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兩家願許琴瑟好 金郎獨佔雙妻身
話說韓氏同俊娥、老嫗到了韓印家中,與劉氏拜了壽,大家一齊問 了安好。這日也沒有外邊的客,只家中這幾口人兒,清晨吃了壽麵,歡 歡喜喜說了半天閒話,到了晌午,從新又辦了兩桌極盛的筵席大家吃了。 堪堪日已西沉,各各閒步在後花園中賞玩百花。賞玩多時,俊娥嬌娘丫 環仍然在後樓睡,劉氏與韓氏在前樓睡,幾個老嫗在廚房睡,韓印獨自 在西樓睡了,也不知他們道的是甚麼歡言,說的是甚麼美語,一概不題, 卻說這俊娥嬌娘丫環到了樓上,又把從前與金華的事兒說了一會兒,俊 娥對嬌娘道:「妹,妹咱從前作的那事可不好了。」嬌娘道:「有甚麼 不好哩?」丫環旁邊亦說:「並無洩漏風息,怎見得不好哩?」俊娥道: 「怎麼不好?」對著嬌娘道:「我也不知妹妹如何,你看我已經有了身 孕。」嬌娘道:「姐姐說話只是假的。」俊娥道:「妹妹不信時待我脫 了衣服與妹妹看看,便知真假了。」說罷遂將貼身的汗衫脫開,又把褲 帶解開,露出大大的一個肚子來,似懷一個大西瓜的模樣,嬌娘看了驚 訝道:「卻也奇怪。」俊娥終是乖巧,把嬌娘瞅了半晌,只見嬌娘的身 子比從前到粗大了些,心中甚是疑狐,遂問嬌娘道:「你這身子也覺著 像有了身孕一樣。」嬌娘笑道:「我這身子比姐姐還粗哩。」俊娥道: 「妹妹何不解開衣服待我看上一看。」嬌娘真個解了上衣,又把褲帶解 開,俊娥一看,只覺比自已的身子還粗大一半,姐妹二人看了半晌,方 才大驚失色,彼此吐舌相視。丫環旁邊道:「這便怎處?」嬌娘道:「 你這小妮子到也淨般身子,到也爽利,怎麼這沒奈何的事偏偏落在俺姐 妹二人身上。」彼此躊躕了半夜方才各自睡了。
卻說韓氏與劉氏睡到了三更天氣。夢中忽見一老人站在床上,韓氏 與劉氏將那老人夢中仔細一看,甚是奇異,不像凡人的形像,怎生得模 樣?只見他:
鶴發蓬鬆,約莫有七八十歲的年紀,童顏鮮美,不上十七八歲的姿 容,兩隻黑瞳子深入眼中,三縷白鬍鬚長垂腹下,眉稜骨高高聳起, 手指甲曲曲蟠來,一雙大耳輪直壓肩頭,兩道長眉毛連生鬢角,一 頂破方巾,高罩壽星頭,兩支爛皂靴,斜穿仙鶴腿,文縐縐,似東 魯夫子行來,慢騰騰,如南極老人降下。
這韓氏與劉氏將這老人的形像看完,又將這老人的手中一看,只見 這老人手托一個姻緣薄兒,不住的點頭點腦,手扶著一根過頭枴杖,遂 笑嘻嘻的說道:「你二人的女兒與隔壁金寡婦的兒子前生有緣,今生他 三人有夫婦之份,如今你二人的女兒,各懷身孕,也不過是他夫妻們作 的本分事體,不傷名節。」說罷這老人騰空而去,韓氏與劉氏急忙醒來 ,韓氏道:「嫂嫂醒來。」劉氏道:「姑娘說甚麼?」韓氏隨把夢中的 事情一一說了。劉氏道:「我夢中的事情恰和姑娘說的絲毫不差,大有 可疑。」韓氏道:「且到明日大家議論此事,且看這兩個丫頭作的勾當 。」姑嫂二人說話不題,卻說韓印睡到三更以後得也此一夢,思量到明, 未曾睡著,這也不題。卻說金華的母親閻氏媽媽,正然睡著,忽見一老 者說道:「你的兒子命該雙妻,已經和韓印的女兒、甥女結成夫妻之實 事了。」說罷遂拄枴杖而去,閻氏急忙醒來尋思道:「這事真個出奇, 我兒金華乃是至誠的人,如何作出這樣無禮的事來!」直思量到明,流 水早早的穿了衣服,到了後邊書房裡把金華叫將起來,金華急忙穿上衣 服把門開開,閻氏氣氣噴噴的到了屋裡坐下,遂把夢中的話一五一十說 了一遍,金華聽了只唬得膽戰心驚,便假假的支吾說道:「這是沒有的 事,為兒焉敢作此無禮之事。」閻氏亦想道:「夢中的事情誰知是真是 假,倘然沒有此事的時候,豈不屈了我兒麼?」見金華說了這話,也就 不究問了,這且不題。
卻說韓氏與劉氏次日清晨起來,梳洗已畢,韓印亦從西樓出來到了 前樓上,悶悶的坐在椅子上並不言語,劉氏問道:「丈夫為何面帶憂容 ?」韓印著急道:「你那裡知道。」劉氏見他這般著急,也只疑他有別 的心事,遂不再問。韓氏見哥哥不快,又這般著急,也只糊塗過去。韓 印坐了多會,見妹妹在此,夢中的言語不好與劉氏提說。韓印遂起身下 樓來,滿院中躊躊躕躕的閒步,心中疑疑呆呆,千思萬想,只覺走著也 不好,站著也不好,剎時間把心裡聚成一個大饅頭模樣,甚是不快,不 得已將劉氏叫了一聲,劉氏連忙答了下樓,走到韓印面前,劉氏道:「 不知丈夫有何事喚妾?」韓印道:「且到西樓上去,我細細的說與你聽。 」夫妻二人一齊上了西樓坐下,韓印歇息了一會,遂把夢中的言語細細 說了一遍,劉氏拍掌說道:「大奇大奇。」劉氏也把夢中的話說了,也 把韓氏夢中的話說了,韓印聽罷,真也出奇的緊,怎麼咱三人皆作一樣 的夢哩,劉氏又把韓氏喚了一聲,韓氏到了西樓坐下,三人又把夢中的 話整理了半晌,個個說的字字相透。劉氏道:「此事可考證,咱姐妹二 人且看看這兩個丫頭的身是真是假。」韓氏心中早已知道自家的女兒有 了形跡,到不曾留心在嬌娘身上,遂連聲答道:「這便使得。」二人走 下樓來,到了後樓,只見俊娥和嬌娘正在那裡呆呆的坐著,臉上帶了十 分憂容,手托著腮兒,不住得長吁短歎,見了母親到來,各人立起身來, 劉氏是個心粗的人,素日那裡留這一番心,如今留心將嬌娘一看,便見 這嬌娘的肚子裡邊就比懷著一個大西瓜的一般,嘴唇也不似從前紅潤了, 口心微微的喘吁吁的直不斷,心內老大著忙。又把俊娥一看,與嬌娘一 般得光景,韓印已明白自已的女兒了,再把嬌娘細一看,覺比俊娥還顯 些形像。韓氏與劉氏看了個個大驚失色,只半晌並不言語,俊娥與嬌娘 叫了多會方才醒來,丫環旁邊低低說道:「姑娘們不好了,那話兒反了。」 俊娥與嬌娘心中早已猜透八九,暗暗的照著丫環擺了擺手,丫環會意, 也就不說。卻說韓氏與劉氏醒了半晌,遂把夢中話兒說了一遍,又問俊 娥嬌娘懷胎的根由,俊娥與嬌娘料難以推托,只得把正月十五觀燈與正 月十六俊娥來作生日同宿的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二人又把盟誓的話與 金華留下的表記說了一遍。劉氏與韓氏聽了心中輾轉多會,兩個遂走下 樓來,到了西樓和韓印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韓印埋怨劉氏道:「你這個 老乞婆,管教的好女兒!」劉氏一肚子氣正沒處消,又見韓印報怨這話, 那裡容他,況且韓印素日又是畏懼他的,話不投機便撲的一頭撞去,把 韓印撞了個滿懷,韓印嚇了一個稜證,遂滿口陪侍道:「愛妻何必這般 著惱,有話慢慢商議,為夫的就說了幾句暴話也不過為得心裡著急。」 劉氏見他服軟,合了自已便意,又連聲罵道:「老天殺的!你說你著急, 我比你還急哩。」又撲撲的撞了兩頭,韓氏上前扯了半天方才勸開,韓 印得了空兒便急忙跑下樓來,獨自尋了一個潔淨屋兒,一溜鑽在裡頭, 悄悄的藏在裡邊,尤怕劉氏趕來,找了一個棍兒,把門頂上,兩個眼兒 不住的陸花花從門縫裡往外偷瞧,瞧了半晌,不見趕來方才心中定了神, 睡在床上,見老婆竟不趕來,自已便得了多大造化,那裡還敢再作模樣 哼上一聲哩。這卻不題,卻說劉氏與韓吵打,被韓氏勸開,又見韓印下 樓去了,十分的氣兒還沒消得一半,有心趕下樓來再和他撕打一氣,消 消悶氣,怎奈有韓氏來解勸,還有幾分怕韓氏笑話的意思,也就不往下 趕了,無奈只得呆呆的坐著。坐夠多時,韓氏見他氣色漸退,遂慢慢和 劉氏計議道:「事已至此,便氣殺也是枉然了。」劉氏道:「依姑娘有 何主意?」韓氏道:「常言說的好,是姻緣棒打不散,咱們女兒已經有 了這樣醜事,身中懷了胎孕,若依妹妹的主意不如把這兩個妮子許了金 小官人到也爽當,天大的醜事一概全遮掩過去,況且又有夢中的吉兆。 」劉氏點頭道:「到也是的。」劉氏道:「這事怎樣的題法?」韓氏道 :「這事不要張明,須得咱姑嫂二人與閻氏從首至尾曉他知道,料他再 無不從之理。」劉氏道:「使得,使得。」二人商議得當,韓氏道:「 這事還得與我哥商議商議方才落實。」韓氏遂別了劉氏走下樓來,尋找 韓印,各樓上尋了半晌,不見蹤影。韓氏走下樓來,樓角旁邊一間小房 卻關得十分緊甚,用眼往裡一看,卻在床上臥著。韓氏叫了幾聲,韓印 只當是劉氏又來吵鬧,便只是不應,及側耳細細一聽,卻是妹妹的聲音, 遂落下膽來,慌忙起來把門開開。韓氏進去遂把這件事情說了一遍,韓 印無奈只得連聲應答了幾句。商議停當,兄妹二人依舊同到西樓,又和 劉氏說些應許的話,劉氏又到後樓與嬌娘俊娥說了。嬌娘與俊娥聽了這 話,心中喜得癢癢快快,口裡雖無甚言語,二人不住將頭點了幾點,劉 氏會意,又下來到西樓同韓印韓氏說了,兩家人兒俱各商議停當,許琴 瑟偕老的主意。要知金華獨佔雙妻的好事,俱在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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