空气中不安的气氛,以及我的不对劲,只是猜不出我

在想些什么,小宝尽力的想缓和气氛:


「好了沛吟,下来吧,我们去吃饭了。」

该下来了。我心想。

是该从栏杆上爬下来了,毕竟他永远无法往前多跨一步,只有我来配合他,向他

走去,这是保持我们之间和谐的唯一方法,难道,我们的爱情也是这样吗?

他永远无法改变什么,改变他的生活,改变他的女朋友,只有由我来配合他,让

我来尽力改变自己,以完美我们的爱情。


「这样的爱情,快乐吗?」阿纯曾经这样问我。


由高处俯视平地,我突然有着不同的感受,以及拒绝的勇气。


「你先走吧,我不跟你一起走了。」我说。

「这是什么意思?」他愕然地看着我。

「没有什么意思哪,我只是有点累了。」我直接了当的说。

他察觉我的不对劲,讨好的口气:「妳一直知道我心意的,何必逼我呢?」

心意?我不了解哪,你连喜欢我都不愿意说,我还能依着什么东西生存呢?

「我只是感觉……」我摇摇头,觉得全身都不舒畅:「我们之间,好像有着很长

很长的距离似的。」

「我会解决的哪。」他急忙着说。

「你连惧高症都无法克服,又要怎么克服我们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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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37


「开始下雨了,进来吧。」


真的下雨了。

摊开手掌,雨丝轻轻地落在手上,原本难得的几束阳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

是乌云密布,天空是灰色的。


「沛吟,有什么事进屋来再说吧……」小宝是真的紧张了:「开始下雨了。」

「你知道想念的颜色吗?」双手扶着栏杆,我转过头,寻找他的眼神。

「咦?」

「你知道想念是什么颜色吗?」

「想念……」他被我弄糊涂了。

我点头:「想念是灰色的。」

「为什么?」

我指着头顶上灰色的天空:「因为……每当要下雨的时候,就知道又要流泪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双手环抱着手臂,这一刻,我多么希望他环抱的是自己哪,好

想走近他,任由他吻去自己的不安与紧张,但是,我却动也不动地呆坐在栏杆上,坐

在那个离他很远很远的栏杆上。


「以后只要你看到下雨,就知道是我在想念了。」我淡淡地说着,脸上居然出现

一颗颗水珠,分不清是天空的想念,还是我的想念。

「妳是怎么了?」他弄不清楚我。


又或许,他其实很清楚我的意思,只是,对于这样的爱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再去

改变什么,只有流泪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我再次扯开喉咙:「你可以走过来吗?走过来我身边,

将我从栏杆上抱下来。」

我在心里想着,如果你真能走过来,那么,所有的不安和委屈、所有的心痛……

我都可以原谅,我都可以原谅你哪。

「……」

但是,他仍然沉默以对。

其实,在我的心中有很多问题等待他的解答:你的女朋友呢?她的反应怎么样呢

?她有跟你多谈些什么吗?你们……会分开吗?是什么时候呢?你会只和我交往吗?

会吗?你……

这些问题,我一句也没问。

我们之间,从栏杆到顶楼的大门,其实不过十多步距离,这一刻,我却觉得我们

的心,离得好远好远,在这十多步的距离里,有着太多东西,太多让他怎样也跨不了

第一步的复杂情绪,有着永远也突破不了的重重困难,有着他回答不出来的问题,有

着他沉默的大片空白。

这样的爱情,已经无路可走了。


「记得吗?你要给我三个愿望。」我将头转回去,背对着他。

「我记得。」他不懂为什么此刻我要提这些不相干的事情。
「我还有一个愿望唷。」

「嗯。」

「你会帮我实现吧。」我冷静的说。

「当然,只要妳说的出。」

我闭上眼睛:「我的第三个愿望是……」

「嗯?」

「我们分开吧。」

「啊?」他几乎叫了出来:「沛吟,妳在说什么啊。」

「我说,」我清楚的说着:「我、们、分、开、吧。」

「不行。」他笃定的回答:「我不答应。」

「这是我的愿望。」
「妳……不要冲动。」他想制止我,声音却变小了:「要想清楚。」

「现在我再冷静不过了。」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我装出冷默的声音。

「妳确定……真的想分开?」他颓然的说着。

「是的。」


雨越下越大了,果然好天气是不会持久的,就像难得的好心情一样,天空已经由

淡淡的灰白色转变成浓厚的灰黑色了,这是想念的颜色哪,没有想到我的思念,已经

这样深了。


「如果……」他恳求的声音:「如果说我求妳呢,妳愿意留下来吗?」

「你、你要求我?」

小宝从没求过我,甚至没恳求过任何人任何事情,如今他却放下了自尊,对象竟
然是我。

「只要你走过来我身边。」我心软了,只要他肯跨过我们之间那条长长距离,他

肯解决所有恼人的事情,我是绝对不想分开的。

「我……真的没办法,」他痛苦的说着:「妳知道的,这不只是我怕高的问题了

。」

他说的对,这从来不只是惧高症的问题,而是我们之间永远突破不了的距离哪。

「你真的喜欢我吗?」再次抛给他这个问题。

他还是没有回答。


或许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去爱人的权利,就如同小宝曾告诉我的,他是绝缘体

啊,绝缘体是没办法去爱人的,就算勉强去交往,也是不会通电的。

我狠下心,想惩罚他:「那我们只有分开了。」


他考虑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已全身湿透,才有个微弱的声音,从大门

的彼端传来:


「好吧。」


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见小宝的声音,虽然背对着他的脸,我仍清楚的感受到他眼神

里的不谅解,或许还有淡淡的怨恨,怨恨我如此的决定,甚至连临别之前也不愿意转

过身正视他的眼睛。

并非我真的如此绝情,而是眼眶里氾滥的思念,早让我哽咽地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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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他太太】-38


我们之间,在公园路斑马线旁温热的手掌交叠下开始,却在大雨滂沱的孤寂夜晚

宣告结束,那天是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从开始到结束,正好四十三天。

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换下湿冷的衣服之后,我染上了重感冒

,高烧不退,哪里也去不了,就连补习班也请了一个多礼拜的病假,我知道父母非常

担心,也知道他们必定为我反常的举动感到怀疑,虽然终究他们什么也没说。

阿纯每天都来看我,她的开朗很快的获得家人的喜爱,成为家中的座上宾,在阿

纯初次来访那天,我们之间仍有些尴尬,虽然她的嘴角含着笑意,握着水杯端坐在床

前,过去冷漠的表情似乎不再,我该表达些什么的,但喉咙是乾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妳在搞什么鬼哪。」终于,她还是开了口。

「我?」她这样的开场白,令我不知所措。

「不要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我哟。」她佯装恼怒,嘟起嘴巴的样子甚是可爱

:「看看妳啊,整天窝在家里,实在太不给老师面子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妳在耍大

牌不去上课哩。」

我了解她正努力地想让我宽心,让我别再为情所困,阿纯试图打开我封闭的心,

这样的动作令我感到非常温暖。

「我是真的可怜嘛。」我举起消瘦的手臂:「我才不是故意不去上课呢,妳看这

几天我变多瘦啊。」

「正好,」她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省得妳常嚷着要减肥,不吃晚饭。」

看着她逗趣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


可能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但至少我清楚,那个乐观进取、那个温柔体贴的阿纯,

已经回来了。

阿纯为我影印笔记和考卷,因为我们家住的近,每天放学后她便会顺道过来看我

,让我惊讶的是,除了阿纯,小蓝、婷婷、珍珍……这些姊妹们也在周末全体出现在

家中,见到她们诚挚的眼神,我不禁张大了嘴。


「沛吟,要好起来唷。」珍珍为我打气。

「妳怎么变那么瘦……难看死了。」有着圆润体型的小蓝忍不住捏着我的手臂:

「快点胖回来,这样才漂亮喔。」

就连好一阵子没有交谈的婷婷也来了,她对于我和小宝的亲近一直不能谅解,此

时她的出现,更令我讶异。

「妳怎么还没死啊。」见到我虚弱的模样,婷婷冷默的说着。

「游婷婷!」小蓝握住她的手,想阻止婷婷的语言。

婷婷垂下睫毛,将眼神移开:「喂,陈沛吟。」

「嗯?」

「我可没有认输唷。」她孩子气的玩着手指:「所以妳要赶快回补习班来,不然

我就没有人可以骂了。」

「不要乱说。」珍珍白了她一眼。

婷婷终于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因为,没有妳的日子……真的蛮无聊的。」


曾经以为,孤独已经成了我的专利,直到真正软弱的时候,才猛然发现身旁居然

有着这么多关心自己的人,如此看来,过去的自己,实在是不知好歹。

所有的朋友都来了,就连班导也打过好几次电话到家里慰问,在高烧不退、情况

最危险的那几天,阿纯告诉我小宝曾来看过我,只是那时的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根本没有力气起身。


「他说了什么?」喝着温开水,我还是不自觉被这个话题吸引。

阿纯摇头:「我只是告诉他妳在睡觉,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是吗?」不知怎的,这条路明明是自己选择的,但对于他的忽略却让我很不是

滋味。

「他看起来似乎很疲倦。」阿纯作下结论。

或许,是我们都累了吧。

「倒是小宝的女朋友……来了补习班好几次,」她小心的观察我的神情。

「哦?」

她叹口气:「是来找小宝的吧,不过经过凯文跟我身边时,她还故意老远地跑来

跟凯文打招呼呢!我想她八成是故意的……听妳们那天见面的内容,我就觉得她这个

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纯怎样也无法喜欢黄如芬,或许是心疼我吧,曾经反对小宝和我交往的阿纯,

居然也改口了,后来的日子她常对我嚷着,告诉我黄如芬那天来补习班找我完全是一

个预谋的完美计划,以退而进的她为得是让我心存愧疚,而后知难而退,不知道阿纯

这样的推论是对是错,我也不想再去争论这些是是非非了,无论如何,这些都已经过

去了。

像过了保存期限的牛奶,即使打开了,也是臭的,不管黄如芬和我的谈话是真心

也好,假意也罢,小宝都已经离开我了,那张冷漠绝望的俊秀脸庞,是不会再转过来

了。


在家人及朋友的陪伴下,我的身体一天天好转,最初探病的人潮已经慢慢散去了

,剩下来的,只有阿纯每日的来访,虽然她待的时间不长,但开朗的她总能给我一丝

温暖的感觉,特别是这样难熬的时刻。

一个多礼拜后,正当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之际,最后一个访客终于来到我这里

,那就是凯文。  

04:36 PM #3
            

  
hlin23 ( [影视区]—九九见习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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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囉,美丽的沛吟小姐。」凯文爽朗的声音从房门边传来,倚在床边看书的我

忍不住抬起头。

「凯、凯文?」我吃惊的叫了起来。

「叫这么大声,」他玩笑似地摀住耳朵:「看来妳的病真的好了。」

「我……只是惊讶,你怎么会来看我?」是啊,他怎么来了。


望着他灿烂的笑容,我不禁想起那个曾经在顶楼,紧张的满头大汗,只为了向我

告白的凯文,那时的他看起来忧郁极了,连一个勉强的笑容也挤不出来,也从那天之

后,我们之间似乎没有好好的再讲过话了。

自私地认为他心中该是怨恨我的,或者……根本不想再见到我,怎么在这样的时

刻,凯文居然来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傻愣愣的冲着我笑:「妳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我被动的点头,脑里仍甩不开那个曾在顶楼可怜兮兮的凯文,是什么让他改变的

呢?

「明天就要去上学了。」

「唔,」他的眼睛瞇成一条线:「大家都在等妳呢。」

「真的吗?」听他这么说,我的心反而没来由地沮丧起来,或许大家真的都在等

待我的到来,但我最想见到的那一个人,却不见得有着同样的想法哪。

「妳可以下床了吗?」他小心地问着。

「当然可以,」我点头:「其实我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阿纯硬要我多休息几

天……」

「阿纯来过了吗?」

摇头:「今天还没有,她通常是晚上会过来。」

「那么,」凯文像是在思索什么:「想下来走走吗?我们到外面走一走,不会花

妳很多时间的。」

看着他眼里期待的眼神,一瞬间我的心情很是复杂。

「好哇。」


我们没有走得很远,只是绕着附近的小公园散步着,星期天午后的公园热闹极了

,倒处都是孩子们的戏闹声,以及主妇们闲聊的笑语,特别是连绵着几天大雨下来,

难得有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窝在家中的人潮该是趁着这个机会全涌出来,聚集在公

园里晒晒太阳吧。

我们走在公园的林荫下,几束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了下来,洒在我俩的肩头上,

如同凯文温柔的微笑,同样令人感到温暖窝心。


「这些孩子真快乐,」见到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孩子在眼前跑来跑去,我的心情也

跟着好了起来:「好像没有烦恼似的……」

「其实,妳也可以啊。」

「我?」

他点头:「就像是……有些事妳如果先入为主的把它当作是烦恼,它就真的变得

很烦,妳如果不去在乎,就会发现一刹那间,烦恼就消失了。」


好耳熟的一句话,几分钟的空白后,我想起阿纯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是好

久以前的事了,没想到道理人人都懂,困在其中的却永远只有我。


「你说的对,」我望着他,刹那间像明白了什么:「烦恼真的是自己造成的。」

「妳要做的,只需要调适好自己的心情就行了。」

「我的心情?」这我可不懂。

「是啊,」他有些紧张的样子,长篇大论一直不是凯文所擅长的:「妳其实不用

去想那么多,只要把自己的心控制好,剩下的就让我、我是说我们……让我们来帮助

妳。」


知道凯文正在关心我,心里很是感动,但是一个人的心,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够受

控的呢?如果真能如此,就不会有这么多恼人的情事了。

突然间一只手臂搭上我的肩膀,转过头,面对的是凯文肯定的微笑,他像看穿了

我的疑虑和沉默似的。


「我知道这不容易,但是感情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情哪。」

「咦?」我疑惑地看着他,更讶异的是这些话会从凯文的嘴里吐出,一直以来我

总认为他是不可能了解这些事的,能够发现他的另一面,令我十分惊奇。


身旁的凯文似乎不习惯这样的严肃,显得有些焦躁,他又是搔头又是抓痒的,那

样孩子气的动作让我不禁笑了。


「妳终于笑了。」他如释重负。

「我很久没笑了吗?」

「好像是哟。」


是啊,我真的很久没有开怀地大笑了,不仅如此,我也很久没有去注意小宝之外

,不属于我们感情的其它事情了。


「沛吟,」突然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一直觉得,妳不像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

人。」


凯文一向不擅言词,这样的一番话相信在他来临之前,必定反覆练习很多次了吧

,我知道他在努力让我开朗,让我好起来,我怎么能让他,让关心我的人失望呢?


「我知道了。」虽然不了解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但凯文的笑容如此温暖,我

只有点头,同样对他抱以微笑。


--



【我不是他太太】-40


一九九九年,八月。

时序重新进入了夏天,各家重考班又到了旺季,教室里热闹极了,男孩们的打闹

、女孩的细语……班导仍站在台上大声地维持秩序,只是坐在台下的学生,已经换成

一张张陌生的脸孔。


珍珍考上了男友兵营附近的中原大学,小蓝成了实践大学的学生,一直对恋爱充

满憧憬的婷婷过去总希望能就读男孩子较多的学校,没想到放榜之后,竟阴错阳差的

选择了多是女生就读的师范学院,这让她生气了好几天呢;阿纯如愿考上辅仁大学,

功课一向不好的凯文在我们最后一个月的密集训练下,居然也考上了一所私立大学,

正式成为大学新鲜人。

我则是离乡背景,考上一所在南部拥有盛名的国立大学。


这群昔日的同窗好友出现在补习班,立刻变成班导口中的金字招牌,过去总给人

冷峻严肃印象的老师,在联考过后,反而跟我们之间的关系亲密不少,见到我们的出

现,又是和我们聊天,又是将我们一个个拉上讲台,向台下的学弟妹们分享联考的经

验。

尤其当一向不擅言词的凯文走上讲台时,台下更是一阵哄堂大笑,只见他不停搔

着那短着不能再短的头发,傻愣愣地说着:


「我的功课……很烂。」

台下又是一阵笑声。

「能考上大学,除了要感谢各科老师之外,我还要感谢另外两个小老师。」我知

道凯文讲的是阿纯和我,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更是直盯着站在台下的阿纯。

阿纯眼神很是温柔,从她的眼中,我似乎捕捉到什么不知名的情愫,正在慢慢滋

生蔓延……


「恭喜妳啊,」班导突然向前搂着我的肩膀:「陈沛吟哪,我就知道妳不会让我

失望的,国立大学耶。」


我不禁苦笑,对于联考前那段日子,我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像是事先讲好的默契一般,身体完全康复后,我重新返回补习班,接受着四方好

友热情的照顾,唯有左手边那个黑色的人影,始终没有抬起头来,再望我一眼。

虽然两人之间只有一条走道之隔,但我们都很清楚,这之间的距离我们是永远也

跨不过的。

小宝的生活变得很糜烂,像是在对我作出无言的抗议似的,不仅星期日的「读书

会」再也不见他的人影,他更开始翘课外出打台球,烟也抽的比以前更凶……直到联

考前的最后一个月,小宝因为缺课太多终被退学。

原本只是相对无言,后来,连左手边那个人影都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课桌椅

,引得思念氾滥。

我的情况更是糟糕,像是失去生存的动力似的,我的功课开始一落千仗,根本不

想念书,就像是每读一个字,就会想起和他相处的那些过往时光似的,父母很担心,

班导也紧张了起来,因为我的成绩,一直是补习班的招牌,我更是痛恨自己的沉沦,

但却怎样也提不起劲,只有任自己不断地深陷。


情势的改变,是从联考前一个月,小宝被退学之后才有所好转,原本我只是失去

与他交谈的资格,现在连多看他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了,原本我该更加堕落的,凯文的

适时出现,却将我从那口深井里从新救起。


「沛吟哪。」和所有的人一样,他无奈的看着我。

我向他挥手:「不要多说了,我什么也不想听。」

「我不是来劝妳的,」他摇摇头:「只是有句从前跟妳说过的话,希望妳还没有

忘记。」

「什么?」

「我一直觉得,妳不像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凯文说的对,我不像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我不能被打倒啊。

直到联考前一个月,我才真正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现在的沉沦,换来的只有伤心

,不论是自己的伤心,还是家人的伤心,对我本身,或者我的未来,毫无帮助哪。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正地暂放下所有的繁尘俗世,全心全力地投入考前冲刺,

幸好一直以来基础打的不错,埋首努力了三十天后,总算表现的差强人意,顺利搭上

一所国立大学的便车。


「咦?江凡靖呢?」班导左右张望:「他怎么没来?」

这个名字让我心头一紧,阿纯观察着我的眼神,缓缓地说着:「他没有考上,准

备要去当兵了。」

「他要当兵了哪。」我喃喃自语,我们之间似乎又离的更远了。

「嗯……凯文的意思是,」阿纯看着我:「想帮他办个欢送会,妳……会来吗?」


我和小宝在一九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那个下着大雨的夜晚正式成为陌生的两个

人,一个多礼拜后,从凯文口中传来他与女朋友分手的消息,凯文曾劝我给小宝些精

神上的鼓励,就连阿纯也反常的希望我能把握机会,与他重修旧好,然而我只是望着

写给他的信纸发呆,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还是算了。


--

【我不是他太太】-41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当我惊觉的时候,阿纯乌黑的秀发已经悄悄地从耳稍留

至肩膀了。

像蜕变的蝴蝶,进入大学的殿堂后,大家的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像个小

男生莽撞的阿纯,不但留长了头发,打扮也增添了不少女人味,现在的她,充满魅力

并且健康漂亮。

因为在南部念书的关系,与昔日好友的联络自然减少了,仍没改变的,只有我和

阿纯的友谊。

我们时常通电话,而每次谈话的内容,也总围绕着过去的时光打转。


「珍珍的男朋友呀,去年退伍了。」阿纯为我报告着大家的近况。

「真的吗?这样珍珍就不用每个礼拜跑去部队探望他了。」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珍珍一直是这样痴心的女孩哪。

「就是啊,」话筒那方的阿纯微笑:「看来好事将近了。」

我咯咯地笑着:「讲到好事……那么,妳和凯文呢?」

她愣了一下,然后满是笑意的声音责骂我:「妳不要乱讲啦,我们……只是朋友

,普通朋友啦。」


上大学之后,凯文和阿纯的感情更好了,他们每个礼拜固定会一同出游,期中考

将近时也会一起念书,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两人心里微妙的变化,他们彼此关心扶持,

早已超越一对普通朋友的界限,在人群之中,大家会自然而然地让出一块空地,为他

们两个准备……这些相信他们都很清楚,只是嘴巴不愿说破罢了。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着,或许这样的交往,是最自然纯粹,最美好的方式吧。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没有压力的互相关心,如果、如果当初的我,选择的是

以「朋友」的方式,来保护这段感情,是不是会有更好的结果呢?

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小宝的影子便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脑海里。


「妳呢?最近好吗?」阿纯指得当然不单纯是我的生活,还包括我的感情。

「很好哪。」我微笑。


因为南部学校的学生比例男多于女,初进大学没多久,很快地我便找到了适合的

男孩子,并且开始认真的交往,回台北的时候,也曾带着男朋友与阿纯、凯文作两对

的出游,只是见到我新任男朋友的阿纯,总忍不住皱起眉头。


「妳是怎么了。」对于她的表现,我很不能谅解。

她摇摇头:「沛吟哪……他不适合妳。」

「为什么?」我愕然,阿纯从来不是会干涉我感情的人啊。

她偏着头:「妳的男朋友……我总觉得,有着小宝的影子。」


知我如阿纯,已一针见血地将我刺破,她说的对,我所交往的男孩子,的确有着

小宝的影子。

看着自己的男朋友,他有着和小宝同等的身材,有着和小宝极类似的沙哑嗓音,

有着和他一样的发型,也同样喜爱忧郁阴沉的黑色穿着。


「但是,他终究不是小宝。」阿纯说。


没有人能代替小宝,后来的我渐渐明白这一点,正因如此,与阿纯相见聚会没多

久后,我与男朋友便因故分开了,分离的时候他的眼神充满疑惑,似乎不相信我的决

定。


「妳……为什么……」那个有着小宝影子的男孩,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伤害了他,也伤害了自己,曾经固执地以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被时间冲淡,

都是可以用其它事物来弥补的,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时间并不能冲淡过去,只会累

积记忆。

任何事情或许都能被弥补,只有爱情不行。


我的心情怎样也好不起来,总觉得当大家在享受美丽人生时,我却陷在一个死胡

同里,不停的绕着圈行走,像猫追着自己的尾巴似的,非常愚蠢。


「别说这个了,」阿纯试着想让我开朗,巧妙的转换话题:「妳知道婷婷吗?」

我微笑,谁会忘记婷婷呢?那个面对爱情,永远像扭不紧的水龙头似的,拥有着

源源不绝情意的婷婷,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前一阵子和她通电话,」阿纯忍着笑意:「她简直一点也没变。」

「呵,还是一样吗?」

「一模一样……还嚷着要我帮他介绍男朋友哩。」

想起婷婷可爱的模样,我们都忍不住笑了。


那时候谁会想到,就在一个多月后,一个下着雨的夜晚,一通来自台北的电话,

竟带来关于婷婷的噩耗。


「沛吟,妳能回台北一趟吗?」阿纯的声音似乎在颤抖。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很不对劲。

「婷婷过逝了……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



【我不是他太太】-42


葬礼简单而庄严,参加的人并不多,除了婷婷的家人和大学同学,剩下的,就是

我们这群过去同窗的补习班同学了。

婷婷的确如阿纯所说的,完全没有变,黑白照片上有着她灿烂的笑容,那样孩子

般的稚嫩脸庞,看着她的照片,我不禁出神了,实在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

女孩子,就这样过去了。


「是她骑车时发生的,」凯文低沉的声音,安抚着我的眼泪:「当时身边刚好是

台联结车,婷婷不小心撞上摔倒……联结车就这么碾过去了。」

「当场就过去了,也没来得及送医院。」阿纯也握住我冰冷的双手。

「这样也好,」凯文接过她的话:「至少没有痛苦太久。」


我看着婷婷的笑脸,过去的回忆刹那间涌了上来,彷彿听到她稚气的声音,拉着

我的臂膀,用她细细的声音对我嚷着:


「他他他呀…帅呆了啦。」

「我不管,我要去跟他告白啦沛吟……」


想起婷婷对爱情的渴望,她还这么的年轻,甚至都还未尝受过爱情的甜美和苦涩

呢,老天为什么总这样捉弄世人呢?


婷婷的母亲并非如预料中的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适时地为我们点香

、答礼,她身旁的木桌上摆着奠仪,一封封整齐的平躺在桌上,每一封都写着致礼者

的姓名,我也想将手上的奠仪交置婷婷的母亲,却在桌上满满的白色奠仪中发现一个

熟悉的名字。


江凡靖。


小宝他、他也来了吗?

本能地转过身去,放眼四周,只见同学们低声的交谈,却不见小宝的身影,我想

抓住阿纯,向她询问,她却先一步堵住了我的话语。


「沛吟……」她淡淡地说着:「我们是想,一起回补习班一趟,算是陪婷婷再走

一趟,妳说好吗?」

「咦?好、好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去,小宝的名字已经充满我的思

绪,让我无暇顾及其它。


我们环绕着补习班的四周行走,过去重考的日子,每天在我心里想着的,只是如

何能够离开这里,如何能够解脱这样痛苦的生活,没想到事隔一年多旧地重游,那些

愤世嫉俗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怀念的心情。

班导对于我们一行人的出现十分惊讶,我不禁回忆起上次大家相聚在一起,已经

是一年多前的事了,当时我们只是矇矇懂懂的大学新鲜人,对于未来,有着太多太多

的期待,那次的相聚是欢愉的,是充满希望的,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再次聚会,

却已经人事全非,淡淡的忧愁环绕着彼此,挥之不去。


凯文和阿纯一直想回过去的教室看看,珍珍和小蓝也有着同样的感觉,他们对于

曾经朝夕相处的地方,有着说不出的回忆和依恋,随着他们爬上一层层的楼梯,我却

有着不同的感受。

站在楼梯口,抬起头,似乎还能感受到顶楼的微风,相较于教室,顶楼给予我的

痛苦和欢乐,要来得更加深刻哪。


「阿纯,」我拉住她的手:「妳们先去教室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阿纯朝我点点头,她该了解我的意思,顶楼对我而言,就像是时光隧道似的,那

是我非常不愿回想的一条隧道,在那里,有着太多沉重的负担和过往,离开补习班之

后,我一直试图想要忘记这一切,但当自己踏上楼梯台阶时,那些好不容易抑制住的

回忆却又将我掩埋。

或许是婷婷逝去给我的冲击,又或许是就只是一种怀念的心态吧,突然我很想爬

上顶楼,就跟过去那么多次的渴望一般,一份想念的心情,驱使我一步步踏上时光隧

道的尽头。


一切都没有改变。

就如同我第一次踏上顶楼的情景,各式各样的水管仍然在水泥地板上交错地爬行

着,红底白字的大型霓红招牌依旧伫立在中央,楼下的人来人往,还是没有过往的人

对它多望一眼。

就连围绕在旁的栏杆也没有改变,不锈钢金属栏杆在灰茫茫的天空中依旧闪闪发

亮,没有太多考虑,下意识的朝栏杆走去,然后以熟悉的动作俐落地跨过护栏,坐在

上面。


「喂……」双手扶着栏杆,忍不住我对楼下大声叫喊。

没有回答,当然不会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就是想这样大

声的叫喊,是压力吗?是沉重的心情吗?我自己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喂!」一个陌生的声音却突然从身后响起:「妳该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


【我不是他太太】-43


怎么会有这个声音?

灵魂像是被抽去似的,我的脑里一片空白,是我听错了吗?甚至……我不敢回过

头去,去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妳该不会是想要跳下去吧?」谁知道那样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几乎失去了讲话的能力,我只是张大了嘴,傻愣愣地转过身去,转向楼梯口的大

门,转向那个伫立门边的人影。

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直筒牛仔裤,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是小宝。

虽然前额的浏海已经不再,他好像黑了点,壮了点……头发短了,样子也有些不

一样了,是因为当兵的关系吗?虽然如此,在触及他眼神的那刻,我仍清楚地认出他

的身影,即使他的穿着打扮已经不一样了,即使我的眼眶已莫名其妙地模糊一片了…

…我还是认出他了,甚至,忍不住我叫出他的名字。


「小宝。」话一出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朝我微笑:「答错了。」

「答错了?」我的心里很是慌乱。

「『通关密语』啊,妳不该这样回答我的。」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这才了解他的意思,心情平复了下来,我低下头,小声的说着:「谁、谁说我

要跳下去了。」

「他们告诉我妳在顶楼,所以我就上来了。」小宝的声音似乎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我想了很久,才发现不一样的地方,是开朗哪,他的声音比从前开朗多了,这是为

什么呢?

「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很是紧张。

「妳还是喜欢坐在那种危险的地方。」他摇摇头,竟有种疼惜的意味。


那个下着大雨的分离夜晚,不也是这样吗?

他这么一提,我想起自己曾坐在栏杆上,任由小宝的恳求,也不愿下来,朝他的

方向走去,他只会站在屋簷下看着我淋雨,却无能为力,无法为我多做什么,只因为

他的怯懦。

想到这些过往的回忆,原本激动的心情又黯淡了。


「妳好吗?」他问。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冷漠的回答。

「下来吧,不要坐在那样危险的地方。」他是仍温柔的声音。


一切就像过去一样,难道他也跟这顶楼一样,永远不会改变吗?我心想着,明知

道我不会下来的,他也无能为力啊。


「我不要。」任性的拒绝。

「妳要是不过来……」他像是在挣扎。

「怎样?」

「那我就过去找妳。」


呃?他说了什么?他是说……他要过来找我吗?是我听错了吧?小宝他……不是

有惧高症吗?他怎么可能走过来呢?这……不可能啊!


正当我认定是自己听错了,他却已从屋簷下走了出来,朝我的方向,跨出了第一

步。

他走的非常缓慢,虽然不过十多步的距离,但从眼神中,我还是读出他的害怕和

不安,小宝的双腿微微地颤抖着,甚至在靠近栏杆时,我观察到他紧闭眼睛,只凭藉

着双手的触觉四处摸索着。

当他走近,双手紧握住我身边的栏杆时,我才真正的感受到他是真的来了。


「我来了。」他想挤出微笑,但任谁都看得出来此刻的小宝非常害怕。

「唔。」我的心里暖暖的,但任性的嘴巴仍然闭的紧紧的。

「没想到……这里的风景真的不错。」他的声音都颤抖了,我有些好笑,如果可

以的话,我想他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往楼下鸟瞰,但现在的他,居然告诉我这里的风

景不错?

「真的吗?」我的言语尽是揶揄。

「是……是啊,难怪妳这么喜欢坐在这里了。」狂风已经将他的头发吹乱,小宝

仍不愿意松开紧握栏杆的双手去整理凌乱的发丝。


我望着他的眼睛,虽然布满害怕但认真的眼神,突然间有些动容了。


「你的惧高症呢?」我温柔的问着。

他望着我:「忘记了。」

「你的女朋友呢?」

「忘记了。」


--


【我不是他太太】-44 End


天空开始下起毛毛细雨了,我不是第一次这样淋着小雨,但是,却是第一次和小

宝这样并着肩,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前方,不发一语的任雨丝打在我们的身上,就好像

……好像一同分享这场阵雨似的。


「天空好灰哪。」我抬起头,小雨轻轻地打在我的脸上。

「是想念的颜色吗?」

我转过头,他正凝望着我的眼睛,用那样美丽深邃的目光,似乎想要看穿我的一

切。

「是的,是想念的颜色。」我咬着下唇,突然有着流泪的冲动:「每当下雨的时

候,就知道又要流泪了……」


雨越下越大了,楼下的阿纯和凯文,不知道已经离开了吗?我也该离开了,长时

间的淋雨,是会感冒的哪,会和以前一样,昏沉沉地在家里躺上一个多礼拜,整个人

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哪。

但是我却不想离开,虽然我的心一直提醒着自己,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但是,身

体却动也动不了,甚至可以感受到,站在身边的小宝,纵使心里害怕,却也不想离开

这里。

我们一直没有说话,只是让雨点轻轻地打在身上。


「婷婷过逝了。」打破沉默的是我,突然,我很想念婷婷。

「我知道,听凯文说了。」他点头。

「生命是这么的脆弱……」一种莫名的感伤将我们笼罩,死亡轻易地将婷婷与我

们分离,我们能掌握些什么呢?我喃喃地:「我们能掌握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像是在凭过去的感情,也像是在怀念离我们远去的婷婷,我感到非常地哀伤,

甚至有哭泣的冲动,小宝似乎嗅到这样的气氛,他静静地低下头,沉默再次将我俩包

围。

一个世纪那样长的时间,一个含糊而微弱的声音,缓缓地从身边传来:


「我很挂念妳。」


吃惊地抬起头来,小宝却是腼腆的低下头,眼神始终不敢对上我的,望着他这样

的侧脸,我居然迷惑了起来。


瞇起眼睛,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的亲吻,不就是发生在这里吗?就是这样空旷的

顶楼,还有好几次的拥抱与眼泪,数不清的甜蜜和欢笑,压抑和挣扎……也都是在这

里,我们是在这里接受对方的一切,也是在这里就此放手,各自朝反方向离去,从此

不再过问对方的生活。


「你真的喜欢我吗?」

那样微弱的声音,伴随着记忆之光,如洪水般瞬间涌进我的脑海里,唤醒了心中

那片尘封已久的记忆。我想起自己曾经鼓起勇气,傻哩傻气地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那时候的小宝,只是紧咬着下唇,反覆思考后冷静的告诉我:「妳希望我说喜欢

吗?」


我没有回答他,也知道不该提这样的问题,因为我了解小宝他从来不是会说情话

的男孩子啊,或许是他本性不擅说些甜言蜜语,也或许,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再多

给我这样的承诺了。


所以当听到这个陌生的句子,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虽然不是什么华丽动人

的甜言蜜语,就这么一句「挂念」,却道破这些日子来彼此心中的压抑与不舍哪。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从我们相识的那天开始,我一直期待着

这样的句子,会从小宝口中出现,只是没想到这一等,已经快要两年了。


他的双手仍紧紧地握着栏杆,白色的衬衫已经湿透了,有几根发丝因为淋湿而垂

落至前额,小宝的肩膀仍然轻轻地颤动着,只是分不清是因为害怕站在高处,还是紧

张自己方才的话语。

那个分离的那个日子,不也是这样下着大雨的晚上吗?只是……狂风不再那么刺

骨,雨丝打在脸上……似乎也不再那么疼痛了,一切好像没变,又好像全都变了似的。


十七八岁的影子好像还在眼前,却又瞬间消逝了,那些拥有着无限可能的青春已

经随着婷婷的去逝结束了,等我回过神时才发现,小宝已经不知不觉地跨过了我们之

间的距离,真真实实地来到我的身边了。


这一刻,突然有着微笑的心情,我缓缓地伸出手臂,覆上他握着栏杆的手,轻轻

地将他紧握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

他讶异地看着我的动作,没有理会他的狐疑,我只是将自己的温热的手,紧紧地

贴住他冰冷的手掌。


「我也很挂念你。」然后,我对他说。


这雨大抵是不会停止了,我在心里想着,整个台北都开始下雨了,或者,全世界

都开始下雨了……我却一点也不在乎,怎样都不在乎了。

因为我知道,那是天空的眼泪,是我满腹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